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斯接過遷貴令的重任以后,當始皇帝身邊多了一個名為趙泗的小家伙以后,他和始皇帝的關系似乎得到了一些緩和。
李斯看了一眼正在低頭處理政務的始皇帝,臉上微微掛起來笑容看向趙泗。
“這當然算于民為善。”趙泗面對李斯的詢問點了點頭。
發新糧于地方,降低鹽價,是實打實的于民為善。
“但是還遠遠不夠。”趙泗認真的開口道。
“道阻且長,匈奴東胡月氏那里碰了壁,總要做過一場,百越那邊也難抽調人手。”李斯搖了搖頭。
“之前提起吏治的問題,我倒是擔心一件事情。”李斯摸了摸自己的美髯開口。
“三種仙糧畝產千斤,鬧的風風雨雨,大秦撥糧于地方,恐怕這種子多半是極難落在黎庶手中。”李斯沉吟開口。
“道理是這個道理,眼下對于各地只有糧種推廣考核,可是貴族種也是種,黎庶種也是種,這種子確實難落到黔首手里,第一岔糧種肯定輪不到黔首,不過李相無需擔心。”趙泗搖頭笑了笑。
“何解?”李斯開口問道。
“貴族重利,只是風聞仙糧畝產高達千斤,故而一窩蜂的扎堆涌進來,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先種上仙糧,只是這三種糧食李相應該也知道,紅薯久食脹氣,土豆發芽有毒,也只有玉米能夠勉強當主糧,但是倘若以硙細碾,口感還是不如麥稻栗,這三種糧,是黔首的救命糧,卻未必是貴族的心頭愛,種了雖能活命,卻不好賣出來什么價格。
貴族搶了第一批糧種也好,他們面對三種仙糧,必然會仔細照料,耕種更加細致,照顧也更加妥當,灌溉澆水也更加方便,黔首忙于生計,這些是黎庶暫時無法做到的事情,這樣一來,第一批糧種普及地方以后產量才會更高。”
“等他們種出來以后,就會發現他們追逐的仙糧并沒有那么神奇,也賣不上來什么價格,最后還是要落在黔首手上,各地官府只需要在糧種收成之時,做好監督,不準貴族囤貨居奇,不準他們高價販賣糧種即可。”
“至于說有人借機將三種新糧走私給戎狄蠻夷,這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大秦的軍力毋庸置疑,苦就苦在到處都是生地,無人開發耕種,這三種新糧能夠適應很多氣候生長,等他們將生地種成熟地,大秦抽出來手再料理他們不遲。”趙泗笑了笑。
李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大秦固然有種種問題,但是大秦軍隊的戰斗力絕對是不可否認的。
大秦覆滅六國,面對四方的蠻夷戎狄,已經遇不上對手了,匈奴也好,百越也罷,連帶著東夷穢人,基本上都是碾壓式的。
問題就是在往外擴張,氣候嚴峻,土地沒有開發,地形復雜,全部都是生地。
南邊的九江象郡,北邊的河套地區,還是大秦經過多次深思熟慮和探討以后才做出決定,認為值得花費一番功夫拿下來的土地。
拿下來,得開發啊,得移民啊,得種地,得修路,得建城,現在可不是七國混戰,拿下來一塊土地都有現成的城池和開發好了的耕地,甚至還有道路和溝渠。
以前打下來一座城池一片疆域,只要戰損不是太多,總歸是賺的,現在每往外擴張一步,都是在貼錢。
軍費,人吃馬嚼的糧草,基礎建設,移民…
真要是紅薯土豆玉米落在那群蠻夷戎狄手里,他們能夠發揮一下主觀能動力種種地,從漁獵游牧稍微向農耕靠攏那么一點,自然而然就會形成定居模式,如果沒有外部危機的話,定居以后他們就會開始修筑城池,鋪設道路,形成農耕文明,并且形成統一政權。
但是這是在沒有外部危機的情況下,大秦還能等著他們安穩形成農耕文明和統一政權?
等他們開始定居,生地轉熟地,修建了道路和聚集地以后就是大秦摘果子的時候了,反而能夠平白省了大秦的力氣和成本。
“如此一來,那倒是個好事。”李斯搖頭笑了笑。
爾后,李斯繼續埋頭思索自己的道路,開始自己的悟道之旅,而趙泗則繼續補完遷貴令的初期預案。
“紙上得來終覺淺啊!倘若要遷移貴族,光靠各地奏折志記,恐怕疏漏會有不少!”趙泗確實犯了難。
遷移貴族可是個大工程,光是哪些人該遷移都不好分辨挑選。
勢,名,財,可是誰有勢,誰有名?誰有財?
