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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全體都是叛國罪

  在一般人看來,當一位奧地利外交官拿到關于青年意大利的情報時,多半會火急火燎的折返回奧地利大使館向他的上司報信。

  但馮·克羅梅爾先生的臉上卻瞧不出半點焦急,他只是拿起那份文件瞧了一眼,隨后便繼續慢條斯理的用刀叉分割起了餐盤中的牛排。

  不止如此,他甚至還親切的叮囑餐桌對面的兩位朋友:“你們為什么不動手呢?今天沒胃口?還是說,你們和威靈頓公爵一樣,都喜歡吃冷一點的牛肉?”

  如此反常的行為,自然引起了亞瑟的注意。

  當然,這世上不是沒有把牛排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比如梯也爾先生。

  但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一位奧地利的外交官這么做,多半是由于事出有因。

  亞瑟將目光拋向施耐德,誰知道這家伙的眼里也充滿了猶豫。

  他也搞不明白為什么馮·克羅梅爾怎么會如此淡定。

  除非…

  他的手上有更加確鑿的情報,而且還是英國外交部都不知道的那種。

  亞瑟來了興趣,他這下并不著急走了,而是系上了餐巾,一邊握住刀叉,一邊借著恭維挑起了話頭:“您的情報能力真是出乎我們的預料,您居然知道公爵閣下喜歡吃冷牛排的事情。我從前以為,只有那些他最親近的朋友才能知道他的這個古怪癖好。”

  “這算不得什么。”

  馮·克羅梅爾分割出一小塊牛肉送進嘴中。

  “我們的駐法大使安托爾·馮·阿波尼伯爵早年曾經參與過維也納會議,大使夫人在那場宴會式的會議上出盡了風頭,不論是塔列朗閣下的侄媳婦兒,還是梅特涅夫人都不能掩蓋他的光芒,當時大伙兒都叫她‘神圣的特雷莎’。

  而且她在音樂界也很有影響力,你們聽到餐廳鋼琴手彈的《夜曲》了嗎?27號夜曲的第一首和第二首,都是肖邦先生特地創作出來獻給她的。這樣一位夫人,自然很得大家的尊敬,她想知道威靈頓公爵的小癖好并不是什么難事。

  而夫人知道了,就等于大使知道了,大使知道了,我這個文化參贊自然也就知道了。情報系統的構成非常復雜,我們每天都能從不同的渠道獲得海量信息,其中既有重要的也有不重要的。既有真實的,也有虛假的。當然,作為一名資深情報官,我現在已經不是那種可以被假情報騙過的初級階段了。”

  馮·克羅梅爾的話說的相當委婉,但是不論是亞瑟還是施耐德,都聽出了他的潛臺詞——他不相信這份情報,并且認為面前這兩個英國佬應該沒安什么好心。

  誠然,英國佬自然是很少會安什么好心的。

  而選擇從事外交官這個職業,更是能夠說明:即使是在英國,這兩個人的道德極限都是足夠低的。

  但這樣沒來由的懷疑與攻擊還是傷透了施耐德的心。

  施耐德一只手按在心臟處:“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閣下,這份情報貨真價實。”

  馮·克羅梅爾不慌不忙的吃著飯:“犯不著這樣,奧古斯特,你一人做事一人當,別去玷污上帝的名譽。實話說吧,我每個月都能收到最少七八份類似的報告,不是說哪里要掀起叛亂了,就是說哪里正醞釀起義。奧古斯特,亞瑟,我知道你們倆未必是故意的,但是輕信線人的報告可不是什么好習慣,那只會給你帶來無休止的麻煩。”

  亞瑟見他這副模樣,補充道:“這情報可不是從線人手里拿到的,我認為這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信度。”

  馮·克羅梅爾用餐巾擦了擦嘴,原本干癟的嘴唇在油光的浸潤下閃亮了不少:“是嗎?難不成是馬志尼親口告訴你的?”

  “那倒不至于。”亞瑟開口道:“不過那也算是一位青年意大利的核心成員了。”

  “嗯…”馮·克羅梅爾忖度著:“原來你們也往青年意大利里派了人手嗎?伱們對亞平寧感興趣?”

  “不感興趣。”亞瑟晃蕩著酒杯:“但是您知道的,我和海涅做了朋友。所以不可避免的,也就和他的社交圈有所接觸。我想,海涅與青年意大利的成員有來往,應當算不上稀奇吧?”

