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這法器有些異樣。”
李清虹將玉瓶遞過去,展示一番,再抹去了法力靈識,讓李玄鋒注入其中。
瓶身金芒閃爍,噴出一抹金亮亮的光霧來,在李玄鋒的指尖游走跳躍,他低眉看了兩眼,答道:
“古魏國的東西,興許是明陽的法器,帶入家中給晚輩們試試,興許還有變化。”
兩人駕風飛起,李玄鋒看著腳下變幻的景色,越過大河,思緒已經飛到了湖上,回頭問道:
“聽聞我大哥心魔作祟,道心不甚穩固?”
李清虹微微點頭,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果然見李玄鋒掐指算了算,復問道:
“大哥后來可還有生子?”
“不曾。”
李清虹輕聲答道:
“再無子嗣,那些個凡人族兄…也早些時候就過世了。”
李玄鋒沙啞地道:
“大哥…最后一子折于洞天,只怕是叫他痛不欲生!”
兩人默然飛著,天色明暗,很快到了湖邊,暴雨如注,青杜山在雨中靜靜矗立,李玄鋒從未歸來,未曾在陣上留下印記,先讓李清虹開了大陣,一齊落腳下來。
等到落入峰中,李清虹這才將仙鑒恭敬地送到李玄鋒手中,李玄鋒雙手持過,兩人一同上前。
山上的石階旁正立著一少女,白色束裙,丹鳳眼很是漂亮,李清虹輕聲道:
“這是兄長的遺孤。”
李玄鋒點點頭,看著李清虹拉起這少女的手,獨自緩步踏上有些陌生的臺階,輕聲道:
“我先去一趟宗祠,把人都叫來罷。”
李清虹明白他要奉還仙鑒,答告功成,拉著李月湘離開,李玄鋒則一步步邁入祠堂,將大門緊閉,隔絕內外。
他拜了上首一排牌位,用仙鑒探查了無紫府在附近,這才推門入了石室,把青灰色的仙鑒擺上那密法靈臺,又取出那枚玉扣來。
頃刻之間,上首的青灰色仙鑒猛然亮起,嗡嗡晃動不止,放出一陣陣耀眼的白光。
月白色的霧氣噴涌而出,地面上月色明亮,升起數株紋路繁復的桂花來,一朵朵金白色的桂花垂落下來,花蕊如金,芳香怡人,陰暗的角落里跳出幾條蟾兔,靈動可愛。
桂花香氣飄然,李玄鋒雙手上托,那枚玉扣緩緩亮起光來。
這玉扣他早些時候就探查過,靈識掃動不過是普通玉質,郁慕仙死后毫無反應,既無再度認主的兆頭,也沒有什么明亮黯淡。
如今這玉扣終于起了反應,從上自下化為一道白色流光,投入鑒中,消失不見,青灰色的鏡面猛然亮起,化為純白明亮之色。
鑒中天地。
陸江仙正在坐定,緩緩消化符種的反饋,李淵蛟的一身修為不算雄厚,卻是首枚筑基中期的符種,較先前要好許多。
對于李淵蛟,陸江仙一直很滿意放心,他以自身換取郁慕仙的性命與玉扣,種種隱晦的思量考慮,不止陸江仙明白,連在場的李玄鋒、蕭雍靈都能體會一些。
“答應李通崖的那句蛟不敢忘…沒有幾人能比你做的更好了…”
陸江仙沉默片刻,腦海中很快浮現出洞天的那一幕幕,如同動畫般不斷流轉,眼看著李淵蛟碰上那三鼓壁,進入了幻境之中,挑選功法背記…
畫面定格,很快停在那面石壁最后一刻的圖案上,一道道金色的字體緩緩浮現,陸江仙面色漸漸變化,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通真妙訣”
這四字似乎有著一種魔力,讓他心中浮現出種種遐想,讓他震驚的并不是隨后金色紋路的經要,而是這四個字本身。
陸江仙已經整整九十余年沒有見到這字了。
“篆書…”
這字體赫然是前世的小篆!
