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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八章 赤膽忠心昭日月,盡忠報國志未休

  朱翊鈞認真思索一下,中書舍人在起居注中的記載,可能就是簽訂《京都條約》背景的信史了。

  大明的士大夫階級們,對倭國發生的事兒,都選擇了不觀察、不在意、不討論,因為這些事兒,全都是由陛下在擔任罪責,觀察、在意和討論,都違背了忠君的原則。

  不是罪孽不可直視,而是陛下的罪孽不可直視。

  史官這么顛倒順序之后,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了。

  讀書人有的時候,就是這么臟,他甚至沒有改變事實,他就是把一句話簡單調換了一下順序,立刻變成了另外的模樣。

  “所以讀書人是必須要警惕的。”朱翊鈞十分確信的對馮保說道:“他們畏懼朕手里的刀,這些心思,就只好用在了歌功頌德上,可是,一旦朕手里沒有了刀,或者刀不再鋒利,他們這些心思,就會對付朕了。”

  “陛下圣明!”馮保由衷的說道。

  不用他給文官上眼藥水了,陛下從來沒有放棄過對讀書人的警惕之心。

  這不是馮保的錯,也不怪陛下心里擰著疙瘩不肯原諒,主要是每次有讀書人為了陛下、為了國朝、為了萬民,披肝瀝膽的時候,總有讀書人跳出來,提醒陛下,那樣的讀書人是少數中的少數。

  朱翊鈞之所以不愿意現在搞清汰,是想再看看,看看周良寅在山西搞的結果,凡事有好有壞,周良寅在山西大刀闊斧的干,朱翊鈞在后面看影響和效果,要是搞得民怨沸騰、天下沸反,就稍微回調一點。

  朱翊鈞不想學了朱允炆這個評分為負的君王,搞得天下人心離散。

  削藩就好好削藩,也沒人不讓你朱允炆削藩,朱棣把北方兵馬節制的權力上交,把兒子都送到南京做人質,把自己的親衛削到了八百人,裝瘋賣傻,行為是認可削藩的。

  天下初定,動蕩不安,尤其是閃電歸來的漢家江山,搞了王府鎮守,削藩就是必然,自從當年漢初七王之亂、晉中八王之亂后,削藩就是一種共識,必然的命運。

  朱棣愿意交出兵權,就是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如果說朱棣太能打了,朱允炆他不放心。

  那湘王朱柏一個道士,連一個后人都沒有,被逼到自盡活活把自己燒死,算什么呢?總不能一個連兒子都沒有的道士,起兵奪你這個朱元璋傳下的皇位吧。

  哪怕是編也編點讓大家認可的罪名,湘王私印寶鈔?寶鈔的信譽完全崩壞,擦屁股都嫌硬的玩意兒,私印寶鈔作甚?

  削藩,操之過急,打仗,又求速勝,最后建文君,把江山給丟了。

  清汰也是如此,大明從內到外、從上到下深受冗員之害,清汰是所有人的共識,但怎么清汰,必須要謹慎一些,因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朱翊鈞不想操之過急,他想再看看,就像一條鞭法就只在松江府推行了一樣,其他地方都不具備那個條件,清汰也是如此,本意是好的,萬一操之過急,就會給人留下把柄。

  但最后,朱翊鈞還是認可了張居正的做法,因為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京堂官吏,十年都不點一次卯,是根本不把皇帝、體制看在眼里!

  藐視的不僅僅是皇權,還有臣權,皇帝是個受氣包,那由來已久,大家都習慣了,可大明大臣、明公不嚴懲,誰還拿明公們當回事兒?

  事實也證明,這十年不點一次卯,確實過分,無論什么原因,一體清汰后,很快就迎來了一致性好評。

  連最好事的都察院言官都一言不發,狠狠地清掉這批人,考成法,對言官們也是有要求的,這些人顯然被當成了指標;

  都察院的言官們得到了指標,而翰林院、國子監這幫老學究們,沒一個站出來給這些人說話,只是一味的研究商王用羌人的辦法。

  就從已知的龜甲獸骨就找到了11種不同種類的用法,砍腦袋、用囟門、砍四肢、挖眼珠子、放血、沒有腦袋的尸體也就是腔子等等。

  除了羌人之外,還有美酒、牲畜、家養牲畜等等,這里面有個祭品特別有趣是麥子,就是普通的麥子。

  商王挺有意思,商王居然親自帶著人去搶方伯(地方諸侯)的麥子。

  他堂堂商王,搶人家麥子!

