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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浴火重生

  源術·畫地為牢,是土系源術中極為高深的強大招術,即使將其放在整個五行源術體系中,也是鳳毛麟角的頂尖存在。

  這一招,需要施術者以強大的精神力進入天人交感之態,溝通地脈中最為精純的土系源氣,然后以自身凝練的真氣為引,構筑出一方獨立于天地之外的空間。

  這個空間一旦形成,將會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把空間內外的現實完全隔絕,世間的任何力量都無法突破這層屏障。這個“絕對牢籠”的空間大小與持續時間,則與施術者的實力相關。

  從某種層面上說,這一源術的力量層次已經開始觸及天地大道法則,甚至有點接近傳說中只有神武境才能施展的“神法”了。

  但這一源術的修煉難度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如明王這般,從幼兒時便展現出與土系源氣極高的適配度,然后又由圣閣傾注資源培養,持續在土系源術體系中專心修煉了近四十余年的高手,也不過是在近年才初窺此招門徑。

  其實,明王自青年時就從圣閣的秘典中學習過此招的源氣運轉方式,對于書中的神異描述心向往之。晉入靈武境后,他終于掌握了土系源氣的煉成之法,也修煉成了許多難度不一的土系源術,但他始終對源術·畫地為牢這一終極秘術念念不忘。

  可惜無論怎么努力,怎么嘗試,他都無法達到書中描述的“天人交感之態”。直到他五十歲時,在經歷了半生沉浮,漸漸放下了許多心中執念后,才終于在一個偶然之日,窺見了那道縈繞心頭數十年的門檻。

  但明王做夢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窮盡自己畢生心血才勉強掌握的“絕招”,它的第一次施展既不是某次拯救圣閣的力挽狂瀾,也不是與某個一生之敵的巔峰對決,而是情急之下狼狽的自保求生。

  也多虧了他急中生智,想到反向對自己施展“源術·畫地為牢”,才能逃過一劫。只可惜,在那生死一瞬間,他能構筑的空間大小實在有限,要不是還有源術·同氣連枝的加持,恐怕除了他自己,誰也活不下來。

  “青玄!快、快解除‘同氣連枝’。”

  明王一邊急促地吩咐青玄,一邊大口地喘著氣。他眼中的褐色光芒漸漸消散,他臉色煞白,滿頭虛汗,驚魂未定的目光從身邊被自己保護下來的幸存同伴身上一個個掃過。

  青玄、畢方、郭援、老喬…六個、七個、八個…

  八個。

  除了自己,只剩下了八個人…

  這八個幸存的黑衣人,均聚攏在以明王為中心的五步方圓之內,而在這之外,是已經完全化為煉獄火海的明理殿廢墟,以及呈扇形鋪陳、散落一地的焦骨殘尸。

  這些殘骨,有的已經碎裂散亂得無法辨出人形,有的還保持著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勢,在這些殘骸隊列的最后,還有一具小小的焦骨甚至保持著調息打坐的造型。

  煙塵、飛灰、熱浪,混雜人體被燒焦的刺鼻糊味,如洶涌的海浪一般不斷沖刷著幸存者們脆弱的神經。

  老喬是離明王最近的同伴,年近花甲的他,比明王還年長幾歲,已經達到真武境圓滿修為,若不是先天與五行源氣的適配度都不高,他也應該早就晉入靈武境了。

  這次的行動,他是主動請纓,一方面他知道此行危險系數極高,比起讓年輕人去冒喪命之險,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自己則是更適合的人選。另一方面,一直困于真武境桎梏的他,也想通過與目標人物——傳說中的天才武者——楚沐云的交手,來尋找一絲突破的機緣。

  但此刻,他正渾身顫抖著,像一只被痛打了一頓的老狗,伏地嘔吐。他的眼淚、鼻涕與肚子里翻涌出的穢物混在一起,又被面罩阻擋,糊了自己一臉,他費勁地把金屬面罩取下,無力地甩到一邊。除了拼命大口喘氣讓自己不至于被嘔吐物溺斃外,此刻的他哪還有一絲別的念想。

  另外四個幸存的真武境黑衣人,狀況也好不到哪去,均紛紛取下了自己的面罩,奮力地呼吸,不停地抽搐、嘔吐著。

  五位真武境黑衣人的反應,主要是因為明王施展源術·畫地為牢時,通過同氣連枝瞬間抽空了他們體內的真氣,造成了身體的應激反應。若不是明王第一時間讓青玄解除源術,后續的連帶傷害甚至有可能傷及他們的性命。

  但其實,以老喬為代表的這些真武境們,他們精神上受到的創傷,遠比肉體大的多。在眼前這地獄般的場景里,他們的斗志早已崩潰,僅剩求生的本能在支撐,就猶如深夜狂風驟雨中的枯葉,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隨時可能被卷入黑暗的深淵,萬劫不復。

  另一邊,畢方與青玄作為靈武境,雖未有狼狽之相,但他們此刻的內心里同樣也只有驚駭、恐懼、絕望…

  以及莫名的悲憤!

