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認爹說》和《蠻夷常勝說》是禮部兩任大宗伯寫的,不嚴謹、略顯粗鄙甚至是不成體系的一種方法論。
因為萬士和與沈鯉和這些蠻夷打了這么多的交道,實在是無法用已有的知識和經驗,去解釋他們行為的根本邏輯,所以才有了這種粗鄙的解釋法,也就是暴論。
暴論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就是不能放在明面上作為經典去傳頌,但可以解釋很多的問題。
就像成化年間,內帑太監林繡,專門寫了一本《氣人經》,來教內署太監如何氣外廷的大臣,如何去和大臣們撕咬,氣人經肯定不會大規模刊印,但內書房每個小黃門,都讀過這本氣人經。
大宗伯的兩個暴論,是具有高度現實性的,也就是它們合理的原因,這是禮部的官員們,通過觀察蠻夷們,各種奇奇怪怪的表象,而總結的理論。
因為這兩個基礎理論的出現,讓大明更加方便的解釋蠻夷的行為。
只有贏,會出現一個大明之前已經出現過的問題,那就是傲慢。
謊話說了一萬遍,所有人都會以為是真的,自我欺騙的贏,說得太多了,就會變成傲慢,最后在傲慢中毀滅自己。
最后沈鯉在蠻夷常勝疏中得出一個結論:要避免贏學導致的傲慢,大明要承認‘輸’,只有承認輸的存在,才能贏的更加真實。
哪里落后、哪里先進、哪里需要追趕、哪里仍需努力、哪里受制于人等等,要對自己的弱勢領域有一個清楚的認知。
萬歷十六年,萬歷維新以來,大明承認過的劣勢有:航海天的劣勢、對地球認知不足的劣勢、造船劣勢、毛呢工藝的劣勢、白銀流入受制于人、殖民過程中高道德劣勢等等。
這是基于矛盾說的思考方式,贏的反義詞是輸,贏從來不是單獨存在的,只有承認輸,才能真正的獲勝,自己宣布自己獲勝,是一種飾勝、偽勝,除了騙騙愚民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對于蠻夷而言,他們不能承認輸的存在,因為對于蠻夷而言,贏的反義詞不是輸,而是亡。
大明要構建自己真正的贏學,而不是虛妄贏學,就是沈鯉這篇奏疏所要講的內容。
開疆拓土王化歸順,這本來是一件喜氣洋洋的事兒,連大明的文官都趁著這個機會狠狠的抬了一下頭,宣傳了一波仁義致勝的正義性!
連老撾來的刀攬勝、刀示恭等人也十分開心,朝不保夕的日子,終于過去了。
在這一片祥和喜悅的聲音中,有筆正跳了出來,狠狠地惡心了一下所有人,包括被壓制了很久的文臣。
萬歷維新十六年來,好不容易文德致勝了這么一次!還被這些筆正給罵了一頓。
這些筆正們的理論還是很有趣的,他們從窮兵黷武、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精算這三個方面去反對這次兼并老撾。
認為這次兼并老撾不是贏麻了、不是小贏了一下,而是大輸特輸了。
窮兵黷武,筆正們認為大明朝廷理當限制下這種不斷擴張的風氣,否則很容易讓大明走了大唐的老路,大唐征召了將近三十萬的長征健兒開拓西域,導致內地空虛,最后的結果,就是腹地的安史之亂,直接打斷了大唐的盛世。
大明在海上開拓是因為廉價的海運,在陸上的開拓,可以暫緩。
大明朝廷必須要考慮腹地的安穩重要,還是開邊重要,安史之亂的歷史教訓值得借鑒。
邊庭流血成海水,萬歷維新十六年,打了十六年。
先后發動了對土蠻汗、俺答汗、東吁、果阿總督府、呂宋、長崎、朝鮮倭國戰爭,這十六年時間,從來沒有一年是不打仗的,戰爭大量殺害士兵和民眾,耗盡百姓的財力,天下財物空虛損耗,百姓流離失所,死亡如影隨形。
拿下這些地方,除了滿足了君上好大喜功的私欲之外,真的有必要發動嗎?
