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大吞噬者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莫塔里安。
夜已深，點點星光灑在泰拉皇宮那破碎的穹頂上，帝國之拳的手腳架已經搭起來了，圍繞在皇宮那曾經最高的觀星臺周圍。
那里已經完全破碎了，因為太空死靈的暗殺。
沉重的呼吸聲自毒氣面具后噴涂，并無聲響。
羅伯特·基利曼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月光灑在他的金發上，為他暈了層淡淡的白。
他抬眼，望向那破碎的皇宮頂端。
他…到底是什么，我想你得給我一個說法，莫塔里安。
…你大可親自去問他，或者他的締造者帝皇。
基利曼輕笑了聲，他低下頭，抿了口酒。
我想他們都不足以接近答案，
帝國之主的聲音壓下來，他看向離他七步遠的莫塔里安，
基利曼聲音放輕，
他與帝皇都是實用主義者，從不探求現象背后的真實——但我想你不一樣，莫塔里安。
莫塔里安將自己的臉隱在兜帽之下，原體一言不發，只有發絲垂落出，再被月光撒上銀白。
畢竟我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存在，可以讓太空死靈不惜同人類帝國開戰，也誓要剿滅。
“星神，”
寂靜王輕聲道，步步走下王座。
“曾幾何時，懼亡者們以為它們是物理世界邏輯的主宰者，是邏輯與規則所具象出的神明。”
“它們懵懵懂懂，宛如手持巨力的孩童。”
“懼亡者為其締造身軀，隨著實質性的身軀被授予，星神也進一步擁有了更加明晰的性格與情感。”
刺眼的耀綠光芒在寂靜王背后燃起，被囚禁的燃燒者正于此尖嘯，它痛苦的嘶鳴回蕩在墓穴王庭間，日日夜夜伴隨著永寂永眠。
“但隨后，吾發現它們更近似于亞空間中的混沌…它們乃是世間惡意的集合體。”
痛苦——無可計數者伊修陀；絕滅——虛空龍瑪格’拉卓斯；凋零——枯萎者…
星神絕不是單一權柄與邏輯的統一，而是更加混沌的存在，這也是為何這之后寂靜王向其揮劍。
“僅因欺詐者寥寥數語，星神之間便開始了互相吞噬。”
互相撕咬，將同族噬下，以獲取力量。
寂靜王斯扎拉克知曉其背后的緣由——
被分離的世界法則妄想合一，星神與星神之間互相融合，最終出現一位真正的至尊星神，掌管物理世界間所有權柄。
屆時，物理世界將徹底變成至尊星神手中的玩物。
被一個充滿惡意的存在所掌管。
這是不被允許的。
而現在…人類，一個稚嫩的猿猴種族，竟然組裝出了一個人造的怪物——
道德與法律的底線被突破，這是不被允許的，絕無法被容忍的。
寂靜王斯扎拉克舉起它手中的永恒榮耀，天球在權杖尖端閃爍著。
名為“冥王”的怪物已然被引出，是時候給這場鬧劇結尾了。
有關風暴王的恩怨都可暫且擱置，身為銀河的管理者，寂靜王斯扎拉克務必將銀河間真正的腫瘤除去。
“出兵！”
星神碎片的嵌合體…這是帝皇對我的解釋，但聽你的意思，還不太像？
基利曼若有所思地說道，莫塔里安則沉默不語。
星神碎片會影響人的情緒，他會更暴躁——我曾在巴巴魯斯上看到過類似場景，那時我們饑腸轆轆，他已經一周沒怎么吃東西了。
那么是一個更暴躁的星神嵌合體。
基利曼眼中生疑，對于他所知曉的星神知識，冥王僅能稱得上是一個比較厲害的星神碎片，莫塔里安這邊的解釋也差不多。
