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訣別
秦香織低頭看著自己懷里，那正因自己的講述而無比傷心暗自掉淚的可憐又可愛的師妹，她在心底暗暗做出了一個決定。
許久之后，她終于是開口了。
“師妹，既然咱二人都已無牽無掛，我想也是時候到了柴門弟子同時出手的時候了。我也不再勸你，你也不要再勸我，此次咱師姐妹二人共同出擊，為師報仇。”
“好！”
聽聞此言，花熒竟然不再哭泣，她心中升起一腔熱血，重重地點了點頭，“柴門弟子齊心協力，此行必能成事！”
“既如此，便定于初七那天，于宴上當著全天下同道的面，共取那千劍、穿云二賊首級！”秦香織厲聲厲色地說道。
“一定可以成功！”
隨后，二人擊掌為誓，并約定于初七辰時，一齊出動殺那二賊一個措手不及。
此事已商榷完畢，師姐妹二人達成了一個完美的共識。
接下來的時間，二人又促膝長談了許久，既有對往事的懷念，也有對以后的暢想，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入夜后，秦香織在花熒的房里留宿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悄然離去，走之前也并未叫醒被窩里睡得香甜的花熒。
花熒醒來后也并未驚慌，心里不停念叨著，初七，初七，靜靜等候著那天的到來。
七日后。
時間一晃而過。
初七的早上，花熒于卯時便起床了，整裝待發，身披斗笠蓑衣，全身上下只攜帶了一把劍，隨即就正式出門了。
此行結果如何，她尚不知曉，因此也并未向孫掌柜父女告別。
她走得悄無聲息，并且盡可能得掩飾了自己的行跡，避免事發后被千劍、穿云二派的余黨找上門來，平白給孫家招來禍端。
出了孫府，距離辰時還有一個多時辰，花熒走在街上，步伐輕緩，朝著城南的千劍門分舵趕去。
想到即將為師報仇，哪怕早晨的風十分寒冷，她也不免得熱血沸騰起來。
一路行一路避人耳目，盡可能得少與人接觸。
只是，在行至一半時，兩名路邊行人口中交談的話卻令她當場愣住。
“李二，聽說了嗎，昨晚那千劍門分舵被人給屠了，那千劍門還有穿云派的兩位掌門連同數十名內門弟子當場橫死，血濺滿門，死狀慘烈至極。千劍門的劉掌門腦袋被砍成三塊，穿云派的周掌門更是全身上下沒剩一塊好肉，被剁得稀爛。嘖嘖，你是沒看到那場面啊，嚇死人啊。”
“我沒聽錯吧？千劍門，穿云派，這兩個永州赫赫有名的龐然大物？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嘿，我還能唬你不成？我那妻弟在衙門當差，今天一大早被喊起來跟著去收尸，到了那里一看，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吐出來。”
“竟真有此事，這事兒是誰干的？人抓到沒有？”
“別提了，事發后兩大門派數十位高手齊齊出動，追著那刺客滿城跑，半夜的時候都追出城外去了。這不，現在都早上了，還一點消息都沒有呢。不過依我看啊，兩大門派那么多高手一同出手，那刺客就算不死也玄咯。”
“嘶，這事兒說來還真是稀奇了，誰敢在這清江城對兩大門派下手啊，找死不成......”
“嘿嘿，肯定是來尋仇的唄，不要命嘛！誰讓他們這倆門派最近幾年作惡多端，去年武林盟主大會那事兒發生之后，江湖上看不順眼的人多了去了。如今這倆門派的掌門突然被殺，也不知道其他門派會不會趁機動手。”
“嘖嘖，剛過完年就出了這檔子事，馬上又不太平咯。”
二人聲音壓得極低，交談過后，就相顧左右看到旁邊竟然還站著一個人，嚇了一跳，然后趕忙離去了。
“......”
花熒愣在原地，于寒風中久久沒有動彈，她腦袋里一陣兒嗡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師姐你騙我......”
沉寂半晌，她忽然急速沖出，跳到屋檐上直往城南趕去。
一路飛檐走壁，完全顧不上遮掩身形，直到離那千劍門所在的府邸不遠了才降下速度，慢慢隱藏在街角巷尾處。
隱藏在角落里，遠望著那掛著千劍門牌匾的府邸的大門，花熒目視著把守在門旁的衙役以及不時運出的一具具尸體，終于是相信了剛才那二人所說的話。
怎會如此。
花熒此刻一片心灰意冷，她既不敢相信那日師姐所言皆是哄騙自己的謊話，又很是擔心此時師姐的安危。
她深知，此番師姐貿然行動必是準備出其不意，趁夜色偷襲那千劍、穿云二派的掌門，否則單以二派的強大實力，只一人是萬萬難以直面應對的。雖已順利取得二賊的性命，但是余下的數十位高手也不是吃素的，面對這些人的追擊，師姐恐難應變。
這完全是奔著送死去的啊。
想到此處，花熒早已淚流滿面，她恨自己為何這么笨，連師姐真正的意圖都看不出來，打從一開始，師姐就沒打算讓自己參和進來啊。
師姐，這又是何苦呢。
“唉。”
花熒心哀至極，擦掉淚水，不再在此處停留，轉身遠遁而去。
午后，她在城外徘徊許久，想要打探一些消息，然而，一無所獲。
直到傍晚。
花熒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孫府，剛準備收拾行囊告別孫家人，就此離開這清江城，那丫鬟小茹卻敲門送來了一封書信。
“小姐，這是早上的時候有一位客棧小二送來的信，那小二自稱是店里的客人托他今日送來給小姐你的。”
“書信？”
花熒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接過信封后拆開看了起來。
熒兒師妹親啟。
熒兒，原諒師姐又一次騙了你，此行危險至極，無論如何我都不愿讓你同我赴死，這沒有任何意義。
熒兒，我還記得師父生前曾數次跟我提起過，修行一途你能比我走得更遠，雖然師父這話也有敦促我努力修煉的意思，但我肯定，師父絕對是看好你的，她一直很喜歡你這孩子，比我這個調皮搗蛋的家伙可愛多了。
熒兒，還記得嗎，小時候我說過等到咱倆長大了，要帶你去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可世事難料，也別怪師姐不能兌現承諾了。以后的路，師姐恐怕就不能陪你走下去了，相信你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還有，遇事定要小心，江湖險惡，人心難測，能不出頭咱們就別出頭哈，切記切記。
此一去，若能成事我也恐難逃脫，若不能成事，熒兒，也不必再想著報仇了，你就代我和師父一路走下去吧。
對了，來年清明，給師父掃墓的時候，記得替我在師父墓前獻上一束花，以后這些事，就都拜托你啦。
唉，好想再揉揉你的小臉啊，那天早上見你睡得太熟便沒有打擾你，現在想想忽然有點后悔了。
熒兒，今后勿念我，唯望君安。
秦香織絕筆。
望著書信上那一行行的斑斑字跡，花熒渾身顫抖，一字一句地讀到最后，直到落款處看到了師姐親筆寫下的姓名，以及名字后畫上的一個笑臉，她壓抑無比的心情再也繃不出了。
吧嗒吧嗒。
淚水如雨點般順流而下，一剎那間便浸透了她手中攥住的書信，墨跡散開，綻出了點點梅花。
之后許久，房間內哭聲不止。
這一日，花熒的世界，被墨水染成了黑色。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