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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章 有恭順之心的中書舍人

  高啟愚提出的條件更加苛刻了,一次比一次苛刻。

  最開始高啟愚逼迫織田信長投降的時候,只要求礦場駐軍,沒有其他的東西;在織田信長死后,大明軍開始以織田家在大明為由,要求尾張國的歸屬;在長門城被攻破的時候,大明要求遷徙倭王天皇到大明;

  現在這九條,就是高啟愚的所有主張,無論哪一條,在之前看,都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但現在,豐臣秀吉只能答應,并且簽字。

  以前就有人對豐臣秀吉說過,大明第一次提出的條件,往往是最豐厚的,第二次提出的條件,是可以接受的,沒有第三次,第三次就要付出極其昂貴的代價。

  這不是傳言,大明皇帝是再一再二不再三的性格,大明現在也是如此。

  至少,大明沒有再要求豐臣秀吉前往大明了。

  高啟愚要留著豐臣秀吉鎮壓倭國內部的反抗力量,徹底斷送倭國最后一條路,通過揭竿而起涅槃重生。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死寂,而倭國在簽署了這本《京都條約》,就永遠沒有了黎明。

  倭國轟轟烈烈的一揆運動,無論是百姓、士、國、一向一揆,壓迫和不公催逼出暴動的時候,要面對半封建半殖民的幕府、倭國經紀買辦、大明帝國駐軍的聯合絞殺。

  高啟愚很難想象,什么樣的內核精神,才能支撐起國民,在這種聯合絞殺、如此重負和大山之下,把斷掉的脊梁再接起來。

  至少倭國沒有這種精神內核。

  高啟愚甚至認為,大明也沒有。

  這是不正義的,朱翊鈞從來沒有想過將這種行為,通過禮部灑水洗地成為正義行為,朱翊鈞從長崎總督府建立的時候,就非常明確的對所有人說過,他就是復仇。

  長門城、京都的倭人在烈火之中哀嚎,嘉靖二十年到萬歷二年的倭患,大明從山東到廣東的烽火狼煙,萬民也在哀嚎。

  陳天德,全家、全村、全族被倭國所殺,所有的家宅被付諸一炬,陳天德本人成為了閹人,他活著就是為了復仇;

  葉向高,官宦世家,他在娘胎里就遭遇了倭患,他在旱廁里出生,他在三個月的時候,就學會了不再哭鬧,他給戚繼光率領的大軍磕過頭,感謝戚家軍們,讓流離失所的他們,回到了家鄉;

  孫克毅,松江府的千年世家,倭患的戰火燒到了松江府,全家死在了倭患之中,只留下了他和一個殘疾的哥哥,若非月港海防同知羅拱辰搭救,松江府所有豪奢戶,都無法幸免于難;

  上到勢要豪右、下到窮民苦力,綿延了二十多年的倭患,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含冤而死,千里耕田居然無一男丁,戰亂之中賣兒賣女、易子而食等等等等,無數的慘劇在東南沿海,反反復復的發生。

  那些慘烈,那些悲劇,那些冤魂,朱翊鈞作為一個皇帝,大明皇帝,他不能無視這些冤魂的哀嚎,尤其是在大明有能力復仇的時候。

  一份份苛刻的條約、邪惡的出程、中程、歸程三角貿易、倭奴南洋姐的悲鳴,這些都是朱翊鈞的復仇,他會一直做下去,直到自己死去。

  豐臣秀吉輸不起了,而迎恩館的大明軍,根本不怕死。

  豐臣秀吉當然可以吃掉剩下的大明軍。

  放火燒掉京都的大明軍死掉了五百余人,而剩下的九百余人,不需要太大的傷亡就可以拿下了,因為大明軍的補給不是無限的,尤其是弓箭、火器等物,豐臣秀吉狠下心來,當然可以把燒掉京都的大明軍徹底消滅。

  可是,大明軍來了怎么辦呢?

