輞川二十景,目前已經復原了六景。
都是朱國祥親自做出指示,李清照和文小妹提供建議,由工部的伎術官前去設計督造。
還在繼續施工當中,太上皇暫未搬去輞川山莊。
這天,朱國祥從城外試驗田回來,立即有太監報告:“上皇,官家送來一女,曾是吳乞買的嬪妃。”
“知道了,給她安排個灑掃差事。”朱國祥隨口說道。
太監連忙解釋:“官家已將其封為太上貴人。”
朱國祥心中極為惱怒,自己“好人妻”的謠言,已經傳遍了開封洛陽。現在又送一個過來,豈不是把此等污名坐實了?
氣惱一陣,朱國祥說:“帶她過來吧。”
這位剛過三旬的金國妃子,在浣衣局洗了一年半的衣服,甚至遭到女官的打罵欺辱。
她的雙手已生老繭,人也顯得有些憔悴。
但今天打扮了一下,換上新衣,畫了妝容。憔悴與美艷相結合,變得更加楚楚動人。
婦人此刻特別緊張,把生了老繭的雙手,悄悄藏在袖子里,用剛學的大明禮儀屈身拜見。
朱國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婦人回答:“李貞。”
朱國祥一副正經人的樣子,卻對太監說:“升她做太上婕妤(三等妃嬪),尋一處院子安頓。”
“謝上皇陛下!”李貞激動得跪地磕頭。
宋代的妃嬪等級,大明并沒有改變,但又加了幾個妃號。
貴人是最低等的嬪,往上依次是才人、美人、婕妤。
婕妤之上,是一堆二等妃嬪封號。
二等當中,太儀、貴儀、淑儀最尊貴,再繼續往上就是妃號了。
妃子都是一等,貴妃最大。
只不過,朱國祥搞出了個皇貴妃。屬于超一等。
李貞站起來,偷瞧朱國祥一眼又低頭,心頭喜滋滋的愈發歡喜。
這位太上皇雖然鬢角斑白,但臉上少有皺紋,皮膚光滑紅潤。而且面相莊嚴端正,一看就是有德有福之人,以古代的審美屬于標準老帥哥。
把吳乞買甩出八條街啊!
朱國祥走出兩步,突然停下:“西瓜分她一個,記得收集西瓜籽。”
卻是朱國祥從試驗田回來,帶了兩大筐西瓜進宮。
太監辦事很伶俐,懷里捧著西瓜,帶李貞去挑選住所,還讓女官安排宮女服侍。
挑好宮院,李貞屈身問道:“還不知日邊人貴姓。”
太監連忙說:“太上婕妤當面,咱可不敢稱貴。俺叫楊茂,小名楊阿六,娘子喚俺阿六便是。”
李貞指著西瓜:“這個是什么?”
金國也有西瓜,但屬于賤物,主要作為草原行軍時的備用水源。
楊茂回答說:“此物乃西瓜。上皇已經培育好幾年,每年摒棄苦澀瓜種,專挑不苦的留種栽培。”
這個院子的宮女還沒安排過來,楊茂說道:“娘子如果現在就吃西瓜,請記得收集西瓜籽,還要用紙筆記下數量。”
李貞越聽越迷糊,生怕自己搞錯了,趁著太監在時趕緊吃掉。
二人當即切瓜,太監還去找來一把刀。
不久,來了兩個宮女,也被李貞叫來吃瓜。
楊茂邊切瓜邊介紹:“這種西瓜又不一樣,是用神農水(秋水仙堿溶液)浸泡過瓜苗的。上皇說這是四倍體。還能以此為母本,跟尋常西瓜雜交,培育出三倍體的無籽西瓜。”
李貞聽得一頭霧水,愈發感覺太上皇學識淵博。
楊茂分到一塊西瓜,說道:“西瓜籽都吐到紙上,弱籽也要留下,記錄這顆西瓜籽的數量。這種四倍體西瓜,籽粒比二倍體更少,留種就變得更為重要。”
李貞贊嘆說:“楊內侍不愧是太上皇的身邊人,農事也這般精通。”
楊茂心里頗為得意,嘴上卻很謙虛:“咱從洪武元年,就跟著上皇去種地。這些放在上皇那里,只不過才剛入門而已。”
新來的兩個宮女,也沒有吃過西瓜,跟著李貞細嚼慢咽起來。
四倍體西瓜,放在古代妥妥的科技狠活,她們也算是提前幾百年享受到了。
收集好西瓜籽,楊茂帶回去復命。
雖然大明新朝的太監,出了皇宮就沒啥實權,但楊茂卻是極為風光的。
因為他懂農學!