難道僅僅依靠各地官府呈上來的奏折?僅僅依靠地方志么?
很顯然,這是遠遠不夠的,要么大秦組建出來一批深入地方的官吏進行清查,要么就是親自走下去。
趙泗自己本身對于大秦地方情況幾乎完全不了解,他壓根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又怎么會知道哪個地方哪個家族強大旺盛,該納入遷移的標準?
光是名額選定,對于趙泗都是一個極大的工程,哪怕有了李斯的輔助,也殊為不易。
而且不僅如此,想要對貴族開刀,就必須對黔首放松,賦稅徭役的口子不放下來就對貴族直接開刀是極其不明智的。
大秦的民憤民怨已經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不是所有人都是軍功爵的受益者,軍功爵的受益者撐死也就幾十萬,可是遭受馭民五術迫害的黔首有上千萬之巨。
更不用說大秦一統天下以后的行同倫統一貨幣統一度量衡經過地方貴族的歪曲和各種騷操作以后,黔首所受到的迫害。
有些政策,大秦并沒有針對黔首。
譬如貨幣統一,度量衡統一,但是最終落實地方的是貴族,貨幣和度量衡能動的手腳太多了,最后這股民怨也會落在大秦頭上。
“得虧始皇帝還活著…”趙泗嘆了一口氣。
自從接手遷貴令的重任以后,不管是被迫還是主動也好,趙泗對于大秦的情況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了解,才能夠意識到大秦如今已經到了怎樣一個水深火熱的地步。
大秦現在還能夠屹立不倒,甚至鎮壓天下,全靠始皇帝一人的威望壓著。
如今的大秦真的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
但凡新君繼位,政策沒有調整的情況下,不出兩年,必生事端。
而且稍有不慎,就是頃國之亂。
“現在的大秦…也只是降低了鹽價,發放了新糧,可是三種新糧,最起碼要一兩年的時間才能普及到各家各戶,鹽價下降倒是能夠造福民生,可是相比較于如今積壓的民憤民怨,還是太少太少!”趙泗喃喃自語。
現在的大秦貨真價實給百姓的好處就這兩點了,其中三種新糧還是百姓一時半會吃不上的。
在這種高壓情況下進行遷貴令,便是有始皇帝壓著,也會釀出來極大的動亂。
充滿了民憤民怨的黔首,貴族甚至不需要有意引導,他們就會變成席卷大秦的巨浪。
大秦或許能夠鎮壓他們,可是最終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
“想要善民,想要讓黔首和貴族分道揚鑣,非得落在實處,這賦稅徭役,非降不可!”
伴隨著籌備和整理,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趙泗看了一眼天色,輕車熟路的去準備中午的膳食。
三人份的。
李斯也跟著在皇宮里一塊用餐。
李斯的身體還可以,比較健康,身材也比較勻稱,不需要減肥。
但是誰讓李斯要跟著一塊上班?于是四十多歲身體康健的李斯也成了始皇帝的陪練。
每天早上也得跟著跑步鍛煉,飯菜也是營養均衡的特質飯菜,除了味道難以下咽,沒有任何缺點。
始皇帝面前,一視同仁嘛…
不消片刻,飯菜奉上…
趙泗左右手各提一個食盒入內,將飯菜置于案幾之上,對李斯始皇帝分別行禮以后,開動飯菜。
“遷貴令做的如何?何時能夠施行?”始皇帝面無表情的咀嚼著今日份豬食開口問道。
這減肥餐味道寡淡到了極致,好在始皇帝如今已經緩緩習慣,他的身體確實在肉眼可見的好轉。
尤其是這一個月以來…
自從一個月以前,始皇帝一夜縱欲過后身體虛脫,又恢復了禁欲狀態。
趙泗又重新為始皇帝制訂了更高強度的鍛煉計劃和新的飲食標準。
始皇帝的身體素質肉眼可見的增長,體重也肉眼可見的下降。
如今行走坐臥,皆有力氣,身軀也不像之前一樣綿軟無力,大腹便便。
眼下始皇帝的大肚腩肉眼可見的變成了小肚子。就連著臉上的贅肉都減了些許,原本的遲暮之色稍去,棱角更加分明,反而變得豐銳了許多。
“不太好做…遷移貴族的名單僅憑地方志和各地奏折肯定會有很多紕漏。”趙泗搖了搖頭。
“而且現在的大秦,恐怕沒有施行遷貴令的空間。”
始皇帝抬首,皺眉看向趙泗。
“徭役不去,賦稅不減,僅憑降下來的鹽價,和尚未落在手中的新糧,確實稍有不足。”
李斯面色難看的咀嚼著嘴里難吃的飯菜嘆了一口氣為趙泗補充了一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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