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黃昏。
天色昏暗,天空風雪依舊。
昆侖宮。
一處待客院子內。
一只大白老鼠正在與一道白光在雪地上追逐。
院子一角。
穿著厚實的男孩鐵錚與姐姐夢男正在堆著雪人。
不時。
大白老鼠與白光會竄到雪人旁,撞翻雪人,引發驚呼,雪球大戰。
一時間。
小院內歡聲笑語一片。
天空中,雪花飄飄灑灑,倏然落下。
院中房間內。
一襲青袍陸無非坐在書房窗口旁看雪。
在其身前長桌上。
正擺著一座小茶座,茶座底部火光隱隱,茶座上,小小茶壺熱氣升騰,滿室生香。
聽到室外小院中傳來的歡笑聲。
陸無非微微揚起嘴角,拎起小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如血一般的鮮紅茶水倒入冰玉杯中,室內清新香味越發濃郁。
茶滿壺停。
陸無非將茶壺繼續置于茶座上烹煮,目光看向身前茶杯。
白色漂亮冰玉杯中,茶水完全如鮮紅血液一般,升騰著霧氣,只是霧氣不但沒有一絲血腥味,反而散發清香。
霧氣升騰變化,并在茶杯口上空,迅速凝聚成虎、獅、象、豹...等等各種山林動物形態模樣。
當霧氣輪轉形象最后散開。
這杯茶也算是醞釀完成,到了當飲之時。
陸無非端起茶杯,將鮮血一般的茶水一飲而盡,只覺滿嘴,滿腹,通體溫暖舒暢。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身體內虛擬面板的經驗值欄,也隨著這一杯茶水下肚,經驗值都跟著漲了不少。
只是茶水再暖,也不敵人心冰寒。
之前那位牛姓人修的一番話,卻是讓陸無非心中大不爽。
若非這里是昆侖,是其宗門所在。
陸無非定然要讓他好看。
他本無意來昆侖,是昆侖弟子劉景,是李清娥三番幾次極力邀請他來訪昆侖。
何況。
他當初出手救下金華府,還有恩于昆侖派。
雖然他無意挾恩圖報,救下金華府也于昆侖無關。
但那金華府對昆侖派重要,對方卻必須要承認他的恩情。
如此,他作為昆侖貴客。
對方卻對他如此無禮,實在士可忍孰不可忍。
更別說,還是在他自報的師門情況下。
這就越發的讓陸無非越發不愉了。
他不報師門與報出師門可完全是兩回事。
不報師門,對方不知,陸無非代表的僅是他自己。
不管遭遇了什么待遇,都只與他個人有關。
而如果報出了師門,他代表的不止是他自己,還有身后的師門。
對方不尊重他,也就是不尊重他身后的師門。
雖然只是那牛姓人修個人失禮行為。
但卻這讓陸無非連帶對整個昆侖都少了幾分好感。
以他從前性格。
他是很想直接離開的。
但是現在不行。
先不說他自報了仙門,自己行為同樣也代表著身后師門。
同時昆侖之前一直對他還算友好,像劉景老道,還有其師父李清娥也還算不錯。
所以,他不能就這樣直接一走了之。
如此倒反顯得他有些小氣失禮了,從而讓那牛姓人修得意。
他在等,等李清娥,等昆侖高層給他一個交代。
眼前這壺茶,就是他等待的時間。
當他喝完這壺茶。
如果對方的交代還不到。
就證明對方把剛剛之事不當回事。
不當他陸無非是回事,也不把他師門五莊觀放在眼中,
那他就可以直接離開了。
只要他踏出昆侖那一刻,他與昆侖派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今后若是碰上那牛姓修士,他定然叫他有來無回。
至于其他遇上與昆侖派有關之事。
哼,如若落到他手上,定然不叫他們好過。
到那時,如是事后驚動自家老師問起來。
陸無非的做法也絲毫挑不出毛病來,而只是昆侖失大禮、有錯在先。
就是鬧上天庭,陸無非也有名義在手,絲毫無懼。
“名義...”
“大義...”
這些詞雖然看似虛無縹緲。
但越是洞察這個世界的遠轉規則,就越能知道其中磅礴力量。
有時根本就不是些許修為就能抵抗的。
當然,這些同樣需要前置條件才行。
望著窗外漫天飛雪。
陸無非再次拎起了身前茶座上沸騰的小茶壺,剛準備倒茶。
手突然頓停了下。
隨即繼續倒茶。
就在這時。
房間外,小院內。
原本逗著小白的擎天白玉柱迅速沖進了房屋內,飛進書房,在滿書房的茶香中歡快的轉了一圈,隨即鉆進了陸無非衣袖之內。
與此同時。
小院外。
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
緊接著。
敲門聲響了起來。
隨即,一道清朗聲音傳進小院:“陸道友在否...”
