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林星的話語,整個房間內的氣溫就像是一下子低了下來,一股凝重的氣息在林星和手機之間蔓延開來。
而馬洪和段飛霞也立刻感覺到了房間中這種陡然浮現的沉悶氛圍。
事實上剛剛林星和手機進行對話的時候,他們便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
只不過還沒聽清林星在和手機另一頭的人在說著什么,氣氛便突然產生了激烈的變化。
“這種氛圍…”
段飛霞看著還在盯著手機屏幕的林星,心中暗道:“和師父每次被人發了那種表情包的時候很像…不,感覺要更嚴重一些,所以他是在網上和人吵了起來,并且已經到了互相侮辱全家的程度?”
一旁的馬洪卻是微微后退,他感受到了一種強者間爆發沖突的氣氛,而能夠隔著網線就和人干架的強者,據他所知當今世上應該也只有兩個。
他咽了咽口水,心中想到:“這下麻煩了,一會如果真打起來,豈不是我們師徒都要被波及進去?”
想到這里,他便要拉著段飛霞一同后退。
而看著滿臉疑惑的段飛霞,他解釋道:“一會如果打起來了,不要多想,第一時間和我一起跑。”
段飛霞不解道:“啊?”
馬洪嘆道:“你年紀太輕,還沒經歷過那種絕世強者間的沖突。”
“以師父我混跡江湖多年,親眼見證過一場場頂尖強者戰斗的經驗來判斷,頂尖強者一旦發生沖突,那解決沖突的方式便是戰斗,而戰斗中的主要內容包括但不限于嘴臭、裝逼、殺路人和破壞環境…”
“而一旦像我們這樣的普通強者被卷入這種絕頂強者的戰場,更是會淪為他們發癲的背景板,我們的各種小丑行為都將成為他們實現精神滿足,建設心理優越的途徑,最后被碾碎斗志、轟出內傷都屬于是走運的那一批…”
段飛霞遲疑道:“不…不會吧?他看上去只是在手機上和人吵架…”
“呵,只是吵架?”馬洪看著自己徒弟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樣無知的嬰孩:“你知不知道當初的天外之戰,起因就是林星自己和自己吵架引發的?”
而就在馬洪拉著段飛霞一路退到了寢室大門,處在一種隨時能跑出去的狀態時。
一道女聲從林星的體內傳了出來:“你們不要打架啊!”
“我不準伱們師兄妹相殘!”
斷劍勸說道:“你不用勸啦,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光靠語言是無法說服對方的。”
他微微一嘆,語氣中似乎充滿滄桑:“當雙方的選擇出現沖突時,那就只有以真正的力量和意志進行最深入的碰撞,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手機中傳來了趙婉兮的聲音:“說的不錯。”
“師兄,我不支持你繼續對抗仙庭的做法。”
“但我們之間的矛盾,不一定要用真正的戰斗來解決。”
只見一股淡淡的光輝從手機屏幕上泛起,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一只纖細的手掌竟然直接從手機屏幕里伸了出來,對準了林星的方向。
“師兄,有興趣用我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嗎?”
看著從手機屏幕里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林星哈哈一笑,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師妹,你的進步比我想象中還大,不止是自己能夠在網絡和物質世界中進行轉移,還能幫他人也完成連接嗎?”
說話間,他已經伸手握緊了趙婉兮的手掌,期待道:“來吧師妹,盡情施展你的手段,讓我好好感受你這些年苦修后的成果。”
下一刻,林星便感覺到手臂中像是傳來了一股拖拽的力量,好似要將他整個人的意識都拖入那手機屏幕之中。
他并沒有反抗,而是任由趙婉兮的力量作用于他的身上。
轉眼間現實世界里的手機、桌椅、房間都已經消失不見,出現在林星面前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海洋。
但林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軀和元神都仍舊處在現實世界,眼前的感官變化只是一種信息上的連接,只要他愿意便隨時都會回歸現實世界。
林星明白這是趙婉兮故意留下的破綻,就是展示一種她并非是要控制或者暗算他的誠意。
而他也感受到了這種誠意。
于是林星淡定地盤坐在了這片大海上,開口說道:“看樣子你也不是想在這數據世界中與我斗上一斗,那就是想跟我論道了?”
