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可以直入宮禁,但是趙泗依舊選擇接受搜身通秉,安靜等候。
“陛下,趙泗求見!”
始皇帝昏昏沉沉之際,趙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始皇帝眉頭微皺,剛才差一點就睡著了,不過聞是趙泗,始皇帝揉了揉眉心自躺椅之上坐起擺了擺手道:“詔之入內吧!”
爾后,用力揉了揉略顯沉重的眉心緩解大腦的疲憊,始皇帝又躺了下去,懶得起來了,沒勁。
躺椅伴隨著始皇帝的躺椅復又搖搖晃晃,始皇帝眼睛微瞇等待著趙泗的到來。
趙泗在趙高的引路之下宮內。
“陛下,趙泗已至。”趙高躬身開口。
趙泗也跟著躬身行禮,躺在躺椅上的始皇帝并沒有起身,只是擺了擺手,趙高懂事的退下,只留下趙泗站在原地。
始皇帝沒有動靜,只是躺在躺椅上微微搖晃,許久沒有開口,雙眼緊閉,搞得趙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在尋思自己是不是來錯了時候是不是打擾到了始皇帝的時候,始皇帝的雙眼緩緩睜開,并沒有起身,只是略顯疲憊的問道:“今日不在郎中令當值,所來何事?”
“臣有事奏于陛下。”趙泗立刻再次行禮。
“說罷。”始皇帝單手側撐起腦袋,勉強微微起身。
“臣所來為紙!”趙泗開口。
“紙?”始皇帝挑了挑眉。
“并非縑帛,而是以樹木所制之紙!藍田大營的匠人已經略有小成,可為書寫之便。”說罷趙泗從懷中掏出擦屁股剩下的一沓子麻紙向前呈上。
始皇帝接過麻紙用手指摩挲一二,略顯粗糙,不過問題不大。
“此紙使麻所制?”始皇帝開口問道。
“正是,不過匠人有些急切,下次應該能制出來更好的紙。”趙泗開口回答道。
“造價幾許?比之竹簡如何?”始皇帝提起了幾分興趣開口問道。
竹簡這玩意,缺陷太大了。
造價也不便宜,制作周期也不短。
合格的竹簡,是需要將竹子分為一節一節,而且得挑好竹子,分好竹簡片以后還要削平,削平以后要晾曬幾天,晾曬以后要烤制,烤制好以后要鉆孔,然后用線穿起來。
這樣,一份合格的竹簡才算制作完成才可以運用于書寫。
即便如此,因為材料限制,竹簡的書寫范圍極其有限,通常一份比較常規的竹簡上面能夠寫的也就幾百字左右。
其次就是比較重,這玩意可是貨真價實的竹子,拎起來砸人能給人砸死的那種。
通常來說,幾萬字的竹簡,都得有個幾十斤。
始皇帝一天批閱的奏折都得一百多斤…
竹簡這玩意沒辦法批量制作,只能使用人工,砍竹子,削竹片,烤制,然后再穿線,可謂麻煩重重。
至于用布匹吧,滲透性又太強,寫字并不方便,縑帛倒是能夠專門用來寫字,縑帛的別名就是紙,易于書寫,是絲織品,但是價格昂貴,一般除了制詔,或者表祭天地祖宗,其余時間很少會用縑帛。
而反觀趙泗遞過來的紙張,趙泗輕輕的提起一張,質地輕薄,可供書寫的面積十分大…這是一眼都能看出來的優點。
“造價比竹簡低很多,質量好一點的紙要用上樹木竹子,但是勝在可以批量制作,質量差的也能用草木麻,雖然差了點,但是勝在價格低廉。制造時間為不比竹簡慢上多少,制造量卻比竹簡多上很多很多。”趙泗開口回答道。
“哦?”
始皇帝來了興趣,提筆于麻紙之上寫字實驗。
卻發現書寫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墨跡還是比較容易暈染,而且稍有不慎就要透紙而出,始皇帝眉頭微皺。
“陛下容稟,這是之前臣于藍田交代匠人的事情,如今臣已離開藍田,這功勞卻分潤不到軍匠身上,故而難免有些急于求成。”趙泗見狀趕緊開口回答道。
“臣已取二十金私以為賞,令他們靜下心來,好生制作,另外他們是軍匠,除了制作紙張以外,難免雜物加身,臣來此正為此事。”趙泗開口道。
始皇帝點了點頭沉吟片刻。
“你已離了藍田大營,他們又是軍匠…既然如此,將那幾個軍匠調出藍田,置于郎中令,交給你來負責。”始皇帝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成品出來需要多久?效果如何?”始皇帝收起一沓麻紙開口問道。
“估摸三五個月,造紙省不了時間。如果不出意外,這次就能夠造出易于書寫的紙張了。”趙泗開口說道。
始皇帝點了點頭,他倒是不質疑趙泗的回答,畢竟這次送來的麻紙已經勉強具備了書寫能力,無非就是字跡寫大一些罷了,寫的在小心一點,再麻煩還能有比在竹簡上寫字麻煩?
