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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八章 利用輿情裹挾刑名

  朱翊鈞不想用海瑞的身后名作餌,哪怕是王崇古的計策,真的很不錯。

  正如他對海瑞說的那樣,他是上位者,他如果完全依靠這些陰謀詭計,最后就是失道者寡助,誰還為他這個皇帝盡忠呢?

  每個人都希望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是道德楷模,這樣一來,所有人追隨的時候,才不會擔心,被皇帝借人頭一用,以平民憤。

  人死為大,海瑞為了大明國朝積勞成疾,與世長辭,大明國朝要尊重海總憲對國朝的貢獻。

  朱翊鈞哪怕對這些反賊恨之入骨,但依舊沒有突破自己的下限。

  這些躲在陰影里的魑魅魍魎,他們的目標是萬歷維新,萬歷維新是大明再起的全部計劃,涉及到了大明的方方面面,這里面最最容易推翻的就是海瑞的成果。

  只要開始翻案,把海瑞做成的一些鐵案推翻,對萬歷維新的反攻倒算,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翻案,是最簡單、最直接、最快把新政反對派聚集起來的辦法,因為海瑞反腐抓貪,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只要有個有分量的人,站出來做那個扛旗的人,立刻就會聚集在這個扛旗之人的身邊,對海瑞群起而攻之,海瑞活著,是硬骨頭還活著,海瑞走了,那就可以斗爭的引子。

  張居正無疑是非常合適的,張居正不喜歡海瑞是舉世皆知。

  但張居正已經在皇帝面前,明確表示,自己不會做那個人,他對反腐抓貪是非常非常認可的。

  以前是以前,以前張居正也是個貪官,他需要用利益把一些人捆綁在一起,作為政治的集體,進行萬歷維新;現在是現在,萬歷維新大勢滾滾,已經不需要這樣做了。

  緹騎們開始了大肆搜捕,任何和張利民、和《海瑞三大過》有關的人,全都被抓了起來,按個審查,審查到最后發現,仍然沒有太好的收獲,紙張、墨、匠人,全都進行了審訊,但仍然一無所獲。

  張利民是個棄子,那一家雜報社也是個棄子,甚至連匠人都沒幾個,所有的雜報、妖書都是提前印好,分批送入京師,放在了張利民的家中,甚至都追查不到在哪里印刷的雜報。

  張利民所在的雜報社,就是個空殼,妖書刊發的時候,雜報社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刊發過《海瑞三大過》。

  分發妖書的都是一些不識字的報童,他們根本不知道妖書上寫的是什么,四處便宜搭售、贈送。

  緹騎對案件的偵查進入了瓶頸期,張利民從開始吸食阿片就已經是期貨死人了,只等海瑞離世,交割妖書就會被安排死亡,正好被李成梁給打死,已經是死的很有價值了。

  正當案件一籌莫展的時候,順天府丞王希元,忽然接到了一個讓他感覺頭皮發麻的案子,海中適來到了順天府衙門,狀告海中鵬竊奪家產!

  這個案子出現的時候,王希元將另外一本準備好的奏疏,送到了通政司,王希元想要外放做官,哪怕是平調暗降,做個普通的知府,他也不愿意在京師做府丞了。

  這是他王希元能管得了的事兒?!做京師府丞實在是太難了。

  當這個案子出現的時候,緹騎衙門立刻反應了過來,這是反賊自己跳出來了!

  趙夢佑收到皇帝圣旨后,立刻前往了王崇古家中詢問,海中適到順天府衙門敲冤鼓,是否是王次輔授意,當得到了否認回答后,迷霧重重的問題,就變得清晰可見了起來。

  王崇古當著皇帝的面兒出的主意,皇帝否決之后,王崇古就不會多做,否則就是多錯,所以海中適到順天府衙門敲冤鼓這件事,的確是他自己要這么做。

  這要是沒人在他身后鼓動他,他絕對不敢這么做,要知道海中鵬這個十一歲的秀才,可是皇帝下圣旨從海南叫到京師來的。

  海中適敢敲鼓,顯然是有人在他的耳邊不停的嚼舌頭,而且這個鼓噪他的人,給了他一些確切的承諾,再加上海中適足夠的蠢,才出現了此案。

  海中適本就是養子,他靠著海瑞的名聲,皇帝的恩賞,本可以衣食無憂而且頗受旁人尊敬的過完一生,可偏偏他在海瑞病重的時候,沒有在病榻前伺候,被宣旨恩榮的太監看到,哪怕是做做樣子,但是海中適偏偏連做樣子都不肯,還喜歡對旁人說:清名無用,不如換錢。