小院內。
正帶著弟弟一起堆雪人的夢男聞聲馬上快步跑上前,打開了院門。
院外站著三人。
為首的正要問話。
這時,陸無非的身影出現在了里院房間門前。
他這一開門,就看到院子大門前走進的三道身影。
為首的,是一位身著黑袍,身形修長,長相儒雅英俊、笑容溫和中年男子。
在其身后,跟著兩道身影。
正是之前一起喝酒的李清娥,以及不歡而散的牛姓修士。
“想必這位就是陸道友吧...”
“在下安岳生...”
三道身影邁步走進小院內,為首的儒雅中年男子聲音清朗,笑容溫和,行見面之禮開口說道:“清娥剛剛告訴我時,才知有大仙高徒來訪昆侖,有失遠迎,還請陸道友見諒。”
“安岳生...”
聽到這個名字,陸無非心中一動。
腦中迅速就想起了來時路上,聽劉景老道講過昆侖之事。
昆侖當今掌教就是姓安。
眼前中年男子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久居高位。
而且能讓李清娥與魯莽的牛世恒乖巧跟在身后顯然身份很高。
加上其身上氣息雖然強大而內斂,引而不發,卻明顯壓過了人仙中期的李清娥與人仙后期的牛世恒。
再聯系到劉景老道所說信息。
這位安岳生應該就是昆侖當今掌教了。
昆侖掌教親至,陸無非也沒有怠慢,迎上前笑道:“安掌教客氣了...”
陸無非也行了一禮,風雪天外面可沒法談事,隨即伸手道:“里面請...”
“陸道友先請...”
簡單一番寒暄。
陸無非帶著身后昆侖三位高層走進了書房。
這院子是昆侖用來招待貴客的,故書房裝修都很精致,也很寬敞。
跟在陸無非身后的安岳生一邁進書房,立刻便聞到了書房內滿房間的清香,眼睛頓時一亮,深深嗅了幾口后,隨即快步走上前,看著長桌上的茶座茶壺,嗅著更近、更濃香味,看著陸無非身前冰玉杯中喝剩下的那一滴紅如鮮血般的茶水,不由興奮呢喃:“其色如血,其香清澄...”
隨即看向陸無非道:“陸道友,你這茶可是傳言中的“血菩提”?”
陸無非看著這位安岳生掌教行為,一口準確說出他這壺茶名字由來,知道這是為非常資深茶界老饕,笑了,點頭道:“安掌教好眼力...”
“這就是血菩提烹煮而成...”
說著陸無非手中多出了兩只晶瑩剔透茶杯,隨即拎起茶壺就開始倒。
安岳生聽到陸無非的話,看著對方手中動作,毫不在意自己剛剛失禮行為坐下,看著倒茶的陸無非就興奮道:“傳言“血菩提”乃是由大量修士血液尸體澆灌,一共需澆灌百年,才能結出果實“血菩提”,這其中花費的百年時間還好,但其所需的大量尸體越血液的條件才是最艱難的,可以說苦難無比,幾乎不可能,除非誰敢犯天下之大不韙,大肆獵殺修士...”
“也只有在莽荒,在眾多妖族聚集之地,因為妖族天性暴躁好戰,為爭奪領地常常爆發出各種大小戰斗,死傷無數,因此,也只有在妖族之地,才有可能誕生出“血菩提”來...”
“傳言費盡無數心血結成的果實“血菩提”,無論是用來泡茶,還是泡酒,都能讓其茶、其酒成為世間第一等...”
“于世間最污垢之地,誕生最美、最珍貴之果實...”
“無異于“血菩提”矣...”
安岳生一番科普般的介紹話音落下。
陸無非也倒完了小壺中所有鮮紅茶水,剛好三杯。
他拿起其中一杯,遞到了安岳生面前,開口道:“安掌教學識淵博,在下佩服...”
安岳生小心接過茶杯,笑道:“我不過是愛茶,多了解了一些而已。”
“倒是陸道友神通廣大,連這世間一等一的“血菩提”都能弄到,實在佩服,在此之前安某一直只是聽說過,卻從未嘗過,這次沾了陸道友的光,有幸嘗得“血菩提”,以償安某多年心愿,實在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陸無非笑著搖頭道:“安掌教客氣了,有好茶,要有好友一起品嘗,才是最大的幸事...”
說著拿起第二杯血菩提,遞給身旁坐下的李清娥。
剛剛全程聽完了自家掌教之言的李清娥此時哪里不清楚自己身前這被紅如鮮血的茶水的珍貴,馬上笑道:“謝陸道友,我就跟著沾光了...”
