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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日月幽而復明,可一些火種已經熄滅

  沙阿買買提要給阿克巴的孩子們辦理入學手續,在禮部嘲諷了泰西遣大明特使黎牙實,說泰西總是如此的忘恩負義,大明幫了那么多,結果葡萄牙卻忘恩負義,居然嘲諷大明皇帝的節儉。

  節儉是一種美德,雖然沙阿買買提做不到。

  這件事沙阿買買提也寫到了奏疏里,朱翊鈞看過《海外閑談》這本雜報,對葡萄牙發生的事兒,非常清楚,海外閑談的筆正沒有忽悠人,事情的確如此,但朱翊鈞對此并沒有特別的感覺,因為一直以來的偏見教育下,朱翊鈞壓根就沒把番夷真的當成人類去看待。

  大明和葡萄牙的來往,主要還是利益,借出去的戰爭賠款,主要是為了展期四十年的利息。

  如果硬要說有情分的話,那最大的情分,就是安東尼奧每年都會在世界各地尋找皇帝沒見過的農作物、牲畜送到大明來,這對寶歧司的育種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朱翊鈞對安東尼奧的一些仁慈,主要因為番薯、土豆、甘蔗、橡膠樹、牧草種子、棕櫚、獺兔種兔、火雞、種豬、種羊等等農作物和牲畜。

  國與國之間的來往,利益至上。

  沙阿買買提認識到高道德的優勢,主要討論反腐抓貪、宗教無害、氣節和忠義。

  英雄每個文明都存在,但這些文明并沒有英雄的傳承,比如黎牙實最喜歡把京營銳卒叫做圣堂武士、圣騎士,在泰西也曾有過這樣的英雄,但最后都變成了傳說故事,成為了滄海桑田不起眼的一朵浪花。

  氣節這個東西就很奇妙,比如陽城伯馬芳,俺答汗對馬芳是極好的,但馬芳最后還是選擇了逃跑,回到了大明,從一個小兵做起,最終成為了俺答汗的噩夢,成功挽救了大明在西北戰線的頹勢。

  金哀宗完顏守緒、被禪讓的完顏承麟,這些人是金人,屬于非常冷門,幾乎沒人知道的歷史人物,北宋滅亡后,這些金人南下,逐漸漢化,在最后時刻,選擇了君王死社稷,居然也有了氣節。

  韃清末代皇帝溥儀,在退位后和倭寇同流合污,民國二十四年,倭國裕仁天皇邀請溥儀前往倭國京都參洛,溥儀非常清楚的知道,這次的會面是倭寇為了對其侵略行為尋求合法性的輿論操弄。

  裕仁天皇在車站等候,溥儀從列車的鳳凰間里走出,那時候,溥儀手里有一把刀,這把刀的刀鞘和刀用鉛灌滿了,有點沉重,刀抽不出來,溥儀走上了車站和裕仁天皇互相見禮。

  溥儀在出發的時候,他很清楚這次的目的,他跟著裕仁參觀了倭國的建國神社奉祀了天照大神,又跟著裕仁觀看了閱兵式、跟著裕仁去了多摩陵,參拜了大正天皇,最后去了廁所一樣散發著惡臭、供奉著甲午海戰戰犯的廁所神社。

  所以最后溥儀活成了個笑話,愛新覺羅氏在世界上,當了兩百多年的宗主國,最后溥儀卻在倭國的東京,把愛新覺羅氏改為源氏末流,就是愛新覺羅氏是日本天皇流落在東北的孩子。

  也不知道努爾哈赤、黃臺吉、康熙、雍正、乾隆,得知自己姓源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在見面的那一刻,如果溥儀選擇了將灌滿了鉛的佩刀,砸在裕仁天皇的腦門上,歷史會對溥儀有怎樣的評價呢?

  所以,站著死,的確是最后的體面。

  “阿克巴應該是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但是有一個問題,他是怎么說服他手下的那些貴族的呢?素以孝子著稱的朝鮮,在天順之后,就再也沒有派過世子、王子到大明就學了。”朱翊鈞還是有些疑惑。

  阿克巴的這個決定很好,朱翊鈞也樂意,畢竟大宗商品的棉花價格降低3,是一大筆錢,大明南衙的棉紡能賺更多的錢,但問題是,阿克巴居然能說服手下的貴族。

  朝鮮王世子、王子都要到大明就學,一直持續到了朝鮮第七任國王李瑈,天順年間,李瑈不再派遣王世子、王子來到大明就學,事大交鄰就是朝鮮國王李瑈最先提出的,不再派遣王世子、王子到大明就學,不是李瑈不想,而是手下的人不讓,是在謀求更高的獨立性。