  畢方茫然地環顧著周遭同伴們的遺骸,前一刻還鮮活的戰友們,這一刻卻連個完整的人形都辨不出。

  這一切,難道都是自己造成的嗎…

  他感覺胸口仿佛有一股郁結之氣在左沖右突,帶來鉆心的疼痛。

  他想不通,他想吶喊,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明明是自己寄以厚望的壓軸王牌,耗盡眾人之力召喚來的鎮閣圣靈,從小就膜拜的正義化身,為什么它一出場,卻是給自己與同伴帶來毀滅?

  他猛然抬頭,怒視著高天之上那個翼若垂云的龐然巨物,那尊渾身燃火的神靈依然保持著不可褻瀆的華麗與優雅,仿佛剛剛的一切,那毀滅的一擊不曾發生一般。

  畢方的眼睛似乎都要瞪出血來,身上的火系源氣在不受控制地奔涌。

  就在這時,一只手揮在了他面前,一股鎮靜之力讓他充血的頭腦瞬間冷靜了下來。

  畢方緩緩地轉頭看去,是明王。此刻他也取下了面罩,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掛著汗水,盡顯疲態。明王十分難得地露出了柔和的目光,對著畢方輕輕搖了搖頭。

  畢方微微愣住,胸中戾氣竟就此消解了大半,漸漸冷靜下來的他,再度抬頭看了看朱雀法相。

  明王大哥,是在…勸我不要找死嗎?

  “唉。”

  畢方輕輕嘆了口氣。

  在這樣的神靈面前,凡人的生死,就如塵埃一般微不足道。朱雀法相又怎會在意它的一擊會造成這群凡人多少死傷呢?

  就像人類也不會在意自己行路時,會踩死道路上的多少螞蟻。

  我的憤怒與仇恨,應該向誰傾瀉?向朱雀圣靈嗎?向楚沐云嗎?還是向閣主?

  可笑…

  同伴死了,但我該向誰復仇都不知道,當真可笑!

  畢方想不通,他只覺得心中悲涼。

  這次行動出發前,閣主曾單獨找過自己,言語中盡是勉勵與托付,直言他才是這次行動的關鍵,是拯救世人的英雄,是打開后世太平之門的鑰匙。

  直到剛剛,畢方的內心仍是堅定無比地想要完成任務,充滿了斗志與榮耀感。

  可如今,他的心中五味雜陳,他開始疑惑,那顆與楚沐云交手之初就種下的懷疑種子開始生根發芽——自己真的是拯救蒼生的英雄嗎?導致了同伴犧牲、害死了那么多無辜之人的自己,真的可以稱作救星嗎?

  甚至,他們今天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義之舉嗎?

  “活著回去,才能找到答案。”

  身后傳來一句平靜的話語,卻讓畢方渾身戰栗。一言驚醒夢中人!

  畢方下意識地循聲看去,是青玄…

  此刻的他,同樣抬頭注視著天空中那只巨鳥,但與畢方的情緒外露不同,青玄的眼神里,沒有憤怒,他的目光凝實而堅定。

  “你…也…”

  “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有血性。”青玄頓了頓,“他們也都是我的同伴。”

  是啊,大家都是從小就進入圣閣,相識相處了多年的同伴,雖武功境界有不同,在閣中的職位高低有區別,但情感上,彼此都是朋友,甚至是親人。

  一同出發三十六人,如今除了他們九個,還有尚未歸隊的金鳶和小眉之外,已經陣亡了二十五人。

  他們多數人都死于剛剛的朱雀火息,死狀極慘,連具全尸、連句遺言都沒有。如此不明不白,這絕不是英雄該有的死法。

  同伴們這樣的結局,活下來的人怎么能夠平靜,怎么能夠甘休?青玄、明王大哥、老喬他們應該都是一樣的義憤填膺。

  沒錯!活著回去,要替死去的同伴活著,回去親自問問閣主,今日所做的這一切,大家的死,是不是真的像當初臨行前說的一樣有意義!