  這在商朝有個專門的名詞,叫告麥,商王的邊臣,會密切注視方伯們的麥收情況,并傳遞相關情報給商王,一到麥子成熟就打小報告,告訴商王哪里哪里的麥子熟了,商王根據這些情報,進行武力掠奪。

  這些方伯如果不同意,養的牛也會被拉走,牛會被砍掉腦袋放一盆血放在里面祭祀老祖宗;如果方伯還要抵抗,方伯可能就會被用掉了。

  麥的下半部分在龜甲獸骨文里,表達的是走,抵達的意思,通常表示行軍的狀態,經過反復確認,老學究們達成了一致,認為告麥就是搶糧食、搶牲畜。

  而且麥子的麥可能從古至今就寫錯了,麥(麥的繁體字)的上半部分‘來’表示麥子,下半部分‘夂’表示走,麥是一種搶劫的行為,但寫錯三千年了,寫錯也就寫錯吧,也無法糾正了。

  不得不說,商王老祖宗們胃口真好,腦袋也吃,腔子也吃,眼珠子、血、牲畜、麥子啥都吃。

  這些老學究們,拼命的上奏疏,偶爾也發點雜報,公示一下研究的結果,表示他們沒白拿陛下的俸祿,真的在做事了,意思很明確:我們干活了,清汰的風可不能吹到我的頭上!

  這些老學究之所以不肯伸手援護一二,原因也再簡單不過了,人不患寡患不均,大家都是同朝為官,都在一個衙門,你領著朝廷俸祿不干事,在外面打著國子監、翰林院的名義在外面辦私塾、家學、學院!

  辦的風生水起,賺的盆滿缽滿!名利雙收!

  現在這幫人倒霉了,這些老學究,沒有落井下石已經是很有道德了。

  最讓朱翊鈞意外的是,這些個學正們的弟子們,也都沒有上一本奏疏,因為這幫人,心里有鬼。

  要知道這些個私塾、家學、學院,收的束脩可一點都不便宜,這里面要是沒有利益輸送,那才是騙鬼,都在這官場里混,拿沒拿錢,大家心里都有數。

  指不定這些弟子們還是私塾的大股東,經常性的出面用自己進士的身份,給這些家學、私塾們站站臺、捧捧場。

  而且,剛上任的都察院總憲陸光祖,磨刀霍霍滿大街找指標。

  十年未點卯的被清汰,部分三年以上的未到者也被清汰掉了,主要是陸光祖要指標,要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些個私塾家學和學院,全都要隔斷和朝中大臣的關系,這是陸光祖表達的態度,別以為海瑞不在了,都察院就不反腐了。

  反腐是一種朝廷自我糾錯的行為,更是一種都察院的權力。

  人一旦得到權力,在輸掉之前,是無論如何不會放手的!因為權力的擁有者太清楚權力的威能了,做個夢,第二天醒來就可以實現,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通過權力去變現,就取決于你愿不愿意。

  所以,陸光祖做了都察院總憲,他也不會放棄‘反腐抓貪’的權力,更不會放棄素衣御史這把利刃。

  只有一部分人,非常僥幸的躲過了一劫,吏部、都察院查實后,確實是因為生病、意外殘疾這些原因不能任事者,張居正也沒有直接清掉,而是給了半俸。

  朱翊鈞也是非常驚奇,因為這已經是張居正雷厲風行的一生中,少有的溫情了。

  當然這次清汰之風,也有倒霉蛋!

  情況和天雄書院的宋善用有點類似,遭受了無妄之災。

  天雄書院教諭宋善用,是真的有點冤,那大名府十幾年不給天雄書院用度,宋善用只能事從權宜,要不然天雄書院是否存在,都難說。

  現在,宋善用,也是大明京師師范大學堂的祭酒了,過不了多少年,真正的桃李滿天下。

  真正的循吏,在萬歷朝是不會被遺漏的,因為循吏很少,皇帝真的缺干活的循吏。

  天雄書院到了天啟二年來了一個年輕人,名叫盧象升。

  后來盧象升組建天雄軍的時候,就是以天雄書院為核心組建的,這也是天雄軍能打的原因,這支天雄軍里,有不少的讀書人出謀劃策。

  崇禎年間,天下有兩大柱石,一個孫傳庭,一個盧象升,一個打了勝仗被關了九年,一個死于自己人的背刺,身中三刀四箭殉國。

  到了崇禎年間,大明已經氣數已盡,就像秋后的螞蚱,已非人力可以回天了,已經在萬歷年間徹底死亡的大明,尸骨在崇禎年間徹底腐朽。

  本該怨聲載道的清汰政令,就在大家的默契中,悄無聲息的執行了下去,京師吏治為之肅然。

  “王次輔急了,他急了!”朱翊鈞樂呵呵拿著一本奏疏說道:“他在奏疏中說,之所以沒人敢上奏反對,是天下百官都怕張居正,不敢惹先生,所以才不敢上奏的,就是不肯承認先生比他能耐。”