  阿克巴反其道而行之。

  “用銀子說服了手下的貴族,誰不同意,就不給誰棉布售賣的分銷權責,這一下子,阿克巴手下的貴族們,就都答應了,而且這些貴族也有這個打算,把孩子送到大明來。”馮保解釋了其中的緣由,這是禮部右侍郎陳學會問的,馮保作為內相,陛下詢問,不能沒有答案。

  阿克巴是突厥化的蒙古人,他是統治者,他不認為自己是糞坑里的糞,也不想自己的后人變成糞坑里的糞。

  “下章禮部,這些貴族的子弟們來到大明就學,可不能再搞什么厚往薄來了,要收錢,而且要收很多的銀子,至少要把這個做成賺錢的生意,大明的仁義禮智信,可是非常昂貴的。”朱翊鈞交代了下細節。

  來可以,得加錢。

  馮保俯首說道:“臣遵旨。”

  朱翊鈞繼續處理著奏疏,馬林作為騎營的先鋒,已經快馬加鞭趕往了九連城,這個鴨綠江出海口,義州對面的邊城,正在變得熱鬧,一切都在按計劃行事。

  遼東起運了十二萬石的糧草,送往了九連城,這是遼東籌措的糧草,從京師調運的糧草,并沒有全數抵達遼東,為了不讓自己長子餓肚子,李成梁調動了遼東糧草支援前線。

  讓朱翊鈞頗為感興趣的是,李成梁要求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外喀爾喀七部所有奴酋在十四年二月初二之前,抵達吉林,并且一直在吉林待到戰爭結束,這期間李成梁提供奴酋、隨扈水食,每天還提供美酒一瓶。

  之所以把這些奴酋圈到一塊,就是怕他們給大明搗亂,誰不來,互市永久性的停止,除此之外,在戰后要承受大明的雷霆之怒,若是誰愿意來,則給足夠該部族一年生活的鹽。

  這個行為十分的霸道,但還不到正月十五,大明春節還沒過完,這些奴酋已經到了七七八八了,所謂的攻守同盟,壓根沒有生效,朝鮮都快被倭寇給打沒了,這些當初歃血為盟的奴酋們,絲毫沒有打算出兵。

  “內帑還有國窖嗎?”朱翊鈞詢問著國窖的存量,國窖其實是地瓜燒,味道其實不好,經過十幾年的釀造改良,對于酒鬼而言,勉強算得上是美酒了。

  “還有十三萬件。”馮保拿出來袖子里的備忘錄,查看了一番回答了陛下的詢問。

  “給寧遠侯發三萬件,這些奴酋吵著要酒,這三萬件夠寧遠侯用幾年了,剩多少都歸寧遠侯,遼東缺糧,不能拿遼東老百姓的糧食釀酒。”朱翊鈞寫了中旨用印,發遼東國窖。

  一件是六瓶,一瓶一斤,三萬件就是十八萬斤,一件賣十二銀,三萬件就是三十六萬銀了,夠李成梁給這些奴酋發酒了,在遼東,烈酒是硬通貨,天寒地凍,有口酒暖暖身子,比什么都強。

  這些奴酋要不是為了喝,是為了拿回去,在遼東這東西是救命的東西,受了傷噴一口,疼的只想去死,但疼過之后,能活下來。

  馮保俯首領命,賣的貴,但成本其實不算高,一件把所有成本都算上,頂多二銀就能釀出來。

  馮保可不敢糊弄皇帝,一顆雞蛋一兩銀子一個,這么玩兒,陛下怕是明天就把他的九族給找出來砍了。

  馮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九族在哪兒。

  “安南國是真的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居然不準老撾答應大明修建官道到老撾,簡直是,豈有此理!”朱翊鈞看完手里這本奏疏,一拍桌子,嘴角抽動了下。

  奏疏是王家屏寫的,王家屏派了人去了老撾,本來打算和老撾商量下官道的事兒,畢竟鉀鹽增產,有鉀鹽大明才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西域的那個鹽澤還沒找到,老撾的鉀鹽田是露天的,很好開采,有了到老撾的官道,大明就有了水肥和鉀鹽肥,畝產一千八不是夢,這可是民生大計,王家屏很想進步,在進步的同時,能給百姓做點實事,那更是兩全其美。

  但這個計劃,被安南國給阻止了,王家屏在奏疏里,把安南國王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大明沒有打算一口氣吃成胖子,直接修建馳道到老撾,而是打算修官道驛路抵達萬象通商,先把沿途從人煙稀少,變成人群聚集之地,再討論馳道不遲。

  對大明和老撾都有利的官道驛路無法修建,因為中南半島小霸王安南國不答應。

  老撾是大明的宣慰司之一,嘉靖四十四年,曾經冊封過新的宣慰使帕雅攬章,而且每三年帕雅攬章都要到云南朝貢,比如貢象及銀器、緬席、奇珍異寶等等。

  老撾是大明宣慰司,這個隸屬關系,輪得著安南國放屁?

