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會制度。
蘇璟已然說到了最核心的點上。
“財務是反應一個企業生產經營狀況最直觀的東西,想要做出一本天衣無縫的假賬非常困難,這一點不需要我多說了吧,牛懿。”
蘇璟看著朱標淡淡道。
財務的重要性,是蘇璟一直以來都和朱標強調的東西。
在日常的教學中,他也經常讓朱標去接觸學習。
現在的朱標,在財務方面,已經有著相當深厚的理論知識了。
朱標點點頭道:“蘇師,學生知道。”
蘇璟則是繼續道:“財務重要,作假也難,所以從財務審查入手,加以財務監督,能最大限度的將暗藏的貪腐揪出來。”
“當然,也得和我之前說的結合起來,才能將對貪腐起到一些遏制作用。”
“但這些,都是術,不是道。”
蘇璟微微有些感慨。
朱標則是認真的記錄并思考著,想著和大明的官場如何的對應起來。
“術?道?”
蘇璟這句突然的感慨讓朱標有些疑惑,當即問道:“蘇師,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這些手段,難道還不夠用嗎?”
這一番話聽下來,朱標還是相當有感觸的。
比起大明律法里簡單的對于貪腐施以酷刑來震懾,要有用的多。
蘇璟看向朱標道:“我已經說過了,貪腐是人性在作祟,不管采取什么樣的辦法,該有還是會有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說的這些辦法,也是先有的貪腐,后有的辦法。”
“這就是像是亡羊補牢,你永遠不知道什么地方會出現新的漏洞,只能等待出現,然后想辦法解決。”
蘇璟兩世為人,對此感觸頗深。
“那蘇師所言的道是什么?”
朱標朝著蘇璟繼續發問道。
蘇璟笑道:“很簡單,只有兩個字,信任。”
“比如孫掌柜,雖然我已經將內部的制度都制定好了,貪腐的難度也不低,但孫掌柜若是想,也并非無法做到。”
“至于能不能被我發現,那暫且不論,但我能將蘇氏布行交給他,便是對他的信任。”
信任是最簡單的東西,但同時又是最難的。
因為人心善變。
蘇璟相信孫平,只是因為他愿意相信,同時也能承受被信任失敗的代價。
朱標聽著蘇璟的話,亦是深有所感。
他為太子,從小接受的就是朱元璋的皇權教育。
而朱元璋給他灌輸最多的就是,不要隨便相信自己的臣子。
信任聽來簡單,但無論是信任別人還是被別人信任,都是一件相當難的事情。
皇帝多疑,有時候不會因為人的問題,而是身處其位,不得不多疑。
“那蘇師為何如何信任學生?無論學生問什么,蘇師都愿意教導。”
朱標看向蘇璟問道。
蘇璟教導他的很多東西,其實都是大不敬的東西。
王朝滅亡論這種事,若是一般的帝王得知,怕是會直接封口,將蘇璟直接滅殺。
哪怕只是只言片語傳出,都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朱標實在不懂,自己的身份蘇璟都不知道,怎么敢說這么多“違逆”的東西。
蘇璟起身,看向前方,笑道:“你是學生,我是老師,我的職責是解惑,其他的事情,我不在乎。”
灑脫!
朱標從蘇璟的身上,感受到了無比的灑脫。
這是對自己絕對的自信才有的灑脫,是無法偽裝出來的。
“蘇師,等等我。”
朱標還在發愣的時候,蘇璟已經邁出十幾步了。
應天府內。
朱元璋在大本堂和眾皇子還有宋濂的問答,很快就傳開了。
朱標的那一句君無道,百姓何辜更是廣為流傳。
這是朱元璋要的效果。
他要為朱標造勢,樹立朱標關心百姓的形象。
皇宮之中暫且不說,這應天府的學子們,全都對這位大明太子,未來的天子,十分的夸贊。
一個能夠深刻理解百姓疾苦的太子,未來必定是一個好天子。
只是,對于宋濂來說,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他直接成為了朱標的背景板。
自家府上,宋濂已經稱病三日沒有去大本堂教學了。
“君無道,百姓何辜。好一個君無道,百姓何辜啊!”