而朝中大臣們只知諂媚迎上,從不敢反駁陛下、元輔的命令。
精算,則是老撾并沒有足夠價值,值得大明費這個勁兒,即便是大明不進行大筆投入王化,也沒有必要并入,大明在老撾只有精絕鹽礦的需要,無論誰統治那片領地,最后都是將精絕鹽礦賣給大明。
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最大程度的減少投入,是精算,是理性。
“有意思。”文華殿上,大明皇帝看完了手中的幾份雜報,對著廷臣們說道:“朕怎么感覺,這些筆正們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確實有道理。”張居正出班說道:“陛下,有道理歸有道理,這天下美事,還都讓大明自己全占了不成?有舍便有得,有得便有舍,沒有人可以既要還要也要。既要精絕鹽礦、還要邊方穩定,還不要任何投入,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這些意見簍子自然可以隨便說,但做決策的時候,還是要衡量利弊得失。”
“臣還是認為設立老撾府,并沒有錯。”
張居正最開始也反對老撾并入大明,主要是怕皇帝憐憫老撾苦楚,像王化綏遠那樣重金投入,那真的是太貴了,得不償失,當陛下承諾不會重金投入之后,張居正從反對變為了支持。
就像劉備取益州一樣,沒必要過分糾結辯經,該拿就拿,哪怕拿了不管,先拿到自己手里再說。
筆正們說的都對,但筆正們不需要進行國策決策,當然可以既要也要還要,大明朝廷廷臣們共議決策,就必須要理性,要的多,也要稍微付出一點。
很多時候,反對意見雖然得到了肯定,但不會被采納。
朱翊鈞放下了雜報,對著廷臣們說道:“總歸呢,錢這個東西,該花花該省省。”
“陛下圣明。”群臣們一起站起來歌功頌德,動作整齊劃一。
既然更重要的、更急切的是精絕鹽礦、西南邊方安穩,那多少花點,也是理所當然。
這頭兒大明軍在打東吁,那頭兒還不肯給老撾一點名分,不拉攏老撾,大明軍在西南戰場,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大明向來說話算話,既然給了安全承諾,就不會任由東吁緬賊、安南欺負老撾了,畢竟精絕鹽礦也在老撾的地盤上。
其實東吁想要結束戰爭,特別簡單,擊敗云南邊軍。
逼迫云南邊軍向朝廷求援,朝廷周轉糧餉半天下,靡費巨萬,消耗了巨大人力物力財力,卻收獲了一堆不值得開發的爛地,那朝廷自然會喊停。
這也是過去西南小邦挑釁大明的原因,因為不值得大明朝廷費那個勁兒。
一如開戰之初,東吁利用黔國公對熟苗的信任,打開了一個口子,兵逼大理,四川、貴州的漢軍不得已,在劉綎的帶領下入云南。
如果東吁可以再打出幾次這樣的大勝,邊方無法鎮守,只能求援朝廷,東吁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這也是過去西南小邦一貫的做法,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占點便宜就議和,但現在,東吁連云南邊軍都打不贏,那就只能一直挨揍了。
大明在西南前線一共就三個客營,滿打滿算就只有9000客兵,這也是云南財政能夠完全支撐的原因。
客兵好用,同樣客兵安置極其困難,除了會殺人之外,什么都不會的客兵,不好安置,這么一直打下去,反而能夠減少維護穩定的成本,所以,西南戰線就變的讓東吁如此窒息。
“金池總督府今年的第二船金沙到了,今年金池總督府黃金流入為四十三萬兩,明年預計為八十萬兩黃金,如果金池總督府不出現什么意外的話,大明十年收儲一千萬兩黃金用于發鈔,是可以提前實現的。”戶部尚書張學顏說起了金池總督府的情況。
王崇古眼前一亮,開口說道:“如此一來,泰西白銀流入減緩的問題,就得到了徹底的緩解!這幫紅毛番這些年,仗著自己占了富饒銀礦,說了不少的胡話,以后看他們還能怎么囂張!”
“還敢威脅大明!”
大明攻占了菲律賓總督府設立了呂宋總督府,攻城略地不提,扶持了葡萄牙國王安東尼奧、賣鹽給了尼德蘭人、甚至還賣給了法蘭西人五桅過洋船,這種足以改變戰場格局的武器,在這十六年的時間里,明明是大明朝廷咄咄逼人。
到了王崇古口中,就成了紅毛番胡言亂語,囂張跋扈。
白銀流入完全依賴外部流入的情況,隨著倭國被大明所攻陷,礦山被大明占領,金池總督府的建立,以及大明的商品越來越多,其惡劣影響終于在發鈔之后,變得微乎其微了起來。
這是萬歷維新的巨大成功。
張學顏繼續說道:“我們調閱了大明各地錢莊的賬本,經過了數月的計算,發現銀票兌現的比例不足百分之六,一百兩銀票,只有六兩被兌換成了銀幣,而且越發達的地方,比如京師、松江府等地,兌換比例更低,戶部認為,有20的準備金進行超發,是合理的。”
“一百二十萬兩黃金,發鈔六百萬貫,是實發,按照20的準備金去算,今年,發三千萬貫鈔是合理的。”
在戶部看來,大明皇帝發鈔,實在是有點過于謹慎了。
“寶鈔的信用還沒有建立,不可操之過急,在通和宮金庫還沒有完全建好的情況下,不得超發,大司徒,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朱翊鈞聽聞了戶部的意見后,沒有等其他明公表示,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十年之內寶鈔不超發,日后是日后的事兒,現在是寶鈔信用建立的關鍵時間。
張學顏欲言又止,最終俯首說道:“臣遵旨。”
朱翊鈞當然反對超發,每一張萬歷寶鈔,都要內帑的黃金去兌付的!
