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年,圣處女之月(8月)的第6天杜比察,斯拉沃尼亞 悶熱的夜晚讓人不舒服,一個年輕男人躲在杜比察教堂塔樓的底部,緊貼墻壁。
羅蘭渾身都在發抖,但他努力地想要完成隊長交給他的任務。這個枯瘦的少年經歷了十八個冬天,在巴托大人的莊園中服務還不到半年。
他是莊園里的三十名士兵之一,不過他只是在訓練中的新兵,并不是個老練的護衛。當他從瓦羅斯隊長那里得到了第一個真正的任務時,他覺得他這是他成為士兵的最后一次大考驗。
“今晚管家一離開莊園,你就跟著他,但要注意不要被他發現了!”
男人悄悄地對他說,“他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從遠處看他在干什么,等你回來了,就馬上向我報告。只能向我報告,不能找其他人!明白了嗎?”
“明白了,隊長!”少年點了點頭,急切地希望不要讓他失望。
莊園管家米科拉伊在午夜前不久離開了旅館,羅蘭從晚飯后就一直在磨坊附近等著他,他看到他趁巡邏隊不注意的時候,從西門側翼的一扇小門里溜了出來。
穿著深色天鵝絨長袍的米科拉伊輕松地消失在了夜色中,而且他對周圍的路了如指掌,沒人注意到他在夜間進進出出。
米科拉伊似乎并不擔心被人跟蹤,羅蘭非常小心地與他保持著距離,但管家從來沒有回頭張望。
他們幾乎是沿著一條直線穿過杜比察,只有在沒有路走的時候才繞過了一些建筑物,看起來米科拉伊并沒有察覺跟蹤者,更沒有打算去甩掉他。
教堂塔樓底下的陰影濃厚,羅蘭遁入黑暗之中,幾乎不敢呼吸,觀察著米科拉伊接下來要去哪里。
管家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他們從教堂來到城鎮的西面,路程幾乎和他們來教堂時一樣遠。
最后,米科拉伊終于到了他要去的地方,一家兩層樓的客棧,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門口等著他。
即使在黑暗中,羅蘭也能清楚地看到那個陌生人的裝備,他似乎是一個有身份人,但又像是個強盜。這很奇怪,他起來既像個軍仆,又像個騎士,是低賤和高貴的奇怪混合。
只有雇傭兵才會給他這種感覺,羅蘭心想。是的,這人是一個雇傭兵,而且不是一個普通的雇傭兵,也許他手下有一整支部隊。
兩人簡單地互相點頭打了聲招呼,說了些什么,就消失在了客棧的深處,但少年離他們太遠,聽不清他們的談話。
他蹲在一個老房子的門口,蹲在黑暗中,輕聲呼吸地等待著。
可憐的羅蘭在那里等待了漫長而緩慢的兩小時,他的膀胱終于撐不住了,他快急死了。他必須要小便,他心想,出去,然后再回來,畢竟他不能去那客棧里…
他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盡快走到建筑外圍,在那里他終于得以解脫,然后又回到了老地方。
當他在房屋之間穿行時,陰影在銀色的月光下慢慢展開,羅蘭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他心跳加快,環顧四周,但沒有看到任何人。
他試著走得更快,意識到自己是獨自一人在外面,在這陰森朦朧的夜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突然,他聽到腳步聲在房子里回蕩。
他的胃縮成了一個小球,他的手心開始出汗,恐懼占據了他的身體。
他停了下來,仔細聽著,但隨后奇怪的腳步聲消失了。當他繼續前行時,他又聽到了腳步聲,也許比之前還要響。
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他驚恐地想。
這是我的感官在和我開玩笑,是我的恐懼在捉弄著我!
他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堅強起來,但他的四肢越發顫抖。
他發現他的呼吸都在一停一頓,他的全身都在發抖。
腳步聲在他的身后和身邊敲打著,它們無處不在,少年眼角的余光時不時地看到一個影子溜走。
他在陌生的房屋之間徘徊,從一條小巷到另一條小巷,希望能擺脫這鬼魂般的追捕,但無論他在杜比察的荒蕪沉睡小街上走到哪里,他都越來越害怕,他嚇壞了。
羅蘭用汗濕顫抖的手緊握住他唯一的武器,一把雙刃匕首的刀柄,他拔出了他的匕首,責問自己為什么沒有帶著更多裝備出來,至少他可以穿著一身輕便靜謐的皮革!
