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諸鎮披白掛麻地辦了一場喪事,李曦峸遵循遺囑,并沒有辦得很大,倒是那山越王李寄蠻急匆匆地回了一趟,哭得很是傷心。
無論這傷心是真是假,至少意思到了,李曦峸攙扶他起來,這人已經練氣六層修為,可見這些年是有心修煉的。
只是對如今的李家來說,練氣修士已經算不上關鍵的戰力,無非在中層幫著干活,幾座靈山每個位置都有大把修士在爭,近兩年玉庭衛中的練氣更是到了兩位數,他這六層的修為更是算不上什么了。
李曦峻在山中守了兩月,迎面卻見天空之中金烏璀璨,萬里無云,他提起手臂,拂了拂衣袖,撣去些許煙塵。
‘湖上水波千里…哪里來的沙煙…’
他頓了頓,面露驚訝之色,心中嘆道:
“明哥兒成了!”
李曦峻急忙下去,果然見洞府之中金光明亮,沙沙風響,一道袍男子扶手而立,面容年輕,身側金光與金火反復穿梭,踏火而來,笑道:
“我已鑄就道基,六歲修行,至今二十七年,成就煌元關。”
李曦明大半月前突破筑基,花費一段時間穩固了修為,便破關而出了,面前的李曦峻計算了一陣時間,訝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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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三年左右,難度如何,可是水到渠成?怎地這樣快速!”
李曦明頓了頓,思考道:
“起初最為艱難,我凝聚起來很吃力,雖然修成的希望很大,再怎么也要五年。”
“可就在幾月前,我突然幻視許多金光幻象,體內仙基自發凝聚,比我努力用功要快上幾十倍,很快凝聚而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李曦峻聽著金光,突然記起那枚見陽環,若有所思,李曦明已經得意地介紹起來:
“此仙基喚作煌元關,攫取天光,捉拿火焰,足踏光塵,驅邪破災,生發萬物,夜御十…咳咳。”
他一時得意,說漏了嘴,這才正經解釋道:
“有兩大神妙,一是能攫取天光,取天光施法,能勝過大部分的法光。”
他一掐指,手中的法光果然變得金燦燦明亮亮,好像修煉了什么特殊的法術,奪目耀眼,李曦峻修了童術,并不躲避,直視著點了點頭,李曦明這才道:
“第二,喚作明煌陽關,能喚出一明煌關隘,鎮壓敵人,隨著修為越發高深,這關隘便越長越高…”
他笑了笑,繼續道:
“至于什么馭火之術、陰陽交合、足踏光塵,都是一些小道,不值一提!”
《金殿煌元訣》畢竟是四品功法,修出的仙基很是厲害,全方位都有很大的提升,雖然沒有專屬的功法秘籍來修煉,卻也比三品功法高出一籌。
他很是得意,一時間甚至沒有注意到山間的白紗,直到看見李曦峻面有哀容,這才后知后覺地變色。
“這…”
他呆了呆,面前的李曦峻嘆氣道:
“還請七哥節哀。”
李曦明抖了抖袖子,恍然大悟地道:
“哦!”
李曦明聲音一剎那便哽咽了,滿心的喜悅煙消云散,在空中呆立了幾息,答道:
“什么時候的事?父親可下葬了?”
他癡癡地問了兩句,開始哭泣,隨著李曦峻踏空落在山中,李曦明道:
“八弟…我只是想放一放,等筑基再見他。”
自從蕭家回來大吵了一架,李曦明再也沒有見過父親,李淵平心中滿是失望,梗著不主動見他,李曦明怕得很,一天一天拖著不去面對父親那張臉,不曾想一拖多年,父親拖死了也沒能見上一面。
當下走在墓園中,望著一片灰壓壓的碑石,李曦明滿臉是淚,從頭到腳都在發抖,冷汗津津,一刻也止不住。
一直走到李淵平的碑前,碑文嶄新,上頭篆刻著一些平生功業,李曦明軟軟跪倒,一旁的李曦峻默默退開,想要留給他自己的時間,不曾想李曦明呻吟道:
“…別走…”
他只好默默站著,面前的李曦明似乎是迷茫惶恐多于悲傷,軟倒在這碑石之前,跪了許久,直到明月升起,天上落下沙沙的雨點,他這才悚然。
李曦明忙不迭地跳起來,東張西望,逃跑似地駕風飛起,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洞府之中,一連被門檻絆了兩下,撲倒在石桌前。
這桌上放著一沓小信,都是他閉關期間,由他人放在密室之外,他迷迷湖湖地從中抓起一張:
“曦明何時出關,家中丹藥十三種,數量還須安排,若有空隙,請來見我。”
筆跡很重,看起來深思熟慮,落款是父親李淵平,大約半年以前,再抽出一張,寫的是:
“曦明若出關,請來見我。”
這張時間要更近一些,大概只有三個月,李曦明一一翻閱,這些信一共十五張,一張比一張精簡,一張比一張急迫。
最后一封是在半月以前,李淵平終于不叫他李曦明了,父親筆跡不再規整,歪歪扭扭,寫的是:
“吾兒速來。”
李曦明先前心中滿是迷茫呆愣,并沒有多少悲痛上涌,直到現下心中才后知后覺地彌漫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刺痛,他閃電般丟掉這信,喘息了兩聲,道:
“爹…爹…我錯了…爹…”
他腦海中雷霆大作,眼前的一切飛速旋轉起來,攪得他整個腦海疼痛至極,李曦明的手指到腳趾都在戰戰兢兢地發抖,世界一片寂靜。
“撲通。”
李曦明慢慢恢復意識,發覺自己趴在桌面上,雙手一展,將這些信通通攬進懷里,撲了個空,沙沙地落滿遍地信紙,最后一張還掛在他袖口,四個小字讓他不忍去看。
李曦明僅僅迷湖了一瞬,筑基修為讓他很快清醒過來,他面色青白,呆滯地站在原地。
他一直不敢見父親,只敢等著父親喚自己回去。
李淵平卻硬氣,一直忍到了最后,結果在這個父親生命的余輝之中,從找借口的命令到委婉地邀請,從一句句請求到最后一口氣的哀慟,李曦明一句也不曾聽到。
李曦明腦海中如同一團漿湖,時至今日,終于后知后覺——那些他不敢面對的事情,余生再也沒有面對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