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始皇帝眼中帶著詫異。
所以這小子就把自己夢里夢見的東西給雕刻出來送給自己了?
總有一種太過隨意的風格,畢竟正常人不會對一個夢耿耿于懷,更不會閑的沒事把夢里荒謬的東西具現出來煞有介事的當作趣事說出來。
不過如果是趙泗的話,那就很合理了,趙泗這小子真是能干出來這種事情的人。
始皇帝接過剩余幾個木工手辦,輕輕摩挲。
一個,荒謬的夢里的東西。
始皇帝將幾個手辦放在案幾之上,爾后才收斂神情看向趙泗。
“下不為例!”
始皇帝壽誕是不允許官員送禮的,這是規矩。
正常情況下,倘若是別人送,不僅得不到半點好處,還會被斥責一番。
“不是甚么值錢的東西,主要是一片心意。”趙泗撓了撓頭。
“下次不送了…”看始皇帝表情依舊嚴肅,趙泗只得訕訕說道。
“嗯!”始皇帝這次滿意的擺了擺手,示意趙泗可以繼續出去吃席去了。
“這算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了吧,不過總歸是送出去了,也算是功德圓滿,以后還是要入鄉隨俗啊!”趙泗搖頭感慨,徑直離去。
而始皇帝,則跪坐在案幾之前。
撫摸著趙泗精心雕刻的地球儀。
比地圖好多了,地圖得掛在墻上,這地球儀卻分外精巧,可以擺在案幾之上,世界的廣袤,就這樣印在一個小小的球體之上。
可惜…
始皇帝知道,他恐怕不可能將世界如這地球儀一般放在手中把玩。
沒來由的,始皇帝又看向其余幾個源于夢中的荒謬東西,回想起來趙泗剛剛說過的話。
“在臣的夢里,人可以坐在像風箏一樣的東西在天上飛,可以坐在沒有馬的車在路上跑,可以坐著堪比宮殿的大船在海上航行…”
始皇帝想著趙泗方才滔滔不絕侃侃而談的模樣。
有可以噴射雷霆火焰的大炮,翱翔于天際的飛機,宮殿一般的巨船…
倘若這,不是夢,那該有多好?
倘若真有這樣的神兵利器,或許,世界,他也能放在手中把玩。
“荒謬…”始皇帝想著想著嗤笑了一下,自己居然還真跟著趙泗荒謬的夢幻想了起來。
有這功夫做白日夢,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讓扶蘇的豬腦子開竅,好好想想該如何為大秦奠定千世萬世的根基。
始皇帝起身,在躺上躺椅之前,腳步沉凝片刻,最終將趙泗送來的幾個稀奇古怪荒謬絕倫的小物件,整整齊齊的擺在案幾上的一角。
飛機,大炮,航空母艦,卡車,坦克…環繞著地球儀,就這樣靜靜的立在始皇帝的案幾之上。
始皇帝笑了一下,靠在躺椅之上,悠哉悠哉的搖搖晃晃了起來。
雖然,確實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確實能使人會心一笑。
始皇帝在陽城歡快的宴飲群臣,仿佛之前驚險的刺殺和東郡的殺戮只是一場小小的風波。
然而,卻在整個中原地區掀起來了巨大的地震。
“公子虔…可惜了。”
張良坐在牛車之上,發出一聲輕嘆。
東郡的刺殺風波還是很大的,張良作為曾經的頂尖貴族,又是名滿天下的刺客,自然不缺獲取消息的渠道。
“藏匿于涯洞之后,可惜卻誤中副車…”
“趙泗…”
魏氿死在了趙泗手里,張良聽說了。
根據拼湊而來的消息,張良知道了魏虔父子二人刺殺始皇帝的具體經過。
父親魏虔用生命為兒子魏氿爭取機會。
魏氿藏匿涯洞,等到天黑之時發出絕命一擊。
但是和自己一樣,棋差一招,選錯了駕攆。
“魏氿,真勇士也!”滄海君發出一聲感慨。
“據說魏氿殺至駕攆之前,胡亥乘車驚走,抱頭鼠竄,堂堂秦國公子,居然被逼的如此不堪!快哉快哉!”一個士子拍手贊嘆。
“不止!據說胡亥被嚇得驚慌失措,情急之下,向秦王求救,魏氿這才得以分辨出來秦王車架!直奔秦王駕攆殺去!銳不可當,一路錘殺無數秦軍士卒,始皇帝駕攆嚇得驚慌而動!
可惜殺至駕前,秦王護衛趙泗趁魏氿力竭之時突然殺出…這才飲恨。
就算趙泗借機偷襲,公子氿依舊一錘將趙泗秦王走狗趙泗打成重傷,臥床不起!”
