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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 至今瓊海浪淘沙,猶聽青天拍案巡

  萬歷維新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劉吉就聽聞兵部和工部聯合奏聞了火炮的改良。

  大明以前的火炮,有點弱,這種弱,是相比較現在的火炮,對于火炮的五種改良,全都是格物院牽頭進行的改良。

  火炮改良已經持續了十四年,在可見的未來,會一直持續下去。

  冶金差,大明之前的炮實在是太重了,動輒上萬斤,這上萬斤的火炮簡直是要了野戰行軍的命,不僅是野戰行軍,城防布置,也是要運到這個城池。

  但這些年,隨著鐵冶所的大規模鋪開,大明的煉鋼技術越來越強,讓火器的重量越來越低。

  第二火藥配比沒有定數,導致彈道不穩定、命中率低,而且也給火炮增加了重量,火藥的質量參差不齊,質量好的火藥勁兒大,質量差的火藥啞火,沒有足夠的冗余,很容易出現炸膛的現象,導致火炮只能增重。

  而現在火藥配比完全確定了下來為一斤硝、二兩硫磺和三兩木炭,然后加水、酒、糖、地瓜淀粉等等進行顆粒化,黑火藥的顆粒化,讓火藥終于穩定了下來。

  原來的粉末火藥,其實非常不便于運輸,因為在運輸的時候,硝、磺、炭會分層,除了分層之外就是粉末火藥的吸水性實在是太強了,稍微潮濕一點的地方,火藥都得晾曬。

  這些問題,都在十幾年的研究中,一一被克服,讓火藥成為真正可靠的武器。

  除了冶金、火藥之外,則是對于火炮膛壓的研究,讓大明火炮進一步減重,膛壓曲線和炮身曲線,幾乎完全一致,輕便的炮身,讓火炮的機動性變強。

  說起來也是好玩,膛壓是在炮管上進行鉆孔,填入圓桿箭,在火炮發射的時候,用厚木包裹炮身,入木深度繪制曲線,經過數百次試驗后,繪制出的膛壓曲線,膛壓大的地方增厚,膛壓小的地方減重。

  大明軍兵習慣將萬歷九年后制作的火炮,叫做大肚炮。

  其次就是算學的進步,大明正在研究火炮的彈著點和炮彈穩定性之間的關系,一種是添加膛線旋轉穩定,一種則是使用鋼制尾羽的方式,這兩種方式,鋼制尾羽這種脫胎于弓箭的方式并沒有被淘汰,因為一些特殊的火炮用得到。

  比如神火飛鴉,如同烏鴉一樣的木質外殼,烏鴉的肚子里填充火藥和鐵蒺藜,烏鴉的尾部有木質延時引信,根據射程調整,而飛鴉的底部掛兩個‘起火’,就是推進器提供動力。

  最新型號的神火飛鴉,最遠射程是二百五十丈,落地后,肚子里的火藥爆炸,但精準度極差,格物院給出的建議是以萬為單位放飛,形成飽和轟炸,然后地面部隊推進,這是一種極其奢侈的做法。