那么大抵真的是因為帝皇的這一舉動觸及了懼亡者的底線，而不是冥王本身的確會更具有威脅。
莫塔里安一直低著的目光慢吞吞地移上來，他瞥了眼基利曼，又再度移開目光。
…在他失蹤的那段時間內，我曾調查過星神的歷史。
擁夜者是第一個開始吞噬同族星神的。
莫塔里安忽然說道，
隨后原本明晰的星神歷史開始被涂抹、被篡改；混沌與荒謬的底色染上星神史——
在第一宗同族相食發生后，星神這一種族迅速地衰敗下去了，雖然也有懼亡者的干預，但這一種族自身也在飛速腐爛，它們似乎自己開始變瘋了。
基利曼一愣，眼中銳利的光芒閃過，
你是說，同族相食加速了星神的衰落——我可以理解為這讓它們更加瘋狂了嗎？
莫塔里安點了點頭，原體似乎有些不安，
尼歐斯告訴我，他奪取虛空龍權柄的方法是吞噬。
基利曼皺起眉，他盯著莫塔里安，似乎明白了莫塔里安想要說什么。
我調查了大部分星神，盡管它們是以“食用”為方式，攥取同族力量的，但目前沒有星神的權柄或者錨點是“吞噬”相關，猩紅之神、無盡蟲群、星之歿、寂靜之淚…沒有，沒有一個星神是這樣。
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基利曼說道，
他顯然不知道…或者沒想過錨點這件事。
他自己認為自己是個拼湊體，
莫塔里安深呼吸了一口氣，
而且比起星神，他更加關心黑域，我提醒過他，但除了跟塔拉辛多聯系，我們也沒有什么別的方法了，星神這一種族過于神秘，而殘存的星神不是瘋癲便早已遺忘過去。
但是我現在擔心…
莫塔里安的眼神飄忽不定起來，他抱著臂，手攥著盔甲，白盔因此咔咔作響起來。
吞噬對于星神如此重要——但又為何沒有掌御此的神明出現？還是銀河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因此新的“星神”誕生了。
你是說——
別讓他這次出現在正面戰場。
莫塔里安忽然打斷了基利曼的話，攤開一只手，
我已經跟他強調過了，但——我不該讓尼歐斯跟他經常待在一起的，尼歐斯污染了他，他并不關心自身的“健康”與否，這一適合戰斗的變化反而令他滿意。
基利曼苦笑起來，嘴角染上一抹無奈，
你覺得我可以左右這件事？
你可以試試——他現在至少還聽你的工作安排。
莫塔里安冷笑起來。
“風暴王——！！！風暴王參戰了！！！！”
哈迪斯尖利的大叫幾乎將基利曼的耳膜穿透，在劇烈搖晃的馬庫拉格之耀號上，基利曼也一同大叫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
全線至少305處戰場突然消失，消失并沒有停下來，其規模反而正在擴大！
“那個老陰比——它朝前線扔反物質湮滅彈了，1號、4號、7號！！！”
哈迪斯的咆哮震耳欲聾，基利曼的大腦則在飛速旋轉，馬庫拉格之耀號也遭到了風暴王偷襲的小禮物，整支船隊不得不立刻開始轉移。
1號是圣吉列斯與馬格努斯的戰場，4號是康拉德與科拉克斯的，7號則是莫塔里安獨當一面。
他們能扛下來嗎？！
基利曼匆匆問道，時間急迫，再快的援助也無法現在就趕到——除非冥王親自來。
“我已經提醒他們了，莫塔里安與科拉克斯可以做到——但——馬格努斯！！！”
因為圣吉列斯極度疲倦，馬格努斯才被派到了1號戰線，但顯然馬格努斯的強度不太夠。
基利曼還想要說什么，但下一刻他便預感到事情已經發生了，冥王先一步抵達了戰場，為了抗下來自風暴王的偷襲。
