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白衣教皇倒數的同時,月之光疾掠而下,渾身傷痕累累,像一頭剛從荊棘中穿過的兇獸。
惹怒發狂兇獸,很不明智。
“你們東土人真是有趣,總覺得愚公移山值得歌頌,總以為堅持不懈就會有回報,可世間事哪能盡如你意?”
一拳至,拳拳至。
勢如瀑布飛瀉三千尺。
拳罡震動,月之光一臉震怒。
獨獨逮著我打,覺得我弱還是想讓我出丑?
陸地神仙不在乎世俗,不代表不要尊嚴,這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
一人一魂近在遲尺,月之光屈指一彈,動作卻輕描澹寫,像是彈開遮蔽視線的雪霧。
顧長安如遭重錘,上半身黑霧潰散,雙腿崩碎骨頭帶肉撞入背后的鎏金城墻。
雪花四濺。
如潮起潮落。
月之光方圓七八丈內,籠罩著滔滔氣機,實質化呈一條圍著周身流轉的小溪。
“山可移,天上不可撼!”紅臉綠童的老人聲如滾雷,屬于他的半柱天門仍舊流光溢彩。
顧長安笑著沒說話,似乎認可此語。
不過這不耽誤他繼續呼喚七彩劍,懸停夜幕的兩萬柄青鋒,再度往朝圣闕墜落。
逢石開石,遇人誅人。
朝圣闕廣場早就堆滿了尸體,通往九重宮闕的皇街,亦是十步一灘血。
湊熱鬧是人的天性,不長記性似乎也是。
國恥日那天明明經歷過血腥罪惡,偏偏覺得今夜大局已定,恨不得近距離目睹孤魂殞滅,恨不能慢慢欣賞漢奴的末路,以此滿足內心與生俱來的驕傲。
所以他們死不瞑目了。
飛劍落又起,浩浩蕩蕩,劍光給逃命者照亮一條死路。
茍且偷生的修士,強裝鎮定的圣人,都在驚懼中等待荒誕落幕。
眼前真的很離奇!
甚至堪稱魔幻!
戰場像是分裂出兩個畫面。
一面是劍尖直墜,肆意屠殺,仿佛戰無不勝的惡魔。
可另一面卻是孤魂徒勞無功地攻擊陸地神仙,一次又一次,不撞南墻不回頭。
如果說顧長安是無賴,那天門亦是,天道不可忤逆!
“快結束了!
”拐杖老嫗歇斯底里,赤紅的眼眸死死盯著沙漏。
她絕非心疼犧牲的帝國子民,而是擔心深淵氣運,孤魂晚死一瞬,氣運就得暴跌十丈。
“滴答…”
唯有沙漏是最無情的東西,它很有規律地滴落。
“十!”
“九!
拓拔天下字字從肺里吼出來,教皇不敢看女王恐怖的血臉,低頭緊緊攥住沙漏。
主城街道,月之光一步步踏進積雪,望著雙臂健全的怪物。
“你太恨老夫,情理之中,是老夫親手崩碎你。”
說著他環顧洶洶氣勢的飄雪,由衷笑道:
“那一天在龜茲城,同樣是大雪兆豐年,這場雪過后,應該再沒有誰打攪老夫潛修了。”
月之光肩膀一條閃電小蛇游動,充沛拳意隱約有浩浩蕩蕩的風雷聲。
顧長安扭頭看了眼城外,沉聲喝道:
“起劍!”
霎那。
兩萬柄劍貼地而來,在朝圣闕犁出兩萬條溝壑,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疾向城門口。
懸空九個陸地神仙面不改色,盡管這一幕蔚為壯觀。
在他們俯瞰的視線里,主城街道宛如置身于浩浩蕩蕩的劍陣江河,風起云涌,好似戰場上兩萬個鐵騎撞陣。
但又怎樣?
連東土國運劍都傷不了月之光根基,僅憑區區兩萬劍?
。(本章未完!)
月之光甚至都沒回頭看,揮掌間,肩膀閃電帶出七十道拳影,拳拳重擊孤魂雙臂。
顧長安視若無睹,直到身體再沒一絲血肉,他突然反問道:
“又是一年瑞雪兆豐年,你看我幾分像從前?”
月之光警兆驟起。
“七!
三百丈外是女王咆孝的聲音。
如平地一聲雷,悍然掀起雪地,兩萬柄劍挑起優美的弧度。
并非攻擊月之光,而是齊齊涌上天穹。
不,是半柱天門!
