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末雖然只受了傷,好在那和尚再不能興風作浪,李淵蛟婉拒了孔婷云的邀請,一行人并不在岳洲島上停留,徑直往朱淥海北邊去。
孔婷云一路送出地界,飄飄地踩著云回來,心情很好,哼出兩聲歌來,看到手下恭敬迎上來,連忙收斂表情,暗暗道:
“牟陀果然沒有算出蛟兄來!李家有幾把刷子…是蕭初庭暗暗出手還是哪位紫府在背后?李淵蛟命數不顯,總不可能像劉長迭、屠龍蹇一般算不著吧?”
無論如何,孔婷云這步棋下得很好,既打壓了敵人,又穩固了與李家的關系,一舉兩得,美滋滋地駕風回岳洲島,想著要好好睡一覺。
李家眾人這頭飛去,李清虹還算輕松愜意,可李淵蛟離開孔家地界,表情卻微微陰沉,兩眉一聚,顯得狐疑起來,李清虹察覺不對,低聲道:
“兄長,怎么了?”
李淵蛟握著劍,沉聲道:
李清虹思忖一息,點頭道:
“我正想著是那符箓的作用,可見她用那符箓并不心疼,對她來說不算稀罕物件,她身份興許不簡單。”
李淵蛟摩挲著青鋒,低聲道:
“正是,我想著是…長奚真人有意示好,孔婷云興許是他的后輩,鉤蛇一事她借出陣法很大方,又磨磨蹭蹭拖了兩年才來取…當時以為巧合,如今一看,終于有了解釋。”
“終究不算壞事。”
不管長奚真人是向蕭初庭示好還是向自己示好,目前沒有惡意,李家幾人只能默默受了,李淵蛟暗自道:
‘倒是確認了一事,只要身懷仙鑒,不但能破命數,還能避神通、免聽查,這位格不知高到何等地步了。’
再看看妹妹,李清虹也若有所思,顯然想到了這塊,只有空衡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一言不發。
在海上飛了一陣,李淵蛟取出海圖來看。
東海上最大的島嶼足足有越國大小,在東方的殷洲,那處妖物強橫,同樣有不少門派,李家人并不打算去,而是打算一路南下,去偏僻的邊角尋一座島嶼落腳。
李淵蛟打量一陣,用仙基喚來一只胎息妖魚,聽它咕嚕咕嚕吐了一陣泡泡,回頭道:
“不遠處有一道南下的水脈,我等能搭一搭。”
李淵蛟舉目望去,便見西邊大鵂葵觀的山門風云變幻,籠罩在一片黑雨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如雷霆般的聲響。
“要么有人突破紫府,要么是紫府隕落了!”
李清虹道:
“峻兒在家中,如若真的有人突破紫府,他自會派人前去送禮,不必憂心。”
幾人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廣闊的天象,甚至在東海都能看得到,李淵蛟只觀察一兩眼,不再注意,讀起手中的海圖來,良久才道:
“就在這一帶吧,遠離紛爭海域,處在朱淥海邊角,遠是遠了些,勝在人跡罕至,很是安全。”
幾人商量一陣,各自散開,尋找適合落腳的島嶼,李淵蛟則徑直向南,一路觀察,找到了幾處小小的島嶼,最大的也不過一鎮大小,小的只有方圓十里。
雖然自家可以請人引動地脈,慢慢將這島嶼擴大開來,可自家又不是玄岳門,請人來麻煩得很,李淵蛟并沒有多少意愿。
足足飛了好一段,遠方浮現出一座小島,看上去較為平坦,罩著小小的陣法,不過是練氣中期的威力。
李淵蛟估算一眼,大約有大半個李家大小,輕飄飄地落下去,試探性地敲了敲。
宗彥在島上巡視一圈,駕風落到殿中,手下已經帶著一男孩上來,恭聲道:
“島主,這是島上記載著的葵陰夜出生的男孩。”
宗彥掀開男孩的衣物,確認這娃娃確實有肚臍眼,這才從儲物袋中取出兩瓶血氣,和氣地道:
男孩乖巧地點頭,宗彥讓他下去,顯得輕松起來,笑道:
“還好我早些年就一一登記了,否則這臨時要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時候。”
“大人英明。”
手下拱手,答道:
“應付了那只青魚,剩下的就好對付多了。”
宗彥連連點頭,卻見下頭連滾帶爬沖上來一人,兩眼通紅,哽咽著道:
“大人!大人!外頭又來了個筑基!惡模惡樣!要壞事了!”
