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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出埃及記

夢想島中文    大不列顛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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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別了混亂的十二區后,亞瑟與路易很快便返回了先前用餐的餐廳。

  他們剛剛從后門走進室內,便看見梯也爾正在用餐巾抹著嘴,他的手輕輕抬起,看他的姿勢似乎是想要向侍者再要一份甜品。

  不過在他注意到返回的亞瑟與路易后,抬起的手臂便緩緩放下了下來,梯也爾慢條斯理的放下餐巾,嘴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來今天這頓飯只能吃到這里了。”

  亞瑟從侍者的手中接過賬單,他稍微掃了一眼,隨后輕描淡寫的從上衣兜里摸出了一枚拿破侖金幣彈到了侍者的手里。

  “您的胃口不錯,梯也爾先生。要不要再幫您上一份牛排?”

  “感謝款待。不過,我想我已經吃的足夠多了。”梯也爾揉了揉肚子,挪開椅子站起身捋了捋百褶邊的白領巾:“您那邊進展如何?”

  亞瑟走到桌邊倒了杯酒,倚著窗臺品了一口:“他們大概不會再給您添麻煩了。如果之后再有人給您找事,您便公事公辦吧。”

  梯也爾笑著端起酒杯,將剩下的葡萄酒全都順下了去:“我喜歡這個回答,祝您夜晚愉快。好好享受吧,巴黎真正的一天才剛剛開始呢。”

  語罷,梯也爾便披上外套、戴上禮帽,頭也不回的登上了停在餐廳外等候多時的敞篷馬車。

  只見梯也爾湊近身子在車夫耳邊說了些什么,車夫便猛地揚起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

  伴隨著地上濺起的水花與傍晚街頭昏黃的燈光,梯也爾與他的仆從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不用多說,也不用多想,這位目前在巴黎社交圈正炙手可熱的內務大臣今晚肯定是與哪位美麗動人的夫人有約。

  不過亞瑟與路易就沒有梯也爾那么好運了,他們雖然今晚同樣有約,但卻不是與夫人們的,而是與一群意大利糙爺們的。

  路易瞅了眼窗外,向亞瑟詢問道:“接下來咱們去哪里?”

  “我們約好了在圣日耳曼區的一家劇院見面。不過這事兒暫時不著急…”

  亞瑟指著窗外那群在冷雨寒風中凍得直打哆嗦的監視者們,開口道:“咱們先請這些先生們吃個飯吧,不多吃點,我怕待會兒他們可未必能挺得住呢。”

  要用什么方式才能在監視重重的情況下與危險分子接頭?

  去歌劇院看戲,是個挺不錯的理由。

  而今天晚上歌劇院正好有一場精彩演出,久病復出的巴黎名角勒瓦瑟爾先生將在梅耶貝爾的作品《惡魔羅勃》中飾演魔鬼貝特朗。

  亞瑟雖然沒有看過《惡魔羅勃》,但是由于他的朋友海涅先生曾經因為替這部音樂劇寫過文藝評論,并順帶‘敲詐’了梅耶貝爾先生一千法郎,所以亞瑟對這幕戲也算是久仰大名了。

  這幕戲的劇情其實并不復雜,它主要講述了主角羅勃,一個魔鬼貝特朗與一位人間婦女生下的孩子,由于受魔鬼父親的驅使做了許多壞事。

  在他被驅逐到西西里后,羅勃愛上了公主伊莎貝拉。盡管如此,他始終受到魔鬼父親貝特朗的控制。

  雖然羅勃的朋友試圖提醒他防范貝特朗,但羅勃并未聽從。

  而在歷經磨難后,羅勃終于醒悟。最終,他在魔鬼舉行的一次群魔聚會上,被魔鬼父親指使摘取了一枝有魔法的綠柏枝。

  羅勃拿著綠柏枝進入了伊莎貝拉的房間,在伊莎貝拉的勸說下,他折斷了綠柏枝,解除了魔法,魔鬼貝特朗消失了,羅勃和伊莎貝拉有情人終成眷屬。

  對于看慣了此類愛情的亞瑟來說,這劇情并不新奇。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時缺少娛樂,又或者是他曾經干過類似的事情,阿加雷斯這個活了幾千年的魔鬼反倒看得津津有味的。

  不過,在熱烈的巴黎觀眾面前,阿加雷斯的反應卻像是個正常人,亞瑟這樣不為所動的家伙反倒成了異類。

  在巴黎向來如此,大師的作品總能吸引上層社會的精英前來觀看和歡呼喝彩,《惡魔羅勃》顯然就是這樣風靡社會的作品。

  不過,即便亞瑟不喜歡《惡魔羅勃》的劇情,但是除此之外,龐大的演出規模、不計成本的豪華布景、恢宏闊綽的排場,以及從不說白,宣敘調都要用管弦樂隊伴奏的演出形式和大量壯觀華麗的芭蕾、合唱情節,這些都已經足以值回票價了。

