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后,李元被迎入了景家內宅,入住了前幾日在婚宴上他看的那間雅致宅院。
崔花陰和瑤玨也一同住了進來。
而這簡簡單單地入住,卻代表著景系和姑系關系開始融洽。
宅院是木制的,散發著清淡生冷的香氣,冬暖夏涼,且無蚊蟲。
院子是小了許多,可是李元本來也不需要大院子,他的家又不大,要么大的院子做什么?
只是,他還需要演下去 于是,他一個人坐在了門外的石階上,看著遠處那米白色的花海,顯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怔怔發呆。
宅子外,他能感到有人在悄悄打量他,有男有女,這里是神木殿副殿主景家的腹地,他進入了腹地,被腹地的景家人注意觀察,也是常事。
而宅子里,油紙窗微微打開一條縫隙,瑤玨看著李元,想走出去,卻還是忍住了,夫人說“他需要靜一靜”,瑤玨覺得很對。
痛苦,早點爆發出來,總比用某種東西壓下去好。
可是小琞 瑤玨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想起兩人手拉手在陽光里走,在樹旁、石頭邊、一處風景不錯的角落里擺開畫架,取筆勾畫的場景,雙目不由也濕潤了。
這一濕,便紅了,然后關上窗嗚咽起來。
李元聽到瑤玨哭,撓了撓腦袋,真沒想到這丫鬟和小琞還真處出感情來了 米白的花名為“香雪球”,于夜風中好似雪海生潮,起伏漲落,來回輕拂,風里糅雜的淡香裹著勾動氣血的肉香,化作體內的力量。
便是不刻意修煉,身體也在自然而然地吸收著外界的力量,從而變強。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景半楓看到坐在石階的李元,也并不意外,他拎了兩壇美酒,也直接坐到了李元身側的石階上。
身為上位者,他的屁股能坐黃金椅子,也能坐泥土塵埃,這是上位者基礎的素養。
“百花釀,神木殿特產。”
景半楓拍開封泥,遞給李元,然后自己也拍開一壇,就這么大大咧咧地喝起來,然后仰頭看著天上明月,悠悠出聲。
“柳露子會引出行骸,而我們會趁機清繳所有在神木殿內城的行骸,同時也救出小琞。
他們抓小琞,肯定是為了脅迫你,所以.小琞不會有事的。”
“多謝家主。”
李元回了聲,然后取了酒壇暢飲了兩口。
這兩口才下去,他竟有些微的暈眩之感,就好似普通人喝烈酒,一口一口地悶。
景半楓笑道:“李師,悠著點,這酒是醉六品五品用的,七品武者只需一口就倒了。”
李元定了定神,道:“百花釀,好酒。”
景半楓道:“確是好酒。”
李元轉回話題問:“什么時候去找小琞?”
景半楓道:“這總得計劃好,就這兩天吧。李師你放心,到時候我也去的。”
李元道:“我也去。”
景半楓道:“屆時混亂,李師還是在此間等好消息吧。”
李元道:“不行,我必須去我,是她的父親。”
景半楓有些沉默,又有些想笑,最終還是道了句:“都是父親,喝酒喝酒。”
次日,晚。
“李師要去,就讓他去好了,在我神木殿內城,出不了事。”
淡淡的聲音響起。
而作為匯報者的景白蔻恭敬地應了聲,然后又道,“其他的事,已經安排好了。”
景白蔻身側還有一個黑袍暗紋,如宛如毒蛇般的女子。
柳露子誠惶誠恐地上前,道:“殿主,此番我一定將功贖罪,絕不讓您失望。”
“所以你探查下來,你能接觸的那些行骸并不承認他們綁架了李元的女兒么?”
