李平安來彩云峰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倒不是他排斥彩云峰一脈弟子的身份,純粹是因…不太方便。
這個修行天地之中,人族的服飾已是十分完善。
人族煉氣士的裝扮也有著已成熟的體系。
通常而言,內襟褻褲就是指的貼身衣物,打外的則是長袍、長褂、長裙,女子通常比男子多一個肚兜,那就算是煉氣士們的內衣了。
法寶類的外袍主要增加防護性,法寶類內襟主要用來隔絕外人探查。
萬云宗算是東洲的名門正派,弟子服、執事袍、長老袍的樣式,都是從手腕包裹到腳踝,男子要注意腰部防護,女子不只是要穿肚兜,正式場合還要用法器級的裹胸布。
既講究、又繁瑣。
彩云峰不只專收女弟子,這個山頭上的仙人,從幾位老峰主到剛成仙的門人,也盡數都是女子。
這就導致了一個現象——
彩云峰的護峰大陣強化了隔絕探查的特性,在大陣內,女修大多不喜穿太多衣物,通常就是一件內襟、一件輕柔的紗裙就四處走動。
李平安當年跟著師父清素前來拜見師祖時,許多女弟子在溪水旁洗發、嬉戲,場面十分尷尬。
這次,李平安自是學乖了。
他老老實實站在大陣之外,背起雙手、散開氣息,等待彩云峰仙人在各處布置仙力結界。
片刻后,有兩名真仙境女仙一同外出,對李平安遠遠招呼。
其中一位就是牧寧寧的師父,真仙清絮。
“今日怎么過來了?”
清絮瞇眼笑著,那張看著青春靚麗又不失師者莊嚴的美麗面容上,露出了淺淺笑意。
李平安拱手執弟子禮,笑道:
“弟子許久未見到牧師妹了,心底著實有些掛念,恰好父親要外出前往隗元宗,我想邀牧師妹一同前去,游歷一番。”
“是嗎?”
清絮對一旁的中年面容真仙傳聲幾句。
后者立刻笑道:“那清絮師妹你就帶平安進去吧!我還有事,要去養云殿一趟,平安也是我彩云峰弟子,應當常回來走動才是!”
李平安連忙拱手應是。
“來這邊吧。”
清絮真仙招呼一聲,李平安立刻跳到了這位真仙腳下的白云邊緣。
前方大陣開了條縫隙,容納兩人入內。
李平安收斂靈識、目視前方。
他視線余光可見,彩云峰各處多了許多仙力結界,各色仙光繚繞、隨處云煙彌漫,也是別有一番仙家美景。
此地多竹林、桃林,一座座精致的閣樓點綴在林邊,有不少女弟子朝李平安張望。
這個說:“平安師弟長相可真俊俏。”
那個道:“長相俊俏的男子多的是,但萬云悟道石可只有一個。”
“唉,也不知,該如何才能與平安師弟結識一番,咱們也好混一點修道機緣。”
“你真的是想混修道機緣嗎?總覺得師姐你動機不純呢。”
“哪有,別亂說,我成仙前才不會找道侶呢。”
“師姐臉怎么紅了?”
“哎呀!不與伱說話了,真的是!”
然后惹來更多的嬌笑。
李平安對風中飄來的這些歡聲笑語,只當是沒有聽聞。
白云朝一處竹林落去。
清絮真仙笑道:“你師父總算想起,過來說她當初在東海得的重寶是什么了。”
李平安道:“師父只是覺得,沒弄清楚這東西是什么,不好跟大家聊這些。”
“別人不知你師父,我卻是知曉的。”
清絮真仙一聲輕嘆:
“彩云峰門人弟子數量眾多,總有幾個善妒之人。
“早年時,你師父因為不太會說話,自身又太過耀目,言語得罪了不少人,有時確也會遭人說些閑話。
“她聽到這些閑話,自己就會默默傷心,漸漸與其他同門更加疏遠了。”
“以后如果有這般事,就讓寧寧告訴我一聲,做弟子的,總不能見師父受委屈。”
“你就別操心了,清素師姐現在是天仙,誰還敢嚼她舌根?”
清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對李平安道:
“你且聽聽吧。
“你近一年不與寧寧說話,別人是如何說她的?”
李平安眨眨眼。
清絮施法,將一處竹林茶舍中的畫面與對話聲,投入了李平安靈臺。
茶舍是為弟子講學論道之用,竹林附近住著過百仙人,弟子之數甚眾,來此小聚的弟子絡繹不絕。
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彩云峰‘小型情報集散中心’。
幾名女弟子在竹林茶舍聊天,很快就聊到了李平安身上。
“大悟師兄竟然來咱們這了。”
“他該不會是來找牧師妹的吧?他們此前不是鬧掰了嗎?”