哪怕內帑的黃金只進不出,是朝廷用白銀兌付寶鈔,但寶鈔會還給皇帝用以還債,所以,萬歷寶鈔的信用,是和皇帝個人信用掛鉤。
作為皇帝,當然不可能允許現在就超發。
戶部想要超發的心,再次被皇帝狠狠的摁住了,張學顏是十分無奈的,皇帝并不是特別清楚,陛下在民間的個人信用,有么多的堅挺。
只要可以應對擠兌,寶鈔的信用就不會崩塌,20的準備金,已經完全足夠應對擠兌了。
費利佩二世的金債券都破產三次了,也沒見費利佩被人拉到斷頭臺上斷頭。
這也是楊巍、吳時來這些賤儒們鋌而走險的原因,皇帝在朝中,更多的時候,是以保守派的姿態出現,攔著任何看起來有些激進的政令。
就連黎牙實這個番邦蠻夷,都認為大明的寶鈔是可以超發的,因為大明寶鈔錨定的不僅僅是通和宮黃金,還有大明百姓用雙手制造出來的貨物,這些商品也是寶鈔的信用構成,超發才是理所當然的,才是對刺激經濟有益的。
可惜,在這件事上,戶部始終沒能說服陛下,陛下能答應發寶鈔,還是因為白銀流入銳減,不得已而為之,否則發鈔這件事本身,還要等七八年之久。
朱翊鈞看著張學顏,知道張學顏是口服心不服,想了想才開口說道:“大司徒啊,紙鈔都是債,朝廷得寫欠條問朕的內帑借的債,這是債都要還的。”
“臣遵旨。”張學顏再次俯首,不再討論超發的事兒了,寶鈔的屬性還是金債券,而不是信譽貨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大明遣倭國特使高啟愚傳回了一本奏疏,說倭國極樂教的瘋狂。”兵部尚書曾省吾面色極其難看的將抄好的奏疏遞給了所有的廷臣。
倭國極樂教徒之前發動過白雞毛運動,一些戰場逃跑的武士會被這些極樂教徒用白雞毛羞辱,受不了羞辱的武士,再次上了戰場,然后死在了朝鮮、對馬島戰場之上。
戚繼光在《京都條約》簽訂之后,繼續發動了進攻,已經基本完成了作戰任務,從長門國到出云國沿海地區,都被大明軍攻陷,現在大明軍正在進行最后的收尾,消滅一些頑抗的倭寇,清理后患,保證石見銀山的銀礦,能夠順利流入大明。
而倭國腹地地區,極樂教徒現在不是用白羽毛羞辱了,而是發動了‘抓住他們’的運動,簡而言之,就是配合倭國的一些大名,抓住一切十三歲以上的男丁,讓他們投入到收復北部失地的戰斗之中,包括自己的家人在內。
如果把男丁都送到了戰場上,家里的一切遺產,這些極樂教徒就可以繼承了,所以躲藏不肯上戰場的倭國男丁,都被舉報了。
死在戰場后,家產全都歸了極樂教徒。
“這些倭人終于意識到,他們視為珍寶的家人、信念、道德、武士精神,一文不值,所以他們開始了反擊,名叫光榮擊殺的反擊行動,在倭國本土展開,任何在腳踝、耳后、頸后刺上了明字的極樂教徒,全都會被光榮擊殺。”曾省吾講完了這個故事。
白雞毛運動中,倭人男丁是沒有任何反抗的,反而會因為羞辱而上戰場,但是在‘抓住他們’的運動中,倭人終于反應過來了,他們手里拿著武器。
光榮擊殺在倭國本土愈演愈烈。
禮部尚書沈鯉心有余悸的說道:“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內,在倭國大阪城內,就爆發了十二起當街殺人的兇殺案,手段極其殘忍,豐臣秀吉請求大明配合扼殺極樂教。”
豐臣秀吉對這種情況,有點束手無策,主要是大明的態度不好判斷,只好請求住在迎恩館的高啟愚想想辦法。
朱翊鈞眉頭緊蹙,非常不理解的說道:“不是,他們倭國本土滋生的極樂教,為何非要跟大明扯上關系?要在身上刺字,寫上明字?!”