“啟稟殿主,行骸各有分工,只有總匯之人才會知道所有事情,而那位.已經被您殺了。”
“那李元的女兒,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青瀚城負手而立,淡淡問著。
“沒死,一定沒死。”柳露子匆忙道,她的聲音里有些慌張,她現在就害怕犯錯。
而旁邊說話的景白蔻無奈地掃了一眼這柳家老祖。
很顯然,柳露子的心態有些崩,所以.她的智商也受到了影響。
景白蔻上前一步,打了個補丁道:“殿主,我覺得.應該死了。
黑蓮教邪惡多端,行骸連人都不是了,他們帶著那么一個連九品都不是的普通女孩,女孩怎么可能活得下來?
無論是毒素,還是陰氣,只要沾上一點,李元的女兒便斷了生機。”
“不,沒死,怎么會死呢?”柳露子急了,拜道,“殿主,再給屬下一個機會,屬下去查明白,查”
青瀚城輕輕打斷了她的話,道了聲:“柳露子,你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
“屬下.屬下沒累,屬下.”柳露子屬實慌張的很,百年道行不能毀于一旦啊,她一定不能犯錯。
景白蔻無語地看著她,壓低聲音道了聲:“柳露子,殿主的話都不聽了么?!”
柳露子身形一顫,這才恭敬告退。
隨著離開此間,被殿主覆籠于身的威壓徹底散去.
柳露子的智商有一種逐漸恢復的感覺,她那狹長的眸子慢慢凝縮,顯出幾分若有所思之色.
待她離開,殿內幽靜。
青瀚城沒再說“小琞”的事,而是道:“共師怎么樣了?”
景白蔻道:“被祝斑帶出了火氣,在鉆研靈器之上的陣道,如今這兩位鑄兵師可謂是在陣前斗法.上次我見到共師時,共師的狀態很不好,像要發瘋似的。”
青瀚城道:“明日將夢藤木做的床榻給共師送去,讓他注意休息.”
旋即,他又道:“李元的孩子好好找,找到了活著帶回來。”
“是!”
景白蔻很懂。
青瀚城忽道:“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景白蔻:???
青瀚城正色道:“白蔻啊,我們固然需要李師對黑蓮教和行骸抱以血海深仇,所以無論他女兒現在死沒死,我們卻希望她死。
只有那叫小琞的女孩真正死了,李師才會再無其他選擇。
可是,我輩行事當有擔當與原則。
有所為,有所不為。
若是那叫小琞的女孩還活著,一定要把她帶回來,哪怕因此逃掉一些行骸,也沒關系。”
景白蔻:???
剛才的殿主明明不是這個意思,那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一種詭異的悚然之感,浮上了他心頭。
這讓他想起了殿主之前的出爾反爾,對祝師莫名其妙的陷害,又對自家莫名其妙的懲罰。
雖說自家那后輩不成器,可被親生父親砍了頭再盛入盒子,陪著笑臉四處送人,終究也是一種殘忍。
而每一次,殿主都很真誠。
非常真誠,真誠的讓人覺得他不可能在說謊。
可偏偏,他言行不一。
這個男人站在高處,一臉正氣,長袖飄飄,袖間白梅清雅出塵,好似飄然欲飛入云端的仙人 景白蔻下意識地微微抬頭,卻見皎潔月光,剛好從懸空樓的彩繪天窗里落下,照在那男人身上,他半張臉龐顯著光明寧靜,半張臉龐卻又似因光線問題而呈現出一種扭曲狂躁.
景白蔻低下頭,眸子里浮出一抹轉瞬即逝的隱晦驚懼,繼而恭敬應了聲:“是!”
次日。
一架架青木抬輦從三重門后而出,每輦有兩名壯漢抬著,周邊還有六人庇護。
輦簾垂蓋,內里傳來幽幽的笛聲。
隨著笛聲,天空掠過“嗡嗡”的猩紅蟲霧。
蟲霧隨抬輦,好似大片大片經天的紅云,飛快往城外而去。
灰黑城墻上,崔無忌一襲白袍,站在李元身側,俯瞰著那些抬輦道:“這些是蟲尉,蟲尉能用音律控制蟲子,而這種蟲子對陰氣格外敏感,那些行骸是逃不了的”
“蟲尉?我神木殿既有這些蟲尉,為何不早早地派出去?”李元好奇地問,“若是早出去,行骸們怕也沒這么猖狂吧?”
