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
“蘇師乃是大明之棟梁，千軍萬馬亦不能比。”
朱標無比認真的說道。
這不是吹捧，而是朱標非常明確的認知。
事實上，蘇璟做的那些發明創造盡管對大明很有用，但朱標最在意的還是蘇璟曾經提及的土地兼并之事。
這一次的外出視察，便讓他感覺到了許多。
“哈哈哈哈！”
蘇璟大笑道：“太子，你這話可就有些太吹捧我了，以后少說，不然別人會以為我蘇璟是欺世盜名之輩的。”
“沒有！”
朱標立刻解釋道：“蘇師，學生沒有吹捧您，學生是真的這么認為的。”
“學生此次外出，算是真正理解了蘇師之前說的話，什么叫做王朝的滅亡。”
朱標這話就讓蘇璟好奇起來了，現在可還是大明初創的時候，怎么就聯想到滅亡了。
蘇璟問道：“太子，看來這一次你的出行，感觸頗深，若是可以的話，或許可以說給我聽聽。”
學生有疑惑，當老師自然是要解決的。
朱標臉上立馬浮現出喜色道：“學生自然是愿意的，簡直是求之不得。”
“好，那你就說說吧。”
蘇璟點點頭。
朱標隨即道：“蘇師，學生這一次出去的原由是因為父皇，之前考校那些國子監的監生，父皇特意抽查了三地的糧倉儲備糧情況，卻發現這些糧食儲備有著大問題，其中不乏問題糧食。”
“所以呢，父皇便讓我去各地的糧倉好好的調查一番，也好看看，到底真實的情況是怎么樣的。”
說事就要把來龍去脈說清楚，朱標對蘇璟那真是啥都說了。
蘇璟側耳聆聽，表情相當的認真。
朱標繼續道：“學生此去四十二天，路上的時間是二十八天，真正在地方的時間有十四天。”
“十四天一共查看了三處的糧倉，分別是揚州府四天，常州府五天和寧國府五天。”
“若是按照當地的官員所匯報和學生明面上見到的情況，那這三地的糧倉可謂是相當的好，無論是儲備量還是糧食的品質都非常的高。”
“但…”
說到這里，朱標欲言又止。
蘇璟淡淡道：“太子，你是想說，如今不過洪武三年，大明各地也剛從戰亂之中恢復過來，就算是風調雨順，短短兩年時間，也不可能如此的好是吧？”
“蘇師洞若觀火，學生對此非常之疑惑。”
朱標點點頭道：“若只有一地或者兩地如此，學生還會理解一些，但三地皆是如此，學生便無法不去想這其中的問題了。”
“學生當時便察覺到了其中的問題，然后暗中做了一些探訪，只可惜，收效甚微。”
說到此處，朱標便感覺十分的無奈。
地方官員和豪紳聯合在一起，就如同水桶一般，壓根什么都了解不到。
“所以呢，太子你應該不至于什么都沒了解到吧？”
蘇璟笑著看向朱標詢問道。
好歹是自己的學生，總不至于真的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搞不出半點有用的信息來。
朱標點點頭道：“學生的確查出了一些問題，這三地的糧食產量的確都很高，市場上的糧食交易也很頻繁，然而糧食產量高，市面上的糧價卻是一點不低。”
“糧商好像是商量好了，價格完全降不下來。學生以為，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良田在百姓手里的很少，高產的糧食掌握在少數官紳的手里，所以他們可以囤積居奇，繼續售賣高價。”
“只可惜，學生并沒有找出什么實際的證據，”
糧倉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線索，朱標思路開闊，直接想到了糧價。
蘇璟之前可是打過糧價戰的，商品的價格和生產之間的關系，朱標學到了腦子里。
“不錯不錯。”
蘇璟滿意的點頭道：“太子，看來你是真把我教你的東西學進去了，這事應該和你想的差不多。”
“土地兼并么，我老早之前就和你說過的。”
土地兼并！
朱標眼前一亮，追問道：“蘇師，學生也是這么理解的，只是學生想不明白，之前蘇師說過，土地兼那是王朝滅亡的根本原因。”
“現在大明不過剛剛建立，應該遠沒有到滅亡的時候，怎么會有土地兼并呢？”
朱標這話聽的蘇璟是嘴角合不攏了，他笑呵呵的說到：“太子，你說的對，現在是大明剛剛建立，滅亡的事情還早著呢，但你是不是誤會了一件事，土地兼并的確是導致王朝滅亡的根本原因，但王朝新建，不就代表沒有土地兼并啊！”