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迷失在這個城市里,再也逃不掉了。不管是誰在跟著他,他都要轉身面對,防衛自己。
等他再走十步,他就轉身,然后毫不猶豫地攻擊。
一、二、三、四…
他一邊把匕首舉在面前,一邊繃緊著空著的左手。他試著回想起他所學過的劍術,以及如何空手抵擋對手的攻擊。
…五、六、七…
他意識到,除了訓練之外,他從未面對過活生生的對手,也從未將武器的刀刃刺入過肉體。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生命危險,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決一死戰。
…八、九…
越難越難以忍受的恐懼讓他感到惡心,他幾乎要窒息了,但還是設法讓自己振作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著自己的顫抖,并將注意力擊中到即將到來的關鍵戰斗上。
“十!”他大聲喊道,轉過身來,并立即用盡全身力氣快速刺去。
他的匕首劃破空氣,他的聲音在墻壁上回蕩,他的面前沒有人。
羅蘭突然發現自己的行為是有多么可笑,渴望完成首次任務的興奮和陰森夜晚的恐懼徹底欺騙了他。
他只是累了,開始亂想了,僅此而已。
他松了一口氣,忍不住笑了起來,匕首從他還在顫抖的手中掉了下來。
他彎腰去撿,等他直起身子時,一個人站在他的面前。
他沒有時間尖叫,一把刀刃就已經刺入了他的胸口,頃刻間就洞穿了肌膚和血肉,直至他的心臟。
少年難以置信地看著插進他胸口的刀柄,他已經沒有力氣把它拔出來了。
他抬起眼睛,在死前認出了兇手:那個面容溫和、永遠維持著體面形象的米科拉伊。
然后有人從后面抓住了他,用另一把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又寬又深的口子,幾乎將羅蘭斬首。
米科拉伊連忙跳到一邊,避開了噴出來的血液。
“小心,你這個白癡!”他對那個割斷笨拙小間諜喉嚨的年輕男子呵斥道,“你差點把血濺到我的衣服上!”
但雇傭兵對這一斥責沒有反應,他把抽搐的尸體放下,開始在腰帶上的小袋子和衣服里翻找。見狀,又有五個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生怕他們的同伴把好東西都搶走了。
米科拉伊厭惡地看著這一幕,他在客棧外遇到的那個身材魁梧的人也走到了他的身邊。
“嘖嘖,看看他們,”雇傭兵隊長有些自豪地笑道,“就像是很久沒有嘗過肉的餓狼。”
“現在他們可以吃個夠了。”米科拉伊轉過頭,不想看到那個死去的少年被扒光衣服。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管家緊張地撫平了自己的衣服,“這孩子的失蹤會引起懷疑,我們必須進攻。”
“什么時候?”傭兵隊長的眼睛亮了起來。
“越快越好,比如明天。”米科拉伊建議道。
“把隊伍召集在一起需要時間,”那人搖了搖頭,“給我三天時間。”
“我給你兩天。”米科拉伊說。
傭兵隊長思考了一下,他不喜歡這人的說話語氣,但畢竟這是他的雇主,他不能因為對方高人一等的說話方式就把他的脖子給抹了。
“好,兩天就兩天!”他答應道,“但我到時要看到金子!”
“你會的…”米科拉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好像厭倦了重復回答同樣的問題,“他們曾經是圣殿騎士,那老人在圣地積累了一大筆財富,他的外甥,或者說養子,被國王當做兄弟。
這些事情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如果我們及時行動,你可以把自己的鏈甲都變成用金子做的,但如果動手遲了,我們都會死!”
“死的人只會是你!”雇傭兵揮了揮手,“他們可不知道我的事。”
“我只是說,剛剛發生的事情改變了很多東西,”管家煩躁地嘆了口氣,“我們必須在兩天后執行我們的計劃,在那之前我不能再回去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不要大驚小怪的!”男人拍了拍米科拉伊的背,“兩天后,我們都會變得富有。”
他的手下很快就把羅蘭搶完了,一塊破麻布也沒留下。躺在小巷里的纖細尸體在夜色中發光,米科拉伊要回了他的匕首,如果他不說的話,那些人會把他的匕首也一起拿走。
結實的雇傭兵隊長在赤裸的尸體旁蹲了下來。“干得好,”他用毫無感情的聲音稱贊道,“漂亮、干脆的攻擊。他幾歲?”
“我不知道,”米科拉伊搖搖頭,仍然沒有看尸體,“十七、十八吧,也許…但我們要怎么才能讓它消失呢?”
“別擔心,管家!”那人從斗篷下拿出一把大鉗子,“一部分去這里,另一部分去那里,我不確定你是否準備好知道細節。”
“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其中一個人笑道,“市場上的香腸可不是用豬肉做的!”
米科拉伊真的沒有準備好,一想到這個,他的胃就翻了個底朝天,他堵住了他的嘴,好不讓自己吐出來。
“上帝哪!”傭兵隊長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這人有點膽子呢…”
“正如你所說的,”米科拉伊轉過身說,“我不想知道這些細節。”
傭兵隊長又擺弄了一下越來越冰冷僵硬的尸體,然后將其翻過身來,用左手掀起少年的嘴唇,右手拿著鉗子敲了敲死者的牙齒。
“這牙真白!”他稱贊了一聲,“管家,也許你能幫幫我…”
“什么?”米科拉伊轉過身來問道,看著戰士,但立刻就后悔了。
“你知道哪里的人給完整的牙齒出價最高嗎?”
傭兵隊長一個動作就扯掉了羅蘭的半個牙齦,柔軟濕潤的脆響讓米科拉伊直接吐了出來。
這一次,他再也沒能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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