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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行蛟雨降

  眼看唐攝都長戟直刺,扎向李淵蛟后心,屠龍蹇眉頭大皺,兩手相合,靈識頻動,那黑紅色的令牌終于不情不愿地蕩出一道灰光,震開止戈。

  黑紅色令牌一口氣將止戈甩開,從上到下升起朦朦朧朧的輝光,背后六道紋路微微一亮。

  而唐攝都長臂舒展,卻有一陣嗡嗡聲響起,他兩眸陰狠,身上的金甲亮起如火的白光,熾熱奪目,震開幾人的法器,如同天神下凡,喝道:

  “拿命來!”

  這頭的李淵蛟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在空中突兀平移一段,硬生生避開了要害。

  李淵蛟只覺小腹一涼,亮白色的光刃從身前透出,幾乎是同時,鋒利的金氣從那長戟的光刃上噴涌而出,沖向五臟六腑。

  李淵蛟噴出一口鮮血,運起越河湍流步踏出數步,同時發動血遁術迅速遠離,手中扣出一枚宛陵花,草草就往口中塞去。

  這花入口即化,一股清涼之意升起,五臟六腑中的金氣齊齊一頓,仿佛失去了方向,在傷口附近一動不動,隱而不發。

  而有了六丁并火令的幫助,李淵蛟勉強脫離了唐攝都周身三丈,卻絲毫不敢怠慢,手中扣出最后一枚筑基符箓,施法發動,身上亮出一道白色光盾。

  “該死!”

  這頭的唐攝都一擊不曾殺他,失了先機,兩眼中亮起熾白色的光芒,一身的鎧甲也隨之發出亮光,在空中飄散流淌,怒不可遏,似乎動用了什么底牌。

  “鏘!”

  長戟回蕩,一擊將屠龍蹇的金錘打飛,兩手倒握,白金色的長戟回旋,又硬生生抵擋住一道金芒,將之打成金色的箭矢遁去。

  金白色的光芒在空中掀起一陣風浪,唐攝都眼中的熾白色光芒迅速暗淡下去,趁著最后一擊之力,長戟高舉過肩,狠狠地擲了出去。

  遠處的李淵蛟剛剛駕起玄紋靈霧,心口卻猛然間一涼,身前的筑基護盾砰然炸碎,手中的靈霧潰散開來,一身法力如同被陣法禁錮,晃蕩流淌,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去。

  ‘好聰明的靈器!’

  在他身后十丈開外,一道明亮微小的流光閃過,正是紫府靈器去云,這靈器蟄伏多時,竟然在等著他駕起靈霧要遁隱之時再一擊穿心。

  紫府靈器的威能發動,他體內的仙基猛然間沉寂下去,法力也一動不動如同泥水一般僵持在身體各處,傷口處的金氣蠢蠢欲動。

  而他一身法力被這靈器所禁錮,腳下的風都險些站不住,終于明白為何屠龍蹇吃了這靈器一劍后始終萎靡不振,換做他人恐怕早就摔下云端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之中留下一個念頭來:

  ‘所幸郁慕仙已死…正好用我的性命堵住眾人的非議…’

  下一刻,白金色的光芒從他的胸口貫穿而過,唐攝都的長戟兩刃足足有三尺長,舒展開早就超過了人體的寬度,他的胸膛憑空焚化,肩膀以上高高飛起。

  “轟隆!”

  唐攝都袖中早就準備好了十幾張符箓,鋪天蓋地向四面八方打去,步法向前,兩步就到了李淵蛟身后,輕輕松松的接過那長戟,順勢駕風往前。

  他也不回頭張望,心中肯定這人已經必死無疑,吃了去云一擊穿心,早已經在鬼門關徘徊,不過是早死晚死,又被他削化了整個胸膛,縱使是紫府出手也救不回來了。

  ‘此人已死,至少能給師尊有個交代…’

  他心中剛剛接過這念頭,身后卻一片灼熱,唐攝都猛然轉過頭去,便見空中一片熱熱鬧鬧的明火降落下來,屠龍蹇一身火焰,兩手相合,眼中的怒恨幾乎要流淌出來。

  他修行牡火一道,釋放出來的火焰周邊朦朧,內里明亮,一個個單獨游走,密密麻麻遍布空中,灰色的并火在空中流淌,兩火交織,很是恐怖。

  可終究屠龍蹇差他半步,另一只手還不得不捂著腹部去云留下的傷口,唐攝都只冷笑一聲,一邊向后退去,心中的恨意得到了極大的釋放,不知怎地竟然還出言道:

  “若是有用你早就出手救下他了…不過是無能自恨的怒火罷了!”