  有賴于亞瑟在巴黎文藝圈的人脈,因此只要他想,他在任何一家劇院都可以坐進位置不錯的正廳包廂。

  他今天約好的這間私人包廂便是劇場經理為了巴結大仲馬,給那個胖子常年預留的。

  而這間包廂的不遠處,便是一些聲名顯赫的貴族與內閣成員的專屬地盤。

  包廂隨時都可以入座,可是在帷幕升起、演出正式開始的時候,客人們就不能在過道上四處走動了。如果他們想要到旁邊的包廂走動、拜訪朋友,就只能等到幕間休息的時候。

  而亞瑟與路易恰好姍姍來遲了一步,所以兩個倒霉蛋就只能站在入口處耐著性子看完《惡魔羅勃》的第一幕。

  而他們二人的缺席也沒有耽誤客人們看戲的熱情,當亞瑟在幕間休息推開包廂大門時,他發現這幫家伙正聊得火熱。

  大仲馬好奇的對著一位叼著煙斗的加里波第問東問西:“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在埃及即便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他也會有幾個仆從?”

  “沒錯。”

  加里波第翹著二郎腿,大大方方的講述著他在跑船時在埃及遇到的經歷:“埃及的幾乎所有人都有仆人,而在法蘭西,你只要有十個仆人就會有人跳出來說你揮霍無度、奢侈浪費,路易·菲利普在還沒成為國王之前,他的全部隨從,包括衛兵、園丁和仆人等,總計也不超過400人。但大家還是認為他的隨從太多了,這就體現了巴黎和埃及之間的不同。在埃及,只要是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都會養上許多隨從。”

  說到這兒,加里波第還談起了他在埃及遇到的一位老朋友:“我在亞歷山大港的時候,曾經與那里的港務局長打過交道,他是埃及選派送往法蘭西的第一批留學生,你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法蘭西…哦,不,準確的說,是他是如何看待巴黎的嗎?”

  加里波第的一席話瞬間勾起了在座所有法國人的興趣:“那些阿拉伯人對巴黎有什么看法?”

  加里波第豪邁的大笑道:“他雖然很喜歡巴黎的現代化生活,但是也認為巴黎有一些很可怕的地方。”

  “你指的是什么?”作為一名愛國主義者,大仲馬很難容忍別人對于法蘭西的攻擊,對于別人挑的每一根刺,他都要追根問底。

  加里波第舉例道:“就比如說,那家伙認為巴黎人根本不信仰任何宗教。”

  “不信仰宗教?!我的上帝啊,這真是個滑稽的笑話!”

  大仲馬向來對宗教嗤之以鼻,但是這個時候,他的心里不知為何充滿了法蘭西人奇怪的好勝欲。

  “路易七世參加了第二次十字軍東征,他穿越了小亞細亞,幫助安條克公國加強了防御。菲利普二世與英格蘭國王‘獅心王’理查以及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紅胡子巴巴羅薩’腓特烈一世共同領導了第三次十字軍,并完成了對阿卡的圍城戰。路易九世參加了第八第九次十字軍,而且還在第九次東征的過程中感染瘟疫病死在了突尼斯。

  朱塞佩,我敢和你打賭,你多半遇上了一個假貨。你口中的這個港務局長壓根沒來法國留過學,甚至他是不是埃及人都不一定。如果他真的是個埃及穆斯林,那他肯定知道法蘭西是個天主教國家。論起信仰,再沒有比法蘭西人更虔誠的了。”

  加里波第并不反駁大仲馬的觀點,他只是講起了那位埃及港務局長的看法。

  “亞歷山大,我明白伱的意思。但是他認為,雖然法蘭西是天主教國家,但是大部分人只是名義上的基督徒。他覺得你們壓根不相信天主教的教義,也很少履行敬拜功課。他在留學期間觀察到,在法蘭西,教士只有在教堂里、在來教堂的人那里才能得到尊重,大部分情況下從來沒有人關心他們,就好像他們是光明與知識的敵人一樣。每當齋戒來臨時,除了一些教士和前國王波旁家族的成員,各家各戶都繼續吃肉。而巴黎余下的人則對齋戒嗤之以鼻,也從不考慮實踐。”

  加里波第說到這里,站在門邊的亞瑟放出腳步聲,他摘下帽子扔在茶幾上,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沙發里。

  亞瑟抄起桌上也不知是誰留下的小團扇一邊扇風,一邊開口道:“如果說之前還有疑問,但是當那位港務局長說出這番話以后,我想他的留學經歷就不應當受到懷疑。他不僅在巴黎留過學,而且觀察力也非常的驚人,以致于和我得出了相同的觀點。在我看來,教皇不應該對不列顛這樣的新教國家吹毛求疵,他應該憤怒的對象本應是三心二意的法蘭西。”

  大仲馬不服氣的反駁道:“如果法蘭西真像是那個埃及人說的那么不堪,教皇為何不去對法蘭西發動圣戰,反而曾經號召信眾對英國作戰呢?”

