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年,圣雅各布之月(7月)的第6日萊維采,匈牙利 久洛·基斯塔博爾恰尼,大家都叫他久洛。他從他負責的城堡東南塔樓向外望去,一開始他沒覺得會有什么事情發生,但從上面看到的景象讓他像被馬在臉上踢了一腳。
“我的上帝哪,這么多人!”他把目光從小窗戶上移開。“就像洪水泛濫一般…”
經歷了五十個多個冬天的白發城堡主的得力手下們,守備軍隊長、弓箭手隊長和城堡里軍仆的百夫長互相推擠,聚集在粗壯石壁上開出的裂縫處。他們也想看看剛剛抵達的圍攻者,反正他們好像也沒有更好的事情可以做。
圍攻者們搭建起了營地,在里城堡數箭之遙的安全地方,即使是萊維采軍事工程師們的弩炮也無法威脅到他們。
他們從森林的后方開始延伸,那看似無窮無盡的隊伍在城堡之外形成了一個半圓的巨大手臂。
即使經過了三個月的連續戰斗并攻占了五座城堡,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的軍隊規模也仍然讓墻里的人們恐懼。
而當他到達萊維采時,五千名王旗下的直屬士兵也加入了攻城的軍隊,隨之而來的還有特蘭西瓦尼亞總督托馬斯·塞切尼的軍隊,其中包括四百名重騎兵,五百多名步兵和兩倍于其的仆人,還有大主教和主教們的陣營,這些人加起來將近有六千士兵和兩倍的仆人。
久洛有些犯惡心反胃,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一支軍隊,萊維采的城門外一共有一萬六千名披甲士兵,加上隨行的侍從、仆人和各種爪牙,總共有三萬多人。
我要死在這里了,他靠在墻上想,深深地呼吸著,我們都會死在這里…
“做好應對長期圍城的準備!”他命令他的指揮官和隊長們,他不能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他的絕望。“帶著城堡里的人,把食物和酒都鎖起來!我們很快就會沒有補給了,必須明智地分配口糧。”
“久洛大人!”守備隊長走上前,“請讓我帶著一百名騎兵去襲擊他們!”
“你瘋了嗎,弗朗西斯?”久洛脫口而出,“你沒看到他們有多少人嗎?”
“他們還沒有整頓好,”隊長表示,“而且他們不絕對會有危險,他們正在搭建自己的營地,根本不會想到會遭到襲擊。”
“也許這是因為他們腦子比你正常,”萊維采的城堡主搖了搖頭回答,“一百個騎兵,我看你是瘋了。”
但隊長并沒有就此放棄自己的計劃,“我并不需要更多幫助,如果我們從北門溜出去,便能躲在森林里不被發現。我知道一條小道,一百個騎手可以輕松通過,我們可以順著那條道從側面偷襲他們,讓他們措手不及。”
“那你想達成什么效果?”久洛擺了擺手,他越來越不喜歡他的這個部下了。“你還不如脫下褲子,從上面向他們撒尿,至少沒有無辜的人會跟你一起喪命。
你覺得你和你那一百個人能做什么?你只會讓他們白白送命!我們的人手并不多,我需要這墻里的每一個人,弗朗西斯!”
隊長覺得這個城堡主是個懦弱的蟲子,他很想繼續反駁,但不愿讓已經緊張的氣氛更糟糕。于是他起身,二話不說地沖出了塔樓房。人群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久洛再次開口。
“指揮官,”他咳了咳說,“弓箭手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大人,”那人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只有兩千支箭,必須省著點用。”
“兩千支?”久洛的語氣中透著恐懼與不解,“這么少?”