他看著眼前這波瀾壯闊的海洋,似乎能看到海水中有無數的數字沉沉浮浮。
不…應該說眼前的整片大海本身就是由無數的數字組成,而這些數字又能化作各種文字、圖像、視頻浮現在林星的腦海之中。
“師兄,這里是我所構建的虛海,匯聚了我記憶中的一切數據。”
趙婉兮赤著一雙粉足踏在這片數據的海洋上,腳尖輕輕撩起一片水花,便能看到濺起的水珠中似乎有無數人的光影一閃而逝。
“師兄,你覺得人的意識是如何形成的?”
水花閃耀中,各種社交平臺、新聞媒體、通訊軟件中的信息一一在林星面前閃過。
#北部平原局勢新進展#天地大變,世界亂戰了這么久,政府到底在做什么!?為什么還不將鏡世界的敵人剿滅!
安全署媒體發言人表示,西海戰場已被投放超過一百萬噸爆炸物,軍隊在過去一個月中對當地超50個靈穴發動了襲擊…
爸!新國部隊就要打過來了,我們必須搬去東海市,收到了立刻回我。
趙婉兮的粉足微微沒入海面,輕輕在其中攪動了一下。
“人的意識,是環境的反射。”
“不同的環境,不同的信息注入,造就了不同的意識。”
“而有意義的討論,應當是將自己腦海中的信息輸入到對方的腦海之中,才能讓對方理解自己,甚至思考出一樣的結果。”
“所以越是能將自己腦海中的信息準確輸出的人,就越是有機會說服對方…”
林星順著對方裸足沒入海水的位置,似乎能看到各種在社交平臺上的爭吵畫面,他微微一笑道:“看樣子這是你這幾年在網上跟人吵架的心得?”
趙婉兮隨意道:“網絡嘛,噴人和被噴就像是呼吸一樣正常。”
“但往往越是普通的事情,才蘊含著天地間的至理。”
“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吵中,逐漸領悟了意識和意識之間的區別。”
“就好像網絡中一個又一個的圈子,因為每天接受相同的信息,所以他們對同一個事物的看法往往會更為接近。”
“每一個人都是由這一生所接收的信息所塑造。”
“從小到大看了哪些書,學了什么東西,上了什么課,老師的話,父母的話,甚至是網絡上的一個視頻,一個段子,一個圖片…這一切信息的集合,最終塑造了一個人的意識,影響到人在一生中的每一個選擇。”
“就好像此刻的你和我。”
只見趙婉兮伸入海面下的裸足再次抬起,整片海面隨之劇烈搖晃了起來,竟在遠方掀起了一波波海嘯似的浪潮。
“師兄,你是否愿意看一看我這些年來看到的世界?”
撲面而來的海嘯之中,有鏡世界的弱肉強食,有現世的戰火紛飛,有城市崩塌,有強者激斗,有黎民悲泣…一幕幕的光影組成了趙婉兮的經歷。
從鏡世界趙家渡過的童年,到天地大變開始后的亂世,趙婉兮看到、聽到的種種信息在林星的面前快速閃過。
但趙婉兮知道以師兄的修為,哪怕僅僅是一閃而過,對他來說也是極長極長的時間,足以看個清楚,并牢牢記在腦海之中了。
夜視的攝像頭畫面中。
滿臉淚水的曾犁從床上蘇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一旁,卻是摸了一個空。
他立刻回想了起來,他的妻子和女兒都已經死在了西海的戰場上。
最初抱著尸體坐在戰地醫院外的他,并沒有感受到什么撕心裂肺的痛苦,僅僅是有一種虛幻的茫然。
就好像整場戰爭,無數死亡,滿眼的廢墟,鼻尖的硝煙味,手上刺痛的燙傷,妻女僵硬的尸體…這一切都僅僅是一種幻象一般。
直到每個深夜從濕透的枕頭上醒過來,一次次意識到自己再也觸摸不到妻子柔軟的身體,再也聞不到女兒清香的頭發,再也聽不到她們歡快的笑聲…痛苦便像是潮水一樣涌來。
他沒有辦法再活下去,死亡已經是唯一的解脫。
但至少在解脫之前,他還要做一些事情。
無人機的鏡頭中。
匍匐在山崖上的曾犁正將手中的狙擊槍對準了數百米外的山道。
看到山道上出現的道士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將槍口緩緩瞄準了對方。
伴隨著一聲槍響,道士的身上濺起一團團血花,便化為一具尸體倒在了地上。
看著倒在地上的道士,曾犁的臉上閃過一絲激動之色。
跌跌撞撞的攝像頭中。
一隊身穿迷彩服的士兵正在山間前進。
突然間,恐怖的呼嘯聲從后方傳來。
“是罡氣!快散開!”
