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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人心里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

夢想島中文    朕真的不務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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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爹不小心用太大力氣了。”朱翊鈞笑著說道:“馮伴伴,再尋一些來。”

  “爹爹不生氣嗎?”朱常治小心翼翼的問道。

  朱翊鈞一愣,疑惑的問道:“啊?你為什么要這么問呢?”

  朱常治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他們都說伴君如伴虎,做事一定要小心,走路的間距都要分毫不錯,陛下常用的東西,都要放在伸手都能碰到的地方。”

  “我偷偷聽到,那些宮婢們、講筵學士們說爹是個大老虎!”

  “胡說八道。”朱翊鈞嗤笑了一聲,坐直了身子說道:“爹哪有那么可怕,別聽他們瞎說,只要不是故意的,做錯事而已,爹不會苛責下人的。”

  “要為難也是為難朝中的士大夫,而不是這些下人,為難下人,算什么本事。”

  朱常治攥緊了拳頭說道:“就是,為難下人算什么本事,那些個士大夫才是大老虎!”

  在朱常治的世界里,那些整日里板著臉,念書跟念經一樣的講筵學士,才可怕,他親爹一點都不可怕。

  朱翊鈞在等馮保拿來新榫卯的時候,笑著說道:“張先生曾經跟咱講過個故事,今天咱講給你聽。”

  “說是北宋年間,某日深夜,宋仁宗處理政務后感到口渴,本想命宮人取水,但見侍從已在外殿睡著,便忍渴未喚人。”

  “次日,皇后問及為何不命人取水,仁宗就告訴皇后:朕若喚人,必有人因失職受罰,為一杯水而責人,于心不忍。”

  這樣的故事一共有五個,忍渴不索水、飯菜夾生默然不究、游園口渴而不發、尚食局煮二十八新蟹和此曹之祿,皆出民力(尚節儉不修宮室不鋪張浪費)。

  這些小故事都是《帝鑒圖說》里的故事,宋仁宗是真的仁,而且很有手段,但奈何,宋仁宗他沒有兒子,沒有兒子就沒有國本,他的一切政令都沒有繼承者,沒人跟著他干到底。

  “那仁宗皇帝是個好皇帝嗎?”朱常治好奇的問道。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宋仁宗是當之無愧的好人,但好人,當不了好皇帝。”

  “為什么呢?”朱常治不解的問道。

  “因為朝臣都是大老虎啊,好人只會被老虎吃掉,所以只能當個壞人,而且是強而有力的壞人,要不這些老虎,怎么肯聽話呢?”

  朱翊鈞揉了揉朱常治的總角,笑著說道:“先生當年教朕:左手慶賞,右手威罰,少一樣,都治不了國,無法御下。”

  信賞罰,是張居正講筵的時候,反反復復提及的治國核心理念。

  “孩兒知道了。”朱常治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覺得就像是那些個格物博士,在上課的時候,做對了會夸獎他,做錯了會訓誡他一樣。

  但其實朱常治不知道的是,這不是常態,那些個講筵學士并不敢威罰,訓誡也是規勸為主,這可是太子,誰敢往死里得罪?日后登基了,懷恨在心,可不是說著玩兒。

  朱翊鈞其實不打算把朱常治逼成自己這個樣子。

  他本人是沒辦法,王景龍都跑到乾清宮,一長一短兩把刀要殺人了,國朝各個方面,都已經敗壞到只能搏命的地步了,朱翊鈞來了就當皇帝,趕鴨子上架,不上也得上。

  他不止一次把命抵給了張居正和戚繼光,來換取國朝的基本穩定。

  朱常治是個天生貴人,真的逼迫過甚,怕是要和李承乾坐一桌去了。

  但好在,朱常治的成長過程不算是完美,但大方向上,不會比朱翊镠差勁兒,王夭灼不是個慈母,甚至比朱翊鈞的要求還要嚴厲,朱常治長大,最起碼不會跟明英宗朱祁鎮一樣,糊里糊涂的做個瓦剌留學生。

  大明皇帝的圣旨送到了內閣,文淵閣在皇宮中軸線鼎建的時候,重新修繕了一遍。

  重新修繕后的文淵閣墻壁變得厚重,保溫更好的同時,還變成了暖閣,銅水管里的熱水,讓整個文淵閣變得非常的暖和。

  木質結構的房屋有很多的缺點,保溫效果差,冬天冷夏天熱,再多的火爐子,冬天處理公文,都打哆嗦,夏天又熱的要命;容易失火,作為儲存文書之地,一旦失火,各種真相就會淹沒在火海之中;容易受潮和蟲蛀,而且還容易招老鼠,數年前的文書被啃食的不成樣子,也很常見。