  “那倒是。”馮·克羅梅爾點頭道:“他說他和馬桶有交情我都不覺得意外。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信不過你們的消息,我不認為法國政府,或者,更直接的說,法國國王路易·菲利普有膽量資助青年意大利發起一場對意大利北部邦國的遠征,除非,他不想要他的王位了。”

  正在埋頭吃飯的施耐德猛地抬起腦袋:“你們抓到了路易·菲利普的把柄?”

  “不,我不喜歡把柄這個單詞,因為這個單詞通常與陰謀捆綁在一起使用。”

  馮·克羅梅爾輕松道:“準確的說法是,維也納的國家圖書館檔案員,不小心在我們的館藏文件之中,發現了一封陳年信箋。這封作于1805年的信箋的作者,是一位因為法國大革命而流亡國外的法蘭西貴族青年。他向偉大的奧地利帝國謙虛的請求:他想要加入這支全歐洲最能征善戰的軍隊,并替第三次反法同盟效力。”

  亞瑟與施耐德聽到這話,眼神也變得玩味兒了起來。

  不消多說,這位1805年的年輕法國貴族,多半是姓奧爾良的,而且在28年后的現在,他已經貴為國王了。

  施耐德品味著杯中紅酒:“怪不得當初七月革命發生時,梅特涅表現的那么克制,還一再向俄國人保證:他認為這次法國革命不會對歐洲其他國家構成威脅呢。我記得當時俄國沙皇一度覺得梅特涅這家伙可能是罹患了精神失常,因為從前梅特涅對鎮壓革命這種事可比他積極多了。”

  身為法國國王,然而卻曾經打算參加反法同盟軍隊,這個消息可比路易·波拿巴在英國當警察炸裂多了。如果奧地利人選擇把這份文件公布出來,路易·菲利普百分百會身敗名裂的。

  而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在1830年七月革命發生時,梅特涅這個歐陸知名的老保守派居然不止沒怎么批評巴黎的起義者,反倒是一直在抨擊由于愚蠢的統治措施而招致倒臺的查理十世。

  而法蘭西的路易·菲利普七月剛登基,八月末便火急火燎的派遣貝利亞爾將軍前往維也納。

  根據英國外交部的情報,在維也納與梅特涅的三次會談中,以及在覲見奧地利皇帝時,貝利亞爾將軍一直在盡最大努力試圖讓奧地利人相信,路易·菲利普這位通過革命被扶上王位的新統治者將會完全站在《維也納議定書》的基礎上,并且不會讓革命運動越過法國,向周邊擴散。

  而且路易·菲利普還給奧地利宮廷寫了一封親筆信,在信中,他吹噓自己與倒臺的查理十世相比,是秩序的保護人,致力于維護歐洲的穩定與和平。

  奧地利皇帝與首相梅特涅顯然都很滿意這封信,所以沒過多久,他們便承認了路易·菲利普的政府為法蘭西的合法政權,并積極與新政府開展外交關系。

  在與法國建交方面,他們的速度甚至快過了不列顛。

  這樣的做法搞得俄國沙皇尼古拉一世那陣子一直疑神疑鬼的,他懷疑奧地利帝國是不是已經向自由派妥協,難道‘神圣同盟’就這樣瓦解了?

  這幫奧地利人…

  他們該不會…

  正在與法蘭西和不列顛密謀顛覆我這樣的君主政權吧!