用麻所制,造價低廉,便是寫差了也可以換一張重寫,不至于心疼。
竹簡造價昂貴,兜里沒倆錢的使用竹簡都小心翼翼,要是寫錯字了,便會用刀將錯字削掉,重新書寫,這也是刀筆吏的由來。
當然,竹簡還有一個問題,有的竹簡制作工藝并不是很好,故而墨跡容易損毀,故而為了長期保存,也有在書寫以后再上面照著字跡重新篆刻的習慣。
其次,就是竹簡可以用刀削掉薄薄一層更換字體,所以涉及到公文類的竹簡,基本上也需要用刀篆刻,以防止有人后面惡意更改公文字跡。
始皇帝微微點頭,倘若趙泗能夠造出來廉價且好用的紙,那可真就是大功一件了。
最起碼自己不用再苦于一天批閱一百多斤的奏折,最起碼以后各地運輸公文備份不再需要用車為單位來衡量。
竹簡笨重,造價昂貴,生產周期漫長,書寫不便,客觀來說,紙的出現也導致了書籍文獻資料的猛增和科學文化的傳播 不過就目前而言,紙的意義除了取代竹簡以外也就僅限于此了,方便運輸,書寫,傳播…
這玩意得和印刷術一塊來才是真正的意義重大。
解鎖造紙工藝,解鎖印刷術,二者合一就可以解鎖新的成就,知識的批量生產和大降價。
同時也是解鎖打破知識壟斷這個成就的大前提。
趙泗也沒藏著掖著…
“不僅如此,陛下,臣還有一法,可以批量成書。”趙泗說罷來到始皇帝面前。
“陛下請看,雕字于版,如同印章一般,陛下可有印璽?”
始皇帝點頭,拿出一枚青銅璽,爾后在草紙上蓋上。
“正是如此,若是做一枚大大的印璽,當然,不是用金銀銅玉,造價太過昂貴,可以燒陶,陛下請看,假設這一卷竹簡是我說說的大陶璽,上面的字就是璽上篆刻的內容。”
“只需要沾上墨水,往這紙上一覆…”
最開始聽起來只覺得異想天開,可當看到趙泗那個動作完成的時候始皇帝瞬間意識到什么。
簡單!
太簡單了!
是的,印一本書不算甚么,可是如果印一百本一千本呢?
如果把秦律刻于其上,只要有足夠的紙張,只需要那么輕輕的一印…
可以印多少?
一千份?一萬份?
大秦一直在做普法工作。
始皇帝并不執著于義務教育,法家也并不怎么支持教育普及。
但是不管是法家還是始皇帝都很看重秦律的普及。
百姓可以不讀書,但是一定要知秦律!
那么,有了造價足夠低廉的紙張以后,有沒有那么一個可能,家家戶戶皆有一本秦律?
有沒有一種可能,大秦高達數萬的龐大的吏員隊伍,都可以輕易讀到大量的法家書籍。
大秦想印什么就印什么,想刻什么就刻什么!
光有造紙術,對于始皇帝而言只是多了一個可以取代竹簡的工具,一個比竹簡更加輕便廉價的書寫工具。
可是要是和印刷術聯系起來,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陛下…眼下天底下書籍多為孤本,不知多少寒門士族,只剩家學一卷…有的甚至家學全失,字都難以認全。為了能夠學習,他們大多數會成為貴族的門客…或者成為游俠,或者師從百家,爾后,才是成為吏員,亦或者為官…”
“大貴族供養門客學習知識,挑選認為優秀的寒門士族來進行培養,而作為學習知識的回報,寒門士子則會…”趙泗還未說完,就被始皇帝打斷。
實際上,趙泗說的很含蓄,因為他不知道始皇帝對于普及教育這件事怎么看。
當然,趙泗才沒有異想天開在這個時代玩全民掃盲,普及教育到百姓。
明清時期都得小地主才能供養出來一個讀書人呢,秦朝?憑什么?
趙泗所說的寒門士族,那是貨真價實的貴族,只不過是家道中落,百里奚就是其中代表。
寒門,你也得家里有門不是?
這群寒門士族,因為身份低微,家道中落,只有三條路走,一,成為貴族的門客,二,學藝百家,三,成為游俠。
誠然…這個時代大多數書籍都是孤本,秦王宮一定有沒有收錄的孤本藏書。
但是!
秦王宮的藏書量大啊!
以往,寒門士子受限于家道中落,家傳盡失,只能先成為百家弟子,或者成為大貴族門客,才能繼續學習上升。
也就是說,當秦國用得著他們的事后,他們身上大多已經打上了勢力標簽。
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大秦可以嘗試憑借豐富的藏書量和印刷技術和造紙技術,踢掉中間商,自己賺差價呢?
事實上,秦國一直都在做這種事情。
譬如秦國的吏員培訓制度,秦以軍功進爵制度為根基,戰場立功到一定程度,停戰之時,或可被舉為鄉亭之長,或可被拔為小吏,由縣府統一進行吏員培訓。
秦國基層吏員隊伍出身干凈,沒有過多駁雜的勢力標簽和復雜且旺盛的需求也是秦國能滅六國的核心所在。
七國皆變法,唯秦能貫徹到底,優秀的基層吏員培訓和選拔機制才是原因。
這群出身干凈的吏員訴求很簡單,上升,政治訴求比較單一,背后又沒有太多復雜的人情往來。
而六國的基層吏員,要么是哪家的門客,要么是哪家的弟子…要知道基層吏員才是改革落實的執行者!
身上打上各家各派和大貴族標簽的基層吏員,如何能夠維持改革變法?
可惜…似乎始皇帝對自己說的話并不是很感冒?
不應該啊…趙泗眉頭微皺。
(冇了,明天請個小假陪老婆去下醫院,我看看忙完后來不來得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