  新的鋼筋混凝土柱加夾層磚石墻,解決了這些困擾。

  “元輔啊,高啟愚這次再去倭國,你可不能再不拿正眼看人了,人嘛,總會犯錯的,那周良寅以前還是賤儒呢。”王崇古寫好了浮票,認可了陛下的圣旨。

  高啟愚是個不錯的人選,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不是張居正壓制,高啟愚能跟沈鯉爭一爭禮部尚書。

  “國朝大事,不容私情,他若是辦得好,自然加官,我不會再刻意為難他了。”張居正也貼了浮票,認可了這一人選。

  王崇古頗為感慨的說道:“這就對了嘛,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了,人心里的成見,有的時候,確實是一座大山。”

  王崇古愿意為高啟愚美言幾句,完全是感同身受,若是論闖禍,他都快把天捅個窟窿出來了,現在不還是次輔嗎?陛下在任人唯賢這件事上,做的比張居正要求的還要好的多。

  禮部尚書沈鯉眉頭稍皺說道:“大鴻臚是正四品京官,派個正四品的京官出使倭國,是不是太給倭國面子了?按《藩國儀注》,倭國派個七品的監察御史或者給事中就夠了。”

  沈鯉的意思是:彈丸小國、蕞爾小邦,大明正四品官員出使,倭國它也配?

  “茲事體大,倭國的金銀銅鐵礦,大明都要。”王國光表示了自己的態度,他認可陛下的人選選擇,高啟愚官兒大,可以全權代表大明前往談判,派這么大的官兒去,那就是只能多要,不能少拿。

  沈鯉思索再三,覺得王國光說的有理,點頭說道:“我沒什么問題了。”

  閣臣們一致認可,這本圣旨,六科廊不認也得認,六科廊給事中和都察院御史的確有封駁事的權力,但沒有內閣輔臣的配合,根本做不到封駁圣旨。

  “陛下是不是過于寬仁了,趙南星之流搖唇鼓舌,陛下也忍得了?”王崇古說起了最近京師的熱點,這種已經被時代所淘汰的賤儒腐儒,居然還能活著。

  張居正略顯無奈的說道:“我不止一次建議下收緊一下風力輿論的管控,陛下不同意,我能有什么辦法?陛下說:大明那么大,容得下幾個賤儒狺狺狂吠,不是這條狗叫,也是那條。”

  “陛下說他們是…”

  張居正說到這里,覺得稍微有些有辱斯文,影響陛下偉岸形象,沒有把話說全。

  沈鯉好奇的問道:“是什么?”

  “古墓派。”張居正想了想,還是講了出來,陛下對這些人的批評,是一針見血的。

  “哈哈哈!”文淵閣內充斥著歡樂的空氣,古墓派是一種精神狀態,不是說的年紀,而是說的思想。

  有很多翰林院的翰林,明明非常年輕,但其思想之腐朽,不愿意接受任何新的觀點,對世界的認知,有點井底之蛙,僅僅局限在井中看到的天空。

  還不如他們這些老頭子,更能接受新的文化沖擊。

  古墓派,身子可能正年輕,但靈魂已經徹底埋進了土里,活的就像像老儒的破襕衫,將腐氣裹作長幡,魂兒已經死了,偏要和人間爭那幾分生動和艷麗,連新裁的錦繡袍子,也裹不住渾身上下彌漫的腐爛腥臭。

  他們活在卑微,卻要替天地立心;自己稀里糊涂,偏要為萬世開太平。見了新語新理,便抖得像撞見天狗食月般惶恐;瞧著白話文書,便要揭世風日下的檄文;遇著新興產物,偏喊禮崩樂壞的哀辭;

  自詡那長歌當哭的狂士,自謂世人皆醉我獨醒,卻全然看不到世勢已然變了。

  他們唯一的下場,就是在萬歷維新的大浪之中,成為時代的殉葬品,一文不值;他們自鳴得意的看法,將在歷史長河里經歷大浪淘沙,最終成為河床底粘鞋底的穢泥。

  若批評不被允許,則贊美便沒有意義,皇帝允許他們活著,大明這么大、人這么多,趙南星他們這些古墓派存在的意義,就是提醒皇帝,大明很好,但還沒那么好。

  大明閣臣都沒有討論另外一個人選,織田信長的妹妹織田市,有的時候,整人這方面,宦官確實更擅長一點。

  織田市這個人選,既是威脅,也是勸織田信長投降的最佳人選。

  “侯于趙明年要履任浙江了,他留給遼東最后的饋贈,農墾局。”王國光拿出了一本奏疏,傳閱給其他閣臣,侯于趙規劃的農墾局,是饋贈,是禮物,是遼東問題的最終解決方案。

  王崇古看完,由衷的說道:“農墾局,不是簡單的種地,而是給大明釘釘子,修馬掌,只有釘好了這顆釘子,修好了這塊馬掌,大明腹地,才能和遼東心連心,真正成為大明的腹心之地。”