  可他這么一停,偏偏給了他人可乘之機,屠龍蹇如同火神降世,兩眼冷冷的看著他,口中趁機噴出一顆明亮色的珠子來。

  唐攝都心中升起股危險感,可他沒有郁慕仙那樣天才的靈機把控與細致入微的靈識分析,只能卯足了勁往后退。

  兩人一追一逃,足足飛出去數里地,誰知六丁并火令六道紋路趁著追逃之間的空隙一一亮起,那枚火珠硬生生平移了數十丈,赫然出現在他身前,唐攝都面色大變,駭道:

  “我…”

  他只吐出一個字,劇烈的火暴從空升起,內里明亮,周邊朦朧的光彩橫掃而過,唐攝都如同一只斷翅的鳥兒,歪歪斜斜地落入云層之中。

  屠龍蹇將火珠打出,亦是噴出一口鮮血,捂著腹部的手上滿是鮮血,靜靜地看著唐攝都消失,靈識微動,令牌上傳來一陣陣波動:

  “我曉得你氣急,可千萬不要追了…你太過意氣用事!再這樣追下去,你我的計劃還能不能成行了!”

  屠龍蹇憑空而立,眼中的憤怒緩緩落下去,轉化為深深的落寞,黑紅色的令牌跳動,生怕他意氣用事,連連勸道:

  “你已經仁盡義至了!那人…那李淵蛟就是要用命確保郁慕仙死無葬身之地!狠人…當真是狠人…娘的…這樣的人要是在近古…說不定還真能攪動大風云。”

  “閉嘴!”

  屠龍蹇嗆了他一句,目光冷冷:

  “出去再與你算賬!”

  屠龍蹇陰沉著臉,駕風歸去,只留下火焰在空中緩緩消散,云層之下的唐攝都身上終于升起道血光,迅速消失在云海之中,他一身鎧甲隱隱約約發黑,渾身冒著黑煙,低頭駕風前行,心中既恨且驚:

  ‘什么東西!這才修煉區區幾年…說不準又是一個郭神通…若非局勢不對,早應該殺了他再走的!這下是留下后患了。’

  他表面上看上去很是狼狽,卻很快就穩固住了傷勢,畢竟修行百年,種種手段絕非那些個年輕修士能比,服下了枚丹藥,在一處山峰上落腳。

  直至此刻,他才有時間抬頭來望,看著遠方的青色雨水,心中煩悶至極,恨不得眼前的洞天永遠不要關閉,一輩子都待在這洞天之中不用出去。

  “完了…完了…”

  他兩眼放空,卻突然聚焦,猛然間抽出長戟,雙目狠厲,冷聲道:

  “誰!”

  不遠處的云端緩緩走出一身影,身著青袍,腰間佩著一枚青笛,紅繩搖搖晃晃,中年人戴著道冠,負手而立,笑盈盈地看著他:

  “長天戟也有今天?”

  唐攝都表情漸漸變幻,看了他一眼,沉聲道:

  “沈溪?”

  青衣男子并不答他,而是抽出長劍,指向唐攝都,身上的羽衣發出青光,與唐攝都身上升起的白金色光彩相撞。

  天空中的火焰還未散去,卻再度有法力碰撞的光芒升騰而起,聲勢浩大,震得云消霧散,流出一大片空間來。

  屠龍蹇駕風追去,蕭雍靈則落下,將李淵蛟接住,用法力來回尋找了兩遍,將他的身體一一尋回來,蕭雍靈臉上沾著幾滴鮮血,顯得有些失落。

  李淵蛟的身體已經被撕碎得七七八八,他勉強用法力拼湊著,去云留下的傷勢還在不斷擴大,要將他的身體化為血霧。

  蕭雍靈一手渡去法力,另一只手摸出丹藥來,他出身大族,經驗豐富,只是略看一眼,已經明白李淵蛟救不回來,可依舊喂李淵蛟服下。

  遠方一道金光自遠而近,李玄鋒急急忙忙地趕來,兩手皆是血,白骨裸露,幾根指頭耷拉著,看上去是剛剛接上的。

  李玄鋒弓中的底牌不比青尺劍,乃是他每次射箭積蓄下的一絲威能,溫養多年,磅礴浩大,一夕射出,差點將郁慕仙射殺,反噬之力幾乎要廢去他雙手。

  而他不顧傷勢,為了救李淵蛟再度拉弓射出一箭,差點丟了手,草草服藥趕來,心中發涼,雙唇發白。

  筑基修士雖然不比釋修,可終究是生命力頑強,李淵蛟兩眼一陣模糊,隱隱約約聽見唐攝都解脫般的笑聲、蕭雍靈與屠龍蹇的怒聲。

  他只覺得兩手冰涼,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李淵蛟從長滿青苔的石徑上一步一步下來,天空中飄落著淡淡的淺青色雨水,他同樣兩手冰涼。

