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沚的意識逐漸昏迷,他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點變得虛弱,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會意識完全消散,或許就是他人所言的魂飛魄散!
楓林外這條千年古河被佛門高僧舍利攔腰截斷,白沚這顆紅玉珠也隨著洶涌河水滾滾流向下游,遇水不沉,順水而動,此水為生機之水,活水中自有天意生機。
白沚的視野浮散在河水之下,游魚泥鱔,蝦龜蛇蟹,他都見過了。
前世的他有著深海恐懼癥,如今沉浸式體驗河水之下的世界,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折磨。
沉浮河水順流而下,他的視野一直顛顫不穩,白沚也分不清日月交替,也不曉得過去了多久,直到有一日,他被河水裹挾著沖入一片緩和的水流里。
一條拳頭粗細的黑灰色水蛇把紅玉珠當作了游魚,一口吞下。
白沚的意識自此陷入混沌矇昧之中。
卻說那條水蛇一路順游而下,兩個月后體型越來越龐大,蛇腹臃腫起來,捕食過后終于停在了一處淺水攤里,竟是要產卵了!
母蛇盤旋在了一處隱蔽的淺水灘下,這里水溫不冷不熱,有豐茂的水草遮蔽視線,且水深恰好,生物稀少,是一處絕佳的產子之地!
母蛇盤起的身子在數個時辰后忽然展開,仿若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蛇尾不停擺動攪得水底塵埃揚起一片渾濁。
一日一夜后,一條纖細無比的灰色小蛇率先從母蛇尾巴下鉆了出來。
水蛇繁衍,是卵育胎生,在母蛇體內孕育出蛇蛋,然后在體內孵化,這也是母蛇身形越來越臃腫的原因。
幼蛇孵化后,便會被母蛇生出體外,不必在外界經歷從蛋孵化到蛇的階段,如此一來便能極大提高幼蛇的生存能力。
只見一條接著一條的幼蛇從母蛇尾下爬出,足足有九條幼蛇,圍繞著母蛇盤纏在一起。
母蛇本以為產卵完了,卻不料身子一痛,竟然又生出一顆李子大小般的白色蛇蛋來。
母蛇抬起身子,吐出蛇信感知了一下水中的熱感,卻發現毫無熱感,這顯然是一顆死卵!
母蛇并沒有在意,它一年便可產出五六十只小蛇,死卵經常有之。
短暫休息過后母蛇便帶著幼子離開了這片水域,畢竟這片水域它不熟悉,而且水底更深處有著動物本能恐懼的存在。
原先母蛇育子產卵失去了這種動物敏銳的感知,如今已過產期,母蛇當然是趕緊離開。
而那顆被母蛇遺棄的死卵,也就無人問津的留在了那里。
這片水譚上空聚起了烏云,初夏的傍晚云雨時有。
“轟隆隆~”
雷聲陣陣,一場夏雨淅瀝而至。
水潭里水位上漲,那顆蛇蛋也被水抬升到了水潭邊沿一處亂石攤上。
數個時辰后,大雨停歇,天色已暗,明月高升,水潭中偶有魚兒躍起,激蕩一陣水波,泛動著水潭里倒映著的圓月。
水潭背靠高山,面朝山谷,遠處連綿不絕的山巒證明這里是處群山之地。
水潭不遠處的陸上,一顆粗大垂楊柳聳立著,時有野貓鷹的展翅之聲,偶有蟲鳴響在這寂靜暗夜里。
一只野鹿小心翼翼的來到水潭邊低頭品嘗著甘甜的潭水,好在沒有踩踏到那顆蛇蛋。
圓月高升,水潭水位回落,月華照在了那顆蛇蛋上,并沒有神奇的光亮,這片山谷一如既往的寧靜。
第二日,華陽初升,太陽光明照亮世間,也使得這片山谷的生物能夠欣欣向榮。
那顆蛇蛋被日光所照,逐漸有了一絲無人察覺的熱度。
日升月落,時光穿梭,轉眼間已過了七七四十九日,夏也由初轉盛,毒烈日光毫無憐惜的暴曬著萬物,就連那顆垂楊柳都有些枝條枯死。
亂石潭上,熱度更盛,午時,一陣弱小的微風吹過,那顆沉寂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蛇蛋終于又有了異動。
只見一條裂縫浮現在灰白的蛋殼上并逐漸擴大,蔓延到了整個蛋殼。
“咔擦~”
一道低得人類無法察覺的聲音傳來,一顆白色的蛇頭探出了蛋殼,它仰起臉來只覺得頭上那輪太陽無比熱辣,于是小蛇爬出了蛋殼游入水中。
這條小白蛇,便是白沚。
他被那條母蛇吞入腹中,卻又孕育成一條幼蛇,而那顆紅玉珠仍舊卡在他如今的七寸之處,猶如長了一道蛇環。
白沚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如今他已重生為蛇,重新有了生命就該去珍惜,被困在紅玉珠上那些天他已經受了最難忍受的折磨。
即便這一世重生為蛇,也要好好活下去。畢竟,這是一個仙佛妖道的世界!