  “善莫大焉,僅此一策,侯于趙當回朝做明公,可惜,為人過于耿直,不太適合朝中這種勾心斗角。”

  王崇古之所以說是釘釘子、修馬掌,就是因為遼東不寧,大明開海都無法全力,還要時常防備著遼東軍閥化,對大明腹心之地的威脅。

  遼東不寧,天下難安。

  只有把遼東徹底安穩好,大明陸上真正能威脅到權力核心的力量消失,大明才能放心大膽的出海,和泰西進行競爭。

  這日不落帝國,泰西的番夷小國做的,大明自然做的。

  “有陛下護著,我看沒問題,他就是忤逆陛下,陛下也不舍得收拾他。”張居正看完了奏疏,十分肯定的說道:“這不是給遼東的饋贈,是給大明的饋贈,是社稷之福。”

  侯于趙,一個在萬歷初年,時常與人逆行、格格不入的士大夫,既不是張黨也不是晉黨,到北平行都司大寧衛墾荒,到遼東墾荒種地,做遼東巡撫,十四年的辛苦,是他來時的路,而農墾局的最終確立,是他辛苦的結果。

  王國光想了想說道:“我也覺得行,戶部事兒可以交給他,戶部最重要的就是種地,吃飽飯比白銀更重要。”

  張學顏是戶部尚書,王國光年紀越來越大,這戶部的事兒,大部分都交給了張學顏打理,張學顏入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戶部堂上官,給侯于趙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鯉看奏疏最是認真,他還抄錄了一些重點的內容說道:“那就讓侯于趙過年前回京來,明年要赴任浙江,等到浙江還田事畢,就舉薦其領戶部事兒吧。”

  王國光已經準備老退了,年紀大了,精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繼續為陛下盡忠,為國朝盡力了,再占著坑不走,他和張學顏就要從至交親朋變成仇敵了。

  萬士和選了沈鯉,王國光選了張學顏,王崇古選了王家屏,張居正選了申時行,萬歷維新的四位閣臣,正在從維新大潮的風口浪尖慢慢離開,時光催人老,萬歷維新已經走完了十五個年頭,而他們也在慢慢走向終點和彼岸。

  江山自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從北衙到遼東的公文,限到時間為五天,實際上,侯于趙調令發到遼東的時間,只有三天,剩下兩天是冗余,鐵馬只要有煤就可以一直跑,但人馬俱疲的驛站,跑到遼東得半個月。

  “不行!絕對不行,朝廷光說了朝廷的事兒,老趙,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自己在遼東算怎么個事兒?!朝廷再派遼東巡撫,我跟他不對付,那朝中那些個賤儒,可不得把我吃嘍?要走就一起走。”

  “對,我跟你一起走!”李成梁一看朝廷的調令,決定回京過年。

  遼東這蠻荒之地,誰愛待誰待!這西北風,誰愛喝誰喝,他要走了!

  他要帶著全家老小,六房小妾、八個兒子、三個女兒,回京享福去了。

  “那個老四啊,你負責留守,等王如龍從朝鮮回來,你就交給他,咱們回京,這破地方,一到冬天西北風號喪一樣,白毛風的天氣里,別說東西南北,連上下左右都分不清!就這,京師那幫士大夫,還覺得老子在遼東當土皇帝,山大王!”

  “就該讓他們遭這份兒罪!”李成梁的性格風風火火,他回遼東本來就是為策應朝鮮戰事,一旦大明軍征伐不順利,遼東軍也能頂住倭寇入寇大明,不讓戰火燒到大明境內。

  朝鮮戰場進展順利,倭寇被趕下了海,他李成梁的任務也算完成,去江南花天酒地的心思,又開始活泛了起來。

  萬歷十三年,他跟著陛下去了趟江南,他發誓,這輩子一定要死在江南的溫柔鄉里。

  只有去了江南,才知道遼東這地方有多苦。

  李成梁口中的老四是四兒子李如樟,也算是驍勇善戰,當然和李如松那種天賦一比,就非常普通了,李成梁生了八個兒子,就這兩個兒子稍微成才點,其他也都是普通人。

  “你這怎么說風就是雨的,你沒朝廷調令,這么離開是擅離職守!”侯于趙都服了這個活閻王了,這遼東總兵茲事體大,他李成梁能這么掛印而去?這不是胡鬧嗎?闖禍都奔著把天捅破去!