  但大明皇帝在戎事上,向來闊綽,寧愿自己餓肚子也要贏,大明皇帝在大明軍作戰時,都會每天吃一個光餅,以示和大軍同甘共苦。

  這讓人誤解為皇帝勒著褲腰帶打仗,大明朝廷還沒窮到皇帝要勒緊褲腰帶打仗的地步。

  大明皇帝朱批了一百萬銀,營造的風洞、水洞,滑翔機改良困難重重,但神火飛鴉的射程是越來越遠,威力也是越來越大。

  除此之外,大明開始有意識、有目的的訓練職業的炮兵和炮營,進而形成騎營、步營、炮營的全火器作戰。

  炮兵的訓練要求軍兵必須要有基本的算學基礎。

  冶金、火藥、膛壓、算學和炮兵訓練,這是大明對火炮的五大改良,讓火炮真正的成為了山城、營堡、要塞的克星。

  火炮的九斤火炮終于降低到了兩千斤的地步,能夠由三匹馬拉動機動,再加上三匹馬拉動各種火藥和炮彈,機動能力大大增加。

  在沒有完成以上改良之前,每少一項,都會讓大明拆山城花費的時間增加一倍,也導致了大明軍完全依靠火炮拆山城,拆的還不如別人修的快。

  這其實也是倭人明知大明火器極強,依舊要悍然進攻朝鮮的原因,他們低估了大明火炮的威力。

  重步兵是需要火炮覆蓋一遍,才能開始進場,這些重步兵,都是陷陣先登,每一個都很珍貴,直接進場,損失是朝廷和陛下完全無法接受的。

  如果馬六甲爭奪戰發生在萬歷十六年,張元勛只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把紅毛番的城堡,拆的一干二凈,而不是要用兩年半的時間軟磨硬泡,最終攻克。

  沈一貫在陜西傳來了捷報,大明重新修建好了哈密城,一個圍十里的營堡,修建好了官道驛路,掃蕩了沿途的馬匪,掃清了前往西域的所有障礙,而且終于找到了傳說中的鹽澤(羅布泊),但要開發精絕鹽,還需要繼續西進一千四百里左右,才能抵達鹽澤。

  重開西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大明下一個目標是吐魯番汗國和輪臺城,就是唐朝詩人岑參《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的輪臺城(今天的烏魯木齊)。

  沈一貫給出承諾,三年到五年,復設輪臺城,把營堡和官道,修到西域去,就是沈一貫在甘肅持之以恒要做的事兒。

  大明重開西域,西域諸番無一合之敵,主要是列裝了大量火器的大明軍,一個城池據點,只需要二十個人就可以完全控制,交通要道,只需要三百人就可以固守。

  相比較當年大唐傾盡國力的開邊,大明重開西域要便宜很多很多。

  當年唐朝專門用于西域開拓的長征健兒,一次征召就要數萬人,總計兵力超過了三十萬人,這也給了安祿山、史思明這些反賊們可乘之機,大唐健兒在外,反賊趁中原空虛,趁虛而入。

  凌云翼在朝鮮的王化非常順利,最近招募了許多的朝鮮人成為了巡檢司的弓兵,四處打虎,就是生物意義上的老虎。

  這也是大明第一次了解到朝鮮的虎患泛濫到了何種地步,僅僅在凌云翼抵達朝鮮這段時間,各地上報了二十七起虎患,甚至連漢城的景福宮都有一處虎窩,萬歷十五年末一次老虎襲擊村落,導致一百四十人的死亡。

  本來,朝鮮是有虎伐隊的,由朝鮮衛軍擔任,但李昖的倒行逆施,導致大量的底層軍兵逃逸,被壓制的虎患再次肆虐了起來,再加上倭寇來襲,虎患再次加重。

  凌云翼組建了巡檢司弓兵,除了打虎就是巡檢,朝鮮的安全得到了極大的增強。

  朝鮮正在從戰爭的陰霾中,快速的恢復著,這極大的增強了朝鮮的向心力,漢城造船廠已經營造完成,今年夏天就可以開始生產船只;釜山港的規劃已經通過了工部、戶部的部議,正在加速推進進程。

  老撾的官道驛路,已經修通了。

  對于這件事,處于內訌中的安南國,根本無力去干涉,按照禮部尚書沈鯉的說法,大明的貨物不斷的涌入,雙邊的經濟開始活躍后,老撾用漢文的就會越來越多,因為只有學習漢文,才能有出路,不期數年,就是密不可分了。

