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聽到徐毅問這話,顏池醋剛遞到嘴邊的筷子頓時僵直了一瞬間。
她把飯菜吃進嘴里,細嚼慢咽的表示自己正在咀嚼,一副回憶思考的模樣,實則眼神不時飄向徐行和徐年年,不知道該怎么說。
坐在她旁邊的徐年年無奈扶額,率先說道:“爸你別八卦了。”
“我就問問嘛。”徐毅沒那么窮追不舍,看徐年年不想讓人說的樣子,也就不追問了,“吃飯吃飯,我不問了,你要是這方面有什么感情心事,不肯跟爸媽分享的話,找你弟也行,年輕人之間也比較了解彼此。”
“知道啦。”聽徐毅說這些,徐年年莫名有些心虛,但瞥向對面一本正經吃飯的徐行,還是憋笑道,“會找他的。”
但到底是找他傾訴感情問題還是解決其他問題,那就不好說了。
“叔你下午約見的是具體做什么的?”徐行轉移話題問道。
“桃寶那邊負責推薦流機制的團隊副手。”徐毅簡單說道,“之前其實一直想挖但沒什么機會,尤其前陣子他們團隊的首席辭職,位置空缺出來。”
“不過最后阿里那邊空降了個負責人過來,副手還是副手,我才有機會約他出來聊聊。”
“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連帶著多挖幾個。”
“嗯,挺好。”徐行點點頭,“要是能過來的話,可以放到戴卓山那邊去。”
戴卓山早期負責的熱點新聞,表面上是屬于依附于微訊的一個生態產品。
雖然也有獨立的APP,但本身還是依托微訊生存的。
不過熱點新聞其實只是表面,戴卓山帶領的團隊,實際上做的工作,實質內容是有關大數據畫像和推送機制相關的研發和實踐。
在這方面,群星集團在早年間就投資了上青天,騰云數據,聽云聲等相關領域的研發公司。
后來又跟閔大合作組成了大數據研究中心,自身也有內部的研究團隊。
戴卓山目前主要是負責研究團隊的基礎任務流程管理,以及主導研發成果的落地實踐。
而根據群星集團旗下不同平臺軟件生態的不同用戶特質與行業環境,各自都存在不同的推薦機制。
雖然大都基于大數據推送形成的推薦機制,但在具體的推送過程中,細節上的流程都是不太一樣的。
這就需要團隊本身不僅懂這方面的技術,還要懂市場,懂用戶,懂軟件平臺的特性以及在市場中的定位等等。
所以針對不同的產品,就需要相對應的員工組成有針對性的團隊,對大數據推送的機制做落地測試和修改完善,使得推送機制變得更適應這個產品本身的需要。
這次去阿里那邊挖人,主要是為了應付拼購購那邊的人才需求。
如果能把人拉來組成團隊,專門負責大數據中心和拼購購之間的銜接團隊,也算是術業專攻了。
中飯吃的簡單,顏池醋和徐年年起身收拾餐桌。
徐行就跟徐毅坐到沙發那邊接著閑聊。
聊了一會兒后,徐毅看了眼時間,差不多準備走人,提早到地方好做些準備。
徐行便說道:“晚上還在附近嗎?中午你來的突然,也沒準備啥,要是晚上還在的話,我再做一桌好的。”
“行。”徐毅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說完,徐毅來到門口換上鞋。
徐年年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過來,送自家老爸出門,一直等到徐毅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徐年年才探出半個身子,臉色安靜的說道:“爸,其實我不是親生的,對嗎?”
