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隊伍成員又加一人
聽到杰洛特詢問自己所在的特殊部隊的起源，蕾拉挺了挺胸膛，似乎覺得自己的工作能夠引起杰洛特的注意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不過黑蕾拉畢竟是一名合格的軍人，很快就捉回了一點理智，在思忖片刻過后才回答杰洛特：“松鼠黨起源于科德溫對于非人種族的殘忍壓迫，如今在尼弗迦德的幕后推動下已經擴散到了亞甸和泰莫利亞。”
“很多貪婪的非人種族明明沒有得到松鼠黨游擊隊的招募，卻也以松鼠黨的名義自居去打家劫舍，而一些人類也假借清理松鼠黨的口號去迫害非人種族的平民。情況已經糟糕到了必須要制止的程度，所以才有了我們這支特殊部隊的成立。”
在蘭恩所知曉的歷史中，松鼠黨的禍患會在幾年后席卷整個北境，一發不可收拾。
人類殘殺非人種族、非人種族復仇人類、然后人類再復仇非人種族，太多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人被刀和劍硬生生勾扯進來，太多不該拿起武器的孩子、老人被迫暴露在鐵器和鐵騎之下。
而對于獵魔人群體來說最重要的是，極端的種族主義者會仇視任何與人類哪怕只有一點點區別的存在，哪怕那些區別是后天造成的——比如能夠運用常人無法掌握的法術的術士，再比如說因為煉金突變發生了外貌變化的獵魔人。
杰洛特沒有這么超前的目光，但是敏銳的直覺、充足的經驗、以及書本上的歷史都告訴他，任何矛盾上升到種族的層次都會變得不可調解，而人心中的獸性也會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最徹底、最極致的解放。
從蕾拉描述的亞甸情況來看，有些人的獸性已經開始釋放出來了，但這還遠遠不是完全體。
如果松鼠黨不受控制的話，或許以后的辛特拉也沒有辦法置身事外…不，是絕對無法置身事外。
杰洛特喜歡辛特拉，也喜歡辛特拉人。一念至此，他不禁露出憂慮的神色。
杰洛特面無表情，但是周圍的氣氛已經沉了下去。
蕾拉似有所感，猶豫了一下之后，她突然話鋒一轉，主動開口向著杰洛特說道：“您知道我原先是萊里亞人。但其實我還是…一名四分之一精靈，因為我的母親是一名半精靈。我聽說葉奈法女士也是和我類似的血統？”
葉奈法的母親也是一名半精靈，她本人是一名四分之一精靈混血。
“四分之一精靈”是一種富有詩歌色彩的血統，因為歷史上有過不少四分之一精靈血統的能人，他們或是做出過大貢獻，或是掀起過腥風血雨。
因此民間有過傳聞：四分之一精靈血統的人都不會是平凡人——而且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四分之一精靈出魔頭的幾率更大。
雖然以學術探究的角度來看，這是一種幸存者偏差，身懷四分之一精靈血統但是默默無聞死去的人不知道有凡幾。但是刁民們連“獵魔人喜歡吃小孩”這種話都會相信，自然不會有“獨立思考”這種珍貴的能力。
在某些地域，人們敵視四分之一精靈甚至超過敵視魔物；如果那個地方還盛行松鼠黨，那四分之一精靈血統的人連呼吸都會變成錯誤。
“早些年的時候，辛特拉、泰莫利亞這些國家或許還不知道松鼠黨，但是這些殺手在北境的東方已經盛行很久了，名頭也很響亮。”蕾拉低下頭，“我童年的時候常被人稱為‘小松鼠’而被欺侮，我因此才到了亞甸。”
“我憎恨那些村民，更憎恨讓我遭受了無妄之災的松鼠黨。但是我不會殘害所有的非人種族，因為我勉強算是他們中的一員。”
看到了杰洛特的眼睛，蕾拉又解釋道：“亞甸的戰略也一樣。特殊部隊的建立并非為了鎮壓一切非人種族，恰恰相反，我們是為了篩選、并且消滅那些真正的松鼠黨，保護那些安分守己、融入了社會的非人種族。”