  大明的開拓,不完全是武力開拓,就像鄧子龍愿意把自己的御賜佩刀交易給庫林人,但庫林人最終辜負了這份善意。

  沈鯉對開拓有一句名言,若夫漢民不蕃,縱得廣漠千疆,猶藩籬之野。

  大意是:沒有漢人成為主要人口,再大的疆域也不過是勢力范圍,而不是實土郡縣,這是大明開拓的總綱常。

  廷議結束后,劉吉站在皇宮的承天門前,感慨萬千。

  萬歷十六年,大明現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榮。

  這次廷議,劉吉覺得陛下有一句話說得不準確,陛下說:他人不由我,枉費亦執著。

  但劉吉非常清楚的知道,陛下一句話,真的有三十余萬人會為了陛下拼命,陛下覺得自己只能做好自己,但其實下面具體做事的人,比如劉吉,就非常清楚,陛下這樣的君王,其實非常難得了。

  有事陛下都是親自上的,四大案,每一件都是血淋淋的大案,都是數不盡的罵名,陛下做了;朝鮮包括國王李昖在內的王室,不好處置,陛下也沒讓他落水,而是直接下令給了李舜臣殺人,李舜臣是奉命行事;

  水師、京營、官廠,除了穩定到了不犯錯可以世襲的工作之外,每年還有開工銀、利銀、犒賞銀等等;

  但凡是在水師,京營、官廠坐班,說去也很有面子,軍兵和匠人的社會地位,在陛下手里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甚至連工匠出身的理工學院院生,都能撈到功名了,和國子監的監生可以相提并論、平起平坐了。

  甚至婚配困難,陛下還會想方設法的發媳婦。

  劉吉堅定的認為:張居正一直在奮力構建的恩情敘事是成立的。

  劉吉就不會同情任何的夷人,劉吉也不會因為同情心就停止對海外利益的索取,更不會對夷人手下領情,他就是給陛下辦事的一個船長罷了。

  他不知道他船上的白銀、黃金、方糖等等貨物是怎么來的嗎?他不會去思考這些,他只會把無窮無盡的財貨帶回大明。

  這就是萬歷年間逐漸形成的新敘事:恩情與忠誠!

  劉吉認為,陛下對自己的可怕影響力,是完全低估了。

  在劉吉看來,大明的皇權旁落,是大明朝廷和皇帝,在政治集體上,沒有和士大夫官僚階級相抗衡的力量,導致朝廷對地方的控制越來越薄弱,甚至連基本的稅收都無法完成。

  而現在農工軍,三個階梯式的力量,彌補了這一點,這也是萬歷維新能夠成功的原因之一。

  劉吉匆匆回京面圣之后,就要趕往松江府,等待船只檢修、貨物裝卸、軍兵輪換后,再次出海去。

  大明皇帝朱翊鈞在武英樓操閱軍馬之后,再次回到了通和宮御書房處理奏疏。

  來自松江府的奏疏。

  申時行奏聞陛下,浙江巡撫的所有差事,都移交給了侯于趙,侯于趙剛到杭州府就出事了,在遼東騎了十五年馬從來沒有出過事的侯于趙,從馬上摔了下去!

  摔的倒是不重,就是摔了個跟頭,侯于趙摔下馬,一個絲滑的驢打滾翻滾卸力之后,并沒有受傷,而跟隨侯于趙抵達杭州府的緹騎,不信邪一樣查了半天,還真的就是意外。

  不是有人要給侯于趙下馬威,在馬掌、食物、道路上面下手,就是單純因為下了一場春雨路滑。

  “不是,這個閻士選這么邪門的嗎?要說路滑,侯于趙當年跟著寧遠侯跑去查干泡,一路上冰天雪地,也沒見摔這么一下啊。”朱翊鈞看著這本奏疏,對閻士選的克上,有了進一步的認知。

  閻士選是有點邪門的。

  申時行倒霉、吳善言命都丟了、申時行再倒霉,現在輪到侯于趙倒霉了。

  侯于趙的馬術是李成梁教的,兩個人帶著近千人,跑到查干湖都沒摔一次,這剛到杭州,就摔了。

  “感覺就是單純的意外吧,畢竟遼東的滑和江南的滑,多有不同。”馮保有些不確信的說道:“可以再看看。”