  念頭通達,畢方不再彷徨,他收斂氣息,閉上雙眼,盡力運轉起所剩無幾的真氣,使出控火之術,將眾人所處的方圓五步的安全區域周邊的余火驅散,為眾人辟出了一塊更大的安全空間。

  在這個空間之外,熊熊的烈焰仍在肆虐,濃煙、飛灰彌漫,熱浪洶涌,到處是焦土灰燼,整個明理殿建筑群已經徹底被抹平。

  明王在這個過程中一直試圖探查那個死而復生的詭異生物的情況,結合閣主單獨給他透露的信息,他很確定那個名為“縛誓者”的東西就是寄生在圣親王楚沐云體內的危險存在,也是只有朱雀九離陣最終式才能消滅的巨大威脅。

  誠然對于剛剛朱雀火息造成的慘劇,他的內心也悲痛于同伴的逝去,但他并沒有像畢方和青玄兩個年輕人那樣情緒激動。

  在閣中四十余年,明王早已見慣生死,無論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

  世事無常,人如果總是被意外左右情緒和選擇,那必然會惶惶終日而一事無成。

  所以做人一定要有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原則。而明王的原則就是,永遠相信“閣主”。只要按照閣主說的去做,你將會永遠目標明確,永遠內心堅定。

  在明王看來,他甚至有點滿意剛剛朱雀火息的效果,因為這具由朱雀九離陣最終式召喚出來的朱雀法相,是真的如閣主所言,具有毀天滅地的萬鈞威能。

  這對于他們這次的任務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至于被牽連犧牲的同伴,既然已經發生了,也是無奈之事,多想無益。

  唯一令明王不安的是,他通過腳下土地無論怎么探查,都無法獲取到那個詭異生物的情況。它從復生開始,就一直處于類似“死物”的狀態,雖有生命跡象,卻始終沒有真氣流動的反饋,明王只能通過肉眼去判斷。

  在畢方的努力下,片刻功夫,明王一眾周邊的余火已經熄了大半。遭受精神、肉體雙重摧殘的幾個幸存真武境黑衣人也慢慢從不適中恢復了過來。

  調整好狀態,幾人面面相覷,然后統一朝著明王深鞠一躬,對剛剛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謝。

  明王倒也不在意,朝眾人點了點頭,目光很快又鎖定了前方煙塵彌漫的朱雀九離陣方向。

  那里才是朱雀火息攻擊的中心點,明王等人不過是遭受到了火息濺射的波及而已。

  那里更是此次任務的核心關鍵所在,眾人都緊張地將視線投向朱雀九離陣的中央,穿過層層濃煙,明王幾個人終于看到了令他們振奮不已的畫面。

  那個由楚沐云死而復生來的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軀體,此刻保持著左手擎天的姿勢,似乎在攻擊來的那一瞬間想要伸手阻擋。

  但這個生物顯然低估了朱雀法相南明離火的威力,“他”的左手被徹底焚化,只剩下一小段手臂殘留,整個身體也已經焦黑殘破,冒著縷縷黑煙,沒了動靜,好似一段被狂雷轟擊過后的樹樁。

  “成功了!”

  畢方激動地揮拳,情不自禁地大喊一聲,胸中一口郁積之氣也隨之煙消云散。不過很快他就收斂了起來,因為他感覺不久之前,自己似乎就這么慶祝過一次,然后就出現了重大意外。

  不過其余眾人并沒有這種忌諱,大家紛紛露出了輕松的神色,互相慶祝,在他們看來,今天這個艱巨的任務,終于是要畫上句號了。

  “沒想到朱雀圣靈的一擊便可建功,真是…”

  明王的話沒有說完,他抬頭看了看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心中感慨萬千。

  原來凡人耗盡生命的努力,都不及神明的信手而為來的有效,這就是天地間的法則嗎…

  “我們搞出這么大的動靜,也不知道事先布置下的‘靜靈陣’是不是真的管用,早知道那幫北方人的機關如此厲害,真應該把他們的‘遮天屏’給借來。”

  輕松下來的青玄,又恢復了自己的健談。

  “無妨,我們提前布置了這么久,連環‘靜靈陣’已經覆蓋整座天碑學院,可以隔絕靈武境以下任何人的探查手段。俗世武林除楚沐云外,只有三個靈武境,都是不愛管閑事的性格。明天破曉前絕不可能有人會得知這里的情況,不過…”