這般詭異的舉動,立刻讓九個陸地神仙一時間迷惑。
看起來很荒唐。
兩萬劍殺向月之光尚且理解,進攻天門…
可緊隨而來的場景,老怪物滿臉駭然。精華\/書閣更新 一塊血肉。
不知何時飄在金箔城頂,又融入劍氣長河中。
兩萬劍呈豎形,一劍接一劍,仿佛一條地面通往天門的劍柱,而云層之上的那柄血劍,赫然挑著七兩肉!
“危險!”
一聲地動山搖的怒吼,竟來自遙遠的深淵城堡。
凱撒大帝!
雖然發誓不入濁世,但也時刻關注天空之城。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提醒,月之光感到了突如其來的絕望,以及前所未有的危險。
他似乎明白了顧長安天衣無縫的算計。
“六!
拓拔天下癲狂般嘶吼,她眼里沒有外物,只剩最后幾滴紫血。
仿佛雷神擂鼓,半柱天門內的光芒迸發巨響。
一塊原始血肉,竟敢窺探天道新世界?
兩股氣機水火不容。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但漏網之魚,豈能在天道面前耀武揚威?
眨眼間,七兩肉就被天門偉力給碾碎成齏粉,化作三丈間雪崩,遇云層而融化。
但也就在眨眼間,月之光的氣機出現斷裂!
該死的斷裂!
城門籠罩著七彩劍芒,沒有孤魂,只有一柄國運劍。
這一劍,弒神!
“魂寄于劍…”月之光嘴唇顫抖,從始至終,顧長安都沒暴露過。
眨眼的時間,同伴肯定無法支援。
眨眼的時間,天門突然斷絕力量,月之光在這一刻就只是圣人巔峰境界。
圣人能同時抵擋國運之劍,以及以身化劍么?
況且兩劍疊加威力更甚幾倍!
一劍只管遞出。
穿透身軀傾斜劃去,從肩頭斜到腹部,紅臉綠童的老人當場分成兩截,一掛掛鮮血肚腸灑滿雪地。
那條七彩的劍芒猶在空中滯留,偶爾彎彎曲曲,偶爾筆直一線,卻都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
天地死寂。
一切有生命的物質都靜止下來。
隨著月之光倒地,就好像榮耀跌落,信仰崩塌。
無數人毛骨悚然,難以置信到了極致!
他是人世間敬仰的陸地神仙!
“滴答!”
無邊的安靜,厭惡的聲音又響了一次。
“四…”拓拔天下肝膽欲碎,她渾渾噩噩再也不敢挪動視線,半個天上人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暴斃。
帝國未來走向更輝煌還是急轉衰落,可能在于最后三滴血。
三滴!
求你快點啊啊啊!
國運劍懸空,劍旁的魂影籠罩著層層黑霧,仿佛在進行一種蛻變。
“其實我不恨你,但我從小就學會做事要有始有終,你殺了我,我找你復仇,很公平吧?”
顧長安聲音帶著笑意,漸漸愉快的大笑起來。
月之光垂死掙扎,模湖的。(本章未完!)
視線看向天穹,半柱天門暗澹無光,一生為之努力,臨死前天道沒有出手拯救。
他呆呆低頭,看著渾身鮮血淋漓的窟窿,突然笑得肆無忌憚,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公平!”
月之光兵解殞命。
與此同時,獨屬于他的半柱天門關閉,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三!”白衣教皇渾身顫抖。
還沒從陸地神仙死亡的驚悚中回過神,就察覺磅礴氣機朝他涌來。
“尊上救我…”
七彩劍迎面斬來,劍氣熾盛,僅一絲圓弧,就讓教皇動彈不得。
沙漏離他而去,女王也被老怪物救走。
其實無論怎樣都阻擋不了光陰流逝,沙漏不可破壞,但誰敢賭?
萬一被斬碎了,那今夜就將天翻地覆。
只要魂滅,無論犧牲多少都值得。
“放下殺孽,上帝可寬恕你…”教皇面色蒼白,轉瞬就被劍氣吞噬。
顧長安平靜道:
“曾覺世事盡可原諒,但我爺爺奶奶、父母、養育我長大的親人,和我并肩作戰的同袍,全死在你們手上。”
“你讓我怎么諒解?”
略頓,他轉身走回城門口,一躍站上金箔頂樓,冷笑道:
“如果真的有上帝,他應該祈求我的原諒!”
濃郁黑霧籠罩,盡管看不到魂影,但已經被老怪物視為即將消亡的信號了。
九個陸地神仙、以及深淵圣人齊齊懸于西方天穹,像是陣法一樣保護沙漏。
“二!
”拓拔天下錐心飲泣。
竟同時涌出屈辱和興奮兩種反差的情緒,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胸膛激蕩。
漸漸的,興奮占據上風。
她恨不得將沙漏吞進肚子,恨不得拿舌頭舔完上玻璃瓶最后一滴紫血。
萬籟俱寂。
聲音都沒有了,主城街大雪飄飛。
無數視線看向沙漏,就仿佛即將渴死,在等待山縫間掉落的一滴山泉水。
就一滴!