  一千五百人就能燒一次京都,那十萬京營來了,豐臣秀吉要死,所有的大名也都要死。

  所以,無論怎么樣苛刻的協議,豐臣秀吉都只能簽約,并且把天皇滿門,都交給了高啟愚。

  高啟愚沒有打算食言,他要把天皇一家沉海,他當年做了一些錯事,需要讓陛下掌握一些可以一桿子就把他徹底打倒的把柄,高啟愚才能繼續升轉。

  倭國天皇的死活不重要,管他傳了多少年,管他什么萬世一表,管他什么精神圖騰,這些都不如高啟愚自己的仕途重要。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門師兄弟們,個個飛黃騰達,自己還深陷泥潭之中,無法自拔。

  萬歷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倭國天皇移居堺市,大明的海防巡檢,帶著高啟愚的奏疏,向著大明飛馳而去,正式的議和條約,不會隨著快速帆船回京,而是高啟愚乘坐快速帆船回京時候,一并帶回。

  水翼帆船到對馬島、濟州島,再到山東蓬萊、天津州塘沽,最后快馬加鞭送到了通和宮御前。

  “額,快下旨堺市,把天皇一家僑居到大明來,跟足利義昭住一起,告訴高啟愚,不必沉海,拉到大明對大明更加有利。”朱翊鈞看完了奏疏,立刻下了一份圣旨,非常明確的提出了要求。

  沉海,這個選擇固然解氣,但不沉海,獲利更大。

  只要這一家還在大明,倭國的正統,就在大明,而不是在倭國,哪怕是倭國搞什么尊皇討奸、大政奉還,名分都在大明,而不在倭國。

  正統在大明,倭國就不能再立一個天皇出來。

  其實當初小明王被沉江,長期去看,對大明弊大于利,本來,朱元璋是韓宋冊封的吳王,如果小明王,沒有死在了廖永忠的手中,大明完全可以讓小明王搞個禪讓,法理就會非常清晰,唐宋明,韓宋也是宋。

  中間的元就可以忽略或者省去,不用認胡元為正朔,也不用承認忽必烈是草原真人了。

  國朝建極之初,就沒有那么的被動了,一些舊元的殘黨,清算的時候,也可以更加名正言順。

  朱翊鈞一邊寫圣旨,一邊說道:“朕為什么留下了足利義昭,織田信長的妹妹、兒子?留下這些倭國的肉食者,就是給豐臣秀吉吃一顆定心丸,這是一條后路,哪怕倭國的局勢敗壞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也可以逃到大明來,繼續做富家翁。”

  “這個退路,可以讓他沒有后顧之憂的、傾盡全力的鎮壓倭國內部一揆,防止他們打擾大明開礦。”

  “陛下,這,倭王僭越稱皇,罪該萬死。”馮保面色猶豫的說道:“這要是拿到京師來,一定會有人要斬首示眾。”

  朱翊鈞吹干了圣旨上的墨跡,搖頭說道:“糊涂,這個退路,對織田信長適用、對豐臣秀吉適用、對德川家康適用,對倭國的幕府將軍們都適用,這樣,他們才會毫無顧忌,這樣,倭國才會被鎖死在眼下這種境遇,在這種煉獄之中,世世代代的沉淪。”

  “臣…遵旨。”馮保這才明白了皇帝的意圖,殺死天皇一家,只有情緒價值,沒有實際的利益。

  大明完全占據了長崎所在的九州島,占據了對馬島,從地緣上鎖死了倭國;

  現在通過戰爭和議和得到了礦產,這是軍事上的鎖魂釘;

  扶持幕府將軍在倭國統治,這是政治上的封鎖;而倭國通行寶鈔就是大明的經濟封鎖;

  這一道道的枷鎖,徹底鎖死了倭國的一切可能。

  “高啟愚總是多心,當年的事兒,朕還小,夫子也說了,既往不咎嘛,主少國疑,出什么幺蛾子事兒都不奇怪,他有這份心就夠了,功勞足夠大了,下章吏部、吏部,廷推任命高啟愚為禮部左侍郎。”朱翊鈞對這份條約越看越滿意,給高啟愚升了官。

  看起來平調,而且還是管鴻臚寺的事兒,但他現在是文華殿的廷臣了,正式進入了大明帝國的決策層。

  同樣,張居正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再阻止高啟愚升轉了。

  “大明軍在京都城外迎恩館戰死五百余眾,下章禮部,寫一篇祭文,這篇祭文要刻在通和宮門前的忠烈祠碑文上,千萬不得馬虎。”朱翊鈞又下了一個明旨。

  通和宮不大,但立一個忠烈祠還是有地方的,朱翊鈞打算在龍池旁,專門立一片碑,紀念這些為大明建功立業者,每年祭祀。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陛下對這些為大明負重前行的軍兵,極致恩榮,這一次專門為犧牲的五百軍兵立碑,親自祭奠了。

  “陛下,瓊州海氏送入京一個孩子來,薛云龍帶著這孩子去了清勤園,把海中適趕回瓊州去了。”馮保回稟了陛下海瑞之事的進展。

  薛云龍是萬歷十一年的進士,和海瑞都是瓊州人,是同鄉,而且薛云龍還是海瑞的侄女婿,算是家里人,可以做主,薛云龍是進士,身份在這里擺著,哪怕是他不顧及清名,他也不可能頂著皇帝的壓力,把海瑞家里的財產給霸占了。

  腦袋就該長在脖子上!

