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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抓了個什么東西(5K2)

  倫敦,貝斯沃特區,蘭開斯特門36號。

  亞瑟坐在家中,他的手邊擺著兩臺機器,一臺是正在播放錄音的鋼絲錄音機,至于另一臺則是用于刻錄唱片的留聲機。

  紅魔鬼站在亞瑟的身后,還掛著猩紅血肉的雪白尖牙幾乎湊在亞瑟的耳邊,他輕輕舔了舔舌頭,口水都要滴在亞瑟閃亮的肩章上了。

  “亞瑟,你在顧忌什么呢?直接把這份錄音拿到議會上去難道不好嗎?為什么還要用留聲機搞這么多備份呢?你應該知道,只要有了這份錄音,輝格黨就能在輿論上徹底戰勝托利黨,你作為他們的得力幫手,肯定會被賞上一根骨頭的。伱現在已經爬到這個位置了,難道就不想去到更高處,看看最迷人的風景嗎?”

  亞瑟瞥了他一眼,只是捋了捋那雙沾上了太多膠盤蠟的手套:“阿加雷斯,難道一條道走到黑就是你的建議嗎?或者說,你就是故意的。當年你但凡在天堂那邊給自己留條退路,也不至于在被巴爾趕出地獄后流落人間,成天和我逗樂子玩。”

  阿加雷斯聽到這話也不生氣,他只是雙手合十微笑道:“別總是那么刻薄嘛,亞瑟,我這可是在為你好,你為什么要把這么大的功勞給讓出去呢?”

  亞瑟聽到這兒,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為我好,好久沒聽到過這么耳熟的話了。那么我就多謝你的好意了,阿加雷斯,但是你知道的,人類是有逆反心理的,對于你的好意我就只能敬謝不敏了。”

  阿加雷斯問道:“喔,我親愛的亞瑟,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呀。你的理想呢,你的信仰呢,難道經歷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你對于爬上大不列顛政壇這根油滑桿的頂端還是沒有產生興趣嗎?”

  亞瑟聽到這話,只是笑了笑:“阿加雷斯,理想和信仰是個人都會有的。但是如果真如你所說,有一天我爬上了那個油滑桿的頂端,我也絕不會為了所謂的信仰而獻身的。”

  紅魔鬼捏著下巴質疑道:“那這又是為什么呢?”

  亞瑟放下茶杯道:“很簡單,因為我害怕我是錯的。我沒有拿全大不列顛的公眾搞科學實驗的興趣,咱們之前不是聊過嗎?最多也只是做國王,而不要去做上帝。但大伙兒都知道,國王是會犯錯的,只有上帝才能擁有絕對的正確性。我不是上帝,所以我不可能永遠是對的,因此我也不會去做實驗,而如果一定有人要搞實驗,那最好別發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這也是為什么我要逮捕那幫違規使用尸體的醫生,那幫家伙在做實驗之前沒有征得死者的同意。”

  紅魔鬼聽到這話,只是笑著挑眉道:“你不是很喜歡哲學嗎?那你應該知道德國有個叫黑格爾的,你這是在論證自己反對他的那句‘所謂害怕錯誤,實則是在害怕真理’嗎?”

  “黑格爾?”

  亞瑟聽到這兒,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很尊敬黑格爾先生,也想祝他長命百歲,只有這樣他才能親眼看見德意志的土地上將來能蹦出什么真理來,我賭那肯定會是個大驚喜。不過說不定他會喜歡那東西也說不定呢,畢竟年輕的時候拜上帝,成熟了以后又開始拜國家,德意志人是不是沒有個東西拜拜就活不下去了?

  他怎么不去編一本《國家圣經》呢,加點宗教故事,就像是《圣經》里寫的那樣——充滿著愛、和平、美好和幸福,沒有任何痛苦和煩惱的天堂,有著許多美麗的花和香氣襲人的樹木,還有一個廣闊無垠的草原。在那兒沒有疾病、貧窮,也看不見痛苦,甚至也聽不到哭聲。位于天堂城內金色街道中心有一棵生命樹,一年四季持續結出豐盛的果子,樹上的葉子能醫治萬民,無須再去尋找疾病的治療方式,每一種疾病都能被醫治。

  順帶著再把德意志的教堂全拆了改成國家教會,我看也挺合適的。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在于,不知道上帝介不介意多個名為‘理性國家’的神和他搶生意。喔,對了,你這個魔鬼想必是不介意的。”

  紅魔鬼捂著嘴壞笑道:“喔!亞瑟,好強的攻擊性啊!不過你為什么對他有那么大的敵意呢?”