  這本身就是愚蠢的表現,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所以后手是什么呢?”朱翊鈞寫下了一行字:海瑞病逝、《海瑞三大過》、李成梁行兇殺人、海中適狀告海中鵬侵吞家產,這一連串事件的背后,都是為了翻案,為了破壞萬歷新政。

  海中適敲鼓,朱翊鈞必須要想到反賊們的后手,防止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

  “王一鶚嗎?”朱翊鈞停筆眉頭一皺說道:“馮保你說呢?”

  馮保低聲說道:“陛下,王巡撫在山東,雖然說不上鞠躬盡瘁,但也是盡忠職守,殷部堂留下的基礎,王巡撫沒有荒廢,海帶、煤鐵、海運、工兵團營,一片欣欣向榮,最近膠州灣,密州市舶司的發展,也是如火如荼,甚至比月港都要強一些。”

  “臣覺得,王巡撫不是那個人。”

  “陛下知道臣,臣從來不為讀書人說好話,但王巡撫做的真的不錯。”

  馮保這個人,是能說讀書人的壞話,從不說讀書人的好話,說一點好話,那都是逼不得已了。

  這王一鶚把密州市舶司干到了五大市舶司的第三,僅次于松江府和廣州府,這是傲人而且耀眼的成績。

  密州市舶司、膠州灣一帶的蓬勃發展,絕非偶然。

  事實上,膠州灣的自然稟賦很差,缺少淡水、缺少河流、土地貧瘠不好耕種、地形十分的破碎,不適合建城,因為嶗山的存在,膠州灣非常適合避風,膠州灣更加適合做一個軍港,而不是商港。

  但密州市舶司依舊在凌云翼和王一鶚等人的苦心經營下,成為了第三大市舶司,壓住了寧波和月港。

  這一切自然和朝中的風向變化有關,大明在全力開海,讓膠州灣港口屬性,尤其是北方唯一不凍港的優勢變得耀眼了起來,大明修建了京密馳道,順利通車,讓糧食的運輸成本降低了許多,的確這都是大勢所趨。

  但王一鶚的修了運河、修了馳道,修建了數間官廠,生產水泥、鋼鐵,也是讓膠州灣興旺的原因。

  “王一鶚是徐階的得意門生,徐階死在了京師,王一鶚當然有理由為他報仇,哪怕是試一試呢?王一鶚現在在做什么?”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道。

  “種海帶、曬鹽、建船廠、修菌廠提煉碘和鮮鹽、帶著工兵團營,四處修建官道驛路和馳道。”馮保將備忘錄放在了陛下面前,各地巡撫都在干什么,他馮保都記在了備忘錄上。

  馮保還是搖頭說道:“徐階貪的天下皆知,王巡撫要為一個貪官報仇,臣還是覺得有點說不過去,徐階也配?”

  要是徐階和胡宗憲一樣是被冤枉的,這一切都有情可原,王一鶚為徐階奔走,那還說得過去,至少能說服自己,說服親朋,這徐階什么樣,翻來覆去這么多年,早就查的明明白白了。王一鶚怎么說服自己,說服親朋?

  “你說的對,但誰在做這件事呢?”朱翊鈞走到了職官書屏面前,這是張居正送的禮物,可視化辦公,是張居正覺得皇帝小,記不太住那么多事兒,才弄了個這么個書屏輔助陛下,到現在,大明官吏們,幾乎人手一個。

  上面掛著一個個的小牌子,上面寫著人名、職位、同黨、座師等等內容。

  朱翊鈞相信,這里面一定有一個十分有分量的人,在推動這件事,因為所有的事,都來得太快了,是提前做了充分的準備,朱翊鈞必須把這個人揪出來,否則寢食難安。

  “陛下,徐階的門生之中,除了王巡撫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人,仍在朝中任事。”馮保將一塊牌子摘下,此人為大理寺卿楊巍。

  楊巍和張居正都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后來和張居正一樣,在翰林院就讀,但兩人的命運,到了這里走上了岔路口,楊巍成為了徐階手里的一把刀,彈劾嚴嵩、嚴世蕃,被貶出京,至此宦海沉浮數十年。