  “好,大醫官看過后,海總憲的身體如何?”朱翊鈞問起了自己關心的事兒。

  馮保低聲說道:“陛下,禮部已經擬好了謚號。”

  按照大醫官們的診治,海瑞可能挺不過今年了,年紀大了,還勞心勞力了這么多年,身體已經完全虧空,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現在是臥床不起,好在還能認的清楚人,精神狀態也還不錯。

  “朕知道了。”朱翊鈞略有些感傷的說道,他才26歲,這樣的場面只會越來越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真的碰到了,還是讓人感傷不已。

  王國光的身體就比海瑞要好許多,就是精力不濟,才離開了權力的漩渦。

  朱翊鈞繼續處理著各種奏疏,他攔著張居正不讓張居正清汰,但是清汰的風,還是從山西吹到了京師。

  吏部開始了對京師各個官署的審計,賬目簡直是觸目驚心。

  大明京師各個官署,坐班的官員吏員,居然不足六成,這些官吏,因為各種原因,長達三年以上不曾點卯,甚至有超過177名官吏,超過十年,未曾到過衙門,而這里面重災區就是國子監和翰林院。

  177名官吏里面,國子監就占了122名,學正、助教、學錄、典簿等,考成法考成不到的地方,全都是重災區。

  “朕不讓先生查,就是不能什么都查,這不,真的查出點什么來了,朝廷一定要處置。”

  “可是這學正們,個個都很難纏,一個學正就有數名弟子,這些個弟子,有的是舉人,在各個衙門里做事務官,甚至還有進士,有些更是前程似錦。”朱翊鈞看了看張居正列出的一大長排的名單。

  “得罪人誒。”

  張居正得罪的人太多了,大明到了兩百多歲的年紀,但凡是想做點事,都要得罪人,而且是很多人。

  徐成楚新官上任,干的第一個活兒,就是天雄書院的教諭宋善用,是沒事兒惹了一身的騷。

  這老話說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些個學正既然敢十年不到國子監點卯,那是有底氣的,更明確的說,就是朝中有人。

  處理一個就已經夠麻煩了,處理122個,就是朝堂大地震,而且能節省的國帑十分有限。

  張居正的意思是:全部清汰!既然沒有他們,也能正常運轉,那朝廷就沒必要發這個俸祿了,朝廷的銀子,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這個活兒真的非常的得罪人。

  “那就依先生所言,全部清汰吧。”朱翊鈞想了想,選擇了照準,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他這里沒有什么法不責眾,如果這些學正的弟子們,真的為了愿意自己在國子監的學正,賭上自己的前途。

  那朱翊鈞佩服他們是條漢子,再把他們扔到金池總督府去建設大小金池,以儆效尤。

  即便是在儒家里,天地君親師,他這個皇帝,也排在了老師的前面。

  “咦?”朱翊鈞打開了一本奏疏,看了半天,頗為驚訝的說道:“馮大伴,你親自去一趟,看皇叔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話過來一趟,如果忙的話,朕忙完了去格物院尋他。”

  奏疏是格物院送上來的一本圖紙,利用滑輪來達到省力的目的,省力不省功,原來一百二十斤的弓可以用九十斤的力拉開,但付出的代價是行程變得更長。

  這個新的弓的動力,有別于傳統弓箭的彈力和木質反曲,多了鋼質的弓臂彎曲來增加動力。

  大明的反曲弓很多,反曲弓的主要動力是弓臂彎曲,而格物院將弓臂換成了鋼。

  朱載堉確實很忙,但再忙,陛下召見,德王還是抽出了時間,來到了陛下面前,講解了下這種新式弓的巧妙地方,行程大用力小,人人都能開虎力弓。

  朱載堉有些無奈的說道:“陛下,這個弓看起來很厲害,讓普通軍兵,能拉得動虎力弓,甚至說,在瞄準的時候,會更加穩定,因為滑輪的設計,維持滿弓狀態,只需要很小的力就足夠了。”

  “沒有那么多的抖動,會更加精準。”

  “但是它有些缺點,臣問過軍兵,他們都當這是個玩具,這弓,是不適合上戰場的,第一個就是射速慢,陛下能開虎力弓,想來非常清楚,射速慢,就是致命的。”