  “陛下,大明太遠,安南太近了。”馮保也有點無奈,老撾宣慰使帕雅攬章婉拒了大明的要求,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帕雅攬章他今天敢答應,明天,小霸王就能把他給殺了。

  “且再讓安南這個跳梁小丑再蹦跶幾天,朕現在騰不出手來收拾他。”朱翊鈞朱批了王家屏的奏疏,準許了王家屏的建議,加大對安南國的糧食進口,舶來糧越多,安南的糧食就越少,本來就矛盾重重,內亂不止,更加無法停歇了。

  大明是個龐然大物,只要翻一下身子,就能讓安南雞犬不寧,主要是對東吁作戰還沒有結束,大明目前騰不出手來。

  “不過帕雅攬章有個不情之請,因為不好意思說出口,并沒有成文,他希望大明能賜其祖姓,他祖上本來姓刀,他的本名叫刀攬勝,希望朝廷能給他賜這個姓名,現在的名字帕雅攬章,是安南國給他扣頭上的。”馮保說到了一個細節,帕雅攬章請大明賜名。

  “陛下,這對他很重要很重要,他總要有個說法,讓老撾人相信,大明現在真的把目光看向了他們老撾。”馮保補充說明,他認為可以賜下姓名刀攬勝。

  安南國、東吁怎么成為了中南半島的小霸王,甚至搞起來大明才能搞出來的朝貢?是因為大明對中南半島不理不睬,大明對中南半島沒有什么擴張的欲望,這些宣慰司、部族只能忍氣吞聲,任由安南、東吁欺負。

  現在大明目光看向了中南半島,要木材、要翡翠、要鉀鹽,不是不可以貿易,刀攬勝知道大明有所求,想要加強羈縻,但連自己叫什么都不受自己控制,刀攬勝沒有辦法說服老撾人。

  加強羈縻,也是一點點的來,賜予姓名,代表著認可,代表著當做自己人看待,代表著刀攬勝在大明的支持下恢復了祖宗的姓氏,代表著他真正成為了老撾的南掌。

  南掌是老撾宣慰使在老撾的尊稱,就是大明在南方的手掌之意。

  “準。”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再賜些弓弩長短兵過去,朕把這件事,想簡單了,光顧著打倭寇了,忘記打安南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賜姓名之外,還要給一點武力,讓老撾多少有點反抗之力,如果安南的肉食者真的要對付老撾,也不至于大明軍抵達之前,毫無還手之力被安南攻滅。

  朱翊鈞沒有給甲胄,這東西大明自己都不夠用,讓老撾維持一定的武力,但不能過強。

  “于公祠修好了沒?”朱翊鈞忽然停下了筆,詢問馮保他在西湖湖畔,要修于公祠的事兒,他就是擴建一下,不打算擾了于謙的清凈。

  “已經翻修和擴建了,前幾日完工的時候,閻士選還專門上過一道賀表。”馮保趕忙俯首回答道。

  “嗯,好。”朱翊鈞這才低頭繼續批閱奏疏。

  忠義、節氣,不是無窮無盡的,漢室江山、代有忠良,也是要刻意去培養,才會碩果累累。

  皇家格物學院院長朱載堉上了一本奏疏,修訂了一個普遍的認知,在大明廣泛的認知里,蒸餾酒、蒸餾器是在元代出現的,比如李時珍就在本草綱目中記載:燒酒非古法也,自元時始創其法。

  格物院不知道從哪里搞到了一個西漢時期的蒸餾器,確定了是蒸餾酒自西漢就有,而且傳承從未斷絕。

  古董,在大明叫金石之學,因為時代過于久遠,歷史長河沖刷之下,有的古董是只有實物,搞不清楚究竟是干什么用,有的古董則是只有記載,無法復原,比如張衡的地動儀。

  皇家格物院有金石格物博士兩人,就專門搞這個研究,最終發現了實物,整個蒸餾器分為了三部分,天鍋、筒、釜,而且蒸餾效率并不低,當然相比大明眼下的蒸餾器而言,就有點落后了。