  亞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是魔鬼,所以你應該比我清楚。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問問你,在人間受苦虔信,死后會上天堂嗎?”

  阿加雷斯聞言,只是滿臉笑容,他既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

  亞瑟又問道:“那在人間作惡多端,死后又會下地獄嗎?”

  阿加雷斯依然微笑著沉默。

  亞瑟看他這副模樣,只是捧著茶杯撇了撇嘴:“我就知道,所以說,設立天堂和地獄這兩個臃腫的官僚機構干什么呢?我現在嚴重懷疑你是被巴爾裁了編制,你以前是類似蘇格蘭場警官這樣的編外人員吧?”

  阿加雷斯聽到這話,頓時火冒三丈,就像是被誰踩了他的尾巴似的:“亞瑟!咱們現在是在討論哲學問題!”

  亞瑟見他這副模樣,心里大概也有了底,他安撫道:“不過你的存在也不是一無是處,你最起碼證明了一點,《圣經》可不是胡編的。說回來,拜黑格爾的國家教會不如拜你,《圣經》里的故事寫的還是挺有意思的,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紅魔鬼瞪大了眼睛怒視了,鼻孔里的火星子噴了好一陣子,這才平息火氣另起一個問題:“亞瑟,關于天堂和地獄的事情,以后我再給你慢慢解釋。但是你得先告訴我,德意志人喜歡拜點什么難道不合你的意嗎?你在不列顛也就是做國王,去了那邊可是能當上帝的啊!”

  亞瑟聽到這話,只是喝了口茶道:“阿加雷斯,不要亂給我出餿主意,去了德意志,上帝什么的我恐怕是當不成的。我擔心自己反倒會被他們釘在柏林的十字架上,雖然蘇格蘭場的制服質量還算不錯,但被擺在博物館里充當圣遺物還是過分了。”

  阿加雷斯聽到這兒,只是微微搖了搖頭,隨后又問道:“那咱們還是先轉回黑格爾吧。”

  亞瑟回道:“黑格爾先生的理論也沒什么好討論的了,如果他是對的,國家是理性的,那擺在我面前的這份錄音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阿加雷斯聽到這話,禁不住一點點咧開大嘴,露出一排排尖銳的小白牙哈哈大笑。

  他打了個響指,變出了一頂博士帽扣在了亞瑟的頭頂,簡直恨不能抱著他的腦袋親兩口。

  “喔!我親愛的亞瑟啊!阿加雷斯教授必須恭喜你,你這個混小子總算畢業了!你終于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幫家伙根本沒什么了不起的,大伙兒不過都是在這個食槽里刨食而已。議員、內閣、首相,大家都是各吃各的,沒吃到你手里只能說明他們是暫時爪子不夠長而已。反正大伙兒都在吃,你為什么不跟著上去咬下一口呢?”

  亞瑟一手托著下巴:“因為在不列顛做事,多少還是得講點規矩的。這是他們兩黨的事情,和蘇格蘭場沒有任何的關系,也不應該掛上關系。這種政治平衡來之不易,打破它對誰都沒好處。不列顛可不是俄國,這里不時興用中風充當死因。就像是希臘人常說的那樣,謹記代達羅斯的教訓,避免伊卡洛斯的命運。

  我沒興趣在這里做實驗。而且塔列朗先生給我的規訓,我可還沒忘記呢。野蠻離文明只有兩步,它就在文明周邊游蕩。只要一放松,它就會重新回來。既然有文明的方式解決問題,我干嘛要去當野蠻人呢?