  朱翊鈞能開虎力弓,一天最多射十次箭,之后要休息兩天,像李如松、熊廷弼這類的天生神力的主兒,一天開十五次,第二天能接著開,天賦就是天賦,朱翊鈞這種經過了十幾年訓練,才能開得起虎力弓,上限在那擺著。

  射速非常重要,戰場上的弓箭都是吊射,在敵人接近的過程中,放兩輪還是放一輪,差別就太大了。

  “其次,它生不逢時了,現在火器大行其道,火器的威力更強,而且線列密集三段擊的情況下,火器的殺傷速度,遠超弓箭。”朱載堉說起了第二個缺點,生不逢時。

  它要是早點出現,或許能夠在冷兵器落幕的最后時光一展雄姿,但更依靠層壓物提供動力的復合弓,在火器之前出現又不太可能。

  因為這種層壓物提供動力的復合弓,需要材料的突破,尤其是弓臂,大明在福建流行的灌鋼法中,找到了新的思路,才有了大批優質的鋼材使用。

  “最后,就是不能蓄勢,不能整裝待發。”

  “它的射速慢,裝填慢,遇到了斥候需要的快速反應的場景,比如狹路相逢,裝填慢就會更加致命了,所以斥候都是精銳,能夠最快的搭弓射箭,先敵人一步,射殺敵人。”朱載堉說出了它第三個缺點。

  這種齒輪組的復合弓,有省力、精準的優點,但戰場已經向著火器時代發展了。

  “皇叔這這么一說,好像確實在戰場上,沒有什么作用。”朱翊鈞沉默了下,有些感慨,如此精妙的武器被發明了出來,卻沒有了用武之地,成為了玩具。

  在朱翊鈞看來,復合弓的訓練成本更低,畢竟能拉得動虎力弓的少之又少,而且更準,在維持滿弓狀態下,更加省力,就不會抖動,射的更準,可以更快的訓練弓兵。

  朱翊鈞也不指望這東西能在戰場上發揮作用。

  “朕原來覺得,這東西,如果發給巡檢司的弓兵們,獵殺豺狼虎豹熊等動物,是極為好用的,虎患不僅僅在朝鮮有,大明也很嚴重。但皇叔這么一說,好像不太行,畢竟獵人捕獵,很多時候,都是需要快速反應。”朱翊鈞十分遺憾的說道。

  捕獵,尤其是這些大型肉食性動物的捕獵,很多時候,拼的是反應,復合弓這種玩具,去捕獵,還是不如傳統反曲弓好用。

  朱載堉笑著說道:“所以,格物院博士,又弄了幾臺復合弩,解決上面三個缺點。”

  “皇叔厲害。”朱翊鈞立刻滿臉笑容的說道:“快快呈上來。”

  其實朱載堉耍了點小心機,把皇帝當魚釣了,復合弓的圖紙,就是魚餌,真正要呈送陛下是復合弩。

  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朱載堉會,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當初萬士和曾經負責過格物院的行政,也教過朱載堉這些人情世故。

  只是多數時候,不值得朱載堉去費那個神兒,現在,他抽空敷衍了一下皇帝陛下。

  這種先揚后抑,豁然開朗的感覺,就很好了。

  朱翊鈞當然看得出來這種小心思,但他頗為無所謂,他很看重結果,很多時候,不是特別看重過程。

  程序正義當然重要,但在朱翊鈞眼里,結果正義,更重要一些。

  一共五臺復合弩呈送到了皇帝的面前,所有的復合弩都帶著保險,經過朱載堉的講解,好鋼用在體型更小的復合弩上,差一點的鋼,用在體型更大的復合弩上,朱翊鈞面前的復合弩都是一百二十斤為標準。

  格物院也在設計弓力更大的弩,比如將弩臂反過來,增加弓弦的行程等等方式改良。

  只有弩,沒有弩箭,這是恭順之心。

  “好好好,取幾只渡渡鳥來,再取弩匣來。”朱翊鈞準備試一試復合弩。

  復合弩設計的非常精巧,尾部帶有拉桿,可以快速拉動弓弦,復合弩帶有一個弩匣,可以在拉桿拉動的時候,彈出一根無尾羽的弩箭到導軌上。

  兩個小型號的復合弩有弩匣,弩匣的設計,就是為了較近距離使用,而三個稍大尺寸的復合弩,沒有弩匣設計。

  若是給大明的巡檢司弓兵配上了這樣的弩,只需要嚴格管控弩箭,就可以解決很多虎患狼禍了。

  “陛下,渡渡鳥數量還少,這要是射死了,大司農怕是又要喋喋不休了。”馮保猶豫了下說道:“要不換成雞?”