  南宋投降忽必烈,漢室江山滅亡,斷掉了一些傳承,這些金石研究,就是在接續傳承。

  “很好,發邸報,糾正這個錯誤的認知,皇叔這句話說得很好啊,日月幽而復明,可一些火種已經熄滅。”朱翊鈞格物院這個研究很有必要,比如官廠,對于大明而言是個新東西,但早在先秦就有鐵官,到了漢代,更是遍地鐵官,到了大明,朝廷反而沒有官廠了。

  這可是財政收入的重要構成,有官廠,也不至于窮死了。

  南北兩宋屈辱性的滅亡,讓很多理當如此的事兒,消失的無影無蹤,比如朱翊鈞之前一直在尋覓的《綴術》,失傳,就是中國的損失,文明的陣痛。

  值得慶幸的是,大明真的幽而復明,羅馬從未閃電般歸來。

  “臣遵旨。”馮保領命,朱載堉不是小題大做,蒸餾器出現時間的確定,有利于塑造凝聚力,輝煌敘事也好,悲慘敘事也罷,都可以增加國朝的凝聚力。

  禮部尚書萬士和上奏了一本新的海外番國志書,這一卷寫的是魯密國,也就是奧斯曼王國。

  奧斯曼王國曾經在嘉靖二十二年、二十七年、三十三年、三十八年、四十三年,多次遣使來到大明,在嘉靖四十三年之后,一直到萬歷二十二年,奧斯曼人再次遣使者朵思麻來到了大明。

  在大明看來,奧斯曼王國不是常貢之國,不必深交,大明不清楚魯密國的位置,也不知道魯密國的國君何人,更不知其地幾何,實力如何,也從未認真對待,大明開海以來,禮部花了很多時間,才搞清楚了魯密國的一些事,認為有必要結交一下,并且將魯密國音譯為了奧斯曼王國。

  經過大明禮部明公研究確定,綠蘿不是羅。

  奧斯曼王國無疑是一個強國,是費利佩的心腹大患,但大明收集到的資料,多數都是來自泰西人,有失偏頗,所以這一卷還要進行修訂,不進行公開刊印。

  “血稅。”朱翊鈞翻開看了許久,注意到了一個關鍵詞,因為信息源主要來自于泰西人的口述,所以關于軍事層面的比較多,這一卷書,大半卷都在寫奧斯曼人的軍事。

  而血稅兩個字,是禮部言簡意賅的總結,奧斯曼人的稅都是血淋淋的。

  奧斯曼王國的軍事可以用瘦天下肥禁軍來概括,耶尼切里軍團,就是奧斯曼的禁衛軍。

  這個軍團,人數大約有二十萬人,這二十萬人平日里的食宿條件極好,好到白面包不限量的供應,白面包在泰西也是十分昂貴的,只有貴族才能享用,平民只能使用硬的咯牙的黑面包,好到耶尼切里軍團在出征的時候,每三天必須要洗一次熱水澡。

  武器好、訓練多、地位高,還有禁衛軍學堂,奧斯曼王國同時和西班牙、神圣羅馬帝國、羅斯國發生著武裝沖突,幾乎無日不戰。

  兩千萬人養二十萬軍隊,耶尼切里軍團三線作戰,還能打的有來有回,可見戰力之強悍,萬事皆有因果,供養耶尼切里軍團的龐大開銷,收稅手段之酷烈,可謂是每一分的銀子,都是奧斯曼人的血肉。

  萬事都有一體兩面,有好處便有壞處,這種瘦天下肥禁軍的規則,也有一點點小問題,比如禁衛軍繼承法。

  這支軍團在宮廷政變中往往是極為重要的參與者,甚至是宮廷政變的主導者,他們對王位繼承擁有一錘定音的影響力。

  耶尼切里軍團的強悍戰力,讓他們成為了奧斯曼最大的暴力機構,這個暴力機構,只要一點點的問題,就會要求他們的蘇丹(國王)交出大維齊爾(宰相)的腦袋,來平息士兵的憤怒,如果蘇丹不肯交出大維齊爾的腦袋,士兵就會將蘇丹的腦袋砍掉。

  耶尼切里軍團的影響力,絕不僅限于政治活動,根據威尼斯的商人描述,整個奧斯曼的谷物交易,都控制在第五十六軍團手中,而整個軍團,還控制了90的賭場、100的咖啡館、80的鹽場、70銀礦等等,可謂是無孔不入。