“牧師妹近來專心修行,修為道境可是突飛猛進,短短一年的時間,竟是邁入了煉虛境四階,一年突破了三個小階…大概就是,這頭不開那頭開。”
幾名女弟子掩口嬌笑。
又有人道:
“話不能這般說,牧師妹這段姻緣應當還是可成的。”
“你見過哪對道侶,這么久都不見面的?大家又不是仙人,閉關通常半個月、兩個月也就沒辦法入定了。”
“牧師妹面相過于嫵媚,她應當是沒這般福氣的。”
“那平安師弟今日又為何過來?”
“這就不知了,興許是與哪位資質更好的師姐相熟,這卻也是說不準的。”
清絮真仙斷了施法,嘴角的笑容多是無奈。
李平安苦笑不已,心底暗嘆…這都修仙了,怎么還茶里茶氣的。
一個個心境修為都不過關,當真不怕被困在瓶頸嗎?
清絮道:“寧寧已經大半年沒出來走動了。”
“多謝師叔提醒,”李平安低聲道,“師叔,撤掉仙法吧,我們在這茶舍上空飛過。”
“嗯?”
清絮真仙瞇眼笑著,駕云帶李平安飄過茶舍。
李平安朗聲問:“師叔,寧寧最近修行可勤勉嗎?”
清絮道:“自是勤勉的。”
“勤勉就好。”
“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她天天偷懶不修行。
“不瞞師叔,我正琢磨如何煉制仙寶,我煉制出的第一件仙寶,自是想送給一位真正的仙子,這般才更有意義。”
清絮真仙笑瞇了眼,目中多是滿意。
李平安昂首挺胸,左手背負身后,右手提在腹前,合真境中期的道韻環繞自身,自那幾名女弟子頭頂緩緩飄過。
他與清絮飛過不久,茶舍中就沒了人影。
李平安暗自搖頭。
還好他沒在彩云峰上修行。
不然修的那都不是人情世故了,那簡直就是‘宮心計·修仙特供版’!
轉眼已是到了清絮師徒住著的閣樓。
清絮真仙自是善解人意。
她將李平安送到了院中,就自行去了二樓自己的屋子修行,不只用仙力結界將自己呆著的角落封起,還貼心地…關閉了牧寧寧閨房的陣法。
牧寧寧正在塌上打坐入定。
李平安靈識掃過,道心微微蕩漾。
牧寧寧房中布置的十分簡單。
掛著白色紗帳的軟塌、擺在角落的書桌、靠墻立著的衣柜與梳妝臺、被法寶屏風兩面遮起的浴桶,再點綴兩盆靈草仙花,就拼湊成了牧大小姐的閨房。
書桌上擺著幾枚李平安眼熟的玉符,都是他給牧寧寧的修道感悟。
看向軟塌時,李平安也略有點不好意思。
正如此前他所顧慮的那般…
彩云峰女弟子躲在屋內修行時,穿著都是頗為清涼。
牧寧寧也是這般。
淺白半透的內襟褻褲都是寬松舒適的布料,內襟的扣子只系了下方的一顆,繡著蘭草的肚兜大半可見。
她隨意挽起的長發盤在腦后,修長的脖頸與纖美的身段,繪出了女子最美的芳華。
不知是不是李平安的錯覺,他感覺牧寧寧臉蛋略顯消瘦了些。
雖然臉蛋肌膚還是瑩瑩如玉,但此刻的表情中總歸帶著幾分沉悶。
“唉…”
正入定的牧寧寧嘆了口氣,睜開雙眼。
她并未注意到自己房間的陣法被師父撤了,就這般對著前方的書桌微微出神,先鼓了鼓嘴角、又抽了抽鼻子,伸手在枕邊抓過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偶。
“臭師兄,這么久了都不來找我!”
“唉,師父又不讓我去找你,說是要看看你心意到底如何。”
“我跟師父解釋也是解釋不清的,你每日十二個時辰恨不得用成二十個時辰,又要修道、又要煉器、又要琢磨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要偶爾炸一炸自己的元魂,借此昏睡半日,哪有空過來找我。”
“嗯…你是真的沒空嗎?說!是不是瞧上哪個仙子了!”
牧寧寧‘惡狠狠’地掐住木偶的脖子,露出兩顆小虎牙,哼道:
“這么久都不來看我!以后咱們不要見面算了!”
隨之,她又頹然一嘆,將木偶慢慢抱在懷中,朝一旁枕頭躺去,纖秀的身子順勢舒展開,一雙玉足在床邊微微晃著,手指點著那木偶的臉頰。
“要不,還是我去找你吧,你還說要陪我回去看看我父母,我也有些想家了呢。”
“可師父不讓我過去…師父也是為了我好呀,總不能全是我去找你,你一次都不來找我,讓別人以為我是倒貼著要跟你好呢。”
“哈!”
李平安當真忍不住了,在院中笑出聲。
牧寧寧怔了下,直接在床上跳了起來,風一般沖到窗邊,探身看向院內。
“師!”
