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義和夏原吉帶頭,文官一起跟進,武將這邊卻也沒法沉默,朱能向前一步,高呼吾皇圣明,到了最后,淇國公丘福,也不得不彎下了腰,跟著吶喊。
只是心中的怒火,也同樣瘋狂奔涌。
徐景昌,你這個小崽子,咱們的賬記下了。
別看你的背景雄厚,但你就是個十五六歲的毛孩子,早晚我會找到機會,讓你倒霉的!
丘福憋著壞,想要找徐景昌的麻煩,可朱棣已經沒有興趣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了,此刻的他,處于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標一樣。
過去的四年間,朱棣以北平一隅之地,抗衡建文的百萬大軍,終于靖難成功,登上了龍椅。在這段時間里,他想的只是怎么活下來,如何擊敗敵人。
勝利或者死亡,沒有第三條路!
幸運的是,他終于贏了,順利坐上了龍椅。
但是那么多朝臣反對他,尤其是永樂年號的事情,讓朱棣意識到他距離君臨天下,萬眾歸心,還有很長很長的距離。
年號這事,成了朱棣心中的一根刺兒。
他雖然沒有下旨更改,但卻是如鯁在喉,如芒刺背。他迫切需要向天下證明,他朱棣是最優秀的帝王,必須要有大的作為,超越父皇的功業,把大明江山推到新的境界…
朱棣只覺得有一股火焰,在心中燃燒。
英雄壯志,帝王雄心。
朱棣越想越激動,他猛地扭頭,“朱高煦。”
“兒臣在。”朱高煦連忙躬身答應。
“你留在這里,安撫朵顏三衛的將士兵丁,不許斗毆,更不許擾亂百姓安寧,不然嚴懲不貸。”
朱高煦乖乖答應,“請父皇放心。”
朱棣點頭,隨即對文武眾臣道:“你們都隨朕回宮,商議要事。”
眾臣隨著朱棣回宮,蹇義和夏原吉也都騎上了馬,他們跟在徐景昌的身邊,胖乎乎的夏原吉瞇著眼睛,笑瞇瞇道:“徐通政真是伶牙俐齒,思維敏捷。伱這番高論,說動了陛下,實在是少年英雄啊!”
蹇義也笑道:“確實,淇國公雖然身為武將,卻想著息事寧人,遠不如徐通政的氣魄,好,真是好!”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對這兩位父親推薦的重臣,并不以為然。
你當我不明白?你們倆才不是因為我爹的提攜,就跑來拍我的馬屁。分明是看出了我的本事,覺得可以拉著我對付靖難新貴,幫你們撐場面。
不過你們倆最好別做夢,我才不會給你們當槍使呢!
“蹇尚書,夏尚書,別的事情我就不說了,陛下如今雄心勃勃,說是寸土不失,其實意在開疆拓土,建立前所未有的功業。”
倆人一怔,沒錯,確實是這個道理。
徐景昌又笑道:“天子有雄心,百官勞碌命。接下來可有苦吃了,尤其是你們兩位,做大事就要用人,做大事就要花錢。你們一個管著官帽子,一個管著錢袋子。要是舉薦的人才有錯,或者拿不出錢財,雷霆之怒,我看你們未必能承受得起。”
這倆人聽到這話,齊齊一怔,竟面色驟變。
是這么回事,接下來倒霉的還是他們。
夏原吉和蹇義互相對視,竟然都從對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種名為雄心壯志的情緒。他們倆也都是朱棣的超擢,才坐上了現在的位置。
朱棣要大有作為,他們何嘗不想向天下證明自己?
輔佐賢君,開創盛世,正是文臣最高的殊榮,就算累一點,苦一點,也在所不惜。
誰不想搏一個青史留名!
像徐景昌這種,一心想著釣魚聽曲看星星的,是理解不了這兩位的狀態。他現在只是擔心朱棣會弄出什么幺蛾子,自己這個通政使的工作任務會不會增加?