工作談判很順利。
畢竟這次是對方主動聯系上來的,群星這邊也很少特意壓價,對于高端人才,大公司向來不會吝嗇待遇。
和桃寶的人相談甚歡,徐毅親自開車把人送回家,基本敲定了后續,打電話給公司里的人,準備后面的事宜。
挖人不是那么好挖的。
畢竟這種人才大多都有競業協議。
只不過相應的也會有各種應對措施。
這些都需要在簽訂合同之前就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出現差錯,影響新員工的工作效率。
但在打完電話掛斷之后,徐毅坐在駕駛位上,摸出香煙點了一根,在車廂里抽悶煙。
中午從徐行那邊出門后,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頂多就是照例關心一下女兒的情感問題。
結果一出門,就被徐年年來了這么一下,頓時讓他有些無措。
說實話,哪怕當初畢雯麗生了徐歲歲,他也從來沒把徐年年看成是養女,都是當親生女兒在養。
倒是畢雯麗那邊,傳統思想比較重,一方面有些重男輕女,心里一直覺得沒給徐毅留個兒子有點愧疚。
另一方面,又對徐歲歲這個女兒比較偏袒。
這種偏袒掩藏在姐姐讓著妹妹的面紗之下,平時也不算特別嚴重。
但徐年年這次突然特意指出這件事兒,卻讓徐毅結束工作后再次陷入沉思與默然。
中午走之前跟徐行約好,晚飯也在那兒吃。
但他現在有點不敢過去面對徐年年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畢竟他原本是想把領養徐年年這件事情,一直帶進棺材里的。
只要誰都不說,那徐年年就是他的女兒。
徐毅:年年這事兒,你也知道?
腦子里的思緒混亂,徐毅掏出手機,給徐行發了條微訊。
徐行:嗯,知道。
徐毅:那你知不知道年年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事兒的?
徐行:大概是小學的時候吧,貌似在嬸嬸懷孕那會兒就知道了,應該是偷聽到的。
看到徐行發來的微訊,徐毅一時之間思緒交雜,有些說不出話來。
畢雯麗懷孕的時候…那會兒年年應該才八九歲吧?
這丫頭一直把這么秘密藏在心底,也不跟父母說,徐毅抿了抿嘴唇,腦子有點亂。
徐毅:那她現在…到底是什么個意思?
徐行:叔你別緊張,她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想繼續藏著掖著,把話都說清楚而已。
徐毅:怎么說?總不能不認我這個爸了吧?
徐行:怎么會,養育之恩比天高,你們把年年姐養大成人,二十多年的恩情,是不是親生已經不重要了。
徐毅:所以她現在什么情況?
徐行:叔你晚飯不是還要來嗎?你先來了再說唄,反正說都說了,當面聊不是更好?
徐毅:也對。
徐毅閉上眼睛思索片刻,猛吸一口煙,又緩緩地吐出,隨后把煙掐滅在手邊的煙灰缸里,打開車窗任由涼風吹拂,也把車里的煙味兒散去。
徐毅:那我過來了。
徐行:好。
別看徐行微訊上回復的很利索,但實際上坐在沙發上的他,此刻雙手捧著手機,手心里都在冒汗。
“我爸說什么了?”徐年年坐在里徐行較遠的單人沙發上,沒敢去看徐行手機上的聊天記錄,只是遠遠的問道。
“就問了點你的事兒,估計是有點擔心你的情況。”徐行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汗,嘆氣道,“晚上叔叔要是去廚房找菜刀,你可得保著我。”
“我爸才沒那么夸張。”徐年年翻了個白眼,從沙發上跳下來,朝廚房走去,“去幫醋醋了,你坐著吧。”
顏池醋這會兒正在廚房里準備飯菜,聽到背后推拉門的聲音,扭頭看了一眼。
“醋醋,在做什么呢?我來幫忙。”
“嗯,那幫我切下肉絲吧。”顏池醋點頭說道,“稍微腌一下。”
“好。”徐年年帶上圍裙,走到顏池醋身邊,著手幫忙,把旁邊洗好解凍的里脊肉拿過來,仔細的切肉絲。
切好肉絲,將肉絲放進碗里,拿起生抽料酒簡單腌制,徐年年扭頭看向顏池醋認真炒菜的側臉,抿了抿嘴唇,低聲說道:“謝謝你啊,醋醋。”
“啊?”顏池醋忙著炒菜,鍋里嘩嘩的聲響和油煙機的嗡嗡聲,導致她沒太聽清。