這一片片金色字符飛出他腦海,從他的瞳孔之中越出,懸浮在這天地之中,陸江仙端坐正中,看著一個個圍繞著自己旋轉的篆字,眼中漸漸明亮。
他想起來了。
并非是習得,也非通讀,而是從記憶深處一一涌現,他也許曾經研讀過這經書一百次一千次,如今心中明悟,一一想起。
通真妙訣本名梁治子觀華顯要圓真妙術密經,乃是古修士求性得命、修真得金的仙術,陸江仙記憶之中已經將之修至臻極。
眼下緩緩睜眼,陸江仙一身氣質已經截然不同起來,輕輕伸手,掌心向上,那枚如同光錐一般的明陽金性已經浮現而出。
明華煌陽御交性!
“原來…金性是這樣的東西!性命相交,金性與命數本是一體的!”
他心中有無數感悟,卻無法化為言語說出口,只喜悅落淚,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感,低聲道:
“難怪金丹轉世,命數加身…原來金性勾動,命數自成!”
這點金性在他手中與先前已經是天差地別,一改先前的靜靜模樣,十分親熱地在他掌心盤旋,他將食指與中指相扣,拇指輕輕一點,眼前的金性頓時光芒大放。
一瞬間陸江仙身上的衣袍轉化為金光燦燦的華貴衣物,身后浮現出一圈圈彩光,身旁靈氣靈火如同雨下,在他身旁盤旋。
金明明如同煙塵的上陽煌火,爆裂跳動的六陽光華,在衣上紋路游走的金陽煌元……一種種明陽性的靈物在他身側浮現,消失衰敗,交融升華。
玉扣還未到手,陸江仙心中的喜悅難以言喻,低聲道:
“此行最大的收獲,原來是這通真妙訣!”
陸江仙幾乎可以斷定,憑借著這些仙術,哪怕是他讓這明陽性入世,除非是那明陽果位的主人親至,誰也不能從他手中奪走這金性!
要是比較起來,先前的陸江仙就是拿了一把筑基法器無法使用的小兒——說不準可以用來砸核桃。
而現在他是精通各類法術的筑基修士,能夠發揮這點金性的種種神妙不說,還能根據這點金性的勾動了解到現世的許多情況!
“可惜,我要是有肉體,恐怕就憑著這一點金性與仙術,三月筑基,六年紫府了…”
心中的喜悅浮現,陸江仙眼睛明亮:
“也不知這天地之中可還有這些相同的遺跡!只要我望上一眼,所得豐厚至極!”
他壓抑著心中的喜悅,暗暗勸慰著自己:
“謹慎…還是要謹慎,雖然可以憑借這枚金性成為此界的執棋手…可還是在金丹的地盤上,還須慢慢來。”
他正籌劃著,天空中陰沉沉的光華終于散開,投落下來一抹白光,陸江仙感受著鑒身威力的緩緩恢復,雖然心中對玉扣的期望已經少了許多,還是涌現幾分喜色。
“多了三枚符種不說,太陰玄光的威力也到達了紫府級別!”
陸江仙依靠著天地間傳來的反饋,兩眼微微發亮,雖然不知道這紫府級別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威力,可是按著以往的經驗,恐怕就是指紫府修士正面吃了一擊立刻身隕。
“太陰玄光肯定不能隨意動用…”
他的目光還是停留在面前的明陽金性上,心念微微一動,這枚金性頓時變幻起來,幻化為一道光彩,浮現出一張面孔。
這張臉龐顯得剛毅勇猛,鼻梁高挺,眼窩略深,顯現出氣宇軒昂的男人氣概,卻又不是那種兇猛蠻橫的兇樣,而是一種令人著迷的昂揚。
他的眉毛平且緩,兩枚瞳孔金燦燦的,藏在鼻梁間的陰影中,多了幾分霸道陰狠。
“魏太祖李乾元…”
明陽性不知流傳了多少年,第一時間顯化而出的還是這位最初的主人,再緩緩變化成一張略顯削瘦的白皙青年,很快閃動起來,一張張面孔輪流閃動,這些都是曾經與金性交互過的古修。
最后緩緩停滯,停留在了一張稚嫩青年的臉龐上。
“楚逸。”
“果然是楚逸!”
可陸江仙仔細地盯了那面孔兩下,在他的眉毛和鼻梁之間觀察了一陣,眼前的臉龐漸漸跟剛才的那一張重合了。
他愣了愣,失聲道:
“李乾元!”