  最后的最后,凡是搞情報工作的,大多數都沒有好下場。如果我現在開了用不當情報打擊反對黨的頭,今后警務情報局還怎么立足?輝格黨可不會因為在這地方得利了就感到高興,相反的,如果他們哪天要下臺了,絕對會第一時間把我們這個小組織給解散的。阿加雷斯,你是個博學的魔鬼,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阿加雷斯聽到這話,忍不住為亞瑟鼓起了掌。

  “聰明、冷靜,甚至于還開始懂得世故了。亞瑟,你這個小惡棍真是混的越來越有模樣了,我對你的期待果然是沒有錯的。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別的方法解決問題呢?你應該知道,每道數學題都有很多種解法,推導過程不同,理解起來的難易程度自然也不同。方式,方式才是工作的關鍵之關鍵,只會埋頭干活的那不過是蒙了眼的驢子。亞瑟,我相信你肯定擁有把握時機的能力與展示成功的藝術性。或者,你獻出一點微不足道的靈魂也行。”

  亞瑟聽到這里,正想拉著阿加雷斯再聊幾句,但這一次紅魔鬼也不知道是之前氣的,還是學精明了。

  話音剛落,他便化作一縷淡淡的粉塵隨風而去,亞瑟抬眼望去,窗臺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灰塵上還寫了一行字——今明兩天休息,加班服務需要收取額外兩個靈魂。

  亞瑟只是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下午五點半,這應該算早退吧?魔鬼這種自由職業,確實活的任性。”

  他的話音剛落,屋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亞瑟站起身拉開門,想也不想的開口道:“亞歷山大…”

  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眉頭便先皺起來了:“嗯?”

  也不怪亞瑟疑惑,因為站在外面的不是最近沉迷于給倫敦各大餐廳做點評的法國胖子,也不是到處張貼征婚廣告的破壞市容嫌疑人,而是一位撐著小巧的遮陽傘的動人女士。

  菲歐娜收起遮陽傘,將它交給了跟在身后的小弟手里,提著裙擺微微施禮道:“黑斯廷斯先生,為什么你的表情看起來那么失望呢?這可太令我傷心了,難道我長得不比那個法國胖子賞心悅目些嗎?”

  “那倒不是。”亞瑟回道:“我只是以為你特意跑一趟,應該是把他從泰晤士河里撈出來了呢。”

  菲歐娜搖了搖手指:“不不不,黑斯廷斯先生,您還沒給我打款呢,還是讓他先在河里泡著吧。話說回來,您難道忍心看著這么一位嬌小柔弱的淑女站在門外面嗎?”

  亞瑟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才讓開道路道:“我沒有拒絕女士的習慣,但是我得事先說明一句,我這里不提供鴉片酊。”

  菲歐娜聞言,只是白了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早戒了。”

  “那咖啡?”

  “太苦。”

  “紅茶?”

  “只喝錫蘭的。”

  “碳酸水?”

  “喝了打嗝,淑女不考慮。”

  亞瑟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你是來找茬的吧?”

  “喔!黑斯廷斯先生,你難道就不能表現的更加紳士一點嗎?”

  菲歐娜一邊用蕾絲手套掩著嘴,假意傷心的挪著步子向后退,瞅準了那把早就挑中的最中意的舒服座椅靠了下去:“我可是為您帶來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您就是這么對待功勛的嗎?”

  “那倒不是。”亞瑟提起茶壺重新泡了一點:“今天早上我剛剛給局里的功勛發了一套小房子,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準備一間。”

  不過菲歐娜顯然不像是惠斯通那么好騙,她捂著胸口痛心道:“聽起來就不像是什么好東西。您難道就沒有更直接一點的獎勵嗎?就比如說…票子什么的…”

  亞瑟把茶壺放回茶幾上,開口道:“菲歐娜,說話不要大喘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對我玩這套會有什么后果,就像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你。”

  菲歐娜聽到這話,不信邪的向下拉了拉裙子:“黑斯廷斯先生,你這是又想掏槍嗎?”

  話音未落,便聽見啪的一聲,桌上轉瞬多了把燧發手槍,亞瑟端起茶杯微微點頭道:“真聰明,你猜對了。”

  “拿回去拿回去!”