宗彥霎時間白了臉,連連后退,窒息了一瞬才上前,喃喃道:
“怎地又來了個打秋風的…壞了…這個不知道又要多少人丁。”
他面色慘白,急匆匆地迎出去,解開大陣,抬眉在空中看見一人。
這人果然生得陰沉,眉距較短,灰目微瞇,宛如蛇蛟,一身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腰間還掛著一劍,裹得嚴嚴實實,看不見形態。
宗彥硬著頭皮上前,腰彎到了最底下,謙卑地道:
“小修宗彥,見過大人,上仙大駕敝島,我等惶恐之至…”
李淵蛟瞥了一眼,這人不過練氣七層,不值一提,倒是島上的凡人一一抬起頭來,估摸著有五千余人,讓他頗為滿意。
‘要搬遷凡人過來實在麻煩,這茫茫大海也沒幾處可以落腳,此處有五千人已經是最好不過。’
宗彥見他一身清氣,才松了一口氣,李淵蛟又觀察凡人來,讓他心中打鼓,暗道:
“應該是個修仙基的,身上又沒什么傷勢,不是特地來要人,不至于要太多罷…”
當下迎著李淵蛟落到島上的山頂,整座島嶼的凡人也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擔憂地抬頭望來,宗彥試探著開口道:
“稟大人,此乃宗泉島,侍奉的是水府治下鼎遠龍子。”
東海的大小島嶼都要給妖物上供,東海的規矩他還是聽說過的,很是隨意地道:
“這龍子一次要收取多少供奉?”
宗彥心中疑惑,唯唯道:
“要凡人三百或是藥人三位。”
李淵蛟皺眉,低聲道:
“只要人?”
宗彥愣了愣,心中突然一動,心道:
‘此人莫非是海內前來的!看樣子只在海外走過幾趟,并不了解詳細情況…’
想到此處,宗彥目光慢慢熱切起來,連忙答道:
“前輩有所不知,我這島上一無礦產,二無靈植,海面以下的東西統統屬于妖族,我等是不允許去碰的,能上繳的也唯有人丁罷了…”
“莫說我這小島,就算是那些筑基修士,紫府大能鎮守的島嶼,通通要給龍屬繳納人丁、寶物,不過多與少的區別…”
李淵蛟到這偏遠地方來,本就沒想著能用什么礦脈寶物,只點了點頭,心中為難,默然不語,宗彥以為說錯了什么,悚然而驚,心中駭道:
“海內,似乎留有仙魔之分!莫不是個古修士!叫什么修越、萬昱之屬…”
再結合李淵蛟面上的清氣,頓時失了分寸,惶恐地下拜,哀聲道:
“上仙饒命,我等是迫不得已,絕非有意行此舉!”
李淵蛟只瞥了他一眼,這人不是什么仙門子弟,面上的濁氣怎么也遮不住,只是他從沒對海外修士抱有什么期望,很自然地沉聲道:
“你給龍屬繳納人丁是無奈,可我看你真元運轉,激蕩有力,分明服食過血氣怨氣,還多說什么?”
宗彥足足愣了兩息,這才以頭觸地,卑微地道:
“我家長輩也是正道出身…彥何嘗不知…可!”
“可…”
他頓了頓,抬起頭來望向李淵蛟身后的一片百姓,落寞道:
“小人吞食血氣,就永遠偏離正道,可是小人放棄吞食,就無法保護他們,海上妖物眾多,彥盡力了。”
李淵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
“當今沒什么正道了,起來罷。”
宗彥恭敬應聲,側身侍立,李淵蛟舉目望去,都是跪在地上的黎民,一兩個孩子偷偷抬起頭來,眼中盡是惶恐。
李淵蛟卻出神地思忖起來:
‘在這島上要龍子繳納人丁…應是避免不了,只要在東海立足,就一定要先喂飽龍屬…可…這該如何是好!’