“土地兼并，說到底是人性的貪婪，和一個王朝處于什么階段，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朱標沉默了，雖然這個道理很簡單，但他的確是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或者說，他不愿意往這方面想。
王朝的初期都能出現土地兼并，那到了王朝末期，得成什么樣？
“蘇師，這些官紳，真是該殺！”
朱標面色一寒，一股殺意頓時涌出。
別看朱標才十幾歲的年紀，但殺起貪官污吏來，他是一點都不會心慈手軟的。
不久之前的空印案，大大小小的官員砍頭，監斬的基本都是朱標。
“嗯。”
蘇璟點點頭道：“沒錯，現在大明因為外患頗多，所以對于地方官紳的容忍還是比較大的，他們是很容易勾結然后侵占百姓的土地的。”
“對付這些人，還是最直接了當的砍頭來的最有效，殺雞儆猴一下，自然會收斂不少。”
大明的情況，蘇璟已經不是當初剛才的時候，只是靠著上輩子的歷史知識儲備了解。
他接觸的人很多，大明的高層也不少。
生活在大明這么久，自然也有自己的信息獲取渠道和辦法。
這個時間段的大明，其實是一個劇變的時期。
內憂外患皆在，國家建立，又需要各種新的制度，還有一些歷史遺留的問題需要解決。
這導致政令頒布的很是頻繁，而頻繁的政令意味著這些政令并沒有經過長時間的打磨思考就這么用下來了。
普通百姓多是大字不識的，地方豪強識字，自然能找到其中的空子。
很多亂象，說白了就是空子太多導致的。
但怎么說呢，這是大明發展的必然過程，無法避開的。
解決的辦法，正如朱標所說，殺！
只要殺怕了他們，那自然就會收斂不少，雖然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但起碼見效快。
根治的辦法，蘇璟倒是有。
上輩子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改革，歷史書上可是清楚的記著呢。
只是，那改革并不適用于現在的大明。
“可是蘇師，若是沒有證據，怕是會引起大亂，就算是懲治貪腐，也需要抓到實證才是。”
朱標朝著蘇璟說道。
這種事情，面上祥和，想要殺雞儆猴，就需要把面上的窗戶紙給捅破了。
只可惜，說的容易，做起來并不容易。
朱標這個太子親自出馬了，得到的也只是粉飾的太平祥和。
“這事就沒辦法了，地方上的官員隸屬于大明，但地方上的豪紳可就不同了。”
蘇璟淡淡道：“這大明如今的地主豪紳，大多是故元就存在的，他們對付元人的經驗豐富，現在不過是換了人糊弄而已。”
朱標和那些地方豪紳之間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
這不是說朱標不如他們，而是在糊弄人這件事上，他們的經驗太豐富了。
“那怎么辦？難道就沒有辦法對付他們了嗎？”
朱標不由的問道，蘇璟在身邊，這話就成了朱標的口頭禪了。
蘇璟笑道：“還能怎么辦，提升你自己，只要是假的，那就肯定有破綻，他們的手段說到底還是粉飾虛張，我對太子你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相信用不了幾年，這些家伙的手段，在你手里便無所遁形了。”
朱標的能力，無論是蘇璟自己教導下的感受，還是在史書上的記載，那都是非常出色的。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大明的情況會日益的穩定。
到時候，對付地方豪紳的手段，也可以激烈和直接一些。
現在的朱標，還在成長的階段。
過幾年，那就是太子之身行天子之權了。
朱標低頭沉思了一會，抬頭道：“蘇師，可是過幾年的話，大明的百姓便要多受幾年苦，學生可以等，他們等不了啊！”