  萬歷二年,楊巍以為母親養老送終為由,致仕歸鄉,徐階死后,楊巍被召回京師為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卿陸光祖的佐貳官。

  當初朱翊鈞召回楊巍,是為了安撫人心,徐階死了,徐階的弟子被召回,代表著皇帝沒打算繼續擴大打擊面,王一鶚被重用,也有這方面的考慮,防止人心惶惶,導致政事敗壞。

  萬歷十六年海瑞致仕,陸光祖升轉都察院總憲,楊巍從少卿成為了大理寺卿,成為了廷臣。

  楊巍現在很有分量,和徐階有師生之誼,而且楊巍還對萬歷新政有所不滿,楊巍極力反對考成法,萬歷二年回鄉養老送終,是個借口,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反對考成法,被張居正所惡。

  考成法行之有效,楊巍自己離開了。

  “是不是有一定證據了?”朱翊鈞把玩著手中的腰牌,詢問著馮保,馮保管著東廠,如此大事,他不會睜著眼說瞎話,不會在皇帝面前亂說,畢竟事涉朝廷大員,不可不慎重。

  “陛下圣明,的確有些蛛絲馬跡指向了楊巍,但事情還在調查,臣不敢斷言。”馮保帶著東廠的番子,查到了一些看起來模棱兩可的事兒,但這些模棱兩可的事情,發生在一個大員身上,本身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為什么?”朱翊鈞眉頭一皺,和張利民一樣,為了給徐階報仇嗎?

  馮保低聲說道:“陛下,他想升轉,作為徐階的門人,他的升轉一直不順利,他已經七十二歲了,再不拼一把,大理寺卿就到頭了,他倒是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可是他那些門生故吏,恐怕不能接受。”

  “楊巍反對考成法,更反對久任法,按照以前的規矩,先生已經掌權十六年了,做首輔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壓著別人不能升轉,久到張黨中人壓著別人升轉。”

  朱翊鈞眉頭一皺說道:“嚴嵩當了二十年的首輔,楊廷和做了十七年的首輔,以前的規矩?以前有什么規矩?”

  閣臣做多久的最大規矩,就是全看皇帝心意,閣臣的確是廷推的,但皇帝擁有一票否決的權力,高拱被先帝臨終托孤,最后還是被一道圣旨給罷免了。

  這可是皇權的重要構成部分,京官的人事任免權,楊巍這反對新政的立場,已經非常明顯了。

  朱翊鈞翻動著楊巍的牌子,掛回了職官書屏說道:“案子調查,就從海中遠這條線索查起,楊巍再看看。”

  馮保既然敢在皇帝面前說,那自然是有證據的。

  楊巍和在遼東種地的吳時來,來往十分緊密,有多次的書信來往,吳時來本來都要成為都察院的總憲了,但是他因為再次審查被發現了貪腐,沒有升轉,懷恨在心彈劾大臣,被皇帝以附勢滅法、互相黨援、欺君誤國三樁罪名放遼東墾荒。

  除了吳時來這一幫人之外,這里面還有丘橓、趙世卿、江東等人。

  除此之外,泉州府商人李旦,也通過親朋介紹,拜訪過楊巍兩次,這個李旦就是刻意接近海中適的那個閩南商人,以前以走私白貨為生,說是要和海中適一起做買賣,不過是為了讓海中適靠著海瑞的名望,跑通關系。

  楊巍是徐階門生、反對考成法和久任法、和吳時來書信來往、見過泉州商人李旦兩次,這些指向,已經非常明顯了,東廠的番子還發現,這個楊巍可能在吸食阿片,因為一些吸食阿片的器具,出現在了楊巍家宅中的垃圾里,但這些垃圾上,沒有阿片殘留。

  馮保不敢斷言,是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東廠的番子查案,比緹騎更沒有禁忌,只要懷疑,就會查辦,垃圾堆都給你翻開來看。

  海中適有點害怕了,因為報案之后,一切流程都在正常推行。

  他的案子很快就得到了回復,承發房吏確認收到了詞狀,刑房的書吏記錄了招詞,并且詢問了海中適基本情況,登記在冊,皂吏找到了他,確定了姓名年齡籍貫狀告何人;三班衙役開始了調查取證,確定海中適所言真偽;一應證人也被拘集在了順天府衙門過問。