  “爹,你這擅離職守,不是給了那些喜歡嚼舌頭根的賤儒,彈劾你的理由嗎?授人以柄啊爹。”李如樟也有點急,他爹不在,他也能鎮得住場面,外喀爾喀七部、野人女真、海西女真諸部,都要給他面子。

  李如樟的本事的確不大,但他爹是李成梁,他哥是李如松,就這身份,皇帝都要給他幾分薄面,別說這些奴酋了。

  只要李如樟不沖動,跑到城外面一個人單挑人家一群,這些化外夷人的奴酋,沒人敢對他蹬鼻子上臉。

  李成梁語重心長的說道:“老趙啊,日后你入了朝堂,記住了,緊抱陛下大腿,抱緊咯!片刻不要松開,陛下說讓你干啥,你就干啥,有什么事兒,先問問陛下,知道了嗎?”

  “你這實心眼,別人把你賣了,你還幫人數錢呢。”

  “啥意思?”侯于趙眉頭一皺,有些疑惑的問道。

  “咱們賭一賭吧,我這么掛印而去,擅離職守,陛下非但不怪罪,還會格外恩賞一番,朝中那些長舌御史,一個屁都不會放,說不定一人上一道奏疏夸夸我老李,識大體。”李成梁笑了笑,讓幾個兒子收拾行囊,回京享福!

  侯于趙稍微琢磨了下,逐漸明白了,朝鮮戰事已經完全結束,現在是滅倭戰爭,朝廷只調動了他侯于趙,不是把李成梁忘了,而是試探。

  李成梁又不是大雪地里的傻狍子,精的跟老狐貍一樣,他什么性子,滿朝文武人人皆知。

  李成梁主動選擇離開,所有人都體面,遼東設省就可以繼續推進了;

  李成梁懂裝不懂,侯于趙這個唯一和李成梁和睦的巡撫搭檔都走了,李成梁若不肯主動上奏要求調離,那八成就有了不一樣的異心,不一定是要割據,但一定是擁兵自重,要做山大王了。

  朝廷就要早做準備了,趁著戚繼光還在,要把危險因素徹底消滅掉。

  李如松是京營副總兵、李成梁是遼東總兵,戚繼光在還好,戚繼光不在,父子同時領京營、邊軍精銳,實在是太危險了。

  “人心為何如此復雜?還不如讓我在遼東繼續種地呢。”侯于趙嘆了口氣,要是都跟種地一樣簡單就好了。

  李成梁拍了拍侯于趙的肩膀說道:“老趙啊,也就是你覺得人心復雜,別人還覺得種地難呢,陛下把朝中那些措大,發配到了遼東墾荒,好嘛,一點地都墾不了,最后我安排他們做了遼東書院的先生。”

  “我姓侯!”侯于趙有氣無力的糾正了一下,糾正也是白糾正,李成梁也不會改。

  李成梁之所以堅持叫他老趙,其實就是那句‘燕趙多有慷慨悲歌之士’,正好侯于趙的名字里有個趙,就這么叫了。

  侯于趙就是那種典型的慷慨悲歌之士,也就是生活在萬歷維新的大潮之中,若是世道昏暗,他這樣的人,是永遠不可能出頭的。

  心里裝著天下、手里也有本事、做事堅持不放棄的弘毅士人、循吏,的確是國之棟梁,但這世道,總是如此,國之棟梁,不見得能得到重用。

  “對了,走的時候,給陛下帶點賀年禮,把我從查干湖打的胖頭魚給陛下帶幾條。”李成梁沒忘記每年給陛下的賀歲禮。

  查干湖叫查干泡,意思是白色的大水泡,一到冬天就會結冰,鑿冰取魚就成了附近部族的補充食物的唯一來源。

  在查干泡還屬于遼國的時候,遼國的皇帝每年都會到查干泡巡幸和漁獵,到了金國的時候,有了頭魚宴和頭鵝宴。

  這里非常適合養殖水產,魚苗養到一扎長之后,就投入大水塘之中,四年長成,個頭極大,一畝魚塘能養五十尾,胖頭魚更是本地的特產,味道極其鮮美。

  李成梁打算把胖頭魚變成貢品,打造出本地的胖頭魚產業。

  冬捕之后,直接扔進木箱里,再加些冰塊,北方上凍的地方,都能賣。

  既然都叫他遼東王,他也要給遼東做一點貢獻,查干湖的自然稟賦極好,如果產業能夠發展起來,對遼東墾殖事業意義重大,也算是為遼東農墾局的成立,留下一份遺澤。

  只要戚繼光不在前線吃敗仗,他李成梁這輩子應該不會再回遼東了。

  “走了。”李成梁上車的時候,站在遼陽站,對著廣袤的雪地,擺了擺手,離開了他世世代代生活的故鄉,這一次離開家鄉,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來。

