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樂章
湯姆·邦巴迪爾把那頂尖頂帽給摘了下來，他帽子下是略微有點禿頂的褐發。
搭配垂到胸口的絡腮胡，亂糟糟的樣子竟然很像秋天里的滿地紅葉。
這滿桌的飯菜，在名頭上其實并沒有什么珍惜美味。
但是出乎意料，這些普普通通的食材在擺上桌子之后，竟然都發出了讓藍恩都感覺到腸胃蠕動的香氣。
仿佛營養豐盛到不可置信一樣。
剛開始絨布球還只是禮貌性的伸出舌頭，舔舔杯子里的牛奶，但很快它就自然而然地開始一只爪子端著杯子，另一只小爪子抓著白面包，左右開弓了。
藍恩的情況比絨布球好得多，他仍舊完美的保持著自己作為客人的儀態。
但是這些食物進入食道之后，他幾乎是立刻就感到了一種滿足。
仿佛整個身體都得到了滋潤。
麒麟的餐盤被擺在窗臺上，讓它把頭伸進來吃，也算是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它的表現則比絨布球還夸張，直接把頭埋在牛奶桶里。牛飲起來，古龍高效的進食能力讓它的動靜跟抽水機似的。
但即便如此，整張桌子上的所有食物卻莫名其妙的源源不絕，怎么吃都不見少。
“詩歌與音樂啊！咻”
湯姆與金莓坐在桌子另一邊，樂呵呵的看著客人們大吃大喝，他自己還抽出個煙斗，吧嗒吧嗒的抽著，吐出個煙圈出來。
“這是再美麗不過的東西了。那老柳樹不是什么邪惡生物，它只是太排外、太有野性而已。它跟整片森林一起誕生，卻對林子里那些能自由活動的生物感到由衷的厭煩。”
“所以我才攔住你們.當然，這其中還有它唱歌確實很好聽的原因。”
“不過不用擔心它，有我看著，它才害不了別人，頂多嚇一跳。”
“如果您親自看管，那我想它確實沒什么機會害人。”
藍恩抿了口杯子中的清水，并且控制著自己，讓自己不會一口氣喝干。
見鬼了，這桌上就算是清水都這么誘人嗎？
為了讓自己的注意力從這些樣式簡樸卻莫名誘人的食物上挪走，藍恩看著悠閑享受煙草時間的矮小老人，謹慎而有禮地問道。
“那么大人.您到底是誰？”
“唔，什么？”在裊裊升起的煙氣和煙草味之后，湯姆慵懶的抬了抬眼。
“您并不掩飾自己的不凡，不管是隨意控制天球交匯裂隙的落點，還是去教訓那個老柳樹，或是現在邀請我們來此做客。所以我想，你應該也不會介意介紹自己。”
絨布球現在完全沉迷在飯菜之中，它扯了扯藍恩的胳膊，同時眼巴巴的看著桌子上遠處的鮮奶油。
它嘴巴里還塞著面包，因此只能‘嗚嗚’叫。
藍恩抿了抿嘴，接著在湯姆帶著笑的眼神中站起身。
“不好意思，女士。能把那碗鮮奶油遞給我嗎？”
“當然！”
“謝謝。”
把裝著鮮奶油的碗放到小貓旁邊，絨布球才放開搭在藍恩胳膊上的小爪子，埋頭大吃起來。
“啊，這可愛的小客人。”
湯姆享受地吐出一團煙氣，接著才回應藍恩的問題。
“你問我是誰，藍恩。但是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這就是唯一的答案。我沒有其他名頭。”
“我只能說你還年輕，但我卻已經太老了。我是世間萬物之中最年長的。藍恩，我的朋友，記住我的話——”
“在河流與樹木出現之前，湯姆就已存在。湯姆看過第一滴雨水的落下，也見過第一棵橡實的生長。在大家伙到來之前我就已經在此地漫游，更是看到了那些小家伙的抵達。”
“在精靈開始向西遷徙，在海洋移動之前，湯姆就已經在此。并且曾度過那在暗夜星光之下無所畏懼的年代，在那暗王從虛空之境出現前的年代。”
聽著湯姆的描述，還有那迷蒙的煙斗草氣息，藍恩竟然莫名的感覺到自己的耳邊或者說腦海里開始響徹一首宏大的樂章。
那樂章里擁有無以計數的起伏和浪潮，還有或是宏偉或是數量眾多的和聲。
但是他只是愣愣的聽著，卻完全無法理解。
可是雖然無法理解，但是跟以前那些危險的敵人，或是怪異的力量不同。
這樂章讓藍恩感覺到一股舒暢和平靜，沒有半點不適。
“所以.你是創世神？”
“創世神？不不！我可不是！”
湯姆連忙大笑著否認。
“我喜歡唱歌，也喜歡聽歌，但是譜寫那創造世界的大樂章？不，我可干不了。”
他到底還是沒有準確的說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藍恩的耳中，那無比宏偉而美妙的樂章已經隨著湯姆的講述完畢而漸漸遠去。
他沉浸在那無以言語的優美感受之中，近乎是下意識的，他的眼睛變得深邃起來，開啟了靈視。