  王崇古的工會又又又失敗了,這次排除了一大堆的原因,又倒在了新問題上,工匠里的讀書人不夠用。

  這是一個讓王崇古、王家屏非常無奈的事兒。

  讀了書的匠人現在實踐經驗不足,都還太年輕,經驗豐富的匠人,連字都認不太全,沒有處理任何公文的能力,形不成書面的意見,最終這工盟又一次折戟沉沙,宣告失敗。

  張居正這頭兒搞清汰、吏舉法風生水起,王崇古那頭工會屢屢失敗,這本奏疏,自然酸味兒十足。

  “不過王次輔搞的另外一種貨物,倒是成了。”朱翊鈞笑著說道。

  預制板,一種缺點遠大于優點的水泥貨物。

  生產上非常容易偷工減料,它本身就是空心的,甚至還能減少一些鋼鐵的使用;

  因為不是特別厚,不隔熱,也不隔音,甚至還容易開裂,時間久了還容易變形。

  這種商品,唯一的優點,就是便宜,不僅生產便宜,空心的預制板可以使用更少的水泥和鋼鐵,建造也便宜,省去了大量的人工。

  便宜就是這種商品能夠成功的最大原因,不是誰都有錢、有時間、有人工去修建混凝澆筑的建筑,成本實在是太過于昂貴了。

  而預制板就彌補了鋼混結構的最大缺點,昂貴。

  按照西山煤局的測試,這種預制板只要不建設五層以上的建筑,就不會出太多的問題,所以這種商品從試制,到推而廣之,立刻風靡了起來,畢竟相比較木質建筑、磚瓦結構,哪怕是偷工減料的空心預制板,其強度也是空心預制板領先。

  誰都知道澆筑的鋼混結構更好,畢竟連大明皇宮中軸線都使用了這種工藝,就是太貴了。

  在這個家里老鼠比人多的年代里,預制板已經是極好的建筑材料了。

  馮保將一本奏疏遞到了皇帝的面前說道:“陛下,大司徒張學顏最近查處了一件案子,算上去年存到老庫的一百萬銀,老庫應該有存銀九百萬銀。”

  “王國光王司徒致仕的時候,帶著張學顏交接了老庫存銀,臣派了李佑恭去盯著,數量沒有問題,也抽檢了存銀,沒有一銀是假的。”

  “大司徒上個月點檢了銀庫的存銀,發現少了一千二百銀,老庫存銀這些年,就只進不出,一定是監守自盜,大司徒大怒,立刻開始了清查。”

  朱翊鈞沉默了下,眉頭緊蹙的問道:“不是,大司徒這老庫存銀,一個月點檢一遍嗎?”

  “那倒不是。”馮保搖頭說道。

  “哦,朕還以為每個月都點檢一次,大司徒多久點檢一次?”朱翊鈞露出了個恍然的表情,張學顏可是閣老,哪有那個功夫,天天去老庫查存銀。

  馮保低聲說道:“大司徒每天去看一次,和王司徒是一樣,去看是看灰塵,箱子上的灰塵又沒有人動過,一眼就能看出來。每三個月隨機開一次箱,就是隨機挑選一箱,將封條揭下,抽選幾枚銀幣核驗。”

  “每年十月份開始盤庫,在緹騎、東廠番子、戶部庫房大使的看管下,驗看封條、確認封箱、點檢銀幣,封條上,章有三份,哪一箱出了問題,就追查這三人的責任。”

  “陛下,內帑的金子也是這么管的,甚至每一條金錠上,都是要有工匠的落款,確保每一個金錠無誤。”

  “每天都去…”朱翊鈞笑著說道:“比朕還摳呢。”