崔無忌道:“李師,各大勢力,誰沒幾張底牌?若是動不動就掀底牌,那底牌再多也不夠用吧。”
李元道:“是否是蟲尉本身過于弱小?擔心折損過度?”
崔無忌點點頭,又搖搖頭,最終也不知說什么,只是凝神看著漫天的紅霧,道了句:“或許這不是關鍵,而是和那些蟲子有關。
李師你既是天才鑄兵師,又是天才馴妖師。
說不定過些日子,你就能接觸到這種蟲子了,到時候怕是我要向你請教呢。”
李元不再多問,顯然.崔無忌對這種蟲子,以及那被稱為“蟲尉”的“職位”理解并不多。
抬輦很快遠去,而李元看到高空之上隱約見到幾道黑影浮空而行 李元輕輕嘆了口氣。
崔無忌道:“小琞會沒事的。”
李元點點頭。
兩人也隨抬輦而行。
天有紅云,飄飄蕩蕩,很快飄落到了一重門。
而一重門,也是絕大部分行骸們滲透的盡頭。
之前,神木殿殿主青瀚城雖然入鬼街殺了數百行骸,可這殺的卻是整個綿州道行骸,而神木殿已然還藏了不少行骸。
如今,柳露子也不知施了什么手段,將這些行骸統統引出,要一網打盡.
行骸之中,罕有六品,絕大部分都是七品八品。
而這般的存在,在感知一道,相對六品五品來說,無異于瞎子,聾子。
六品五品能在數里,甚至十數里外看到他們的動靜,而他們卻完全無法察覺。
除此之外,行骸想要進入鬼街,也需要時間,再快也要兩炷香時間,所以.當“紅云”飄到一重門上的天空時,驟然間頓住了,然后于裊裊笛音里,分散開去,好似被某種特殊的氣息所吸引 寧寂的街頭,開始傳來慘叫。
而每有慘叫,便有神木殿六品領人過去查看。
五品則懸空而立,掌控著大局。
行骸們有舔糖的,有取麻袋的,還有拿鏡子的,各式各樣的手段,但卻都沒用 只不過,意料之中的一面倒屠殺的情形并未發生。
才一小會兒,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這慘叫卻是神木殿一位六品弟子發出的。
這六品弟子身形懸空,好像被一張無形的網黏住了,而他的身子竟在快速地腐蝕融化 旁邊有人在匆忙地拉他,可怎么也扯不下來。
那六品弟子全身影血浮現,肌膚血紅,宛如被火燒過,整個人瘋狂地掙扎,他往半空沖去,可身子就如大型彈簧般,彈出百余米,可竟又被反拉了回來,在地上砸出個深坑。
這邊的動靜,頓時引起了某位長老的注意。
這長老飛身落地,來到那六品弟子身側,抬手一揮,灼熱的血氣彌散而出正常來說,陰物碰到這血氣便會如碰到天敵一般陡然退縮,可那六品弟子卻是被粘的更死了 這長老愣了下,五指虛握,催發出更多的血。
如此一燙,那弟子才似擺脫了困境,從半空落了下來,可是他身子已經被融化的差不多了。
可,六品武者的生命力何其強大?