李淵蛟自家的族法對此道嚴苛不說,懷里的仙鑒還在微微散發著涼意,凍得他心中發寒,太陰玄光至今還沒有失手過,身謝太陰可不是說著玩的。
“先把清虹叫過來罷。”
李淵蛟甩出一枚符箓,飛上高空,放出一陣淡淡的華光,看得宗彥心驚膽戰,李淵蛟回頭道:
“你可有家人子嗣?”
宗彥已經猜出來許多,他時常有聽聞海內修士前來海外定居,只是他這偏僻地方實在難遇見,眼看李淵蛟并不如面上看的那樣兇悍,甚至很有些原則,暗暗心喜,連忙答道:
“回大人,小的乃是地養子,不能生育。”
“地養子?”
李淵蛟皺眉,宗彥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恭聲道:
“朱淥海一直向東,越過群夷長峽,有一島嶼名曰世臍,上有一國,曰地養,地養諸泉稱為好養泉,只要往其中投擲靈物,便會噴薄出嬰孩。”
宗彥掀開衣袍上擺,腹部光滑一片,竟然沒有肚臍:
“這些孩子為地養子,生而無臍,亦無孕育之能,吃起來淡薄如水,毫無味道,只要投擲的靈物夠珍貴,便很大可能有靈竅。”
他笑道:
“修道艱難,往往絕嗣,許多生不出子嗣的修士便去那承接道統,我父親亦是如此,他已經故去多年,由我管理這島嶼。”
李淵蛟當真是開了眼界,默默的打量了他一眼,宗彥低頭道:
“只是我這等人無緣神妙,止步練氣,修道不能筑基,修釋不能得法,修魔不能開府,修術不能成符…”
李淵蛟這才覺得合理許多,依舊是驚嘆不已:
“天地之間真是大造化。”
青杜山。
李曦峻著一身白袍,正坐在院中,膝上放著寒廩,劍身薄薄放著寒光,李曦峻的手中則捏著一絹白色布匹,仔細地擦拭著。
他略為出神,有些心不在焉,手中反復擦拭,寶劍噌亮,面前的案臺上放著一枚玉瓶,正是遂元丹。
李曦明戀戀不舍地把這丹藥遞給他,很快便閉關去了,調息修煉,準備筑基,留下李曦峻看家,幾位筑基都外出,倒是他的地位最高。
李曦峻心不在焉地擦劍,一頭上來一素衣老人,練氣九層,微微彎腰拱手,就要下拜,李曦峻連忙讓他起來,客氣道:
“族老這是做什么…晚輩受不起。”
面前這人正是陳冬河,如今也是輩分最大的幾人之一,李曦峻將扶著,他只好作罷,輕聲道:
“今日收到消息,大鵂葵觀后紼道人突破紫府,成就神通,家主意欲派我前去送禮,讓老夫上山來取。”
李曦峻正為此事發愁呢,按理大鵂葵觀與自家沒有交集,本來不用送什么貴重東西,可他打聽到這位后紼道人沒什么特別喜好,唯獨猶重臉面,又怕送差了拂了他的面子,心中推敲不定。
眼看著陳冬河上來,他干脆問道:
“不知族老覺得該備上何等禮品。”
陳冬河微微沉吟,蒼聲道:
“我家奉送初庭真人是一枚寶藥,那此次便不能比這藥更好了,依我拙見,送一把練氣巔峰的法器便夠了。”
“后紼真人并不缺我家這點東西,只是他年輕,傳聞很是好名,那便讓輩分最大的老家主出面,帶上六名練氣,恭恭敬敬的把姿態做足了,送什么倒是其次。”
李曦峻斟酌一番,答道:
“這件事傳的太廣,像是有人推動,或是后紼神通所需,那我家便給足真人面子,只是要注意安全。”
他思索道:
“先去蕭家,蕭家也是要去賀喜的,一并過去就不必擔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