沈鯉立刻說道:“確實沒什么淵源,大明將其定為了邪祟,臣以為可以配合豐臣秀吉幕府,剿滅極樂教,只要大明長崎總督府,不收任何有紋身刺字的倭奴、倭女,極樂教就失去了根本,就可以有效遏制了。”
按照極樂教的教義,大明是他們這個教派的極樂凈土,一切都是為了抵達大明這個現實里的彼岸。
當大明、海外總督府,不再接受任何極樂教徒之后,極樂教就會失去根本,規模會立刻縮小,并且可控起來。
“豐臣秀吉承認從長門城到出云國松江城沿線,歸大明所有。”沈鯉告知了所有廷臣,豐臣秀吉的籌碼。
王崇古嗤之以鼻的說道:“他不割讓,那就不是大明的嗎?那是大明軍打下來的!連他整個倭國,都是大明冊封的藩國,都是大明的!”
張居正稍微思忖了一番,才開口說道:“可以答應下來,恐怕極樂教蔓延,倒灌大明。”
大明東南倭患,是倭國倭患的外溢,而倭國倭患是倭國戰國征戰不休,武士流浪變成了倭寇引發的,如果大明不扼殺極樂教,恐怕有一天,會吃到這個回旋鏢。
“諸公的意見呢,大明要不要答應豐臣秀吉?”朱翊鈞開始詢問廷臣的意見。
最終,張居正、沈鯉、張學顏、汪道昆認為可以封禁,王崇古、曾省吾、陸光祖則認為極樂教可以作為一把刀,消滅倭國的一把刀,經過廷議后最終確定,答應倭國請求,封禁扼殺極樂教的傳播。
朱翊鈞沒有反對,而是蓋上了萬歷大寶的印綬,他看著眾人說道:“朕以為,應該扼殺,防止倒灌大明,遺害萬古。”
極樂教這個熱鬧,大明不能再這么看下去了,因為再看下去就引火燒身了。
大明正處于向商品經濟蛻變的過程,這種極度享樂思潮的蔓延,對大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遏制其規模,恐怕這股妖風,要吹遍整個大明。
廷議核準后,不許極樂教繼續傳播,這可以讓豐臣秀吉放開手腳了,之前幕府對極樂教束手無策的部分原因,是戰爭需要極樂教逼迫這些武士上戰場,所以默認縱容他們的活動。
而且因為極樂教的極樂凈土是大明,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個教派的流行和大明息息相關,京都再也承受不起大明放飛神火飛鴉了,一旦大明批準了禁令,豐臣秀吉將不會有任何的顧忌。
就像大明在倭實控范圍內禁毒一樣的道理,這些有害的東西,還是拔干凈,大明才能清凈一些。
邪祟崇拜,也是大明必須要防范的,叫魂術在松江府如此繁華的地方,仍然鬧出了那么大的亂子,連上海知縣姚光啟都不得不啟動輕斷食療法進行治療。
“前段時間禮部奏聞要培養醫學生,做得如何了?”朱翊鈞詢問起了大明初行鈔法的目的,就是為了培養醫學生,才借了這么一筆錢。
沈鯉趕忙俯首說道:“回陛下,《衛生預防與簡易方》已經刊刻,目前印了一萬本,分發到了各縣惠民藥局,以供萬民使用,計劃再刊刻兩千本,用于教培。”
“正在擬定專配醫學生制度,解刳院、太醫院、惠民藥局等擬定培養醫學生一千人,從各縣惠民藥局遴選。”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說道:“《衛生預防與簡易方》呈上來看。”
“臣遵旨。”沈鯉和一個糾儀官耳語了兩聲后,糾儀官在趙夢佑點頭后,去了禮部取來了樣書,還有三經廠刊刻印刷的回執。
不到一刻鐘,一應書籍送到了文華殿內。
朱翊鈞拿著兩本書,有些疑惑的說道:“用的是最差的紙,最差的墨?”