  “大司徒還是很節儉的。”馮保小心的糾正了陛下的錯誤用語,這不是摳門,是節儉。

  朱翊鈞一年都不到內帑的銀庫看一次,一年到頭,頂多到金庫去看看,反正帳在那兒,他要用銀子的時候,內帑拿不出來,那是真的會從上砍到下。

  這種管理方式,是王國光留下來的,以前沒有這個規矩,是以前國帑根本沒那么多的銀子要管,大部分時候,耗子跑到國帑里,也要哭著出來,實在是太窮了。

  這次張學顏抓碩鼠,靠的就是落灰,落灰的痕跡,實在是太難偽造了。

  “就跟地方府庫,賬上有東西,但是庫里沒東西一樣,國帑失竊,其實也正常,抓到嚴懲就是了。”朱翊鈞倒是不覺得有什么稀奇的。

  九百萬銀,少了一千二百銀,實在是很正常。

  韃清比大明富,道光二十三年的時候,道光皇帝心血來潮,派刑部尚書惟勤,去查戶部庫銀實數,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這國帑里一千二百萬兩白銀的存銀,少了足足九百二十五萬兩白銀!就只剩下275萬兩白銀了。

  而且這275萬兩白銀,還不全都是戶部存銀,戶部的銀錠都是有戶部的銀戳,這275萬兩白銀有超過200萬銀,是各種地方、錢莊的銀錠。

  顯然是有人聽到了風聲,補了進去,但實在是差的太多,到刑部尚書惟勤去查的時候,仍然缺口極大。

  這國帑不去觀察的時候,這里面的銀子存在還是不存在是個問題,但一旦開始觀察,就坍縮成了不存在。

  這銀子丟了,要追責,刑部查來查去,這誰都得罪不了,最后只能追到了庫丁侵盜上。

  最后結案的結論是:這庫丁分贓不均,才引發了朝廷稽查,都是庫丁們用谷道,把銀子從銀庫里盜走了!

  九百萬二十五萬兩白銀的巨大虧空,用庫丁的溝子給平賬了。

  朝中大臣、官吏無一人被問責,只有庫丁的溝子比無底洞還要深,算是歷史上的一道灰色幽默。

  從張學顏的奏疏來看,他根本不會信什么庫丁用溝子把銀子帶出去的說辭,嚴格追查,查到了庫房大使,這一千二百兩銀子庫大使、副使、搬運的庫丁十二人,二一添作五分掉了。

  這幫人用盡了心機,從鑰匙到封條,再到應對檢查等等,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但也不敢多拿,拿了一千二百銀,就被大司徒給抓到了。

  大司徒眼睛不好使,可身邊想進步的御史、緹騎、番子,眼神可太好了。

  銀庫也好,金庫也罷,要么從開始就嚴防死守,出一點小問題就嚴刑峻法,如果管理松散,就不必查了,因為查出來,也只是鬧得朝廷顏面盡失,什么用都沒有,連追責都做不到。

  大司徒查看老庫,就像是皇帝巡視京營一樣,要么你一直做,要么開始就不做。

  朱翊鈞拿出了自己的算盤噼里啪啦的打了一下,才搖頭說道:“這十四人的俸祿一年是290銀,把命都賭進去,也就弄了一千二百銀,不值當。”

  “流放金池總督府吧,那邊需要人。”

  朱翊鈞做出了最后的處置,按照海瑞的反腐抓貪的規矩,這些人罪加三等,頂格處置也是流放爪哇,不過現在金池總督府缺人缺的厲害,朱翊鈞把這些人流放過去,補充人口。

  絕洲,這個地方,距離大明很遠,距離泰西也很遠,就是個天生的流放之地。

  “其實士大夫們不講,朕也知道,大明現在開海有點窮兵黷武,四處出擊,但是沒辦法,欠下的功課太多,得補課。”朱翊鈞朱批了一本奏疏,這本奏疏,是言官談論吉福總督府,渡渡鳥的故鄉。

  這位言官對比了吉福總督府和金池總督府,兩者距離都是兩萬里水程。

  但這位言官絲毫不覺得金池總督府是危險的,因為泰西距離金池實在是太遠太遠了,對金池總督府的威脅為零,大明只要修好了大小金池城,就沒有丟失的風險。

  但吉福總督府,位于莫桑比克總督府的對面,是紅毛番、金毛番海外殖民地的必經之路。

  一旦大明和紅毛番、金毛番在海上起了沖突,吉福總督府必然首當其沖,成為四戰之地,大明距離那里,實在是太遠了,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支援,日后恐怕變成大明的累贅,放棄,沒人愿意承擔棄土的罪責,不放棄,持續性的流血不止。