  “這個問題難道還不簡單嗎?”

  亞瑟自顧自的拿起桌上的玻璃壺倒了杯氣泡水:“因為教皇國離不列顛太遠,離法蘭西太近。而巴黎人的性情又向來和當地的天氣一樣,明明白天還是二十四度,到了晚上就驟降到了十二度,如果教皇對這個喜怒無常的鄰居發動圣戰,恐怕十字軍還沒有集結完畢,法國陸軍就已經開到梵蒂岡的城墻下邊了。至于不列顛,雖然皇家海軍同樣很能打,但是我們總不能在穿越地中海以后,再把船給開到陸地上去吧?拜托,亞歷山大,不列顛人向來缺乏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所以我們整不出奧斯曼人陸地行舟那樣的創意。”

  大仲馬正想與亞瑟繼續分辨兩句,趁著這個機會,被勾起好奇心的路易也開始追問起了埃及人的其他看法。

  “朱塞佩,那個埃及人還說了什么?”

  加里波第是個從不掩飾內心想法的人,他的心思在大部分情況下純真的就像是一個孩子,他對待所有人都顯得十分熱情,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雖然這樣的性格做不了陰謀家,但是也為他贏得了許多朋友。

  即便早就知道了路易是個波拿巴家族的成員,但加里波第仿佛壓根不在意這一點,他對待路易就像是昨天剛剛在酒館一起喝的酩酊大醉的新伙計。

  他的臉喝的紅通通的,這家伙一邊捋著自己的海豹胡,一邊笑呵呵的介紹。

  “在我看來,他是個相當有見地的人。我們這些在天主教國家長大的人看不透的事情,他卻看了個一清二楚。那家伙覺得禁止教士結婚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習俗。他覺得,無論教士處于何種級別,享有何種頭銜,都得禁欲,這是一個荒謬透頂的習俗。因為獨身不止沒辦法讓他們保持純凈,反而有可能加重他們已有的罪惡,因為這些人生活的太壓抑了。

  另一個令人反感的習俗是,教士們認為普通人有義務向他們懺悔犯下的罪過并獲得他們的寬恕。懺悔者坐下向教士坦誠自己的罪行并請求寬恕,然后教士便會寬恕他,這簡直太滑稽了。因為他發現,大多數去教堂懺悔的人都是婦女和兒童,這與一位阿拉伯詩人的話不謀而合:誰哪天進教堂,只會遇見牛犢與羚羊。

  他敏銳的察覺到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只有弱者才會去教堂懺悔,因為他們無力改變現狀。而那些真正犯下罪行的強者,這些人基本上從不去教堂,只要上帝的懲罰一天沒有降臨到他的身上,他就依然會逍遙自在的公開蔑視信仰、欺壓那些比他弱的家伙。巴黎的每個人,無論貧富,都熱衷于謀利和交易。

  即使是一個只會說幾句話的孩子也是如此,你要是給他一枚小硬幣,他會高興地拍手說:‘我掙到啦!我得到啦!’而在埃及就壓根看不到這樣的現象,因為他們覺得這有侮辱他們的嫌疑。不過,港務局長覺得或許正是因為這種謀利的風氣,所以才使得法蘭西如此的富裕。

  除此之外,他還覺得法國人非常明白如何節省和管理他們的開支,巴黎人會記賬而且把它變成了一門學問,甚至在學校里開設專門記賬的課程,政府里也有專門管理這些賬簿的部門。在埃及,大伙兒有了錢就會花掉,買女奴、買男仆,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即便是看起來最平平無奇的普通埃及人,家里都養著好幾個奴仆。”

  一旁正和亞瑟分辯的大仲馬聽到這話頓時坐不住了,他端著酒杯站起身:“朱塞佩,我不是有意和你爭論。但是你遇見的那個埃及人簡直是沒見過世面,論起利益熏心,這方面最著名的是英國人。而他說法蘭西人摳門,這簡直是無稽之談,我敢說他一定沒去過荷蘭,沒到過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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