就算被融化到白骨森森的地步,也還能救。
這弟子手指顫巍巍地畫著祖箓,一下一下往身上拍著,每拍一次,那些被融化的血肉就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生命力開始重新生長。
長老掃了兩眼,見沒事,這才離去。
李元和崔無忌漫步在街頭,尋找著根本不存在的“小琞”。
拐過巷角,不遠處傳來飛速奔跑的聲音,卻見一個黑衣男子正在“穿墻”,他飛快地、卻又毫無損壞地穿過一面面墻,往城外方向而去,但他身后的半空中,紅霧卻是緊追不舍。
崔無忌看的,嘖嘖稱奇,道:“老夫活了一把年紀,這種本事還真是沒見過。”
李元一看就知道這行骸是“消除了詛咒,從而獲得了某種能力”的。
事實上,如今的行骸實力應該是普遍增強了的,
因為,他們除了使用惡鬼道具之外,本身還具備著某個鬼物的“小能力”,就如同他能開門一般。
不過有趣的是,“惡鬼道具”是哪兒都能用,但鬼物的這種“小能力”卻是只有在鬼域范圍或者周邊才行。
鬼域存在一個影響范圍,但也存在一個外延.
譬如他吧,他在山寶縣的北半邊,或者在“木匠鋪”所在的花陌縣能夠動用“開門”的力量,可再遠,這力量就失效了。
花陌縣,就是“木匠鋪”的影響范圍,而“山寶縣的北半邊”則是外延范圍.
換而言之,這里這些在展示自己力量的行骸,都是處于某個鬼域的影響之下的。
再簡單來說,神木殿附近居然也存在一個鬼域,而且看樣子還不小,畢竟.他根本沒察覺,也沒聽說附近有什么鬼域。
至于,神木殿為什么沒有什么人詭異的死去,想來應該是在那鬼域的外延之中 諸多念頭閃過,李元欲上前抓住那行骸,審問“自己女兒”的下落。
可他才動,就被一只手輕輕攔住了。
“我們的天才馴妖師,可不能親臨前線。”
淡淡的笑聲里,一襲白影掠出,紅光所至,那正在“穿墻”的行骸便整個兒倒飛出去,然后平躺下來,一動都不能動。
崔無忌長袖甩動,將周邊飛至的蟲子扇飛。
李元上前,看著那黑衣行骸,厲聲道:“我是李師,我女兒在哪兒?!”
黑衣行骸:???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一邊咳嗽一邊道:“我我告訴你,咳咳,你能放過我嗎?”
李元看向崔無忌。
崔無忌居然點了點頭,道:“我以心魔起誓,只要你提供了有關李師女兒的有效信息,我們一定放你離開。這是殿主親自下達的命令,你不必擔心。”
李元臉上露出感激之色。
那黑衣行骸這才道:“今天午間,我.我看到龔九圍抓了個女孩跑到一片荒原里,說要為那些死去的同伴報仇。
我.我知道,龔九圍他的弟弟在之前的鬼街殺戮中死了,所以他想報仇。
我聽到龔九圍喊著‘小琞’的名字,又說著什么‘你爹要是早早地投奔我們,我們也能早早離開,我弟弟也不會死’,‘要怪就怪你爹吧’之類的話。
那個小女孩哭著喊著,之后.我看到龔九圍生了火.”
李元目瞪口呆。
緊接著,他回過神來,又詢問了一番那女孩的模樣之類,這一通問下來,發現這女孩竟然和小琞一模一樣。
要不是他自己有兩只黑鳥正蹲在小琞肩頭看著小琞,他真以為是自家女兒了。
可此時,他聞言后的卻只有憤怒。
他沖上前,一字一頓道:“帶我.去.”
很快,三人來到了一處荒地。
荒地里有一團燒焦的黑炭,且早已被踩碎,只是地上的一些小首飾卻未碎,而那小首飾正是小琞平日里戴在手上玩耍的玉珠子。
嗯.同款的。
李元沖上前,捧起珠子,發出野獸般的痛苦哀嚎,緊接著雙目發紅,內里透出無比的仇恨之色,心里卻凜然無比。
神木殿可以啊為了留他,居然真就殺了一個無辜的女孩,真是.
