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威斯敏斯特,白廳街4號,大倫敦警察廳。
今天的蘇格蘭場顯得格外的熱鬧,除了依舊忙碌的各位警官們以外,這里還多了許多身著修生黑袍的神職人員。
他們是受到蘇格蘭場邀請,志愿前往這里對于各位失足女士們進行道德勸導的教士們。
他們當中既有受到地位尊崇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與約克大主教委任前來的國教圣公會牧師,也有蘇格蘭長老會、浸禮會與貴格會等其他新教派系的成員。
雖然效忠羅馬教皇的天主教在英國上流圈子里向來不受待見,但是或許是出于對自稱為天主教徒的黑斯廷斯警司的尊重,又或者是考慮到女士們信仰的多樣性,今天還是有幾位天主教神父應邀來到蘇格蘭場赦免她們的罪惡。
亞瑟站在辦公室的窗臺前向外看去,他端著冒著熱氣的茶杯輕輕飲了一口,他輕聲嘆了口氣道:“明明不用這么給我面子的,請幾位天主教神父來,萬一他們興致來了,非要和我討論幾段經義可怎么辦呢?”
紅魔鬼也冷嘲熱諷的大笑道:“喔,我親愛的亞瑟,這下子你可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誰讓你沒事干自稱天主教徒的?就為了能夠不去國教會做禱告,省出半個小時睡覺,你看這事情鬧得。”
亞瑟盯著樓下街道上烏央烏央一片成群結隊下車的牧師神父們,只是搖頭:“罷了,看來今天我還是不要隨意露面為好。”
紅魔鬼揶揄道:“伱難道不趁著這么多牧師在,趁機改個宗什么的?恕我直言,亞瑟,要想在不列顛的政治界混,有個圣公會信仰還是挺重要的。你們的國王以及上層的大人物們可不會放心一個向教皇宣誓效忠的天主教徒。如果你想往上更進一步,遲早要做這個打算的。”
亞瑟聞言既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他只是開口道:“阿加雷斯,我很感謝你的建議,但是現在時候未到。”
“嗯?你這是什么意思?”
亞瑟喝了口茶,溫熱的茶水順著他的喉嚨一點點滑下,亞瑟微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得把看看到了最后,有哪些人會對我的信仰競標。雖然大伙兒都說信仰無價,但是我和他們不一樣,信仰在我這里是明碼標價的。順帶提一句,阿加雷斯,目前你的出價最高。”
阿加雷斯聞言咧嘴笑道:“喔,是嗎?我親愛的亞瑟,能從你嘴里聽到這話,真是讓我感到無比榮幸呢。”
亞瑟打量著教士們的裝束,又看了眼樓下如臨大敵般負責迎接他們的各位警司以及羅萬廳長,不由的搖了搖頭:“這里面居然還有兩位主教,看來今天羅萬廳長有的忙了。”
他這話剛說完,便又看見兩個衣裝整潔的年輕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其中一位他十分眼熟,那自然是他的老朋友本杰明·迪斯雷利先生。
至于另一位身材壯實、身著整潔燕尾服的年輕人,從迪斯雷利對他嫌棄的表情里也能猜測出,那估計就是被他是做眼中釘肉中刺的托利黨新星威廉·格萊斯頓先生了。
迪斯雷利剛一下車,并沒有選擇直奔蘇格蘭場,而是四處張望了一下,找到了一位熟悉的教士加入了談話,在教士的引薦下,這位信仰著國教的猶太小伙兒很快就與其余幾位教士也熟絡了起來。
從他們面上的笑容看來,似乎教士們很喜歡這個性格活潑、會說漂亮話的小伙子。
而格萊斯頓雖然沒有迪斯雷利那么能說會道,但是他顯然也是認識人的。作為牛津大學的杰出畢業生和堅定的國教信仰者,格萊斯頓很快就發現了幾位來自牛津大學教區的教士們。
而湊巧的是,亞瑟對這幾位牛津教士也有些眼熟。
一位是他的老朋友,那位奇怪的牛津牧師約翰·紐曼先生。至于另幾位,雖然他們不認識亞瑟,但是亞瑟卻對他們的信息了如指掌。
原因無他,因為去年皮爾爵士作為牛津大學選區的議員,沒有履行他對于牛津大學的承諾,在下院為他們擋住《天主教解放法案》。不止如此,在牛津大學對內閣政策提出批評時,皮爾爵士這位牛津昔日的驕傲為了替威靈頓公爵分擔火力,居然還調轉槍頭回擊牛津,說他們應當跟上時代變化,不要做自己虛榮心的奴隸。
就因為這個事,皮爾爵士直接被牛津大學宣布在校友名冊上除名。不止如此,牛津的教士們還為此發起了一場反羅伯特·皮爾運動。有事沒事就要辦幾場演講,搞幾次游行抗議,時不時就要把皮爾爵士給拉出來批判一番。
當時,亞瑟受內務部和蘇格蘭場委派,曾經帶人前往牛津大學對這場運動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調查與監視。而在觀察了一陣子以后,亞瑟最終給內務部提交了一份調查報告,認為牛津教士們只是在小打小鬧發泄自己無處安放的暴躁脾氣而已,用不著太擔心。
而事實也驗證了亞瑟的看法,在托利黨倒臺之后,這場反羅伯特·皮爾運動很快就偃旗息鼓,他們又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別的事情上。
不過這場運動雖然結束了,但是當時發起這場運動的幾個領袖可沒有被亞瑟忘記。這些領袖里除了亞瑟的老相識、牛津大學奧利爾學院研究員、圣公會牧師紐曼先生外,還包括了今天同樣到訪蘇格蘭場的牛津大學奧利爾學院特聘詩學教授、圣公會牧師約翰·基布爾先生,以及同樣重量級的牛津大學奧利爾學院希伯來語和教會法欽定教授、圣公會牧師愛德華·皮由茲先生。
亞瑟一看到這老幾位就感覺頭大,雖然他不介意和紐曼先生聊會兒天,但是如果再捎帶上另外幾位,那這事情可就大條了。
或許是羅萬廳長考慮到了亞瑟信仰的敏感性,所以他今天也沒有安排亞瑟出面接待這些教士們,而是讓他得以留在辦公室里搞點他自己在意的小玩意兒。
亞瑟隨手從放在辦公桌旁的信箋堆里抄出一封,那是今天早上由外交部轉遞蘇格蘭場的一些公務聯絡信。
不過雖然說是公務,里面寫著的卻全是私事。或者更直白的說,這里面存著的是一些出身波蘭女士們的簡歷。
帕麥斯頓子爵雖然并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在辦事方面非常的有行動力。
自從亞瑟上周給他提了建議以后,他已經一股腦推薦了數十位合適人選給《英國佬》編輯部與亞瑟的宅邸。
亞瑟剛剛拆開信箋,便在抬頭位置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德菲娜?”