秋水仙堿溶液,被勸農官們稱為神農水。
勸農系統內部雖然不當回事兒,可這玩意兒在民間卻極為神秘。
包括許多士紳在內,對神農水有所耳聞,卻又不知其具體為何物。他們發現勸農試驗田的作物,產量往往比民間更高,乃至有些蔬果的外形特征都有差異。于是就認為是神農水的功勞,又覺得那玩意兒屬于不傳之秘,大部分時候他們都不敢打聽。
甚至是那幫研究化學的道士,也悄悄搞來神農水的“配方”。他們認為神農水含有天地元炁,能把普通靈藥培育為仙藥,還懷疑當初那個磨盤大的靈芝,就是朱國祥用神農水催生出來的。
而太監楊茂,就懂得制備神農水,還懂得許多農作物的增產方法。
“陛下,西瓜種子拿回來了。”楊茂捧著小紙包說。
朱國祥點頭:“放下吧。”
太陽即將落山,院子里大風吹來,帶走酷熱的暑氣,看樣子今晚可能要下雨。
沈有容、文小妹、李清照、安娘四人,正帶著孩子圍繞在朱國祥身邊吃瓜。
味道還是不怎么甜,但也沒有苦澀味,蘸著白糖吃非常舒服。
白糖,是四川勸農官王灼,前幾天連帶著制糖工藝獻來的。
王灼本身就是四川人,精通詩詞和音律。由于屢試不中,老家遂寧又制糖業發達,他干脆抽空研究如何制糖。
朱銘起兵占據四川之時,王灼不敢“投賊”。一直等到大明建國,他才后知后覺來求官。可惜已經錯過時機,只撈到一個書吏職務。
王灼不愿做書吏,繼續研究制糖,于洪武四年獻上《霜糖譜》。
這本書從如何種甘蔗講起,還把甘蔗分成好幾個品種。哪些適合制紅糖,哪些適合制冰糖,他都寫得清清楚楚。
接著,又詳細記錄制糖工藝,而且以制作冰糖為主。
紫色冰糖是極品,深琥珀色次之,淺黃色者再次,淺白色冰糖最垃圾…
朱國祥拿到《霜糖譜》一書,親自接見了王灼,并讓他領銜研究白糖制作工藝。
又過四年時間,王灼獻上《白糖譜》。
“吃瓜呢?”
朱銘突然在院外喊起來:“吃瓜都不喊我一聲!”
沈有容帶著妃子、兒女們去迎接,朱國祥卻還在用西瓜蘸白糖吃。
朱銘朝便宜媽媽們拱手見禮,隨即坐下說:“這工藝我咋看不明白?”
“我也沒看懂。”朱國祥道。
朱銘手里拿著一本《白糖譜》:“有點像黃泥水淋法,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朱國祥說了句后妃們聽不懂的話:“四川、福建、廣西和海南的小作坊,80年代都還用類似的土法制糖。我有點印象,但也只是有印象,具體什么原理不清楚。可能是利用糖在不同溫度下的溶解度差異來制取的。”
這種工藝,是將一個漏斗形的陶器,放置在一個陶甕上面密封連接。再用稻草封住漏斗口,往漏中倒入石灰煮過三次的糖漿,上面再用泥土來封死。
一天之后,糖漿完全冷卻。取出糖漏,去掉封草,用竹篾插入糖漿形成導管,糖籽帶著雜質慢慢流出。
一個月后,糖漏內壁有結晶糖,靠近封泥的地方最純凈。
把結晶糖杵碎就是白糖。
使用了稻草來封漏,也用了黃泥來封口,跟《天工開物》的記載似是而非。
而且不是即制即得,整個工序要耗時一個月。
與其說是黃泥水淋法,不如叫做泥封法。
朱國祥說道:“這個所謂泥封法制白糖,其實跟前宋制取冰糖大同小異。只不過,把耗時半年的工序,加速變成了一個月而已。”
“前宋四川的糖霜法,從開春一直放置到夏天,通過自然溫度變化來析出冰糖。而這個泥封法,卻是人為控制了溫度變化。”
朱銘又吃了一口西瓜:“這個王灼很不錯,多大年齡了?”
“五十幾歲了,”朱國祥說,“他是個官迷,一直想求官。可惜膽子太小不敢從賊,他一直生活在四川,卻錯過了好幾次求官機會。”
朱銘笑道:“那就給他個縣令做做。今后只要不是大貪,都能饒他一命。如果是清官能吏,以他現在的年齡,或許能做到知府退休。”
把制糖工藝耗時縮短到一個月,而且產量還比以前增加,這是有巨大的貢獻的。
賞賜一個縣令不為過。
朱銘啃完手里的一塊西瓜,又去旁邊筐里抱出兩個:“我走了,你們慢慢吃。”
“嘿,這是我弄回來的,要吃你自己出城弄去!”朱國祥怒道。
朱銘頭也不回:“沒空。”
四個后媽捂嘴偷笑,弟弟妹妹們也跟著笑。
李清照對朱國祥說:“官家這是在撒嬌討賞呢。”
朱國祥沒好氣道:“他不是討賞,他這是在明搶!”
朱銘已經走到院門口,又抱著西瓜轉身:“東溪園挺涼快的,我去年就去過了,你們可以去避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