  “那就換成雞。”朱翊鈞擺動著復合弩,從善如流的說道。

  馮保很清楚陛下射的很準,這取來的動物,晚上都得上餐桌。

  很快,通和宮武功房就多了幾只神情有些迷茫的雞,而后倒在了一聲聲的箭嘯的鳴鏑聲中,朱翊鈞把五把復合弩挨個試了個遍,精準度高、填裝快、可以蓄勢,價格便宜,弩箭可以回收,而且不依靠火藥。

  保存得當,一弩傳三代,人走弩還在。

  “嘖嘖這東西,先給九邊衛軍列裝,然后給巡檢司巡檢一人,配一把。”朱翊鈞沒有直接安排給所有巡檢司的弓兵,而是先列裝給了邊軍,再給巡檢。

  復合弩的威力足夠了,但這東西泛濫的話,這復合弩恐怕會成為勢要豪右手里欺負百姓的利器,民間禁弩禁甲,防的其實不是百姓,而是勢要豪右、鄉賢縉紳。

  百姓其實見不到高官大員,也見不到皇帝,也很難有余錢購置這等昂貴之物,但勢要豪右有這個閑錢。

  “陛下圣明。”朱載堉打算告退了,祥瑞已經獻出去了,如何使用那是陛下的事兒,他專門走這一趟,就是告訴陛下,大明格物院沒有浪費國帑不干活!

  朱翊鈞猶豫了下,說道:“皇叔,神火飛鴉,燒了長門城,又燒了倭國的京都,死了很多很多人,無法計數,這東西很厲害。”

  木頭房子燒起來,風一吹,整個城都能燒的一干二凈。

  “嚯!連京都都燒了嗎?”朱載堉驚訝的說道:“好好好,那長門在哪兒,臣都不知道,但京都還是知道的,前線軍兵把優缺點送回來,就想辦法再改良下,總歸是要實踐出真章。”

  “死了很多人。”朱翊鈞面色古怪的說道。

  朱載堉不明所以的問道:“死的不是倭人嗎?”

  “是倭人。”

  “啊,臣明白了,倭人又不是人。”朱載堉終于反應過來陛下在說什么。

  格物博士們發明了神火飛鴉這種可怕的武器,制造了無窮無盡的殺孽,但在朱載堉心里,倭人根本不是人,大明華夷之辯本身就是共識之一,再加上死的是倭寇,那就更沒關系了。

  朱載堉也就是身份尊貴,格物院院長的身份又非常的重要,否則他非要渡海去,親自放一次!

  大明朝廷窮的時候,真的會克扣宗俸,朱載堉也是倭患的受害者,當年倭患鬧起來,朝廷財政緊張,他家鄭王府,也是好多年沒修過了。

  這朝廷有了錢,立刻就修了十王城,理由正大光明,表達了皇帝陛下的親親之誼,當然主要是為了河南、山西、山東的清丈,可十王城就是十王城,豪奢、足俸,日子比在地方好太多了。

  “陛下,格物院還在設計復合床弩、車弩,用來放飛神火飛鴉,神火飛鴉需要一個初速度升空,這個初速度如果全靠火藥驅動,有點太浪費火藥了,如果日后火藥威力大了,神火飛鴉可以自己放飛,就更好用了。”朱載堉在走的時候,告訴陛下,神火飛鴉的改良,才剛剛開始。

  朱翊鈞看著朱載堉的背影,滿臉笑容,皇帝倒是想多了,朱載堉本人,壓根沒什么道德負擔。

  大明的士大夫好像也不太關心皇帝在倭國制造了怎么樣的殺孽,畢竟沒有倭人出身的明公。

  “陛下,起居注。”馮保專門把起居注拿來給陛下看了下,中書舍人是有恭順之心的。

  “朕看看。”朱翊鈞看完之后,遞了過去沒有任何修改意見。

  中書舍人記錄:上遣使入倭議和,倭奴狂悖圍殺,軍兵千五百,以寡擊眾大勝,倭內訌,京都焚之。

  按照中書舍人的記錄,京都不是大明軍放火燒的,殺孽都是倭人自作孽,內訌把京都給點了,這讀書人簡單調換了下事情發生的順序,就讓大明變成了受害者。

  這么一曲筆,日后春秋論斷,恐怕連道德審判都沒有,再加上朱翊鈞涂黑了原始奏疏,信史也絕不會記載這些。

  說不定日后,殘暴的大明皇帝朱翊鈞,還能混個仁君的名頭出來。

  所以,大明要贏,勝利者不會被審判,甚至不會被道德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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