  明王說著,話鋒一轉。

  “為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要早點做完善后,以免陰溝翻船。要不是天碑學院里有太多各方勢力的耳目,彼此盤根錯節,閣主也不至于嚴令我們不留任何活口。尤其若是被當朝的那個昭武帝知道,是我們動手殺了他的寶貝兒子,怕是要舉傾世之力與我們不死不休了。到時候,俗世與世外穩定了三千年的秩序平衡恐怕都要被打破。”

  世外之人雖不忌憚俗世王朝,但想到那位大楚帝國的昭武皇帝,眾人還是紛紛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好了。畢方,你能不能操控一下去那里路徑上的余火,我要近前——”

  咚咚——

  明王的話被一個奇怪的聲音打斷了,他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于是靜下心來側耳傾聽。

  咚咚——

  怪音又響了一聲。這一次,明王、畢方、青玄,所有的黑衣人都聽見了,彼此面面相覷。

  僅一息時間的眼神交流,他們便不約而同地迅速朝朱雀九離陣的中心看去。

  那個斷了左臂,殘缺不全的焦黑生物仍然保持著左手擎天的姿勢,并無異樣。

  咚咚——咚咚——

  怪音開始猶如鼓點般有節奏地響起,眾人不知道它從哪發出的,但它每響起一次,就好像死神的腳步又更近了一點,讓明王等人心驚不已。

  “這是…心跳聲?”

  一個中年真武境黑衣人小心地試探問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豎起耳朵想聽清聲音的來源,但這個“咚咚、咚咚”的聲音就好像是直接在眾人的腦海里響起一般無跡可尋。

  突然,高天之上的一聲戾鳴響徹眾人頭頂,懸停的朱雀法相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威脅,它巨大的身軀開始盤旋,那股熟悉的恐怖火焰能量再一次在它的體內凝聚。

  不會吧!?

  九個幸存的黑衣人看著天空中的朱雀法相,眼睜睜地看著似曾相識的一幕重演,那種絕望的無力感侵上心頭。

  朱雀停止了翱翔,巨喙開張,對準了之前相同的位置,體內洶涌的南明離火已經蓄勢待發。

  明王本能的求生欲讓他想第一時間施展土遁術逃走,但此刻他殘余的真氣儲量,強行施展源術很可能會造成自己經脈盡斷。

  一定還有什么求生的方法…

  快想想!

  生存的本能促使明王的腦子飛快地運轉,但可惜的是,朱雀法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殺伐果斷。

  如太陽一般炙熱的龐大火柱從朱雀口中噴出,裹挾著比之前一次火息更強大的威能,疾速朝著地面襲來。

  明王望著那遮蔽了天空的熊熊烈焰,苦笑著跪倒在地。

  放棄了…

  這就是命運給我安排的終點嗎?也罷,死后化為飛灰,無痕無蹤,如同未曾來過這個世界,也再也不用過問那些麻煩的事了。

  明王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一息、兩息、三息…

  明王皺了皺眉頭,那個預期中烈焰焚身的感覺并沒有到來。或者說,自己從閉上眼開始就一直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異樣。

  是因為焚燒得太快,來不及有感覺我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明王疑惑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畢方與青玄的后背,不知何時他們站到了自己的身前,明王疑惑地起身看向他們,卻看到他們昂著的臉上,有一副宛如癡呆般的表情。

  他順著他們的視線朝上方看去,嘴巴下意識地張大,也露出了同樣癡呆般的表情。

  半空中,一面巨大的銀色光幕籠罩在他們的正上方,并且還在不斷延伸,直到覆蓋了整個明理殿所在的區域。這個光幕正與高空中朱雀法相噴吐出的火柱激烈交鋒,極力阻擋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降臨地面。

  這是…什么情況?

  饒是見多識廣如明王,也徹底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不,應該說,今天見識的太多神異景象,早已多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這,這絕不可能是自己這邊的人所能施展的力量。不是我們,那能夠對抗朱雀法相的實力,該不會是…

  明王懷著忐忑的心情看向正前方,那個仍然被困在朱雀九離陣中的存在。

  那具焦黑殘破的軀體,那只斷裂了的左手,此刻正迸發出一柱強烈炫目的銀光,穿透了朱雀九離陣的封鎖,直沖天際。也正是這道光芒,撐開了這個“拯救”他們的屏障。

  光幕之外,這股銀色光柱并沒有就此停止,它一直沖入了夜空的深處,仿佛一根銀線連通了天地。

  朱雀法相的攻擊受到阻擋,這似乎激怒了它,它扇動著自己的巨翼,頭顱微微后傾,進一步匯聚天地間的火系源氣,巨喙中噴吐的火柱陡然增強。

  銀色的光幕受到更強烈的沖擊,開始出現扭曲變形的跡象,“嗡——嗡——”的巨大響聲刺激著眾人的耳膜。

  明王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他看向天空,他此刻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誰能戰勝誰了。

  僵持并沒有持續太久,那根沖入天際的銀線很快帶來了改變,漆黑的夜空好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順著銀色光柱的位置,無數條銀色光帶從天穹之上傾瀉而下,隨即順著那根細細的“銀線”旋轉匯聚,成了一根龐大的銀色光柱,“轟”一下整個籠罩在了那具焦黑殘破的軀體上。

  這是?