伴隨著一聲呼喝,士兵們紛紛朝著周圍的樹林散開。
但下一刻便見一道金色人影一閃而過,一名戰士便已經飛上了天空,最終砰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內陷的胸口上滲出一團團鮮血,他扭動了一下身體便徹底失去了氣息。
激烈的槍聲、慘叫聲在視頻中不斷響起。
不斷晃動的畫面中,到處都是斷肢殘臂,剛剛還在趕路的士兵們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群屎尿一般的東西,就憑你們這些習得的微末技藝,也敢來新國搗亂?”
終于,金色的人影停了下來,一把捏住一名士兵的脖子,將之高舉了起來,獰笑道:“怕嗎?求我的話…”
呼!一道人影猛地撲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金色人影。
下一刻火光便從那人影身上炸開,將三人齊齊吞沒。
“開!火!”
嘶吼聲中,黯淡的金色人影磕磕絆絆地走了出來,滿臉是血的他狂怒地看向鏡頭的方向:“你們這些狗屎…”
下一刻,黯淡的金光徹底消失,他的頭蓋骨被子彈掀開,整個人抽搐著倒在了地上。
鏡頭極速移動了過去,掃向那兩名已經血肉模糊的人形。
緊接著鏡頭后方伸出一只手槍,槍口對準了其中一具還有氣息的人形。
曾犁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兄弟,你們先走一步,我晚點就來。”
無人機的夜視鏡頭中。
沖天的火光正在村落中亮起。
一道人影一邊四處點火,一邊開槍將一個個驚慌失措的村民打死。
直到殺死了全村上下的每一個人,曾犁才停了下來,看著被火光吞沒的村子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無人機中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曾犁,擅自離隊,屠殺平民,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錯誤?”
狂笑著的曾犁抬起頭,看著半空中的無人機呵呵笑道:“不是他們告密,我們怎么會中埋伏?”
“這個世界中就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只有讓這個世界的畜生也都感覺到痛,感覺到怕,他們才不會把現世當成獵場,一個個都想要往現世跑。”
“與其整天那么被動抵抗,不如殺到他們怕。”
“比屠殺的速度,難道我們會比不過他們嗎?”
無人機中傳來一聲嘆息:“你瘋了。”
監控攝像頭中。
無數槍口的瞄準下,曾犁憤怒地說道:“你們要抓我?”
對面的士兵臉上帶著一絲畏懼,緩緩說道:“曾長官,你想要跨越靈穴必須接受檢查和后續監控…”
曾犁冷笑起來:“你們是在害怕我嗎?”
士兵解釋道:“所有掌握了第二傳承的人,回國后都需要接受15天的監控,這是規矩。”
曾犁深吸了一口氣,良久后說道:“那就照規矩來吧。”
趙婉兮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圖文資料,還有各種視頻,淡淡總結道:“在一次次的屠殺中,曾犁反而變得越來越強大,很快就成為了當時現世強者中少數掌握了第二傳承的人。”
“不過那個時候的他,雖然情緒已經越發極端,越發自我,但仍舊因為過去的生活慣性,保持了一定的克制。”
“直到夏國和新國開始和談的那一年。”
“曾犁在新聞里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叫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人。”
“那人是夏國要釋放回新國的一名鏡世界犯人,也是殺了曾犁的妻子、女兒的人。”
“曾犁襲擊了當時運送犯人的車隊,斬殺了除司機以外的所有人。”
“后來他在夏國和新國的聯合追捕下四處逃竄,一路上越殺越多,其中還包含了超過三百名現世人…”
就在曾犁的各種資料浮現于林星面前的同時,更多更多和曾犁相似的新聞、情報一個個冒了出來。
“曾犁的情況絕非是個例,類似這樣的例子我隨隨便便就能找出成千上百個來。”
“不論是鏡世界,還是現世,在天地大變靈機翻涌之后,所有實力增長迅猛的修煉者,他們共同的特點便是有著極端的情緒,且行事任意妄為。”
“越是胡來,便越是強大,越是強大,便越是胡來。”
“如今現世的穩定,只不過是靠老一輩掌權者在支撐罷了,他們保留著過去的思維慣性,又因為年紀的關系修為增長也少,所以才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但隨著他們老的老,退的退,當現世的新一代強者們逐漸掌權后,你覺得這個世界會變成什么樣?”