  就像當初的交趾。

  這位有些保守的言官認為,金池總督府設立的好,設立的妙,但吉福總督府有點好大喜功了,南洋和絕洲能吃得下,就已經是大明的極限了。

  “他說的對。”朱翊鈞十分認可這位言官的說法,把吉福總督府從四方之地,劃到了六合之地。

  如果維系統治的代價過大,可以選擇性放棄,總督府,都是四方之地。

  先建著,真的守不住就丟,有棗沒棗先打他三竿再說。

  “戚帥的塘報到了嗎?”朱翊鈞詢問著前線的情況,大明軍發動了春季攻勢,占領了長門城后,一直按兵不動,主要是等京都高啟愚的談判,現在京都談完了,具體的駐軍細節,還在進一步的商談和簽訂中。

  這個時候,大明軍應該凱旋了。

  馮保將一本貼了四張浮票的奏疏從戎事這一迭奏疏里拿了出來,放到了御前,面色為難的說道:“前軍指揮們的意思是還要打。”

  “閣臣們的想法是,全都不同,先生貼了張空白浮票,次輔支持,大司徒反對,大宗伯恭請圣裁。”

  張居正貼了張空白浮票,保留了意見,其實就是反對,在這種大事上,他的意見又非常重要,卻不表態,沉默也是態度。

  王崇古支持的原因很簡單,大明需要銀子,光靠談判桌上談來的,不夠穩固。

  沒有白銀,貨幣就沒有流動性,沒有流動性,官廠根本沒辦法搞生產,需求和供應這一對矛盾,官廠能把控的只有供應,更多的貨幣流動性,對工黨有益。

  大司徒反對的原因也很清晰,再開戰端,打多久?

  朝廷現在是真的有點窮,又要搞學政,又要動武,戶部是有點窮怕了,打的國帑能跑馬,他這個大司徒,走到哪里都抬不起頭來,大明已經全面獲勝,逼著豐臣秀吉簽下了城下之盟。

  大宗伯恭請圣裁,看起來也是保留意見,但他其實是支持,陛下一個少壯派的頭子,前線要打,陛下不會攔。

  “大宗伯這個意見有意思,他說:欲要亡其國,必先滅其史;欲滅其族,必先滅其文。這話里話外的意思,要亡了倭國的魂?”朱翊鈞稍微斟酌了一番說道:“沈宗伯覺得高啟愚有點太良善了,居然沒有亡其魂。”

  漢字傳入倭國后,一直在發生‘和變’,就是不斷的本地化,早在唐朝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萬葉集》和萬葉假名,時光荏苒,現在倭國的漢文化,已經和大明有了極大的差別。

  禮部的意思非常明確了,高啟愚光顧著利益,忘記把倭國異化掉的漢學給廢掉,是高啟愚這個禮部官員的失職,所以,禮部的意見就是繼續打,打到倭人放棄這些異化后的漢學。

  禮部最在乎正本清源,當初要廢掉朝鮮的《訓民正音》,也就是朝鮮諺文的時候,也是禮部叫的最兇,漢學是漢家的學問,這些番邦憑什么解讀漢學!

  這是關于禮法釋經權的爭奪,禮部這幫極端保守派,對這件事格外在意。

  戚繼光要繼續打的目的倒是特別純粹。

  最直接的原因是報復,豐臣秀吉為首的大名們,悍然發動了對迎恩館大明軍的進攻,大明軍需要進一步展示自己的武力,可以讓大明軍駐扎礦區的時候,少太多太多的麻煩;

  長門城一個孤城,實在是有點獨木難支,要是現在就撤軍,恐怕這長門城最終要還給倭國,長門城要固守一年要十五萬石糧食的補給,如此龐大的后勤補給,擴大地盤就食于敵,才是軍事上的上策;

  毛利家在朝鮮戰場損失最小,現在實力過于強橫了,其他的大名損失慘重,所以大明軍,需要消滅一些毛利家的武士,剪其羽翼,才能達到平衡;

  而要實現這個目標也挺簡單,戚繼光打算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打到石見銀山去,打下來的所有地盤,都歸長崎總督府所有,如此一來,既能保證大明對倭國本土的威脅,又能保證白銀的穩定產出。

  朱翊鈞思索了許久,做出了最終批示:“赤膽忠心昭日月,盡忠報國志未休;風波亭前嘆風波,萬世長謀定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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