  天道在回應他?

  不可能吧?不應該啊!

  為什么他會得到上天的垂青?他不應該是必須被消滅的存在嗎?

  從天而降的銀光籠罩著這具軀體,他就像一棵干旱中被春雨滋潤的樹苗,迅速恢復了生機。體表焦灼的傷疤不斷脫落,斷裂的肢體開始再生,缺損的肉體重新變得如白玉雕塑般完美無暇。

  直到這具軀體恢復了完整的人形,緩緩地由半跪姿勢站起,明王等人才恍然大悟。

  錯了…完全想錯了。

  先前那個左手擎天的姿勢根本不是為了阻擋先前的朱雀火息,而是為了溝通天道,吸取力量。

  而朱雀法相的突然發難也不是一時興起,則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可能造成巨大的威脅不得不立刻攻擊,試圖把威脅扼殺在搖籃里。

  可惜終究是遲了一步。

  突然,銀色光幕與朱雀吐息的交鋒處發生了恐怖的能量爆炸,天地都為之震顫。一陣強烈的光芒將夜空照亮如白晝,不過瞬息之間,一切又歸于平靜。

  若不是吃了虧的朱雀法相在天空中不甘地盤旋、鳴叫,眾人甚至會誤以為剛剛那場激烈交鋒只是自己的幻覺。

  這是什么恐怖的手段,居然將朱雀法相的南明離火消弭于無形…

  明王等人看著那個不知道是不是該叫“楚沐云”的生物,籠罩著他的銀光也漸漸平息,直到完全收束進了他的體內。

  白玉雕琢般完美無瑕的身軀,覆蓋著銀光流轉的如甲胄般的鱗片,黑色的長發飄逸。

  毫無征兆的,曾經那雙迷倒眾生的眼眸睜開了,眼窩里還是漆黑的空洞。

  但很快,兩道強勁的銀光從空洞中迸發而出,隨即又收束成兩朵熊熊燃燒的銀色火焰。

  隨之而來,一股強大到無法理解的威壓降下,仿佛是來自遠古洪荒的巨獸降臨了世間,在場的所有人的腦海里除了跪伏在地外,一時間竟生不出任何其他念頭。

  那是一種面對至高存在時,跪拜臣服的本能。

  等到明王等人匍匐著艱難地抬起頭,他們看到的,是一個遠古傳說中的身形,那個只存在于人類的膜拜和歌頌中,代表了終極力量與地位的生物——

  一條銀光閃爍,威震天地的巨龍在朱雀九離陣中誕生了,它的身軀不斷扭動、生長著,它龐大的龍首昂揚向上,盤旋升空,一聲龍吟,震撼云霄,它掀起的狂風讓地面上的朱雀余火被瞬間吹息。

  那原本束縛它的仿佛永遠無法突破的朱雀九離陣火幕,在它雄壯身軀的沖擊下,瞬間以一個夸張的弧度變形,然后開始崩裂。

  它甚至都沒有刻意去摧毀,那個原本宏大的火焰法陣便在它的暴力沖擊下頃刻間分崩離析,化作了點點晶瑩紅光,散于無形。

  相比摧毀者的輕描淡寫,法陣被野蠻摧毀帶來的反噬,卻讓跟朱雀九離陣靈魂相連的畢方在頃刻間遭遇重創。

  他一口鮮血噴出,七竅流血撲倒在地,再也沒了動靜。

  明王等人在狂風中拼盡全力穩住自己的身形,想要去援救畢方。青玄與另外兩位真武境同伴扶起畢方,看著他毫無生機的臉龐,焦急地說著什么。

  但巨龍騰空的狂風太大,明王實在聽不真切。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只銀色巨龍,其實也并不是真正的龍,它同樣是由源氣構筑的法相。

  因為這一次,明王清晰地看到巨龍頭部的正中,浮空站著一個人。

  正是死而復生的“楚沐云”。

夢想島中文    天衍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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