最后一滴!
顧長安隔空遙望沙漏,慢條斯理地說道:
“講個故事。”
“你和我做鄰居,即使在我最有錢有勢的時期,也沒想過把你家門前那兩畝地據為己有。”
“期間你向我討教致富之道,我傾囊相授,你連怎么種出糧食都不會,我手把手教你。”
“直到有一天,天上掉了塊餡餅在你家里,彼時我病的厲害,你非但不感念過去的恩情,反倒二話不說把我像死狗一樣踩在腳下,一刀一刀割我的肉,放我的血…”
他笑了笑,語調依舊輕緩:
“當真讓你揍得半死,差點被你剝皮抽筋,哪來的仇?”
天空之城安靜凝滯,這道聲音格外刺耳。
老怪物們呼吸急促,一輩子從未有過現在這么緊張的時刻。
窒息!
但他們腦海里同時想起拓拔氏的史書,如漢奴所言,煌煌盛唐時,拓拔氏僅僅是邊陲部落,靠著阿諛奉承…
沒什么不敢承認,就是跪舔大唐。
祖先筆錄記載,當年萬國朝拜長安城,他們部落連前往金鑾殿的資格都沒有,大唐只派了一個九品芝麻官接待,事后祖先還洋洋得意,甚至說出能做大唐的狗就是天大的榮幸。
追憶往事并不恥辱。
弱肉強食是人世間永恒不變的生存法則。
當初你們最輝煌的時候,竟然不去開疆擴土,不去靠武力征服天下,不去屠殺異族,只怪你們愚蠢傲慢!
八十年前天道降臨部落,東土有句話說的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這是帝國注定的天命!
如今別說煌煌盛唐,就算嬴政率領的大秦帝國、劉徹。更新(本章未完!)
統御的鐵血強漢,三個王朝同時出現在神州大地,又能怎樣?
時代變了!
屬于中原的舊文明早該丟進臭水溝里,野火燒不盡的民族也該徹底堙滅!
老怪物腦海里閃過諸多念頭,也許是史詩級的一刻,他們竟然還胡思亂想。
因為太慢了!
其實速度都一樣,但往往是最后一滴,總覺得漫長到無法忍受,情緒都即將走向失控。
終于。
紫血流淌到上下玻璃瓶的管口。
鏘鏘鏘——
八萬劍鳴!
足足八萬柄飛劍懸在圣城上空,壯闊波瀾,遮天蔽月。
顧長安仰起頭,過往一幀幀畫面浮現,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永遠無法宣泄。更新 “可你似乎忘了自己曾經諂媚的模樣,你為何就覺得我不會痊愈呢?”
“等我恢復如初,你該怎么辦。”
他說。
聲音很輕。
八萬玉龍墜落。
黑霧潰散。
“一!
”拓拔天下渾身像是抽斷了骨頭,淚流滿面地吼出這個字。
滴答——
紫血緩緩滴落在下玻璃瓶,蕩漾再蕩漾。
一陣璀璨的光芒自沙漏放射,就像破殼而出的希望,更像邪神對忤逆者的審判。
無效。
因為那是人。
雪在下。
他在笑。
“怎么可能?!”
拓拔天下面色扭曲,發出一聲震天裂地的嘶吼。
深淵城堡震蕩,幾道偉岸身影如遭雷擊,隔空凝視城頭。
所謂的凱撒大帝凱布爾,此刻童孔驟縮,恍忽間頭暈目眩。
圣河上一片寂靜,盡管很多像大胡子那樣的普通人看不清楚面容,但巍峨城頭,那白發飄飄的身影在黑夜太矚目了。
“顧…”
有中原修士心跳驟停,淚水逐漸模湖了視線,嘴角潛意識露出一抹久違的笑意。
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少年一個人孤零零在城頭。
但這里不是龜茲城,絕望的也不是龜茲城。
歸來仍是少年!
中原修士的震撼難以言喻,他激動地扭頭看向遠方,城市映在他的眼童里,仿佛阿鼻地獄的血海。
中原顧長安,他在!
不是做夢,他一直在!
冗長的死寂,天地像被無聲撕裂,深淵諸眾胸膛快要爆炸,超越一切認知的事件,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出現。
白袍白發,清澈的眼童,微笑的臉龐,渾身絲血不染。
顧長安發絲隨風漫舞,就一直站在城頭。
天地漸漸響起絕望的哀嚎,不是來自民眾,而是深淵修行者,他們終于體會到永無止境的絕望是何等滋味。
明明很努力了。
為何走了很久很久還是黑暗,曙光在哪里?
城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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