  侯于趙在浙江的還田事,推進的比較順利,目前杭州府、紹興府、寧波府、臺州府四府已經完全完成了還田,田土一百頃以上的豪奢戶,將田契交給了衙門,衙門已經按照魚鱗冊、黃冊進行了分田。

  除了這四府之外,浙江還有八府需要還田,侯于趙大約要三到五年的時間,將這八府的還田推進。

  “蘇州府也打算還田。”馮保將蘇州知府的奏疏,送到了陛下的面前,作為江右的首府,蘇州府打算帶頭把還田這個事兒辦了。

  對于地方而言,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陛下這位主兒的性子,大家也都清楚了,弘毅至極,心懷天下,還堅持不懈,錯了就改,改了繼續推行,從來不為了什么圣上的顏面,不肯低頭認錯,導致事情變得更加麻煩。

  蘇州府評估了下蘇州的經濟情況,決定還田。

  馮保樂呵呵的說道:“蘇州知府說的很明白,蘇杭蘇杭,杭州府完成了還田,農桑產出會有較大的提升,意味著杭州可以養更多的工匠,一兩年看不出來,三五年,蘇州的商賈全都得跑到杭州去營造工坊去了,畢竟杭州的匠人更多,遲則生變。”

  天下的餅就那么多,杭州多吃一塊,直接競爭對手的蘇州,就可能會少吃半塊。

  這蘇州府的才子佳人全都跑杭州府了,他蘇州拿什么發展,他蘇州知府拿什么升轉?考成法一個下下評,這輩子的仕途就毀了,還被人嗤笑無能。

  朱翊鈞思前想后,朱批了這本奏疏說道:“那就讓蘇州府試一試,若是不行,就讓應天巡撫李樂、松江巡撫申時行幫一下,人力物力財力,都可以。”

  “還田,哪有那么好做的。”

  朱翊鈞批了一本奏疏后,看著馮保笑著說道:“你也找個椅子坐旁邊。”

  “臣不累,還能伺候陛下。”馮保打了個哆嗦,趕忙回答道,若不是陛下不喜歡跪,這會兒他都跪了,陛下這話從正面理解是關心他在御前聽差辛苦,從側面看,分明是覺得他已經沒有精力繼續做御前大珰了。

  在這短短一瞬間,馮保把能想到的事兒,都想了一遍,確信自己沒有出什么差錯才是。

  “你看你,多心,朕就是看你辛苦。”朱翊鈞有些無奈,一看馮保的神情就知道他多想了。

  “這個,就這個就好。”馮保左思右想,搬了個四方凳過來,坐到了陛下的身邊,整理著陛下批好和要批的奏疏,朱翊鈞本來想讓他換個椅子,四方凳坐的難受,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作為皇帝,他的威權越來越重,一句話,都讓人浮想聯翩,他真的沒有那么多的深意。

  朱翊鈞拿著一本奏疏,笑著說道:“綏遠也有個好消息咧,農學博士柯延昌,把去年羅斯國使者送來的紫根草培育成功了,好事一件。”

  紫根草,耐寒,抗逆性強,對土壤要求不高,有點水就能活,羅斯國進貢,是優質牧草的一種。

  農學博士柯延昌是大明牧草的頂級農學博士,算是和大明皇帝同門師兄弟,就學于大司農徐貞明,柯延昌帶著人把榆林荒漠地給種綠了,弄得榆林綠草茵茵。

  可以說沒有柯延昌,大明找到的那些牧草,恐怕很難形成規模種植;沒有柯延昌,就沒有現在的定牧和畜牧業,柯延昌還是個獸醫,深受當地牧民愛戴。

  萬歷維新的成功,不是朱翊鈞一人之力,而是大明上下一心,萬夫一力,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陛下,海總憲要致仕了。”馮保將一本奏疏放在了陛下的面前。