亞瑟靠在椅子上琢磨了一下,他記得那位被派去引誘伯尼·哈里森上鉤的女士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
之前亞瑟還以為德菲娜的波蘭經歷是編造出來的,畢竟他和菲歐娜小姐打了這么久的交道,知道在大部分情況下,你都很難從這些女士的嘴里套出半句實話來。
不過偶爾倒也不乏像是德菲娜這樣拿著真實經歷稍加潤色后,便出來做生意的。
正當亞瑟想著要不要先圈中一個名字時,忽然,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進來吧。”
話音剛落,亞瑟便看見湯姆領著兩個人走進了辦公室內。
湯姆一邊走上前來,趁著二人不注意使勁給亞瑟打眼色,一邊開口道:“長官,這兩位是…”
亞瑟只是笑著放下書信:“紐曼先生和我是舊相識了,至于他旁邊的這位先生,我猜一定就是威廉·格萊斯頓先生了吧?”
格萊斯頓對于亞瑟一口就認出他的行為有些驚訝:“您是怎么知道我是誰的?”
亞瑟笑著示意他先坐下,隨后開口道:“很簡單,今天到訪蘇格蘭場的大部分都是教士。你身上沒穿修士袍,就說明你不是牧師,而不是牧師的造訪者今天只有兩位。一位是迪斯雷利先生,一位是您。迪斯雷利先生沒有讀過大學,而您則是牛津大學的優秀畢業生。能夠和牛津牧師紐曼先生一同出現的,那么我也就只能猜您是格萊斯頓了。”
格萊斯頓聽完了亞瑟的分析,不由的點頭道:“不得不說,您的推理能力果真如報紙上所說的那么神奇。”
紐曼也輕輕笑了笑:“威廉,我告訴過你的。黑斯廷斯先生可和一般的警察不一樣,他的能力非常出眾,這不僅僅反應在破案上,也反應在演講上。更重要的是,他還擁有一顆公正善良的心靈。”
亞瑟聽到紐曼一個勁兒的夸獎他,只是謙虛道:“紐曼先生,您還是過獎了,我那只不過是在做我分內的事情罷了。如果警察連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都做不到,既不善良公正,也沒能力破案推理,那設置這個部門的用處到底是什么呢?”
說到這里,亞瑟又起身給他們倒了壺茶水:“不過話說回來,您和格萊斯頓先生今天特意過來,是專門為了和我一敘舊誼,還是說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亞瑟話剛說完,紐曼便從懷里摸出了一份報紙平展在桌面上。
亞瑟瞄了一眼,果然又是那份關于妓女數量的報道和埃克塞特主教的一系列夸張形容。
紐曼一臉認真的問道:“亞瑟,我知道你是不會騙我的。看在上帝與你虔誠信仰的份上,你能告訴我現在倫敦的情況到底達到了怎樣的地步了嗎?”
格萊斯頓也提醒了一句:“黑斯廷斯先生,您或許不知道,自從我從牛津畢業以后,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倫敦街頭做類似的勸導工作。所以…我希望您能夠本著公正的原則在這方面不要有所隱瞞,我覺得目前的情況或許比蘇格蘭場的官方數據要遠來的糟糕。”
亞瑟聽到這里,只是從身后的檔案柜中抽出了一份文件遞了過去,他開口道:“格萊斯頓先生,蘇格蘭場沒必要在這方面說謊。我也知道,情況或許比我們說的更糟。但是我們只能就目前已經確認的部分發言,根據上院主教團的要求,我們近期又對倫敦市內的流鶯進行了一次詳細排查,妓院中有1895人,街頭妓女2612人,當然,最主要的便是暗娼,這部分我們能確定的有3864人。”
“暗娼?”格萊斯頓被這個新出現的名詞給弄得一愣:“什么是暗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