她嗓音戛然而止,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以及手中的木偶,連忙將木偶藏在身后。
“你等我下,我換身衣物!”
窗戶被大力關上。
在牧寧寧房間陣法升起來前,李平安還隱隱聽到了一聲自薄被中發出的呼喊。
“師父你算計我!羞死人了!”
李平安眨眨眼,心底又泛起她探窗時的驚艷畫面。
他略微猶豫,并未將這般畫面抹去,而是小心珍藏了起來。
片刻后,牧寧寧換上了淺藍弟子袍,與李平安在院中喝茶。
明明是在她家中,她坐姿卻顯得拘謹了些,時刻保持著挺胸昂首的姿勢,倒茶時也不敢去看李平安。
還好,兩人只是簡單聊了幾句,就已是找回了此前的默契。
“伯父要去隗元宗了?”
牧寧寧聽完這般消息,禁不住眨眨眼,小聲問:“這有什么說法嗎?”
“沒什么說法,只是我想,跟著大氣運者出門,說不定能撿點寶物,而且…我們太久沒見了,不如趁這般機會出去逛逛。”
“這個。”
牧寧寧微微抿嘴,目光依依、道心依依,嘴上卻還是忍不住道一句:
“什么時候動身,讓那位溫泠兒過來告訴我一聲就是了。”
“她主要是服侍你師伯的,我輕易不會使喚她,而且,她在你師伯那得了不少指點,偶爾也要閉關修行。”
牧寧寧眨眨眼:“她是服侍師伯的嗎?”
“她本來是在鑄云堂那邊給我父端茶送水,”李平安笑道,“父親覺得,她修為太弱、又是女弟子,腦子也不太聰明的樣子,也不好把她趕回東海,這才將她送去了你師伯這邊。”
牧寧寧頓時笑了出來。
她心里卻也是藏不住事,單手撐在桌面,注視著李平安的身影,小聲道:
“師兄,你最近沒炸傷自己吧?”
“炸傷了三四次。”
李平安頹然一嘆,郁悶道:
“我對煉器體系的了解加深了不少,但想要完成我的構想,總歸是要到下個大境界了。
“簡單來說,我現在的法力,不夠壓制互相沖突的靈力,我之前嘗試過利用陣法壓制靈力暴動,但我的陣法大多粗而不精,陣道有諸多欠缺。
“總之,還是會的不夠多。”
牧寧寧納悶道:“師兄你想要搞什么?”
“給你看!”
李平安雙眼滿是亮光,拿出了一只自己煉制的圓臺,劍指輕點,圓臺上出現了幾束仙光,浮現出了一幅薄薄的畫卷。
畫卷中,一套銀白色的盔甲熠熠生輝。
牧寧寧微微歪頭,雖然自己不是很懂,但看李平安興致勃勃地在那講解何為‘自走仙甲’,便仔細聆聽。
師兄感興趣的事可不多。
她就算不懂,也能做個合格的聽眾。
與此同時,東海之濱。
蕭月伸了個懶腰,自那貝殼狀的軟塌起身,赤足走向了一旁氤氳著仙光的水池。
幾位披著輕紗的少女在旁從容侍奉,兩人向前為蕭月取下長裙,兩人跪坐在池邊,將一些香料融入水池中。
很快,蕭月坐在水池中閉目養神。
有少女捧來兩枚玉符,匯報了一陣今日各家商鋪的賬目。
蕭月耐心聽完,心底卻是微微一嘆。
話說,她要這么多靈石做什么?
現如今,她在東洲坊鎮界已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云宗商鋪在她的管理下,從未有過半點錯漏。
蕭月也非什么貪心的人物,一直也是只拿自己該拿的那份。
但近來,蕭月也漸漸有些迷茫。
她道境卡在了真仙境,升天仙有些遙遠;
她在門內的影響力,也已是抵達了瓶頸,誰也不能輕易將她換下去,她也無法更進一步。
更何況她還有那位大財仙人李大志的照拂。
‘那我該追求點什么呢?’
蕭月略微思忖。
一旁有少女匆匆而來,欠身稟告:“師父,凡事殿傳來消息,請您半個月后去一趟隗元宗。”
“不去,”蕭月眼都不睜,“我去隗元宗作甚?看那些煉器師怎么煉器嗎?無趣的很。”
那少女小聲道:“據說,大志師祖也要過去。”
“哦?”
蕭月睜開雙眼,嘴角綻出少許微笑。
“他倒是舍得離開山門了…去華蘭宗的仙衣鋪,問問我那兩套裙子做的如何了,讓她們家的裁縫趕趕工,半個月內必須給我送過來。”
“是。”
那少女略微輕吟,小聲提醒:
“可是,師父,這般消息并非是秘密傳過來的,早已走漏風聲,坊鎮中已是有許多人談論大志師祖外出之事。”
蕭月聞言輕輕皺眉。
一向靈覺敏銳的她,嗅到了麻煩上門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