歐格林？！你怎么來了？！
馬格努斯尖叫道，赤紅君王狼狽地看向前方，看見那撕裂虛空，自另一維度匆忙趕到的冥王。
“你猜為什么？！”
冥王正在咆哮，龐大的拼合體與空中膨脹起來，黑暗遮天蔽日，如同平滑的平面在空中滑翔延伸。
以吞噬為錨點的怪物正嘗試著掌管自己的權柄，這并不容易，他并非正統誕生自世界中心的星神，而是由瘋狂科學家締造出的弗蘭肯斯坦。
世界已然化就了龐然大物的舞臺，戰場之上被釋放出的星神碎片尖嘯著試著逃離，烈焰掀起軍隊，昔日龐大的坦克與騎士被直接掀翻，仿佛紙片般被吹向遠方。
所有熾天使與冥工構造體都朝向那正在天穹延伸的黑暗開炮，攻擊卻直接被吞噬，如同石子般沒入那冥水中。
星神是傲慢的，它們會下意識忽略渺小之物。
由黑暗所鑄就的怪異巨手自天空中的黑暗垂下，笨拙地嘗試著抓住那些正在逃竄的星神碎片。
那先前被哈迪斯所釋放的虛空龍與燃燒者已然絕望地尖叫著，被脖頸上的黑鏈一步步拉上天空，它們奮力掙扎著，卻不過徒勞。
鮮紅的烈焰如血般濺開，燃燒者悲鳴著，雙手撕扯著鏈條，火星迸濺，那黑暗卻越發近了…
近了…
沒有一絲聲響，它猙獰的半面被黑暗所吞噬，隨后是另半面，一個星神碎片便驟然消逝。
虛空龍因此更加奮力地掙扎起來，雷霆霹靂，卻絲毫不減其速，它親眼看著昔日渺小的凡人成長為當今的怪物，此等不甘更令它痛苦絕望！
但穿透天穹的尖嘯卻戛然而止于漆黑當中，大吞噬者并不滿足于兩片細小的碎片，何況是它先前所持續吸收的。
它望向眾星神碎片…依舊不夠，饑腸轆轆。
“還是——吃的太少！”
你或許該…少吃些？
莫塔里安猶豫地開口，但隨后，死神搖了搖頭，
之前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
“別太擔心，我心里有數。”
哈迪斯隨口說道，目光卻依舊盯著文件，莫塔里安沉默不語，他的擔心也只是偶有，并不確定是否正確。
“我們已經跟塔拉辛談論過了，現在我能做的就是少用星神態。”
但在接下來的戰場上——
“我已經做好了失控的準備。”
哈迪斯抬起頭，盯著莫塔里安，無奈地笑了笑，
“我想這會是必然——畢竟我們面對的是太空死靈，如果帝國沒有能夠抗衡它們星神碎片的存在，那么必須我來。”
…荒唐。
莫塔里安低聲說道，他們為了不失去冥王而決定戰斗，但若想取得戰斗勝利，又不得不面對失去冥王的場景。
哈迪斯感到了莫塔里安的低落，他在心中也嘆了口氣。
太空死靈來得太快，又來勢洶洶，這依舊是一場險戰，注定會犧牲太多。
在戰爭的某一時刻，哈迪斯確信自己必須上場，無非是或快或慢。
他很想打那種勢均力敵的戰役，又或者是更加常規的戰役，
但寂靜王不會給哈迪斯機會，只要哈迪斯出現，那么下一刻戰場便注定會立刻升級，斯扎拉克會全力攻擊哈迪斯。
他必須做好剛一上場便面對敵方全部勢力的準備。
但你失控后…戰爭又該怎么辦？
哈迪斯聞言微笑起來，
“基利曼跟我嚴肅地討論過這個話題，你或許可以看看他寫的戰爭預案，從第1075頁起，圍繞著我失控，基利曼預演了大約307種可能。”
莫塔里安知道為什么當時基利曼去找他了。
“最后基利曼的結論是隨機應變——因為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不論如何，我會去支援你的，哈迪斯。
媽的…媽的…
風暴王！！！