但是什么都沒有變化，視野中的一切都如同他什么都沒做一樣的正常。
老湯姆似乎還感覺到了他的視線變化，大大張開雙臂，樂呵呵一副‘歡迎來看我’的樣子。
直到這時，藍恩才猛地回過神來，趕緊關掉自己那朝著事物本質進發的視線。
對于看見某些‘不能承受之物’的后果，藍恩比任何人都清楚。
畢竟他最先接觸的異界生物，就是一個光是被人看見，就能讓人發瘋、身體變異的邪神。
他不確定老湯姆的身份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但是光從只言片語來看，這就絕不是他現階段的視野有資格看清的。
或者說看清之后的后果.基本難以承受。
“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存在會比較排斥異界生物。”
藍恩大大方方的捏了捏自己的眼皮，說著。
“只要是善良而美好的生命。”這次是湯姆身邊的金莓在說話，她一如既往的優雅微笑著，“那么這個世界就會歡迎他。”
“聽起來這算是對我的褒獎嗎？”
藍恩按著眼睛笑著說。
“有何不可呢，藍恩？”湯姆歡快的笑著。
“相信我，從你踏上這世界的那一刻開始，我對伱的了解就比你想象中更多嘞！”
“給予你劍刃之上祝福的那位小姑娘，她當初過來玩的時候，我可也什么都沒做呢！”
“說起這個。”藍恩按了按自己腰間的湖女之劍握柄。
“您老人家嘴里那個小姑娘，來這里玩的時候結識了一位朋友，她托我帶來問候。”
“真摯的友誼。”
金莓微笑地贊美著。
但是湯姆卻連忙擺擺手。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我不知道.或者說不該知道這片老林子之外的許多事情。我更喜歡跟別人打聽消息。”
“你要想找她，那得你自己行動起來呀。”
湯姆的話讓藍恩撇了撇嘴，這種古老生命和超常存在的趣味和規矩，平常人大多是很難理解的。
湯姆這種不想通過力量去辦事，更喜歡以人際交往得到信息的習慣，說起來竟然還算是比較好懂的。
“好吧，我會自己行動。”
藍恩聳了聳肩。
“這么說，我在之后可以自行離開？挺好，我之前比較糟糕的預想是：你可能會扣留我這個異界人。”
老湯姆趕緊搖頭，紅葉顏色的胡子都蕩了起來。
“那不能夠！我把你們拉過來其實就是想看看熱鬧，我不會做這種事的。你來去自由！”
“那我該怎么感謝這頓款待呢？”
藍恩舉了舉手上的水杯，還指了指絨布球和麒麟都沉迷其中的面包、奶油、蜂蜜之類的東西。
“雖然我見識淺薄，但我想這些東西一定很珍貴。”
“沒這回事，藍恩。沒這回事兒。”
老湯姆又往煙斗里塞了些煙斗草，愜意的說著。
“都是些尋常東西，只不過有些營養罷了，讓你們的身體得到滋潤。你也完全不用過意不去，在你來到這里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踏入了大樂章。你剛才也聽見了一些淺顯的音符，不是嗎？”
煙斗的煙嘴在老湯姆的耳朵邊轉著圈，勾勒出音符的樣子。
“動人心弦的樂章啊.在你踏進去的那一刻，顫動的音符就開始了喜人的變化。相信我。”
老湯姆故意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促狹的微笑，朝藍恩前傾身體。
“這樂章的譜寫者也會喜歡的呢！”
“所以.”藍恩有點木然的撓著頭說，“我其實已經算是，在踏入這世界的那一刻，就完成了我的使命？”
“胡說！”
湯姆斷然地扇開了面前的煙霧：“命運可不會自己實現自己！主觀能動性啊年輕人！主觀能動性！書可不能白讀！”
“讓老湯姆來好好告誡你——虛無主義不可取嘞！”
“啊？.哦、哦。”
藍恩眨著眼，愣愣的點頭。
老湯姆見狀滿意而歡快的頻頻點頭。
“好孩子！”
“你們今晚就在這兒睡下。”金莓款款溫柔的說著，“你們是湯姆·邦巴迪爾的客人，在庇護之下，斷然不會有邪祟與異象擾亂你們的安寢。”
“明天！”湯姆也中氣十足的說著。“我預感明天是個好天氣，趕路會很舒服，正適合你們出行！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預感？”藍恩反問一句。
“當然了，我又不是什么天氣預報大師。”湯姆無所謂的擺擺手。“所以話不能說太滿，就是預感嘍。順其自然嘛！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