蘇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看著朱標久久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從來奉行的都是過好自己足以。
有些事情，做不到或者不好做，蘇璟便不會去做。
費力不討好，何必呢？
他自問沒有濟世的胸懷，天下也不是他心里該有的東西。
這偌大的大明，生活在苦難之中的百姓多了，自己是管不過來的。
蘇璟一直都心安理得的過著自己的富家翁生活，偶爾還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幫助百姓的事情。
但此刻，聽到朱標這話，蘇璟的內心真的被觸動了。
“太子，你真的那么想嗎？”
蘇璟問道。
朱標立刻點頭道：“自然，學生現在就想懲戒那些地方的豪紳還有勾結的官吏。”
“學生懲戒的越早，百姓便能更快的脫離苦海。只恨學生沒有能力，現在做不到。”
朱標是真的心憂百姓，老朱的教育，在他的身上體現的很深刻。
因為出身便是貧苦的百姓，朱元璋更能體會到百姓的艱苦。
他沒有忘記這些，并將其傳到了朱標的身上。
“憂國先憂民，若是太子成為皇帝，那肯定是一代明君。”
蘇璟感慨道。
這樣的朱標，蘇璟實在很想看看，到底能把大明治理成什么樣。
朱標搖頭道：“學生不敢，只是見百姓受苦，國家遭難，奸人猖狂，心中憤怒卻無處發泄，實在是愧為太子。”
若是換個其他人說這樣的話，蘇璟可能會覺得是在做戲。
在朱標這話說的，蘇璟是真心認為他就是這么想的。
“太子，若你真的想快點解決的，或許我可以幫你。”
蘇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朱標神色一喜道：“真的嗎？”
他完全沒有質疑蘇璟有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的能力，因為蘇璟在他這里就是萬能的。
蘇璟淡淡道：“我也是只能說是幫幫看，到底能不能解決，不好說。”
雖然上輩子商場斗爭的經驗很豐富，但終究不是一回事，蘇璟也沒有那么自信。
朱標立刻道：“蘇師只要愿意幫學生，學生相信此事一定可以解決，只是不知道蘇璟所說的辦法，是什么？”
蘇璟回答道：“很簡單，我陪你一起去。”
蘇璟和朱標一起出發，去會會那些地方上的官紳，這便是蘇璟的辦法。
說實話，這和沒說區別不大。
但落在朱標的耳朵里，卻是分外的興奮：“蘇師愿意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
實踐自然和理論是不同的，蘇璟的理論知識，作為學生的朱標很清楚。
實踐的話，之前的瘟疫防控，蘇璟掌控全局，那份能力朱標早就親眼見過。
蘇璟說出和他一起的時候，他便覺得這件事已經穩了。
“太子你先別急著高興，我說同你一起，那也得是陛下同意才行，這巡視地方糧倉可是大事。”
蘇璟立刻提醒道：“同時，我隨太子你一同出發，身份只能是幕僚，不會接受任何的官職的，也希望不要有什么大肆宣揚的事情出現。”
“我不是為了朝廷在做事，而是為了太子你的憂民之心。希望太子你能明白。”
如今要長居京城，蘇璟知道自己很扎眼了。
有些事情雖然他不怕，但低調些總是沒錯的。
至于主動提出和朱標一同外出巡視，一方面是為了幫助朱標解決問題，自己的學生，作為老師總是要幫的。
另一方面，則是延緩自己出現在京城的時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標立刻道：“蘇師放心，這些學生都會和父皇說的，相信父皇一定會同意蘇師的！”
“學生在此，在此謝過蘇師！”
朱標停下腳步，朝著蘇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
蘇璟扶起朱標：“太子，我可是你的老師，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而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