宋濂口中喃喃自語,已然有些魔怔了。
身為儒家大學士,宋濂一直以學問自居,儒學更是相當的精研。
同時他也認為自己是一個能夠體察百姓疾苦之人,教導朱標向儒家學習,也是為了將朱標培養成一個對百姓寬仁的君王。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做的不錯。
哪怕是蘇璟出現,威脅到了他太子師的地位,他依舊是如此認為。
然而。
朱標的一句君無道,百姓何辜,卻是對宋濂的一記當頭棒喝。
明明是反對儒學提倡的君權天授,但卻展現出了無比的悲天憫人的情懷。
這讓宋濂一直以來的價值觀都受到了沖擊。
“老爺,誠意伯求見。”
管家朝著宋濂小聲通報道。
宋濂回過神來,說道:“快讓誠意伯進來。”
不多時,宋濂便見到了劉伯溫。
“景濂,好久不見,過的可好啊。”
劉伯溫笑著說道,似乎完全不知道宋濂最近的處境一般。
宋濂立刻道:“伯溫,你就別取笑我了,現在我可是笑柄了。”
兩人都是散文大家,之前也有過聯系,雖說文人相輕,但兩人的關系,也還算不錯。
“哦,看來景濂你過的還不錯,都能這般輕松的提及此事了。”
劉伯溫看向宋濂繼續道:“本來我還想著來看看你,順帶安慰一下,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兩人談話間已經到了客廳,管家也端上了一壺茶水。
宋濂道:“伯溫,你既然來了,那就陪我多聊聊再走,這幾天,我這府邸那可是相當的冷清。”
什么叫做現實,這就叫做現實。
宋濂算是親身體會了一下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的變化。
他作為太子講經師,之前家里來拜訪的人可是非常多的,如今卻只是因為一件事,便幾乎看不到了。
“冷清挺好的,人多了容易煩。”
劉伯溫淡淡道:“冷清的時候,頭腦才能更加的清醒,你說對嗎,景濂。”
劉伯溫的處境,并不比宋濂好。
宋濂只是成了笑柄,而劉伯溫已經是飛鳥盡良弓藏的狀態了。
宋濂嘆了一口氣,點頭道:“確實如此啊,我一想到我曾經對蘇璟此人不屑一顧,便覺得自己實在是可笑。”
劉伯溫看著唉聲嘆氣的宋濂道:“景濂,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哀嘆,反正輸給蘇先生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嗯?”
宋濂眉頭一蹙,問道:“伯溫知道蘇璟?”
劉伯溫點點頭道:“知道,但我不便多說,我只能告訴你,太子能跟在蘇先生身邊學習,絕對不會錯。”
宋濂神色一震。
他對蘇璟的了解,僅限于朱標對弟弟訴說時的只言片語。
所以他才會如此的看不上蘇璟。
但現在,劉伯溫竟然當著他的面說這樣的話,宋濂即便再蠢,也能明白點什么了。
劉伯溫可不是其他人,他是誠意伯啊,被朱元璋稱為“吾之子房”的人物。
“多謝伯溫告知。”
宋濂當即朝著劉伯溫拱手道。
劉伯溫擺擺手道:“不用了,我來找你,只是想問問,當時在大本堂之內,陛下說的關于天象輪回之事。”
“好,我細細說與你聽。”
宋濂也沒猶豫,直接就把當時朱元璋說的話轉述了出來,反正老朱沒保密,自己說這些沒什么。
劉伯溫細細的聽完,臉色的神色一變再變。
“伯溫,你怎么了?”
宋濂看到劉伯溫的臉色變化,疑惑道:“這天象輪回,難道是真的?”
宋濂知道,劉伯溫除了擅謀略,通詩文,還精通天文數理等等。
劉伯溫沉默了片刻,搖頭道:“我不清楚,今天就不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說完,劉伯溫便不顧宋濂的挽留,直接起身離開了。
不多時,劉伯溫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立馬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之中。
他拿出了自己的天文數理藏書,又對照著一些地理圖志,開始論證王朝末年的天災到底是不是輪回的。
“確有大災,但到底是為什么呢?”
劉伯溫口中喃喃自語,想要尋找到其中的規律,從而總結出緣由。
什么君王無道招致天災這種事,劉伯溫是不怎么相信的,他對天文的精通可不是說說而已。
只是,這一到王朝末年就有大災,其中的根本原因,劉伯溫并不知道為什么。
“若是可以當面問蘇先生就好了。”
劉伯溫有些惋惜道,他清楚這些肯定是蘇璟的言論,但他暫時是沒機會見到蘇璟的。
劉伯溫的這些行為,也都被拱衛郎詳細的記錄并匯報給了朱元璋。
與此同時。
魏國公府上。
徐妙云此時相當驚喜的朝著自己的父親徐達說道:“父親,我說過了吧,蘇先生此人,是不會有事的。”
之前因為太子朱標被禁足東宮,導致徐達對蘇璟的命運不看好。
父女倆有些分歧。
如今看來,是徐妙云的看法正確。
“是啊,為父老了,有些看不清了。”
徐達微微感慨道:“還是妙云你慧眼識人,咱們徐家,興許未來還得靠你啊!”
“嘿嘿,那是自然。”
徐妙云一點不客氣,相當自傲的說道。
事實上,徐家還真是靠著徐妙云,才能一門兩國公,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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