  大明骨鯁本骨,海瑞海剛峰,年紀大了,心力枯竭,筋骨已衰,七十四歲高齡的海瑞,已經無力繼續主持都察院之事。

  李幼滋在萬歷十五年致仕,若非一直要尋找合適的人選,海瑞去年就該致仕歸隱了。

  “加少傅,賜蟒紋冠帶,加賜銀五百兩、纻絲十表里、寶鈔三萬貫、國窖三十甕,北大營營造的清勤園賜海總憲。”朱翊鈞對海瑞進行了恩賞,他面色復雜有些猶豫的說道:“再恩蔭海總憲養子海中適為尚寶司卿。”

  海瑞有三個兒子相繼夭折,他有一個養子海中適,這個養子不好學,讀書不好,但也算是有人繼承了海瑞的榮光。

  皇帝之所以猶豫了下,是因為海瑞和這個兒子的關系不好,海瑞一生極其清廉,但是這個海中適反而鉆到錢眼里去了,仗著海瑞的名聲,四處招搖,又是養子,一來二去,父子關系就很僵硬了。

  朱翊鈞拿起了筆,思索再三寫道:“鐵面龍圖本布身,瓊崖栝柏鑄精神;碑林鑄惡三千字,素衣追贓百萬鈞。三分南衙清鼎鼐,孤旌北向掃貪鱗。”

  “至今瓊海浪淘沙,猶聽青天拍案巡。”

  鐵面龍圖說的是包拯,都是百姓的父母官;碑林則是海瑞設立在朝陽門外的快活碑林;素衣則是海瑞建立的素衣御史;三分南衙是海瑞在萬歷十三年隨皇帝南巡時候的功績;掃貪鱗,則是說的海瑞作為大明神劍反腐抓貪。

  朱翊鈞送給了海瑞一首詩,告訴了海瑞,他的功績,大明不會忘記。

  “快活碑林,改名叫醒世林吧。”朱翊鈞將海瑞設立的快活碑林,改了一個新的名字,不是多此一舉,而是海瑞要離開朝堂了,希望海瑞離開朝堂,這個碑林,依舊可以警醒世人。

  皇帝朱批的圣旨送到了內閣,而后徐爵帶著皇帝的圣旨,趕到了海瑞的住處,海瑞現在住的宅子,也是皇帝御賜家宅,徐爵來過幾次,海瑞是真正的清流,他的家中沒有任何奢侈之物。

  徐爵等下正廳,只等到了海瑞一人接旨,海瑞的妻子、繼室、妾室皆相繼病逝,三個女兒已經嫁人,養子海中適,似乎不在家中。

  “都察院總憲海瑞接旨。”徐爵甩動拂塵,兩個小黃門拉開了圣旨,徐爵大聲的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纘承鴻業,夙夜兢惕,惟賴剛正之臣砥柱中流。覽卿瀝血之奏,朕心愴然。”

  “十六載風霜,卿以杉松之骨,擎我大明綱紀;數萬里山河,卿持神劍之芒,滌盡腐惡濁流;今聞卿疾,如折朕之肱股,然念卿忠懇,豈忍以君臣私誼誤卿頤養?”

  “昔包拯知開封而懸青天,今放卿歸隱而遺劍芒,汲黯臥治猶佩銀章;放卿依親更添朱紱。”

  “九重闕下少鐵面,千秋史中多豐碑,朕命內署待詔制「風憲垂勛」匾額賜之,懸于清勤園。”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咸使聞知。”

  “欽此。”

  “臣叩謝陛下隆恩。”海瑞再拜,接過了圣旨。

  徐爵將圣旨交給海瑞后,才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封陛下的親筆御書,交給了海瑞,笑著說道:“除了圣旨外,陛下額外寫了一首詩贈于海總憲,內署勒石銘記,送到清勤園去。”