白沚扭頭看了眼自己白色的身體,沒有抱怨白色身體帶來的不便,只潛下身子埋在了青綠色水草莖葉下,盛夏午時潭水溫熱最適合他初生之時的嬌嫩身體存活。
他的豎直蛇瞳有異于尋常蛇類,白沚能夠看到五彩世界,如同人類的眼睛,這是他唯一的欣慰。
不過當白沚吐出蛇信,頰窩感知向四周熱量,卻能感知到周圍生物的熱量呈像,他有著雙重的視野疊加!
白沚心神一喜,這是百般苦難中唯一的幸運之處。他要利用好這一點,好好活下去。
只有活著,才能有未來的一切。
畢竟,水蛇幼生,只有六成的成活率,而他遠離母蛇,只有不到三成的存活率!
好在,如今是盛夏!
夏,是一切生命最熱烈的季節,縱使梅花凌霜而開也要夏日茁壯成長枝椏,才有寒冬之日的梅香撲鼻。
白沚穩住身體,一動不動,他,有些餓了。
豎直蛇瞳外薄弱的眼瞼閉攏又長開,緩緩吐出才稍稍分叉的小蛇信,周圍數尺之內的生物熱量被他感知到了,一只滿身疙瘩的大蛤蟆蹲在水灘亂石間,利用著鵝卵石浸泡潭水日久生出的青灰色苔鮮保護自己。
一只鯰魚在不遠處的水底拱了又拱,在渾濁的淺水泥沙下找到了一條線甲蟲吞入腹中。
白沚還隱約聽到了天空中有翅膀飛掠過的聲音,不知是大雁還是麻雀。
白沚驚喜的發現,在他身體不遠處竟然還有幾只晚生的小蝌蚪!
這樣熱悶的天色,大概已是盛夏,蝌蚪十分難見,如今這群蝌蚪也已經化出了第三條腿,一只只大約有半個未剝殼的花生大小,對于如今的白沚而言,是頓美餐。
蛇類的腦神經刺激著他的思想,引誘著他要去吃掉那美味的食物,讓自己存活下去!
白沚很有耐心,感謝被困在紅玉珠上數月的時光,讓他有了耐得住寂寞的心性,而人類的記憶讓他有了超越獸類的智慧!
他如同一條白色絲線,浮在茂密的水草下,一動不動,靜靜等待著他的第一支獵物!
“撲棱棱~”
忽然間,天空上一只大鳥收翅,低下頭啄飲潭水,一雙鳥目機警的觀測四周有無能對它構成威脅的存在。卻是一只飲水的大雁。
而這只大雁的突然降臨,驚得河灘上隱藏的蛤蟆“噗通”一聲躍入水中。
水底三條腿的蝌蚪紛紛驚慌四竄,白沚心神一動,猛然間張開蛇口咬住了一條蝌蚪第三條腿然后把掙扎不已的蝌蚪吞咽入肚。
沒辦法,白沚如今身體太過細小,長短不過二十厘米,粗細還沒有一些草根粗,就如同一條大些的白色蚯蚓。
蝌蚪的味道,對于如今身為蛇類的白沚而言還是不錯的,這個不錯的感覺不是口舌傳來的,而是肚子稍微被滿足一下下傳進大腦的。
因為蛇類沒有口腔內的感知氣味器官,所以很難嘗出食物的味道。
“撲棱棱~”
“撲棱棱~”
那只大雁飲水無事后,天空中忽然落下數十只大雁,原來先前那只雁是偵察兵。
不過這般多的鳥類落下,驚動了河灘邊的無數生物,一只只河蝦螃蟹紛紛躲入泥洞中,大小魚類紛紛游向最深處。
可憐河邊最卑微的河螺來不及逃走,速度又是最慢,被這雁群飽餐了一頓,甚至一些小魚蝦逃走了也被大雁跟上啄食了。
水草深處白沚沒有驚慌,他反而趁著群魚亂游,又吞吃了一只三條腿的蝌蚪,一只小蝦米,一條小魚苗,滿腹!
白沚飽食后就藏在水草深處隱瞞了群雁的視線,紋絲不動,靜待它們休息過后離開這里。
同時也在消化著肚子中的食物,畢竟他只是一條幼蛇,消化力還是很弱小。
等待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這群大雁才吃飽喝足悠悠飛天離去。
而白沚則是連忙浮上水面,貪婪的呼吸著水面之上的空氣,此時大雁剛飛,扇動翅膀的巨大聲音驚得無數生物不敢動作,也就只有白沚懂得這是最安全的時機,趁機喚氣。
蛇在水中是無法呼吸的,但蛇也是冷血動物所以需要的氧氣很少,而水蛇體內有著一節一節的氣囊可以儲備空氣用以身體所需。
喚氣過后白沚再次潛入水底,完全停止身體動彈減少體力消耗,同時也在為了身體成長。
此刻的他初生幼蛇,身體脆弱到一只螃蟹都能一鉗把他攔腰夾斷,白沚要等待自己逐漸成長,身體逐漸強大,他想要活著,這是他如今唯一的想法。
在生存都成問題,危機四伏的自然界,他怎么可能分心去幻想未來的仙妖?
活著,保護自己的生命是除去人類以外所有動物的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