  菲歐娜驚得渾身一哆嗦:“該死!你到底是從哪兒學的這一套,身手這么矯健,你怎么不去打街頭黑拳呢?我最近在東區開了個拳臺,正缺你這種能打的呢!”

  “你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當然不是!”菲歐娜怒道:“我都被你嚇得忘了正事了。今天中午我們在碼頭釣到了一個外國佬。”

  “哦。”亞瑟點頭道:“我就知道,亞歷山大肯定是落在你們手里了。等他酒醒了,你們把他放了就行,都這么大人了,他應該認得回家的路。”

  菲歐娜一手遮在胸前壓在砰砰跳的心臟,回道:“不是那個胖子!是其他的外國佬,一個炮兵!”

  “炮兵?”亞瑟捏著下巴琢磨了一下:“那還是亞歷山大呀。”

  “他是皇帝的親戚!”

  “皇帝的親戚?”亞瑟想了想:“世界上的皇帝可不多,俄羅斯的羅曼諾夫?又或者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洛林?巴西的波旁?總不能是愛新覺羅吧?”

  菲歐娜雙手環抱,窩在沙發椅里生著悶氣:“是前朝的!”

  “前朝的?”亞瑟想了半天,這才猶豫著問了句:“姓朱?不對啊,倫敦也沒有歪脖子樹啊!”

  菲歐娜白了他一眼:“黑斯廷斯先生,你這個前言不搭后語的精神狀態,你居然告訴我你沒在家里藏鴉片酊?他姓波拿巴,拿破侖的那個波拿巴!您要是不想要的話,我現在就去讓人把他給扔進泰晤士河里淹死算了。反正他是偷渡來的,身上連本入境的護照都沒有,死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波拿巴?”亞瑟一聽到這個姓氏,立刻來了興趣:“他多大的年紀,還有,你們搞清楚他是從哪里來的了嗎?”

  菲歐娜不屑道:“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但是遠比你善解人意,我手下的姑娘隨便捧了他幾句,就讓他把實話全招了。他說自己本來是在瑞士上的軍校,畢業之后為了崇高的理想跑去意大利參加了羅馬的燒炭黨起義,但是起義被教皇國和奧地利軍隊殘酷鎮壓了。他在亞平寧半島的所有國家都遭到了通緝,為了安全返回瑞士,他不得不搭船從海上出境,取道倫敦返回瑞士。

  他今天早上從倫敦的西印度碼頭下船,本來想著在附近吃一餐飯,順道玩幾天就離開的。但是他身上釋放出的那股子肥羊的氣息,讓我手底下的人從一開始就盯上了他。后來的事情,你大概也能想象到了,經歷了一番經典劇情之后他束手就擒。可惜這小子身上壓根沒有幾個錢,我們給了他上了點狠的,逼他找熟人籌錢,結果他就把自己姓波拿巴的事情給全吐出來了。

  本來大伙兒是都不相信的,但是他說他大伯就住在倫敦,還給我們抄了一份他伯伯的住址。結果我們一查,還真對上了。這種事情,我們肯定是不敢隨便定奪的,所以才想著來找您…”

  菲歐娜越說心里越覺得沒底氣。

  其實她嘴上雖然說著給亞瑟帶來了一個驚喜,但是實際上她很清楚,這完全就是個燙手山芋。

  波拿巴家族的人落在她們的手里,她們是放也不是、殺也不是,只能來找亞瑟來給她們平事。

  亞瑟聽到這里,也明白了菲歐娜心里那點小九九。

  他開口問道:“那個波拿巴,全名叫什么?”

  菲歐娜趕忙回道:“夏爾路易拿破侖·波拿巴。”

  雖然亞瑟心里已經早有猜測,但他聽到這里,還是忍不住吸了口氣:“你們還真是給我抓了個皇帝回來啊!誰說女子不如男,菲歐娜,你知道嗎?你們坎布里吉的小兄弟,都快能和威靈頓公爵放在一起了。”

  菲歐娜聞言都快絕望了,她苦苦哀求道:“親愛的,你就幫我想想辦法吧,大不了我把之前從你這拿的幾百鎊都退給你。”

  亞瑟聽到這,稍微思索了一下,只是嘆了口氣道:“罷了,這事交給我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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