他心頭黯然。
卻又旋即更加警惕。
若是他不曾早早地安排小琞離去,那作為玉骸的小琞在進入神木殿三重門的核心之地后,還不知道會面對什么。
十有八九也是被那蟲子活生生咬死吧?
就算不咬死,后續也不會是什么好的下場。
他邊想邊嚎著。
崔無忌微微側頭,不忍看這一幕。
而遠處,柳露子似是對此間有所察覺,待傾聽到李元痛苦的哀嚎時,她才輕輕舒了口氣,這一次事情總算沒辦錯。
茫茫夜色,紅云飛舞,裊裊笛音在這怪異的黑暗里空靈剔透.
蟲尉們與輦中吹笛,壯漢抬著,護著這些特殊力量,于交錯的街頭竄行。
一夜.
一重天后,被誘出的行骸,全滅。
即便還有行骸藏著,那也只不過是兩三只小貓了。
可是,除了行骸,還有些普通人也意外地遭遇了蟲霧襲擊,甚至是慘死。
數日后。
黑蓮教。
一處殿中。
面色肅然,披頭散發,眸子因過于疲憊而布滿血絲的男人正快速地踏入殿中。
人未入殿,嘶啞的聲音卻已響起。
“彭彌!!”
“你!”
“為何!”
“食言!?”
一字一句,如風箱里火焰的嘶吼,帶著咆哮從腹腔里沖出。
來人沖入殿中。
而殿中座位上,一個裹著黑蓮衣袍的笑面男子緩緩收斂了笑,即便他看起來還是像在笑。
這是一個眉眼天生帶笑的男人,他周身就連手指都透著親切,只不過,他用毒,還信佛。
他是黑蓮教的副教主————彭彌。
有人說這位黑蓮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教主,早已入了四品,又有人說他依然卡在五品,但沒人能真正弄清。
至于來人,則自然是祝斑。
單從祝斑給彭彌鑄造了一樣殘陣,便可看出兩人關系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親密好友。
即便過去不是,現在也是了。
果然,彭彌也不擺架子,直接起身,下椅,苦笑著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祝老弟,這事老衲是真不知道。
特么的,這下面的小子居然抓了李師的女兒,而且還殺了。
要不是他已經死在神木殿了,老衲特么地要活活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去除他今世罪業。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彭彌慈眉善目,滿面歉意。
祝斑指著他道:“李元你別動,我女兒更加別動!
我知道你怎么想,也知道你們的目的!
但我提醒你一句,心急,只能把好事變成壞事!”
彭彌呵呵道:“阿彌陀佛,祝老弟,哪兒能呢。你說哪個傻子會傻到去傷害李元,傷害你女兒?這不是是找死么?”
說到“找死”兩字,他眉眼里又有一股煞意涌現,與他慈悲的模樣形成一種古怪的對比,就好似有兩個人在他體內時刻變換角色,而顯得喜怒無常。
祝斑道:“可是你們的人去做了。”
彭彌道:“從上到下,參與此事者,皆有罪.老衲親自為他們洗脫罪孽,且今后再不針對李元,祝老弟可還滿意?”
祝斑道:“心氣不暢,鑄不了靈器。”
彭彌起身,從懷里取出個名錄,勾勾畫畫,丟出去道:“把人立刻都帶來。”
頓時,有兩名黑袍繡蓮的男子走出,恭敬應了聲:“是!”
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李元并不知道。
如今的他,只是個死了女兒的父親。
他取了小琞的衣物立了座衣冠冢,此時站在冢前默然神傷。
這冢,他在得到了景家同意后立在了米白色的花海之間。
花色搖動,漸迷人眼。
李元緊閉上雙目,眼睛發紅,抬手撐著石碑,一副極其哀慟的模樣。
這張面具對他來說剛剛好,這讓他能夠立在最安全的地方,更清楚地了解這個世界,然后他可以伺機將妻兒帶離此地.