趙婉兮用白嫩的腳趾輕輕點了點下方的虛海,便看到各種發生在海外各國的亂象浮現出來。
有強者劃分地盤,各自建國的某個海島。
有統治者被斬掉腦袋,正搶班奪權的某個小國。
還有一片混亂,徹底陷入無政府狀態的某個草原。
“師兄…”趙婉兮一臉絕望地看著林星:“我討厭我出生的趙家,討厭河溪府,討厭新國,我真的討厭鏡世界那種全是瘋子的地方…”
“但現在看來,靈機翻涌后的現世,已經無可避免地走上了鏡世界的老路。”
“強者才能主宰的世界,想要變得強大卻一定會走向癲狂…只要環境沒有變化,那這就注定是個沒有希望的世界。”
“現世的各大強國不論如何努力,如何掙扎,最終也只會培養出和鏡世界沒有區別的瘋子。”
“而要改變環境,就要打破仙庭的布置。”
“但可能嗎?就算你變得如何強大,仙庭只要削去你的修為,就能叫你從頭再來。”
“靈脈的一次動蕩,就能讓整個世界再也沒人可突破到第四傳承。”
“邪氣的一次轉移,就能讓一個世界的人思維變化。”
“師兄,你能拿什么來改變這個世界?”
林星看著眼前虛海中沉沉浮浮的無數現實,沒有回答趙婉兮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能找到大光明佛嗎?”
現世。
原白鷹國東北處,現光明佛國的土地上。
城市中到處都是各種造型各異的佛像。
廣播中時不時傳來陣陣佛經的誦讀之聲。
夏劍龍盤腿坐在佛像面前,一邊敲打著木魚,一邊卻是眼珠亂轉,臉上滿是不耐之色。
來到佛國已經一年時間,他卻是越來越不習慣此地的生活。
原本的他在夏國為景詩語工作,但眼看著林星大概率是死在了月球上,夏國勢弱,新國又越來越咄咄逼人,夏劍龍便想著早做打算,找個新的靠山。
新國那邊這幾年他得罪人太多,已經不敢回頭。
倒是大光明佛實力高深,不在四大仙帝之下,所建佛國更是孤懸白鷹國東北,遠離兩界戰場的第一線,成為了夏劍龍心中最好的選擇。
而且他還聽說佛國中一切工作都有各種佛陀進行,治下百姓什么都不用做,乃是天下第一幸福的國度。
但夏劍龍來了才知道…
“都是狗屁,媽的整天念經拜佛,再這么搞下去我是真要瘋了。”
六年的時間過去,如今的夏劍龍雖然沒有掌握第三傳承,卻也已經達到了第二傳承的巔峰。
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堂堂一個二傳巔峰的強者,還曾經操手過神龍幫這么大的盤子,來了這里卻只被安排天天拜佛。
就在這時,上方的一名老和尚猛地瞪了他一眼,低喝道:“專心。”
看到這老和尚肅穆的樣子,夏劍龍卻心中越發不滿。
這個叫慧音的老和尚就是一個將天賦放在第一位的人,這世間所有的人在他眼中似乎就只分成兩類。
一類是真正的強者,另一類是未來的強者。
至于其他人?在他眼里似乎就是純粹的空氣,或者說拜佛的工具,念經的牛馬。
而顯然修煉多年卻仍舊在第二傳承的夏劍龍,在這慧音的眼里便是念經的牛馬,最多是比較強壯,很適合加班拜佛的牛馬。
夏劍龍猛地站了起來,看著慧音說道:“我不是來這念經的,我要見大光明佛!我有重要的情報向他報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