“楚逸是李乾元的轉世之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落霞山怎么可能…”
陸江仙的話語戛然而止,手中法訣一變,這金性重新閃動起來,他前后看了許久,近千年來,李乾元足足轉世了十九次。
他手中的金性緩緩重新變回原來的光錐模樣,靜靜的在陸江仙手中浮動,他坐回石凳上,面色難看,喃喃道:
“落霞山,好狠的落霞山!”
陸江仙很早便判斷出明陽果位有主,可并不曉得此人依舊是李乾元。
如今想來,李乾元作為可能首位證得明陽性的帝王,一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集權封建的大魏,行事種種,以陸江仙如今的造詣看來,只要他在世,明陽果位再無他人可染指。
可落霞山的真君要得明陽,偏偏金丹在此世幾近于不死,可以不斷轉世,唯有一次一次讓李乾元轉世身死,一次一次讓他從塵世中崛起,借此一次一次地磨損他的命數與神通,才有登上果位的希望!
而李乾元不知出了什么問題,已經忘卻了記憶,一次次轉世都不曾想起過去,就這樣一次次落入落霞山手中…
“人人都以為楚逸命數加身、不可一世…人人都嫉妒他游戲凡塵、北歸落霞,以為真君游戲世間…”
陸江仙微微閉目:
“誰知…誰知…背后是以吳、越、趙為棋盤,一次又一次地污濁明陽果位…恐怕每一次都有復數的真君在太虛之中看著…”
“難怪…楚逸這樣天命加身不可一世,就連明陽降世,命數四散波及出來的幾個幸運兒都這樣強悍!正是要最大程度地磨損他的命數與神通!!”
“好狠的落霞山!”
陸江仙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迅速就聯想到了東火洞天的墜落。
“等到對明陽果位的控制到了一定程度,就先將崔家的東火洞天落下,海內海外涌現出大量明陽道統…為何要故意讓這些傳承外流…”
看著手中一點金性懸浮的模樣,陸江仙微微低頭,他雖然憑借著仙術對金性與命數有些玄之又玄的領悟,卻對果位還不甚了解,只能推測:
“明面上是補償諸宗…可按著他們一貫封鎖功法的舉動和先前的推測來…此事絕不簡單!也就是說…落霞山是希望看見海內海外有明陽修士誕生,很可能對他們的計劃有幫助…”
下一刻,陸江仙猛然間想起那五位真君圍在青松觀旁的模樣,心中壓抑,低低地出了口氣,按耐住心中不安,安慰道:
“我已經選了明陽,又有明陽金性在手…已經走到如今這步了。”
他輕輕一揮手,從案上取出一物來。
此物正是他耗時多年,憑借著這一點金性與諸多功法參考寫出的五品紫府功法,如今得了仙術,仔細推算一番,并沒有什么大問題,很是完善,心中終于松下一口氣。
這是一枚金色的玉簡,紋路繁雜,上頭刻著小字:
“《明華煌元經》”
把一切收拾好,陸江仙心中升起大膽的想法來,目光在下面一掃,神識穿透而出,迅速從整個望月湖上掃過。
在一眾李家嫡系身上停了停,陸江仙始終不曾尋到想要找的東西,一直尋到小鎮之上,便見一青年氣宇軒昂地站在院中,溫和地看向身邊的人。
這青年眉毛寬厚,氣質大方軒昂,身披錦袍,笑容很是溫柔,正是李承遼!
李承遼在許霄一事中處事進退有度,得了一眾長輩的賞識,近來春風得意,又娶了一新妻,突破了練氣,正是人生得意之時。
然而陸江仙的神識卻不在他身上停留,輕輕劃過,反而是落在他身邊。
他的身邊正坐著一溫和女子,笑容很是甜蜜,雖然容貌比不上柳凌真,可一舉一動中自在得體,眼神明亮,輕輕捂著小腹,陸江仙神識一動,已經感應到她腹中的胎兒。
他輕輕捏動法訣,金性流淌,極其隱晦地從太虛中勾連而去,陸江仙低低地道:
“既然明陽降世,命數四散,天命之子輩出,怎么不能輪到我李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