一共最后只倒了三杯。
最后一杯血菩提。
自然是陸無非自己的。
安岳生所說的全對。
甚至有些他還不如對方對血菩提了解的更加完全。
他這血菩提也不是他自己種的,而是從大荒山妖祖胡月那里蹭來的。
他上次離開太平山前,去見了那胡月一次,對方用血菩提招待了他。
他一番了解后,這才要來了幾粒。
眼前這一小壺茶,就去了他半粒。
至于血菩提的效果,除了色澤味道完全不同于普通靈茶之外,最大效用就是增進修為、促進修為。
甚至傳言還有能讓飲者提升頓悟的機會。
因為那血菩提,是用無數生靈的鮮血與尸體灌溉而成,汲取了無數生靈的生命精華。
也是因為這些神奇能力,才讓血菩提名聲不淺。
如此珍貴之物。
陸無非才不會干熱臉貼冷屁股的事。
給了安岳生掌教與李清娥各一杯。
唯獨少了斜對面的牛世恒,對方面色倒是如常。
只怕心中早已經將他罵了個遍。
陸無非也不在意,直接無視了對方,看著茶杯上的霧氣迅速演化完畢,端起血菩提道:“這茶要趁最熱時喝,才能嘗出它最好的味道...”
說罷。
陸無非一口飲盡。
安岳生是茶道老饕自然明白,比陸無非還要快上一步喝光。
李清娥在一旁,聞聲跟著一飲而盡。
頓時就是一陣贊嘆聲起。
言語之中。
李清娥不由看了自家掌教一眼。
正巧掌教剛好看過來。
眼神中,倆人明白,看這位陸道友對待牛世恒態度,顯然,對方對之前被冒犯一事芥蒂非常深。
一番對血菩提的品鑒過后。
又閑聊扯淡了一會。
安岳生這才看向陸無非誠聲開口說道:“陸道友,想必你也明白我這次來所為何事...”
“我與道友講個故事吧...”
陸無非聽在耳中,面色平淡點頭。
這位安掌教很給他面子,他自然也要還對方面子。
之前喝酒時,那牛世恒離開后,李清娥也曾試圖給他講故事。
但被他拒絕了。
如今安掌教來講,他就聽聽看,看看什么樣的故事,才讓牛世恒敢如此無禮的冒犯他。
不多時。
當安岳生的話音落下。
陸無非總算是知道那位牛世恒為何對妖族如此敵視,原來是他妻子女兒在他還是筑基之時,一次外出,被妖怪所攔,他僥幸活了下來,但他妻子女兒卻是都死在了妖怪手中。
這讓他從此對妖族恨之入骨。
雖然對方事跡確實很悲慘,但先入為主的印象讓陸無非對牛世恒可升不起什么感同身受。
你妻女是死了。
但那些因為無故慘死在你手下的那些妖怪呢?
這時,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牛世恒終于開口道:“陸道友,之前冒犯,是在下昏了頭,還請見諒...”
說完。
牛世恒朝著陸無非行了一禮。
聽完安岳生的故事,看著眼前行禮的牛世恒,陸無非淡淡道:“牛道友的過往確實令人惋惜,但那不是你仇視天下所有妖族的理由。”
“人有好人壞人...”
“妖族之中,同樣也有品性純良之輩...”
“何況以牛道友之修為,要說看不清,我是不信的...”
“道友之前冒犯,看在安掌教與李道友面子上,此事就當沒發生過...”
說到這里。
陸無非也不理牛世恒面色,朝著對面的安岳生拱手道:“安掌教,山中事務繁多,就不多留了...”
安岳生馬上道:“事情總是忙不完的,陸道友何不多留些時日,我這里有不少好茶,正愁無人品茗...”
陸無非笑道:“這道理我懂,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最近實在是脫不開身,等下次再見,定然向安掌教請教...”
說著又朝著一旁的李清娥拱了拱手道:“李道友,下次喝個痛快...”
李清娥笑道:“我等著呢...”
見陸無非去意已決。
安岳生也不勸。
帶著李清娥與不情不愿的牛世恒一起將陸無非送到了昆侖迎客廣場旁。
陸無非朝著身后倆人再次拱了拱手,隨即帶著鐵錚與夢男倆孩子,一步邁向半空,迅速遠去。
當陸無非身形徹底消失在昏暗天空。
下方白玉石廣場上。
三道身影都沉默下來。
一時間。
只有冷風聲呼嘯。
好一會。
安岳生收回目光,面色冰冷,轉身就走。
看著離開的掌教。
李清娥輕嘆了聲,伸手拍了拍師兄肩膀,隨即邁步離開。
牛世恒看著離開的師妹與掌教,又看了眼那位消失的天際。
一時只覺心中憋屈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