  京師的士大夫們對李成梁有成見,總覺得這就是個土匪,總覺得李成梁會變成遼東一霸,會成為大明的安祿山,總有一天會造反,成為大明的心腹大患。

  當李成梁從遼東啟程回京,還把所有家人都帶回了京師的時候,在京的言官們,都非常的驚訝。

  李成梁還沒回京,一大堆的奏疏,就如同十二月的雪花一樣,飄進了通和宮中。

  這些御史,有的說李成梁是懸崖勒馬迷途知返、有的說李成梁是懾于圣明和京營大勝才主動回京、有的說李成梁是忠臣良將,應該大肆恩賞以全君圣臣賢的美名,說什么的都有,就是沒人說李成梁擅離職守。

  在遼東軍閥化和李成梁擅離職守之間,御史們更希望看到李成梁主動離開遼東,只要他在遼東一天,大明就無法將遼東徹底王化,設立省府州縣直接管理。

  李成梁就是遼東的威權人物,他就是點頭,遼東也是遼東都司,朝廷的衙門也是形同虛設。

  “把寧遠侯府里里外外收拾好,寧遠侯不是喜歡溫柔鄉嗎?賞賜他十二個萬國美人,每年番夷使者送那么多美人,都給了潞王,太后又不高興,索性給寧遠侯一些,記得送兩個波斯美人。”朱翊鈞決定大肆恩賞一番。

  “哦,對了,侯愛卿也從遼東回來了,就留在京師過年吧,他要是要的話,也賞賜給他幾個萬國美人。”朱翊鈞額外叮囑了一番,萬國美人如果當年沒有賞賜到潞王府,一般都是安排京營軍兵、工匠們相親,不會留在宮中過年。

  發媳婦這件事,自萬歷九年倭女大規模入明之后,朱翊鈞一直在做(541章)。

  李成梁這次入京,再也不是在薊州下車,然后報聞朝廷,等待朝廷派京營軍兵前往薊州接管他的防務,護送入京了,這一次李成梁直接坐車到了朝陽門站才下車。

  他坐了一整天的車,腿都有點麻了,站起來的時候,看著窗外,有些迷茫,萬歷十三年的時候,朝陽門正在拆城墻,萬歷十五年末,朝陽門站已經完全建成,十二條馳道蜿蜒的伸向了遠方,而站臺上,則是接他的人群。

  李成梁認識馮保,這是陛下身邊的大珰,時人都叫他中貴人。

  “老趙,你說,中貴人來此,是抓我進詔獄,還是賞賜我的詔書?”李成梁笑著問著身邊的侯于趙。

  侯于趙都被氣笑了,他搖頭說道:“抓人的話,還用中貴人來?還拿著那飛魚紋的大氅嗎?只有元輔和戚帥才有,你趕緊下車吧,別嘚瑟了,得罪了中貴人,有你好果子吃。”

  李成梁長笑了一聲,整理了下儀表,走出了車廂。

  馮保上前一步,兩個小黃門拉開了圣旨,馮保才一甩拂塵說道:“寧遠侯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紹天明命,統御萬方,賴祖宗遺澤,賢臣戮力共佐,四海晏然,而未逮大同,天下雖安,而厥功未竟。”

  “長城巍巍非磚石,而在同心;社稷蕩蕩非干城,而在同德;為君莫大于奉天,守成莫重于法祖,為臣之道,莫切于忠君而愛人,此君臣同心同德爾。”

  “昔霍驃騎開邊而未竟,郭汾陽戡亂而終全;卿兼二美,獨鎮危疆十五載,以孤軍摧強虜,持忠義安黎庶;武威朔漠,劍掃胡塵,氣貫遼東,拓土千里;九邊烽燧盡偃熄,遼東童叟得其耕;功成弗居,掛冠請卸戎旃;志潔彌彰,歸朝敢辭麟閣。”

  “茲特賜國窖五十甕,酬卿橫槊豪情;飛魚云錦大氅一襲,彰卿麒麟偉烈;更選萬國淑媛十二人,以慰卿鞍馬勞頓。”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咸使聞知。”

  “欽此。”

  (圣旨翻譯。)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成梁恭恭敬敬的行禮,接過了圣旨。

  他肯回京,要的就是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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