蕾拉的手遙指正在前方帶路的亞爾潘：“比如說他們。”
回到家的矮人小隊格外興奮，在把矮人族的民謠挨個過了一遍之后，他們開始高歌新學到的辛特拉歌謠，其中甚至還有一些贊頌辛特拉雄獅的句子，引得蘭恩在隊伍前方不時大聲阻止他們。
看樣子矮人們在辛特拉過得很開心。
杰洛特在心中默默地點頭，看樣子亞甸對于非人種族的排斥還沒有到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地步。
只是不知道這種情況還會維持多久才會繼續惡化下去，蘭恩又有沒有對此應對的方案，現在的情況對于蘭恩已經做出的計劃又會不會造成影響。
當然，這些就不是杰洛特要考慮和足夠腦子去考慮的事情了，他只需要把收集到的情報復述給蘭恩就夠了。
松鼠黨的話題告一段落，接著白狼又看向蕾拉的左手，那里佩戴著德馬維托付的鉛戒。
作為隊伍里面唯一的亞甸成員，國王的物品理應由她來保管。
杰洛特順勢開啟第二個話題：“我能打聽一下德瑪維陛下為什么會有這枚戒指嗎？”
“當然，這不是什么秘密。”對于不涉及到國家機密的事情，蕾拉對于白狼此時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不經意間透露出什么秘密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能夠獲得這枚戒指也算是機緣巧合”蕾拉感嘆道，“您或許知道：在法理上瑪哈坎山脈其實算是泰莫利亞的領土，但是矮人們一直實行著高度的自治。直到某一天弗爾特斯泰國王認為自己應該向矮人開始收稅了，于是他便向瑪哈坎派出了稅務官。”
“我猜這個過程一定不順利？”
“您有著敏銳的洞察力。”蕾拉輕笑，“性格爆裂的矮人認為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就將稅務官裝進木桶里面從山頂丟了下去。弗爾特斯泰國王勃然大怒，當即決定出兵攻打瑪哈坎。”
杰洛特若有所思地點頭。他當初是跟在蘭恩的后面一起參加過北境會議的，當時就覺得弗爾特斯泰對于非人種族的惡意過于濃了一點，甚至超過了以殘酷聞名于貴族階級的德瑪維，僅次于科德溫的亨賽特。
現在他明白前因后果了。
“我猜德瑪維陛下幫了矮人一把？”
“是的。”蕾拉肯定道，“陛下勸住了弗爾特斯泰國王，讓他打消了出兵的念頭。矮人的大長老因此贈予陛下鉛戒，作為友誼的象征。”
杰洛特了然地點頭，感嘆道：“我聽說瑪哈坎極度排外，現在才知曉他們也并不是對于人類完全敬而遠之，原來對于有恩于他們的人類也會給予友誼。”
卻聽見蕾拉“呵”地輕笑一聲，讓杰洛特疑惑地轉過腦袋。
“抱歉，杰洛特先生，我失禮了。”蕾拉解釋道，“但事實上被陛下施以恩惠的可不是瑪哈坎，而是泰莫利亞。等您看了矮人的集聚地就能夠知道了，那絕對不是靠著人力可以攻下的城池。泰莫利亞若是當真興兵至此，只會損兵折將、國力大衰。”
杰洛特皺起眉頭，只覺得里面邏輯有些混亂：“既然如此，那大長老為什么還要贈予德瑪維陛下鉛戒？”
“因為泰莫利亞境內生存著大量的矮人，如果泰莫利亞的軍隊在瑪哈坎鎩羽而歸，那么這些矮人一定會遭到遷怒。而且…”蕾拉沉默了半晌，說道，“我很不想這么說，但是布羅瓦爾·霍格非常狡詐，他似乎比北境的大多數陛下都要精通于政治，他贈予陛下鉛戒對于他也有不少其他的好處。”
“一會我也希望您能夠及時提醒蘭尼斯特公爵，讓他千萬不要被對矮人的刻板印象所迷惑，談判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雖然矮人在人類的印象中多是忠厚、老實、直腸子，但是沒有任何一個種族的性格會是完全一致的。葉奈法的資金就全權交給一名矮人銀行家打理，杰洛特見過對方幾面，只覺得那矮人比他見過的大多數行商還要精于算計。