  一切都在按照流程進行,順天府衙門通知海中適在七天后審理此案,務必出席,否則就會以不到場宣布敗訴,并且日后不得再訴。

  “這可如何是好,這和你們說的完全不同啊,李旦,你告訴我,朝廷奪我家產,一定不會審問,會以我無理取鬧為由,拒絕受理,到時候,各方雜報披露此事,掀起了風力輿論后,我到靈堂前哭喪,以孝子身份盡孝,這朝廷已經接案審理,這這這…”海中適此刻已經慌得不行。

  海中適和李旦等人,完全沒料到,皇帝陛下居然允許順天府衙門辦理此案,而不是他設想的那樣,不予立案,或者干脆拘了他,本來準備好的風力輿論,他海中適是受害者,是想要盡孝,朝廷卻不準的孝子。

  一個受害者更能得到輿情的同情,進而方便利用輿情裹挾刑名和輿情。

  這都是以前賤儒們玩爛的招數,海中適覺得十分可行,所以才配合李旦,前往順天府衙門訴訟,結果現在朝廷不按常理出牌,立案拘集證人審問,正在準備過堂了!

  李旦信誓旦旦的說道:“不急不急,這有什么好急的?朝廷不讓你去清勤園奔喪,為真;朝廷不讓你繼承你父親的遺澤,為真;朝廷立案就立案,還能把你父親的遺澤改判給你?過堂就過堂,遲幾日罷了。”

  “你還是被朝廷攔著不讓你奔喪守孝的孝子。”

  李旦有的時候非常瞧不上海中適,屁大點事兒,就驚慌失措。

  這海中適完全是運氣好,才被選成了養子,社會地位高出了商人好幾等,清貴他海中適要,銀錢他海中適也要,天下好事,還能讓他海中適一個人給占了去?

  但這海中適就是貪心不足,非要兩樣都要,這才有了李旦接近的機會。

  “你這幾日安心在京,我們跑的買賣快到貨了,我今日南下月港,去接貨,你在京師穩住,不要擔心。”李旦笑著說道:“一切有我,我都安排好了。”

  過堂之前,李旦必然要離開,過堂之后,風力輿論和皇權對決會掀起驚濤駭浪,他這種小人物,根本撐不住這種顛簸,所以,在起風前離開,就是最好的選擇。

  “你要留下我一人在京嗎?”海中適打了個哆嗦說道:“不行,貨不重要,兄臺不在身邊,我實在是驚懼難安。”

  李旦笑著說道:“你是海總憲的兒子,我又不是,再大的風浪,陛下看在海總憲的面子上,不會拿你怎樣,但我就不同了,我一介商賈,如何茍且都無法偷安。”

  “這樣,我給你留一千兩銀子,你拿這些銀子賄賂下獄卒,免了牢獄之苦,我不是跟你說了好多次了嗎?不會有事的。”

  海中適敢這么膽大包天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海瑞的兒子,皇帝看在海瑞的面子上,也不會真的拿他怎樣,他有恃無恐,可李旦就完全不同了,一旦皇帝發現了他居中挑撥,恐怕會將他殺了泄憤,所以出去躲一躲,避禍才是上策。

  李旦的理由看起來極其充分,并且非常的合理。

  但其實李旦自己清楚,他這次離開,就不會再回京師,甚至不會回大明腹地了,今天,就是他李旦和海中適最后一次見面。

  李旦會改頭換面,換個身份,在總督府繼續做他的海船商人,直到風浪徹底平息,至于皇帝是不是真的會因為海瑞寬宥海中適,那就不是李旦要關心的事兒了。

  從頭到尾,李旦都非常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兒,就是點火,這是他背后那個大人物要求他做的。

  后面會發生什么,李旦也不清楚,但今天事情已經做完了,大人物承諾給他的好處,也已經給了,他獲得了新的身份,可以南下南洋到漢鄉鎮去了。

  “兄臺說的有道理,兄臺這天高水長,一切當心。”海中適還是被李旦說服了,和李旦依依惜別。

  李旦看著車窗外,車輛正在緩緩離開朝陽門站,出了朝陽門站就算是離開了京城,他會在天津州塘沽港坐船南下,到松江府接上自己的家人,到琉球,到雞籠淡水鎮、興隆莊,南下呂宋密雁港,最后抵達呂宋馬尼拉漢鄉鎮,成為一名內地過去的海商。