車架隨行的士子有惋惜,有贊嘆,也有對始皇帝和趙泗的怒罵。
是的,趙泗作為這場刺殺的關鍵角色,也出名了。
只不過很顯然天下流傳出來的版本和真實版本完全是兩個概念。
人們當然更愿意相信魏氿殺的秦王和胡亥狼狽逃竄,力竭以后,被趙泗撿了便宜。
就像當年荊軻刺秦之時,荊軻并未有所建樹,卻在六國傳的沸沸揚揚,始皇帝被荊軻逼的抱頭鼠竄,繞柱而走。
事實上也只有胡亥被嚇得狼狽逃竄是真的。
始皇帝的駕攆從始至終都未曾動過一刻。
事實上從趙泗出手到解決這群刺客耗時甚至不超過一刻。
甚至于這場戲劇的故事主角魏氿,趙泗只用了一錘。
而據說被魏氿一錘打成重傷的趙泗,實際上只不過是閃了腰。
“恨不能手刃秦王和其走狗!”
有士子慨然…張良,只是微微一笑。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自己有渠道得知具體經過,說不定張良就真的信了。
沒有人會承認宛若荊軻刺秦的悲壯戲份,在始皇帝眼中只是一場鬧劇。
“趙泗啊…”張良搖了搖頭。
這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了,出海歸來,三種仙糧…
這個名字被他刻在了心間,他沒有必要像士子們解釋什么,他們需要一個目標,需要一個傾瀉的對象。
更何況,就算自己說了真實經過,也不會有人相信。
而另一邊的陽城。
陳勝吳廣二人正于田間耕耘。
吳廣并不是陽城人,他是官奴隸。
兜兜轉轉,被賞賜給了來陽城落戶的秦人軍功貴族。
而陳勝,則是一個自耕農。
二者都是有名有姓,這在這個時代極為罕見。
雖然已經沒有了任何爵位,也沒能讀太多書,但是不可否認,二人身上都是有貴族血脈的。
陳勝向來不喜歡和貧農混跡一處,聽他們嘮什么家長里短。
他是一個有夢想的男人,耕耘閑暇之時,他常常喜歡暢享自己的未來,他有義氣,有氣度,可是這群農戶并不懂,也不能理解。
而吳廣不一樣…
作為同樣的破落戶,吳廣是少有能夠和陳勝對話并且跟上陳勝思路的人。
陳勝是自耕農中的破落戶,貧窮到連普通農夫都不如,而吳廣是被賞賜給秦人的官奴隸。
二者處境大差不差,卻都躊躇滿志,可惜,生活的現實終究壓在身上,閑暇之時,暢享富貴以后的未來,是他們最喜歡的事情。
“聽說了沒…東郡天降異石,言始皇帝今年死,又有魏國公子阻路刺殺,可惜被秦王近臣趙泗所阻!”
吳廣蹲在地頭戳了戳陳勝的肩膀。
“可惜功虧一簣!”陳勝也扔下鋤頭蹲在地上,爾后抬頭望天。
“吾輩大丈夫該如此也!”陳勝拍了拍手。
“刺王殺駕,力竭而死,要是秦王死了就好了。”
陳勝有文化,但是不多。
他是被六國輿論洗腦的對象之一,并且固執的認為像自己這般有能力而又有雄心壯志的人卻被困在田間地頭,秦王是最大的罪人。
“狗娘養的趙泗!”
“公子氿怎么沒一錘把他砸死!”吳廣也憤然的罵了一句。
他火氣比陳勝更大,只是因為一年耕種不夠得力,又交不起罰糧,他就被貶為了隸臣,成為了他人的奴隸。
“若此生皆如此不得富貴,倒不如如公子氿一般刺王殺駕,名留后世!”陳勝感慨一聲。
狗娘養的窮苦日子,他真的真的已經過夠了。
“可惜!我是隸臣,你是農戶,沒有驗傳,連鄉里都出不去,何談刺王殺駕。”吳廣嗤笑了一下。
“倘使秦王和那趙泗在我近前,我必刀劍相向之!”陳勝踢了一腳地里的土塊。
他真想過通過刺殺始皇帝來揚名,以此混進更高端的圈子來擺脫自己目前的處境。
可惜…
陳勝連個最低級的士都不是,他都已經破落的不被貴族圈子接納。
貴族的圈子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你最起碼也得是個士。
可惜…秦國外出制度極其嚴格,陳勝連外出的傳都不好來,吳廣更不用說,作為奴隸,根本沒有外出的資格。
當然,也僅僅是想想。
陳勝也沒想真干這事。
刺王殺駕,九死一生,陳勝不認為自己能夠成功。
自己能拿的出來什么?家里甚至連刀劍都沒有,難不成用糞叉去刺殺始皇帝么?
不過現實因素,也并不影響他們兩個口嗨。
這樣的高端話題,往往其他農戶是不敢參與也沒資格參與的。
而從這種高端信息交流之中獲得的優越感,正是精神的快樂源泉。
“使乃公得一朝富貴…”
富貴啊富貴!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為此,他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