  “令郎不在家中嗎?”徐爵問起了海中適,海瑞有痰疾,不能久立,病情加重已經一年有余,連陛下都時常派遣大醫官診治,按理說海中適這養子,該在家里照顧海瑞才是。

  但徐爵來宣旨,居然都沒看到海中適。

  “哎,不提也罷,不提也罷。”海瑞連連擺手說道:“他最近和閩南商人走的有點近,要做行商,我不讓他做,他就一氣之下,和我大吵了一架便出門去了。”

  “咱家知道了,自然會如實稟報陛下。”徐爵宣旨只宣了一半,恩蔭海中適的正五品尚寶司卿這恩賞,沒能宣讀,而且看這個架勢,怕是給不出去了。

  海瑞這種情況,養子就是親生兒子,父親重病,兒子卻不在身前,這就是不孝,朝廷是決不會把恩蔭官給到海中適了,哪怕海中適是親生的,禮部那群保守派是不可能答應的,不孝是罪過。

  按照大明祖制,這恩蔭的正五品尚寶司卿,是可以世襲三代的,不視事兒,陛下還賞賜了一個大厝豪宅,這清勤園給了海中適,那才是白瞎了。

  海瑞做了一輩子的官,若是他有意給海中適,不會說的這么詳細,顯然這個兒子海瑞不太想認了。

  “陛下問海總憲,這總憲之位,海總憲有沒有推薦的人選。”徐爵詢問起了都察院總憲的人選問題,海瑞在致仕奏疏中,并沒有推薦。

  海瑞面色鄭重的說道:“并無可靠人選,若說有,那就是王次輔的獨子王謙了。”

  “咱家回宮后,會如實稟報陛下。”徐爵拜了拜離開了海瑞家中。

  海瑞知道不合適才沒有寫在奏疏里。

  王謙的舉人身份是有問題的,王崇古鄉試舞弊,給王謙搞了個舉人身份,都察院總憲是極其清貴的,這個污點,就是強行任命,也不會獲得都察院同僚們的認可。

  徐爵回到了宮中,并沒有直接去通和宮,而是去了東廠,又派了一些番子仔細調查一番海中適的情況,才前往了通和宮,將海瑞家里的見聞一五一十奏聞給了陛下。

  “王謙其實挺合適的,下章文淵閣議,若不行,廷推便是。”朱翊鈞也清楚,王謙作為素衣御史之一,領都察院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這都是王崇古坑兒子挖的坑,也是他們家父慈子孝的原因。

  “這個海中適是什么情況?”朱翊鈞面色變得冷厲了起來,他本來就對海中適不是很滿意,這父親病重,海中適居然不在病榻之前!

  徐爵拿出了一頁紙,遞給了陛下俯首說道:“稟陛下,和海中適走的很近的那幾個閩商,以前是走私白貨的。”

  白貨,主要指棉花棉布,而后逐漸引申到了大宗商品,棉、茶、鐵等大宗商品,大明調整關稅報關的流程,在所有的市舶司設立了海關衙門,做了一站式報關,緩解了白貨走私泛濫的情況。

  “海中適這個蠢貨!愚不可及!這幾個閩商看重的不是他這個人,他有什么本事被人看重?閩商看重的是海總憲的清名!”朱翊鈞嘴角抽動了下,他不管,海瑞一輩子的清名,怕是要被這個養子給毀了。

  徐爵低聲說道:“陛下,恐怕這海中適未嘗不知,臣覺得海中適是很清楚閩商們到底找他做什么,他時常打著海總憲的名頭,四處招搖。”

  徐爵這話已經很客氣了,番子們探聽到的情況更惡劣一些,這海中適曾經在酒后大放厥詞說:清名無用,不如換錢。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讓瓊州海家,再遴選一個德才兼備之人入京來,過繼在海總憲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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