如果太累了,就想辦法辭官吧,不行就去找姑姑幫忙,她也不想徐家僅剩的獨苗提前枯萎吧。
思索之間,他們已經返回了皇宮,君臣見禮之后,朱棣滿臉笑容,目光落在了徐景昌身上。
“徐通政,你剛剛說的那番話,能不能再仔細講講,讓大家伙聽得更明白一些。”
徐景昌無奈,只有站出來,“回陛下的話,臣的意思就是如何評價一個國家盛衰強弱,是不是單純的太平無事?身為一國君主,又該堅守哪些東西…譬如說祖宗疆土,這是先人留給后代的,老百姓都知道當敗家子不好,身為皇帝,更不該輕易丟棄土地,放棄祖宗基業。如果有人膽敢侵犯大明,覬覦大明疆土,那就必須堅決回擊,要打疼打殘打死。要學漢唐滅匈奴、突厥之勇毅血性,不可學兩宋對契丹、金人、蒙古的妥協退讓。”
“說得好!”
朱棣情不自禁拍起了巴掌,朗聲大笑,“講得太好了,太祖皇帝起身布衣,北趕大元,創立下赫赫大明。三代以下,得國之正,無過大明。朕如今繼承大統,自當奮發有為,光大父皇基業。不光要守住江山,還要開疆拓土,成就遠邁漢唐的盛世。這是上天給朕的職責,父皇在天之靈也在看著,朕此生必定矢志不渝,除死方休!”
完嘍!
徐景昌眼前一黑,朱棣這是要進入打仗魔怔人狀態了嗎?
你自己瘋魔吧,千萬別帶上我。
只可惜啊,你鼓動的朱棣熱血沸騰,朱棣能放過你嗎?
“徐通政,你覺得朕該怎么做,有什么妥當的建議?”
徐景昌怔了怔,低聲道:“陛下…臣,以為無為而治就不錯。”
“你說什么?”朱棣陡然大怒,你都把話說得那么明白了,怎么還無為而治啊?你想欺氣死俺不成?
“那個…積極努力,很有魄力地…無為而治。”
朱棣瞪圓眼珠子,就要發火。
這時候蹇義慌忙站出來,“啟奏陛下,臣以為徐通政所講不無道理。眼下剛剛經歷戰亂,民生凋敝,國庫空虛,急需恢復民力,此時確實需要休養生息,或是三年,或是五載,等到國力恢復,才好大展拳腳,有所作為。”
夏原吉也立刻附和道:“陛下,確實如此,就拿大寧都司的事情來說,實在是朝廷無力供養塞上十萬甲士,不得不暫時內遷。臣身為戶部尚書,可以在這里向陛下立軍令狀,三年之內,必定恢復民生,填滿國庫。做到足兵足食。如果臣沒有這個本事,就請陛下砍下臣的腦袋,以儆效尤。”
朱棣聽到這里,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又沖著徐景昌哼了一聲,“你也是這個意思?”
徐景昌連忙道:“是,就是這個意思,臣不如兩位尚書干練老誠。”
朱棣又笑了,“不夠干練老誠,那就好好學著,你還年輕,有大把時間。”
說完之后,朱棣站起身,走到了文武眾臣之間,朗聲道:“接下來有幾件大事,朕要部署一下;其一,就是過去四年間,建文年幼昏聵,被奸佞蒙蔽,更改太祖舊制,務必要盡快恢復過來,奸佞小人要鏟除干凈。山東,北平,南直隸,不少地方遭到了兵禍,尤其是山東,更是損失慘重,要盡快恢復民生,緝捕盜匪。吏部需要挑選合適的官吏下去,戶部也要酌情減免稅賦。”
兩位尚書立刻答應,“臣等遵旨。”
“還有,建文招募了百萬兵丁,現在要立刻整頓,裁汰老弱,留下青壯,嚴格整訓,不可懈怠。如果誰要是覺得靖難成功,可以安享榮華富貴,縱容麾下將領,敗壞國法,欺凌百姓,朕必定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朱棣掃視在場群臣,厲聲道:“朕說了這么多,歸結起來,就是要你們各司其職,所有人都忙碌起來,不要想著釣魚聽曲,玩物喪志。”
說最后一句的時候,朱棣的目光狠狠盯著徐景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