  他放下了車簾,哼著小曲,心情很好,即便是大人物的謀劃失敗,他拿到了身份,也可以遠走高飛,之前他因為走私白貨,被限制離開大明,改頭換面可不是有銀子才能做到,而大人物的謀劃一旦成功,他就可以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松江孫氏可是富可敵國,人人羨慕孫氏成為了風口上的豬,被吹上天的孫氏,前所未有的輝煌著,不僅銀子賺得多,身上還有個元緒群島的開拓勛爵。

  如果大人物的謀劃成真,他也會成為那只風口上的豬。

  “停車。”馬蹄聲陣陣攔住了李旦的車輛,李旦撩開了車簾,一把閃著寒光的鋼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旦,你被捕了,我是北鎮撫司提刑指揮使陳末。”陳末的手很穩,沒有傷到李旦,北鎮撫司一直盯著李旦,看他有意離開,選擇了收網。

  得罪了方丈還想跑?

  李旦臉色煞白,他知道,全完了,緹騎們一早就知道了他,從一開始就在慎重對待此事。

  是日,朱翊鈞翻動著手中的案卷,這是他親自過問的案子,緹騎、東廠番子,都會把查到的情況匯總到他的手中。

  “王次輔和王謙的主要矛盾,是王謙覺得王次輔退了之后,他們王家一定會被反攻倒算,而王次輔覺得有朕護著,可以保他們一家平安。”朱翊鈞嘆了口氣說道:“王次輔還是高估了這些人的下限。”

  海瑞沒有兒子,兩個養子鬧到對薄公堂的地步,這對一生清廉的海瑞而言,是莫大的諷刺,這些賤儒簡直是無孔不入,無所不用其極。

  “收網吧。”朱翊鈞做出了決定,楊巍為首,共計十七名大小官員、三家雜報社,二十三名筆正等,他們的名字,出現在了皇帝的御案之前,涉及案犯,超過了一百七十二人。

  “其實他們如果不挑撥海中適到順天府衙門告狀,朕也抓不到他們的尾巴,就只有《海瑞三大過》試探朝廷風力,緹騎衙門也不是只手遮天,能把一切事情都查的清楚明白。”

  朱翊鈞朱批了奏疏眉頭緊蹙的說道:“既然試探已經失敗了,先生不打算對海瑞進行反攻倒算,事不可為,楊巍為何還要繼續鼓動海中適狀告呢?”

  “不甘心。”馮保十分確切的說道:“陛下,楊巍他不甘心,他和先生同榜,先生做首輔十六年,楊巍剛剛履任大理寺卿,他最多今年就要老退,他怎么可能甘心呢?”

  不甘心就是放不下,不甘心就如同心里住著一個倀鬼,不斷的啃噬著內心,只要睜開眼,就不甘心,恨不得,最終這個倀鬼徹底蒙蔽了心智,并且取而代之,這就是權力異化的過程。

  “你說的有理。”朱翊鈞將手中的奏疏遞給了馮保說道:“抓人吧。”

  緹騎和東廠番子一起出動,陣仗小不了引起了京師所有人的側目,但其中原委,有沒有幾個人能說得清楚,眾說紛紜,日暮時候,一應案犯被抓到了緹騎衙門,后續偵緝事開始了。

  尤其遼東那些墾荒的時候,仍然不老實的吳時來等人。

  海中適在忐忑不安中等到了開堂之日,毫無意外,海中適敗訴了,因為海瑞留下了遺囑,明確表示了讓海中鵬繼承遺澤,海瑞的遺產不多,就一個御賜的清勤園,恩蔭的一個五品官,還有三個國子監的名額。

  而海中適其實早被趕出了家門,只不過海中適一直沒有在病榻前伺候,不知道而已,如果不是海中適到順天府衙門狀告,海中適其實可以一直用海瑞兒子的名頭行走天下,但現在這一過公堂,天下人就都知道了,他已經不是海瑞的兒子了。

  案子只用了小半個時辰,順天府丞王希元傳喚了所有證人之后,就直接宣判了。

  海中適走出了順天府衙門后,恨的咬牙切齒,一直在等雜報的筆正上門,在等雜報為他伸張正義,這是李旦和他說好的,敗訴之后,掀起風力輿論,自己作為受害者,無論如何也要討到點好處才對。

  可是海中適左等右等,沒有雜報筆正上門,他跑去尋找這些筆正發現大家都避而不見,海中適也聯系不到李旦,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過了一個月的時間,海中適再次見到李旦,是在刑場之上。

夢想島中文    朕真的不務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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