禮部呈送皇帝了兩本醫術,一本印刷極其精美,甚至還有墨香味;一本則是粗制濫造,紙張很薄而且發黃,有點像草紙,墨的味道有些發臭,朱翊鈞隨機抽取了七八頁,內容是完全一樣的。
“陛下,貴的是上面的字,要賣給鄉野郎中,貴了不會有人買的,成本越低,賣的價格越低,買的人就會多,這些墨是來自泰西的鐵膽墨水,是非常便宜的。”沈鯉解釋了下廉價墨水的來歷。
黎牙實翻譯了很多卷泰西的書籍,其中有一種介紹鐵膽墨水的制作方法,大明拿來之后,發現又便宜又好用,就直接使用了。
“大宗伯說得對,貴的是上面的字。”朱翊鈞深表贊同,翻開看了一點,才不住的點頭說道:“禮部制定的章程很好,朕非常滿意,鄉野郎中,學《衛生預防與簡易方》,各縣惠民藥局主治醫官要通讀《解刳論》并且定時考校。”
“這樣,內帑還有二百二十萬銀,朕撥一百二十萬銀,在皇家理工學院旁營造一個醫學堂,專供惠民藥局醫官就學使用。”
“日后每年再撥醫學堂二十萬銀,專門用于醫官培養。”
大明皇帝又自己爆金幣了。
皇帝內帑情況,大明廷臣一清二楚,黃金一百六十三萬兩,銀一百萬。
皇帝剛剛撥付的一百二十萬銀,是戶部剛剛交付給內帑的一百二十萬金花銀,就是過了賬目,還沒移庫,就拿出來營造醫學堂了。
要知道萬歷十三年的時候,內帑可是有三千萬銀的現銀,自萬歷十三年隴開馳道營建以來,內帑的存銀,就沒有超過千萬銀的時候,王謙掌管了一部分在燕興樓收儲黃金使用。
朱翊鈞簽下了支票,用完了印,吹干了墨跡,將支票交給馮保,他一抬頭,才看到朝臣們一個個都看著自己。
“怎么了?”朱翊鈞有些疑惑的問道。
張居正沒有接過馮保拿來的支票,而出列俯首說道:“陛下,內帑要不要留點銀子備用?這不足百萬存銀,萬一有什么急事,恐怕力有未逮,陛下有意明年南巡,這南巡一次,不是個小數。”
“戶部還是有很多銀子的,今年老庫存一百萬銀已經入庫,國帑還有存銀七百三十萬銀,足夠醫學院營造了。”張學顏趕忙站了出來俯首說道。
老庫存銀突破千萬,賬上還有七百三十萬銀積存,戶部現在底氣十足。
朱翊鈞聽聞也是一樂,搖頭說道:“以前,世廟問國帑要二百萬兩白銀修永壽宮,國帑跟世宗皇帝吵了四年,最后只給了二十萬兩;先帝在的時候,要三十萬兩白銀,先生百般阻撓,連續三次上奏,最后只給了十萬兩,以至于先帝下旨申飭。”
“朕的銀子夠用的,不必了,照旨意辦事吧。”
圍繞銀子斗智斗勇那么多年,現在皇帝把內帑掏空,錢全用到了國事上,大臣們反而有些害怕了起來。
陛下的銀子換成黃金,為發鈔做準備,本身也是為了國事。
朱翊鈞看張居正還不接支票,只好繼續說道:“朕要是實在沒錢,會找大戶借一點的,安心,朕還能苦了自己不成?”
“朕只希望紅糖雞蛋、烙鐵截肢的悲劇,能少一點,少一例,也算是積德了。”
“陛下,還是國帑承辦吧。”張學顏再俯首請命。
內帑錢太少容易出問題,而且是大問題,皇帝是至高無上的,經濟地位決定了政治地位,皇帝一旦窮困,甚至是入不敷出,那帝制就會出問題,帝制出問題,帝國的天就塌了。
很多時候,朕意已決,是要銀子說話的。
“陛下,國帑承辦為宜。”張居正俯首請命。
皇帝沒錢對于帝國而言,是非常非常危險的一件事,之前國帑空虛,陛下為了國事,把內帑清空,是無奈之舉,現在國帑日益充盈,皇帝作為人間至尊,再耗盡內帑去做事,很容易讓一些富商巨賈們起了輕視之心。
朱翊鈞稍微思考了下,才示意馮保取回支票銷毀,笑著說道:“諸位大臣力諫,朕就收回了,但每年二十萬銀的撥款還是要給的,算是朕的心意。”
“陛下圣恩浩蕩。”張居正帶著廷臣們領旨。
十六年了,張居正知道,陛下心中,始終裝著九州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