  威尼斯商人曾經痛苦的表示:在奧斯曼,你喝一口水都要給軍團納稅。

  正因為控制了這些生意,軍團有了自己的財源,讓軍團徹底脫離了蘇丹的掌控,為所欲為。

  暴力已經完全失控了。

  這對大明有著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比如,大明有1.3億丁口,以前的稅收,別說軍兵了,連官僚們的俸祿都發不出,大明應該反思為何收不上來稅;比如,不得經商,京營就應該保證自己的純潔性,決計不能讓軍隊有自己的財源,否則暴力失控就是遲早之事;比如,1.3億丁口的大明,養十萬京營、二十萬水師、兩百萬半農半軍的軍屯衛所軍兵是綽綽有余的。

  兩百萬半農半軍的軍兵,一年不過才八百萬銀,因為這些軍兵的報酬,有大半是土地產出。

  “朕看出來了,萬士和這兜兜轉轉說了半天,是為了說服朕,水師擴軍十萬,達到恐怖的二十萬的規模。”朱翊鈞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萬士和這個極端保守派保皇派,在拐彎抹角的游說皇帝水師擴軍十萬。

  激進派認為五萬,保守派認為三萬,極端保守派認為十萬。

  兩千萬丁口不到的奧斯曼,都能養得起二十萬養尊處優的耶尼切里軍團,大明1.3億,就養十萬京營、二十萬水師,怎么就養不起了,擴!

  讓奧斯曼人知道,還以為咱大明擴不起呢!

  養不起就學奧斯曼的血稅法,誰有錢就問誰收,也就是張居正搞完了清丈和普查丁口,極端保守派們才有這個底氣。

  萬士和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朝廷有的時候就是太要臉了,對于財經稅賦,就該拿出商人那副丑陋的嘴臉來,該是多少就是多少,要錙銖必較,不能和稀泥,當端水大師,在收稅問題上,大明朝廷要向蠻夷學習一二。

  “陛下,十萬也不是不可以,擴十萬,就和永樂年間差不多了。”馮保謹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十萬不行。”朱翊鈞在奏疏上一邊朱批一邊對馮保說道:“擴五萬暫時夠用了,擴十萬,良莠不齊,大明水師是精銳,可不能給人濫竽充數,戚帥的意思是謹慎起見,擴三萬為宜,朝廷要用兵,修馳道運河,沒有那么多的銀子。”

  戚繼光主要怕朝廷入不敷出,財政無法支撐。

  朱翊鈞已經很激進了,水師擴軍五萬,朝廷每年要增加近百萬銀的支出,銀子朱翊鈞愿意掏錢,大明朝廷也有,可水師擴張,不光是銀子的問題,還有兵源、船艦、庶弁將的問題,水師的基層軍官培養,也是需要時間去積累。

  盲目擴軍,和盲目擴大生產規模一樣,都會因為步子邁得太大扯到蛋,非但無法形成戰斗力,反而會拖累水師的發展。

  十四年正月十五,大明皇帝收到了海防巡檢瞭山陳天德的塘報,倭寇從漢城,繼續向平壤進軍了。

  織田信長承諾,劃江而治,漢城的漢江就是疆界,大明這邊甚至有正式的回函,倭寇就又動了起來,這就是倭人,不是織田信長在欺騙皇帝,是他在倭國本土,根本無法有效指揮前線作戰的毛利輝元、小西行長等人。

  “朝鮮人又要遭殃了。”廷議之中萬士和嘆了口氣,人老了,就會有些憐憫之心,即便是他一直說蠻夷的不是,但朝鮮人也是人。

  倭寇在不到月余的時間,就把熙熙攘攘的漢城殺成了空城一座。

  “陛下,下旨讓寧遠侯調動九連城軍隊入義州,倭寇如此行徑,人神共棄!”曾省吾提出了建議,朝鮮國王不能守,就交給大明。

  倭寇殘忍的行徑,喚醒了大明明公們慘痛的記憶,東南倭患的時候慘狀,就像是在朝鮮重現了一樣。

  曾省吾面色嚴肅的說道:“不能讓倭寇站穩腳跟,開城岌岌可危,平壤長則月余,短則十日必破,若是大明軍入朝,沒有義州,就沒辦法打開局面。”

  曾省吾認為要立刻進兵,不僅僅是出于感性、同情,而是出于大明戰略考慮,兵敗如山倒之下,平壤能守幾天,誰都說不準,去的晚了,大明在朝鮮就沒有支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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