杰洛特了然地點頭，要問的問題基本差不多了。他不是話多的人，氣氛頓時沉默下去。
亞爾潘的小隊此刻又換了一首歌謠，這次是贊頌獅子騎士和希瑞菈公主之間的感人故事的，這倒不是辛特拉流傳的，而是卓爾坦從諾維格瑞帶回來教給他的。
聽卓爾坦所說，這是諾維格瑞廣場附近一個叫做“福克斯”的話劇團最新的曲目。
對于矮人們的高歌，蘭恩可能也是覺得自己阻止不了矮人們，已經聽之任之了。
不過亞爾潘的歌聲很快就停下來了，轉而換成了驚喜的歡呼。
這讓因為攀登而氣喘吁吁的其他人不由精神一震。
沿著陡峭的山路，白雪皚皚的峰巒間，一個比山巖更加敦實的身影正在等待著他們。
站在山峰之間的是一名矮人，明顯是亞爾潘提前聯系好的。
在看到對方的瞬間，亞爾潘的高歌猛然一息，隨后爆發出了更加響亮的大笑，重重地和那名矮人擁抱在一起。
“加博，我的堂兄，好久不見，我回來了！”
“你的嘶吼還是這么難聽，亞爾潘，那也能夠算是歌嗎？”
這名矮人說話的聲音和亞爾潘相比更加沉穩、更加有力。與一身雇傭兵習性的亞爾潘相比，他身上雖然也有著矮人抹不去的粗獷與豪爽，但是相比之下彬彬有禮了很多。
很快他就看到了后面的隊伍，視線敏銳地鎖定了最前端的蘭恩。
“您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辛特拉雄獅——蘭尼斯特公爵了。我是加博·齊格林，這次前來迎接您的外交官，大長老已經等候您許久了。”
蘭恩禮貌地朝加博回禮，隨后開始打量這名矮人。
他穿著灰黑色的鐵甲，外面披著有白色圍脖毛皮的裘衣，看上去如同巖石一般沉穩，使人不由自主地會生出信任。
他和亞爾潘的姓氏都一樣——齊格林，這是矮人中的大氏族。按照亞爾潘的說法，加博本人在矮人中也廣有聲望，所以經常被派遣迎接外交貴賓。
雖然因為瑪哈坎的排外政策，加博或許數年都不會進行一次外交工作。
“蕾拉，許久不見了。”在和蘭恩簡單地寒暄過后，加博看到了后方亞甸的信使，“德瑪維陛下似乎沒有給我們派遣過信使說要拜訪。”
“我此行跟隨蘭尼斯特公爵而來，作為向導。”蕾拉解釋道，隨后揚起左手，“我帶來了這個。”
那枚象征著亞甸和瑪哈坎友誼的首飾展現在加博的面前。
“鉛戒…”加博嘴里低聲嘟囔著，“一般人可以憑借這個見到大長老，但是蘭尼斯特公爵或許根本用不上這個。”
他低聲的嘟囔在雪山的寒風中被卷走，讓蕾拉沒有聽清。但是不遠處的蘭恩卻一清二楚，不由地露出了微笑。
看樣子那些失傳的裝備圖紙的效果不錯。
在簡單地寒暄之后，加博往隊伍后方張望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什么，幾秒之后朝著亞爾潘有些失落地問道：“卓爾坦沒有回來嗎？”
亞爾潘不在意地擺擺手：“他說回來不過是爬山而已，終究還是見不到家里人，那還不如不過來——他就是這么別扭一個人。”
矮人一族是相當閉塞的種族，而且重視傳統。現任的大長老布羅瓦爾·霍格已經統治了矮人兩百年之久，他幾乎像是大家長一樣規定了矮人的日常行動綱領，規定了一個矮人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必須做。
卓爾坦在辛特拉喝酒的時候不止一次抱怨過：
“在瑪哈坎根本沒有自由可言。你們根本不知道那個老混球是怎么管事的。他最近突然開始制訂所謂的‘社群規范’：比方說能不能戴牙箍；魚湯燒好了要等湯涼五分鐘才能吃；在提交娶妻申請前要先工作二十年；上完廁所只能用右手擦屁股；離礦井二十碼才能吹口哨…”
而最讓那些喜愛自由的矮人們難以忍受的，就是“集體勞動”制度。