一旦脫離,便是天高鳥闊。
只不過,他的妻兒都需要神木殿的后續功法才能突破后續境界,而他也想從神木殿多獲取些力量,畢竟許多技能并不是在外面能獲得的,再有錢也不行。
李元正神傷著,遠處忽地傳來奔跑的身影。
卻見一個大男孩從遠跑來,口中大喊著“姐”
男孩撲到墓碑前,跪在地上,雙手直接抱著石碑慟哭良久,然后又轉身看向李元,滿臉淚水吼道:“你為什么不保護好你的女兒!?為什么?!!”
后來的姑雪見小聲呵斥道:“平安,這是你父親!”
男孩吼道:“你教我小心,教我謹慎,可你自己呢?你的女兒死了,你害死了我姐!”
李元:.
這小子.
算了,現在不是揍他的時候。
他掃了一眼自家兒子身側的“220235”,算是個不錯的七品,而且應該是已經偏向圓滿了。
先天影血,恐怖如斯。
李平安哭著,嗓子都變得嘶啞,道:“報仇!我要為我姐報仇!殺!殺!殺啊!!”
李元:.
他看著自家這沖動的傻小子。
不過,再仔細想想,似乎也怪不了他。
“我娘呢?我娘呢?!”李平安忽地又看向李元,大吼著問,同時又道,“你把我娘接過來!我不想她也出事!!”
李元愣了下,心里震驚地喊了聲“臥槽”,然后緩緩起身,看向一旁的姑雪見,道:“姑殿主,能給我父子一點獨處時間嗎?”
姑雪見點點頭,道:“只要李師不把平安帶出去,便是在這內城逛上一天,也是可以的。”
說罷,她又道:“李師莫要誤會,平安正在修行的緊要關頭,可不能輕易離開。”
李元道:“外面危險,我也不會帶他出去,姑殿主放心。”
姑雪見輕聲道了句“節哀”,然后才走開了。
而李平安則吼著:“你還知道外面危險,你知道危險還把我娘放在外面,你害死了你的女兒,你不能把你妻子也害死!”
李元也不廢話了,直接起身,抬手去抓兒子腰間的刀。
李平安愣了下,居然想反抗。
可卻被碾壓性地擊潰了.
李元抓出他的刀,將他壓在地上,道:“你姐說你是哭包兒,你今天來了還哭,這讓她怎么安息?今日,我便打了給她解解氣。”
“呵,你打,我叫一聲我就不是李!平!安!”
啪啪啪!
“嗚嗚嗚”
“老師救我!”
“嗚嗚!”
“欸”
“爹輕點”
“爹我只是太痛苦了.嗚嗚嗚.”
父子言歸于好。
李元摸了摸他頭發道:“你好好修行,爭取早日突破,其他的,什么都別管。你有天賦,又得神木殿看重,不能浪費了。”
“可是,可是”李平安嘴唇一歪,又哭道,“姐姐,姐姐,她死了啊.”
說罷,他又仰天慟哭起來。
“阿嚏!”
有著瓷器娃娃般雪白肌膚的大女孩打了個噴嚏,鼻涕泡居然鼓了起來,看得一旁的老板娘薛凝忍不住掩唇而笑。
鼻涕泡破了。
大女孩也因此從夢里醒了過來,她看了看窗外的風景,神色里有新奇,有興奮,可也有傷心。
“二娘,我爹說如果突然打噴嚏,可能是有人在想我,也可能有人在罵我。”
小琞一本正經道。
薛凝笑道:“小琞這么可愛,哪個傻瓜會舍得罵你?”
小琞道:“爹什么時候來呀?還有弟弟?還有瑤姨,和三娘”
她問了這個問題,似乎沒有準備去等到回答,而是靜靜看著窗外 越往西,天色便越冷,便是明明已到了七月的夏日,卻依然熱不起來。
薛凝摟住小琞,道:“他們會沒事的。”
小琞道:“我不擔心爹,我擔心弟弟。弟弟.好傻,而且還愛哭,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這樣子。”
薛凝也不生氣,笑道:“這一家子里,總得有個傻的吧?”