“也許比這多一點,”弓箭手指揮官聳聳肩。“我們已經盡量平均分配箭矢了。我們在南邊的殺人孔上每四步放置一個箭筒,我已經給所有人下了嚴格的指令,不得盲目射擊…”
“愿上帝憐憫我們罪惡的靈魂…”久洛自言自語地祈禱道。
我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呢?我早就知道他們會來,但我卻沒把這當回事,不覺得他們能打到這么深入的地方!在過去他們從沒成功突破過高地省份的外圍…愿上帝慈悲!
“我們等待您的進一步指示,”百夫長說道,“大人,您要我們做什么?”
“祈禱!”城堡主下達了他的最后一道命令,然后也走了出去。
百夫長和弓箭手指揮官對視了一眼,都不想多說什么。而且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想往外看了。
查理·羅貝爾的帳篷內部和一個小城堡的王座室幾乎沒有區別。它大得足以讓一個富裕的家庭羨慕不已,當消息傳到這里時,帳篷里就和蒂米什瓦拉的大廳一樣擁擠。
“不要架設攻城器械!”在衛兵為他拉起帳簾后,安塔爾聽到了國王的命令。“我們先不進攻。今晚我們舉行盛宴,慶祝我們的朋友米克洛斯的成功!”
怪不得外面有那么多人在準備牛肉,安塔爾心想。事實上,他不明白為什么查理想要舉行晚宴,數百名守軍還在城墻上等待著他們,就算大軍攻下了萊維采,他們的戰役也遠遠沒有結束。
還剩多少座城堡,二十三座?他快速地數了一下。為什么要提前喝酒慶祝呢?這就是那個老鏈匠所說的法蘭克式的處事方法嗎?
“每個人在晚餐時都可以得到雙份的葡萄酒!”查理又下了一道指令,“今天該流的是酒,不是我們的血。啊,巴托指揮官,”國王注意到安塔爾正平靜地站在人群后面,“你也是為了宴會而來的嗎?”
“陛下,旗隊的營地已經準備好了,然后…”
“很好,這是應該的!”國王向他舉杯。
“…我們等待您接下來的命令。”騎士把話說完了。
“我的命令是讓所有人今天都休息!”查理的聲音在帳篷里回蕩。“短短一周內就和我趕了這么遠的路,值得稱贊,軍隊萬歲!”
在宮廷騎士和指揮官們的掌聲中,安塔爾半鞠了一躬,便要離開帳篷。
“巴托大人,在晚禱之后,歡迎你和你的侍從來我的餐桌做客!”國王叫住了他。
“我很榮幸,陛下。”安塔爾再次鞠躬,然后離開國王帳篷,回到他的手下身邊。
他邊走邊想,國王的舉動有些奇怪。早在蒂米什瓦拉,他就觀察到和年輕的時候相比,查理·羅貝爾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坦率了:查理現在不在直呼他的名字,也不再用他們在私下談話時慣用的語氣和他說話。
安塔爾理解并且接受了這個事實,查理已經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國王,一個領導者,而不是他臣民的朋友。
他和他們一起作戰,但絕對不是平等的朋友。只是,安塔爾并不理解這慶功宴是為了什么,他們才剛剛抵達北方,他自己也沒有心情慶祝。
或許這是某種策略的一部分,以告訴敵人我們有多么輕視他們?
安塔爾走過正在建設中的攻城營地,不禁注意到這些從春天開始就一直在高地作戰的士兵們和剛剛抵達的軍團有多么不同。
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的手下雖然看起來又臟又累,裝備又破又舊,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安塔爾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們的眼睛。
他們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有他曾經在威廉眼里看到的東西,藏著他的養父在圣地征戰二十三年,連他自己都不想回憶起的可怕事情。
安塔爾在與這些目光的交鋒中感到很不自在,他不知道他們會怎么看待他,這個多年沒有踏上戰場的騎士,帶著他滴血未沾的武器,來宣稱這些人奮戰多時的成果。
騎士加快了腳步,盡快將他們甩在身后,并感謝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把重傷者都留在了他占領的城堡中,他不敢想象那些人會用多么陰暗的眼神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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