  如今的冰涼與之相較還要顯得溫暖許多,手中踏實,至少是握著些什么,足以交付先輩。

  ‘此境在我算中,一步步欺瞞、借勢屠龍蹇、一招招圍殺偷襲郁慕仙…只恐叔公在下頭見了我,要怪我這輩子不擇手段,行事太臟。’

  靈器去云的禁錮之力已經如潮水一般褪去,入目是李玄鋒滿是鮮血的臉,手中握著他的手,也是濕漉漉,隱約摸到了堅硬的骨頭。

  他眼前灰暗,生機消退,卻偏偏被服下的數種丹藥與藥物吊住性命,折磨之中諸多幻覺浮現,從母親木芽鹿微笑地與他坐在桌前到李淵修與他讀書,又從花轎之中蕭歸鸞那張可人的臉龐到李曦治與李月湘的稚嫩笑臉。

  天上的星辰如同黑暗中的燈火不斷閃爍,涼風襲來,濕漉漉的血滴在面上,在意識消沉之前,他回到某個夜晚,眼前的星辰變成了山下的燈火,云霧則化作一個修長身影。

  與李淵蛟一向黑衣不同,此人一襲白袍,掛著飄逸的披風,面孔年輕,眉毛舒緩,看上去比李淵蛟大方許多,靜靜地笑著看著他。

  李淵蛟只覺得口中甘甜,眼前猛然清醒,打斷了他的幻念,應該是服下了什么吊命的靈藥,他強撐一口氣,手中浮現出一道光點來,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條盤旋飛舞的小蛇。

  “李…烏梢…”

  李玄鋒握住他的手,緊緊咬著牙關,眼前的李淵蛟兩眼已經漸漸變成灰白色,淅淅瀝瀝的淡青色雨水灑落下來,擊打在他的鎧甲上。

  李玄鋒輕輕彎下腰,李淵蛟的雙唇張合,發出一句很輕很輕的沙啞聲:

  “哥…哥…”

  李淵蛟的聲音輕快,李玄鋒頭一次從他的口里聽到這樣的語調,他的舌頭最后在口中含糊不清地動了動,沒有說出別的話來。

  洞天之中的青雨落下,滴滴嗒嗒地砸在李玄鋒的烏金色鎧甲上,中年男人以手遮面,一言不發,另一只手傷口深可見骨,輕輕撫上侄子的雙眼。

  望月湖。

  望月湖今年的秋天來的很早,一片朱黃,青杜峰復又大雨,淅淅瀝瀝,穿過陣法落在峰上,在石澗和溝渠上匯聚,清清亮亮地流下山去。

  李家祠堂每一塊磚石完完整整地移動到了青杜山上,每塊青石都透露著滄桑,爬滿了青苔,六扇大門關得緊緊的,上頭的黃銅有些發灰。

  李月湘一身白裙,輕輕推門,殿中的幾盞燈火微微跳動,發出溫暖的淡黃色光彩,李月湘輕車熟路地拜了拜,一身焚香氣。

  李家祠堂能來的人不多,前些年還有族老不讓女子入內,隨著李清虹突破筑基,這些聲音也慢慢消失,再無音訊。

  她這頭才入了殿,便見大殿之中立著一人,靜靜地立在大殿之中,一言不發,仿佛在深深的思考,聽了的動靜才轉過身來。

  “哥!”

  眼前這人正是李曦峻,一向穩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兄長頭一次有些焦躁不安,略略對她點了點頭,隨口問了兩句。

  僅僅在這兩句之間,李曦峻就往上首撇了兩次,在排位之下,桌案之間正掛著一排玉石,有的明亮,有的黯淡,發出溫暖的光。

  李月湘在側旁的軟墊上拜下,微微抬眉看了看上面成排成排的牌位,心中默默念著:

  ‘母親也閉關突破去了…只望…天遂人愿…莫要橫生波折。’

  她兩眼微閉,剛剛拜下去,耳邊突然響起很輕很輕的破碎聲,還有李曦峻猛然捏住劍柄的摩擦聲和沉重的呼吸聲。

  “喀嚓…”

  這聲音在寂靜的大堂中顯得格外清晰,殿中的燈火齊齊一暗,李月湘的動作猛然頓住了。

  她抬起頭來,面前是滿地的玉石碎塊與粉末,最上首那一塊李曦峻緊緊盯了數月的溫潤玉石迸裂,正嘩啦啦地滾落下來。

  李月湘緊緊閉目,眼角迅速垂下淚水,順著脖頸滾落,滴落在白衣上,她吸了吸鼻子,將地上的玉石攏在一塊,沒能忍住吭了一聲。

  “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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