“我是說。”徐年年一邊抓伴著碗里的肉絲,讓肉絲和料酒生抽等調料充分融合吸收,一邊扭頭,臉上認真的說道,“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今天喊徐毅過來的事情,早在之前,徐年年就找顏池醋聊過,也得到了顏池醋的同意和支持。
如今三個人的關系發展至此,顏池醋也沒再想留有芥蒂,與其因為徐年年在家里的身份關系導致事情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還不如配合著好好做家長的心理建設。
她現在只希望三個人以后都好好的。
畢竟…
顏池醋被徐年年突如其來的道謝弄得有點臉紅,連連在胸口擺手。
都是床上戰友的關系了,還用計較什么嘛。
飯菜做到一半的時候,門外就想起了門鈴聲。
徐行走到門口接通門口的門鈴,給樓下的徐毅開了門。
結果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徐毅上來進門。
徐行奇怪的走出家門朝走廊上看了一眼,才發覺徐毅站在走廊盡頭,正對著窗外抽煙,忍不住有些失笑。
說實話,徐行現在比徐毅還緊張得很,一想到今晚必須要說出來的話,他就莫名心虛。
但看到徐毅在走廊窗戶那邊借煙消愁,還是讓他稍微放松了一些,有些無奈的走出大門,朝徐毅那邊走去。
窗邊的徐毅聽到背后的腳步聲,不由扭頭看了一眼,發覺是徐行后,也跟著放松了些許。
他下意識摸出煙盒來,又立馬放了回去:“忘記了,你不抽煙來著。”
“給我一根吧。”徐行說道。
徐毅詫異的看他一眼,隨后摸出一根遞過去:“不抽的話還是別碰這東西比較好。”
“嗯,不抽。”徐行上輩子倒是會抽煙,但癮不大,這輩子是沒打算碰了,只是接過煙后叼在嘴里,過個嘴癮,陪徐毅站在窗邊望著外面的街道樓房。
主打的就是一個參與感。
“年年剛來我們家的時候,才只有一兩歲,我和你嬸嬸都寶貝得很。”徐毅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緩緩道來,“那時候因為你嬸嬸的身體緣故,受孕幾率非常非常小,但她對孩子有很執著,思慮再三,我倆才去福利院里領養了一個棄嬰。”
“說來也是巧合。”
“我倆去福利院的時候,一兩歲的大概有三個,一個女孩兒,兩個男孩兒。”
“因為是領養,也就沒在意性別,主要還是看眼緣。”
“你知道不,那兩個男娃娃,我倆只是稍微靠近一點就得哇哇大哭,抱都抱不得。”
“但那女孩兒卻安靜得很,只是睜著大眼睛看著我們,我倆靠近的時候,她還會笑起來,特別可愛。”
“你嬸嬸原本有意選另一個男孩兒,但那個男孩兒她一抱就哭的厲害。”
“反倒是這個女孩兒,不僅讓碰讓抱,而且被你嬸嬸抱在懷里,臉上就會露出很可愛的笑,你伸手指過去,她還會拿小小的手掌抱住,裹住。”
“你嬸嬸當初就是這么被迷住的,最后就把這個女孩兒給抱了回來。”
徐毅嘴里抽著煙,白霧縹緲間,就忍不住回憶起當初的事兒。
徐行很安靜的聽,哪怕這些話,他上輩子其實都聽過差不多的內容了。
但是再度聽到,頓時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只不過這一世,不再是徐年年獨自背負著對徐行掩藏的愛意,和父母攤牌決裂后離家出走,而是他們兩個,或者應該說是三個,共同面對的難題。
不知道為什么。
徐行看著身邊眼神飄遠的徐毅,看著他眼里的回憶和感慨,心里沒來由的鼓起一陣勇氣。
以至于原本應該在飯桌上,在茶余飯后,酒足飯飽的時候,再字斟句酌的交代事情原委的事情。
徐行此刻卻突然張開口,說道:
“叔。”
“嗯?”
“我喜歡年年姐。”
一陣高空的狂風順著打開的窗戶吹入走廊,猛地將徐毅手里捏著的煙頭吹落在地。
跟著飄落的余灰被殘風卷起卷落,倏忽看不見,一如此刻徐毅突然被猛拽回來的思緒,又一瞬間被打散的零零落落,一時間收束不回來。
徐毅看著自家侄子無比認真的眼神,嘴巴微張,腦海里已經短路,正在努力重新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