矮人每人要在礦坑中強制工作40年以上。而工作發放的報酬卻是一種叫做“打孔金“的代幣，只能在瑪哈坎內部流通。六大箱打孔金用來兌換外界的貨幣卻只能換來一小袋金子，據說矮人長老建立這種制度為的是讓矮人們出門的日子不好過，好打消他們離開瑪哈坎的念頭。
于是很多真正有本事的矮人們都會選擇離開瑪哈坎，比如亞爾潘的屠龍小隊，或者卓爾坦這樣的行商，還有各種矮人工匠和矮人銀行家。
“你們大長老這么做，不怕矮人中真正的精英都跑光了嗎？”寇格林姆驚異地問道，他自問自己是沒有辦法在這樣的地方生活的。
加博搖著頭解釋：“矮人們成年之后都會選擇下山歷練，這個時候他們都會有一次選擇的機會：要么在規定時間內回返瑪哈坎，從此再不外出；要么從此留在瑪哈坎之外，從此再不回來。”
關于矮人的傳統，加博已經不止一次和到訪瑪哈坎的客人解釋過，他每次也都是情真意切、從不厭倦。
“我就是在外歷練過后選擇回到瑪哈坎的矮人。我曾經也會在酒后大聲斥責大長老，但是當我看過矮人們在外面生存的狀況之后，我發現我逐漸理解了他。所以我選擇回到瑪哈坎，為家鄉貢獻自己的力量。”
“當然，我也尊重其他人的選擇，瑪哈坎也需要優秀的同胞在外為世界帶來矮人的聲音。”加博看向亞爾潘，屠龍小隊的成員就是選擇終生不回瑪哈坎的矮人。
聲名遠揚的亞爾潘小隊在所有在外的矮人中也是最優秀的那一批。他們屠龍的壯舉早就已經被編進詩歌之中，而在可預見的未來他們還會繼續有著屬于自己的傳說。
談話間，眾人已經越過了半山腰，前方出現了一個小酒館、以及十幾個圍繞酒館搭建的小木屋和帳篷，顯然這是一個旅途中的聚集地。
瑪哈坎的矮人們為了自己的工作經常需要翻山越嶺，這便是他們中間歇腳的其中一個場所。
“我走到這里就行了，蘭恩，接下來就由加博帶你們去見大長老了。”亞爾潘說道，“按照傳統，我是這輩子都沒法進入瑪哈坎的，要是被那些老頑固看到，估計都會喊我‘叛徒’，朝我潑酒的。”
亞爾潘說著無奈的話，但是臉上卻還在大笑：“我就在這里喝幾杯久違的瑪哈坎麥酒好了，我也跟我的家里人約好了今天來這里聚餐。許久沒見到他們，我還挺期待的。”
蘭恩了然地點頭，面對瑪哈坎的傳統問題，他不好多說什么。若是這個時候端起辛特拉公爵的架子“維護”亞爾潘讓他進瑪哈坎，不說或許會惡了還沒見面的大長老，連亞爾潘自己或許都會覺得不適。
所以蘭恩只是把左手伸入披風里面做出掏錢袋的樣子：“和家人久別重逢總是要玩得開心一點的，錢夠花嗎？”
“哈哈，那肯定是永遠不夠的！”
矮人大笑著接過半空中拋飛過來的錢袋，感受到手中的重量，笑容更加肆意。
之前就說過，矮人之中的代幣和外界錢幣的兌換率是非常低的，蘭恩給的這袋克朗在外界都可以讓一整個小隊的人開懷暢飲一晚上，在瑪哈坎的話幾乎都足夠把整個酒館買下來。
像是亞爾潘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傭兵是沒什么存款的，蘭恩可以說是幫了他大忙。尤其今天還是家庭聚會，足夠他在自己家族的人面前好好長一次臉了。
興奮的矮人用后背撞開酒館的活板門，喧囂和醉人的家鄉酒香頓時灌進亞爾潘的鼻腔。他回身大聲告別：
“那我們就幾天之后再見了，蘭恩！”
酒館內特有的喧鬧聲從亞爾潘背后席卷而來，他告別的聲音也傳進了酒館里面。
“蘭恩？”酒館中的某個似有所感地抬頭。
沒等亞爾潘這位屠龍小隊的隊長進酒館里面去，他的身體突然被人像是一片葉子一樣撞開。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里面沖了出來。
“金發！獅瞳！大獅鷲披風！你是蘭恩·蘭尼斯特·雷安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