一個月后。
近乎于烈陽般的刺目肉田之上,一株巨大的不知名古樹穿巖而上,又從巖石里穿出,黑沉且帶著幾分金屬澤光的枝丫如一只只堅不可摧的巨手,懸浮在這四品肉田之上。
而巨手上,則是掛著一個又一個的小樓,這等小樓恰好置于四品肉田之上,乃是修行練武的極佳之地。
若是四品肉田很大,那這種建筑倒是不必。
可事實上,四品肉田很小,甚至比血刀門那塊肉田還要小 小樓掛在這般的肉田之上,可以使得其間血氣不會產生絲毫的浪費。
白色的小樓,宛如一根根純潔的白竹.
這里,便是神木殿的核心之處————白竹吊鐘樓。
李平安每天都在樓上修煉。
崔花陰和瑤玨,則在距離這里很遠的一處六品肉田附近修行。
崔花陰突破了六品,此時在鞏固境界。
而瑤玨,也是托了李元的福,可以任意參閱神木殿的生命圖錄,如今正在勤奮苦修。
至于李元,則在兩者中間的一片五品肉田處的花園里。
這花園,是神木殿的底牌之一,內里藏了諸多隱秘,甚至蟲尉也是從此處而來。
樹影搖曳,李元靠在一棵老樹下,手握一本古冊正在翻閱。
這是六品馴妖術中偏向植物妖精的馴術,名曰《木妖馴法》。
這《木妖馴法》里包含了不少東西,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御蟲術”。
因為“蟲子”和“木妖”往往是分不開的。
駕馭“木妖”,一定程度上也需要驅使木上的蟲子。
而這,就是“蟲尉”的由來。
只不過,馴妖師的要求過于苛刻,且需要無比的天賦,所以“蟲尉”就只是“蟲尉”,而無法成為強大的馴養妖魔的馴妖師。
李元掃了一會兒這《木妖馴法》,又放下,早在半個月前他就已經入門了。
既然入了門,他完全可以快速圓滿。
可這事兒太過驚世駭俗,所以他便每天加個幾點。
做其他事多了,就加五六點;修行《木妖馴法》的時間長了,便加八九點 不過,隨著辛勤的修煉,他開始發現這《木妖馴法》似乎沒有那么簡單。
此時,有一名“蟲尉”從遠處走來。
這“蟲尉”瘦瘦小小的,便是夏日猶然穿著漆黑的皮質連褲長衣,頭上也戴著厚重兜鍪般的帽子,雙目前則戴了了一個“水晶”制成的長片。
這可謂是嚴嚴實實了.
蟲尉走到李元面前,用有些緊張和顫抖的聲音恭敬道:“李師,我.我是景家景水香,我.我.”
她嗓子好像有些啞了,又好像是過于緊張。
“我我.咳咳咳.我帶您看看這花園,帶您認識一下這里的草木。”
李元合上書,起身道:“有勞了。”
兩人一前一后,名叫景水香的蟲尉踮腳,指著遠處介紹著,“李師,那里,那里的白花叫八瓣仙女木,這種花會跟著太陽的方向移動,所以花的中心會一直維持較高的溫度,從而吸引一種怪異的紅蟲子,這紅蟲子便是我們吹笛驅使的蟲子。
哦,對了,這這紅蟲子只會在五品肉田這邊生出,其他地方便沒有了。”
李元細細看著。
良久,一圈下來,景水香又道:“李師,您.您需要的時候,可以叫我教您吹笛子,因為只有掌握了音律,才能控制蟲子。而這也是馴妖術的一部分。”
李元點點頭,這幾天他已經發現了,隨著《木妖馴法》的提升,一樣新的需求開始浮現,那就是“吹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