蒼白之主自蒼穹墜落，霧氣如同戰艦拉出的尾焱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長痕，破碎鱗片紛紛飄落。
突如其來的新勢力，毫不在意道德與法律的底線，起手便是防不勝防的死靈科技。
若非冥王提前拉響警報——莫塔里安不一定能防下來！
光箭的余溫讓翅膀燒灼起來，莫塔里安上方空域，那蕩起的白光才開始消散，卻依舊像是光河般璀璨。
那之下，帝國與寂靜王的戰役卻絲毫沒有停止，風暴王只針對帝國軍所占據的區域進行了攻擊。
轟——砰！
轟然落地，揚塵四起，但軍隊仍在進軍，莫塔里安沒有讓他們停下，死亡守衛、星界軍、機械教…他們抱著槍支，跑過那個巨坑，繼續朝寂靜王軍隊所屬的方向進攻。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一個高瘦的身影強撐著鐮刀，站立起來。
哈迪斯…
莫塔里安心中想到，表情黯淡，似乎已然察覺到什么，但現在他卻無法趕到，也不知哈迪斯此刻何方——將軍需要對自己的士兵負責。
死神緩緩抬起手，霧氣再度籠罩上正在行軍的軍隊，亡者復蘇，繼續行軍。
他只能盡可能拖住這方寂靜王的兵力，這便是莫塔里安所能做到的最大助力。
臥…槽。
文化人不輕易罵人，但現在馬格努斯卻哆哆嗦嗦地不知如何是好了，趁著冥王發狂之際，赤紅君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轉移了自己的軍隊。
現在，這里除了帝國的死人，尚在敵陣掙扎的機械教，還有馬格努斯與正在趕往此處的圣吉列斯，帝國方勢力便只有冥王了。
馬格努斯縮在一塊巨石之后，抱著自己的權杖，他偏頭看了眼前線，差點再度嘔吐出來。
天穹已經被漆黑所淹沒了，正中央有著一個漆黑的小人型，巨手自漆黑蒼穹伸出，探向地面。
在那里，星神碎片哭泣著，而收到驚嚇的太空死靈們則潰不成兵。
巨手胡亂地在地上翻找，不熟練地抓到什么便往天空中的塞去。
馬格努斯憶起了昔日在綠皮堆中的過往，赤紅原體一個激靈。
的確跟他記憶中那個牢房前的哈迪斯相比，這之后的哈迪斯更加暴躁了些，更加殘忍了些，也更加沉迷數據了些。
但總歸是哈迪斯，馬格努斯想到，至少哈迪斯是前來支援他的，不忍心看著馬格努斯與圣吉列斯灰飛煙滅的——
他收到了來自基利曼的短訊，好吧，好吧！他偉大的馬格努斯可能大抵也許的確無法攔下風暴王的那一擊。
若沒有哈迪斯，這處戰場現在估計已經歸于虛無了。
馬格努斯咽了口唾沫，獨目再度望向戰場，他想要支援哈迪斯，但看起來現在他似乎沒什么資格上場？
下一霎——璀璨的猩綠光芒直接照亮了馬格努斯的臉，狂風炸起，狂亂將原體紅發吹散，他的頭發飛進嘴里了。
呸呸——呸呸呸！
馬格努斯吐出頭發，他的眼因為光芒而短暫失明，
當原體的獨目再度恢復視力后，他看見——
漆黑的天正在隕落。
馬格努斯因為震驚而微微張開嘴，太空死靈的攻擊幾乎沒有“時間延續”，那不是在時間上的一小段線，而是一個點，一個時間奇點。
先前無法無法，遮天蔽日的黑暗正在墜落，如雨滴般在半空凝結，原體看見那如同粘稠液體般組成的半身，左目上的猩紅中閃爍著銀河間的烈焰，狠厲地盯著他對面的來者。
他對面，正是那穩坐在統御王座上的三圣。
寂靜王直接出現了，在冥王暴露后。
“不過如此…”
寂靜王說道，
“不過是借你同族尸首拼湊起的怪物，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