  想到這兒,亞瑟也只能感嘆,在挑選統治者這方面,法蘭西果然是有傳統的。

  除了最忠誠于法蘭西的那幫人以外,不論是叛國者、矮子、外國人、民族分離分子等等,誰都可以成為法蘭西之主。

  不過馮·克羅梅爾的話倒是給亞瑟提了個醒,當他從蘇格蘭場離開的時候,他就讓萊德利那小子把關于路易的存檔文件一并銷毀了,喔,不,應該說是被倫敦暴亂中的暴民燒了。

  但是由于亞瑟這個人太念舊,所以他的手頭依然留了一份路易的入職檔案,里面還包括了這個小伙子的入職宣誓書。

  當然,這主要是為了作紀念用,亞瑟可以像施耐德那樣按著心臟對上帝發誓,他并沒有想要將這東西用作他途的念頭。

  不過這么一想…

  亞瑟扭頭看去,忽然覺得海涅拿法國補助的事情貌似也沒那么嚴重了。

  畢竟現任法國國王路易·菲利普,嚴格來說,算是帶路黨。

  而他的小兄弟路易,則算是吃了仇人的皇糧,如果較起真來,怎么也逃不過偽軍的帽子。

  至于海涅,他這情節,大概就是躲在租界里吃著洋人的救濟糧寫文章叫囂吧。

  這么一比,就連埃爾德的形象都忽然變得純潔了不少。

  不管怎么說,埃爾德對倫敦大學的感情是真的,雖然為人貪財好色嘴還臭,但是嘴上罵著皇家海軍不是個玩意兒,但人家最后還是跟著貝格爾號出海了,在海上一飄就是好幾年啊!

  總的來說,按照傳統道德觀,埃爾德頂多算是小節有虧。

  但是,前面三位可是缺了大德的。

  不過,這也算印證了馮·克羅梅爾的說法,亞瑟的交際圈確實挺雜的。

  亞瑟正在魂游天外呢,施耐德那邊與馮·克羅梅爾又聊了起來道:“如果是出于這個理由,你認為路易·菲利普不可能支持青年意大利對處于奧地利控制下的意大利北部邦國發起遠征,確實是有道理的。”

  “理由?什么理由?”

  馮·克羅梅爾就像是得了健忘癥似的:“我只是給你說了個小故事罷了,至于那位法蘭西青年貴族是誰?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曉。當然,如果青年意大利最后真的發起了遠征,也許我們很快就能一睹那份信箋的真面目。”

  說到這兒,馮·克羅梅爾忽然眉頭一皺,他停頓了一下,隨后放下刀叉道:“不對,你們確定青年意大利的遠征行動是針對托斯卡納、倫巴第、帕爾馬又或者是摩德納的嗎?”

  馮·克羅梅爾提到的這個幾個地方全都是處于奧地利控制下的意大利邦國。

  其中,倫巴第威尼西亞王國不僅有奧地利駐軍,行政上更是直接接受奧地利的管理。

  而摩德納公國、帕爾馬公國和托斯卡納公國雖然名義上獨立,但是他們的統治者都是奧地利皇室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員,所以也被視為奧地利的傳統勢力范圍。

  但就像是馮·克羅梅爾猜測的那樣,馬志尼領導下的青年意大利這次并未選擇從奧地利控制下的邦國入手,而是選擇在薩伏依家族控制的撒丁皮埃蒙特王國舉事。

  撒丁皮埃蒙特王國的新王卡洛·阿爾貝托剛剛繼位不久,這位新國王在思想上相對開明,在國內積極推動了一些自由化改革,而且由于觀念不同,他與奧地利的關系也很微妙。

  在卡洛·阿爾貝托剛剛上臺的時候,青年意大利和燒炭黨人還一度對他寄予厚望,認為這位意大利人自己的王者應該肩負起統一意大利的重任。

  但是不論他們在輿論上如何對卡洛·阿爾貝托施壓,這位新國王始終裝聾作啞,而且還逮捕了一些在撒丁皮埃蒙特王國生事的革命黨人。

  而這樣的做法,瞬間就激怒了青年意大利。

  眾所周知,因愛生恨的感情通常比一般意義的仇恨還要深刻。

  馬志尼等人將這次的攻擊對象選為撒丁皮埃蒙特王國,一方面是因為撒丁王國的軍事實力沒有奧地利人那么強,另一方面便是由于卡洛·阿爾貝托實在是太讓他們失望了,所以必須得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亞瑟原本想要借著青年意大利的遠征讓法國與奧地利發生些外交摩擦,在今年慕尼黑會議召開前給梅特涅和路易·菲利普找點事情做。

  因為外交部今年的年度工作重心是解決好葡萄牙內戰問題,所以按照帕麥斯頓子爵的想法,在不列顛抽不出手管其他事的時候,其他國家最好也沒空做事。尤其是不列顛剛剛在奧斯曼和埃及問題上吃了啞巴虧的情況下,必須給倫敦各大報紙的國際新聞板塊找點其他東西討論。

  但是令亞瑟沒想到的是,路易·菲利普的屁股不干凈,而且他不干凈的證據還落在了奧地利人的手里。

  所以,要想讓馮·克羅梅爾相信他的說辭,就只能換一種說辭了。

  他試探性的望了一眼施耐德,裝作不經意的問了一句:“銀行的事情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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