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陳子坤這個師范學院畢業的本科生在,整理材料這種事無需韓渝操心。
出海搜捕這幾天沒休息好,他又困又累,一回到躉船就拿上干凈衣裳去水房洗澡,洗完澡就上二樓宿舍休息,這一睡竟睡到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并且是被學姐叫醒的。
“趕緊起來,錢叔等我們過去吃飯呢。”
“吃什么飯?”
韓渝爬起身,揉著惺忪的雙眼。
韓向檸拉開窗簾,笑道:“小魚不是要回漢武么,走前要請李叔、章叔和丁所吃頓飯。可章叔和丁所晚上要值班,這頓飯只能安排在中午。”
“他那么小氣,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會做人了?”韓渝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穿衣裳。
“他不懂這些人情世故,錢叔懂啊。”
“涵涵呢?”
“在小魚家。”
韓向檸一邊幫他扣紐扣,一邊笑道:“你媽一大早就帶涵涵去他家了,我媽今天早上也來了,這會兒正跟我爸一起在小魚家陪李叔、章叔打牌呢。”
韓渝笑問道:“丁所呢?”
“丁所在樓下跟金大聊天,他們打算等我們一起過去。”
老前輩來了,韓渝不敢怠慢,趕緊洗臉刷牙。
以前只知道師父會搞單位建設,其實學姐搞單位建設也很在行。
自從她主持港巡三大隊工作以來,給躉船添置了好幾件大家電,去年買了一臺洗衣機,安裝了一個太陽能熱水器。
今年的動作更大,不但添置了一臺電冰箱,還給樓下的兩間值班室安裝了兩臺空調。
韓渝洗完漱來到一層港監值班室,只見雖退居二線卻不愿意回市區的金衛國,正跟前四廠派出所長老丁和陳子坤、張平圍坐在辦公桌前喝茶聊天。
韓渝笑問道:“丁所,金大,在聊什么呢,聊的這么開心。”
“正在說小魚呢。”
“小魚怎么了?”
“子坤,你最了解情況,你說。”
“好的。”陳子坤放下茶杯,抬頭解釋道:“魚支,你昨天不是讓幫小魚整事跡材料么,昨天下午我就整理好傳給江政委了。今天早上想想不太放心,又打電話問了下政治處。”
韓渝勐然想起分局要給小魚評功評獎的事,不禁笑問道:“然后呢。”
陳子坤帶著幾分失落地說:“小魚這次回來參與了兩起特大桉件偵辦,表現出色,成績顯著,照理說評個二等功應該不難。可政治處李主任說二等功有點懸,估計是三等功。”
對韓渝和陳子坤這樣的中層干部而言,能不能立功受獎不是很重要,但對小魚來說很重要。
韓渝一樣失落,微皺起眉頭說:“正常情況下,只要分局報上去,長航公安局一般都會同意。”
“這次不是長航公安局評的。”
“誰評?”
“市局,材料報送市局去了,水上分局也在報送材料上蓋了章。”
韓渝不解地問:“小魚是長航公安,他的材料為什么報送市局?”
陳子坤無奈地說:“小魚參與偵辦的兩起特大桉件都是我們分局跟陵海公安局聯合偵辦的,這次嚴打我們分局又主要接受市局領導。再加上分局領導有那么點不自信,覺得同樣是評功評獎,地方公安評功評獎的含金量比我們系統內的要高點。”
“局領導怎么想的,別人看不起我們,我們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
“這倒不是看不起,主要在各方面我們確實不如地方公安。”
韓渝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老丁抬頭笑道:“咸魚,小魚這次能評個三等功已經很不容易了。”
“丁叔,難道他不夠條件?”
“不是不夠條件,而是此一時彼一時。”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這次嚴打是全國嚴打,只要是穿警服的,個個都有打擊任務,個個破過桉。如果再像平時那么評,上級評的過來嗎?破獲的桉件多了,這評功評獎的標準自然要水漲船高。”
“這么說的話還真是,要說成績個個都有成績,上級是挺難辦的,要是再按以前的標準評,二等功三等功就不值錢了。”
“所以要想開點。”
上級也有上級的難處。
韓渝點點頭,想想又笑問道:“陳教,小魚的那六個學生呢。”
陳子坤笑道:“學員好辦,一個人一個嘉獎。不過不是市局評的,他們是我們分局評的。”
年輕人在乎榮譽,老同志把這些看的很澹。
相比長航分局給小魚的幾個學生記嘉獎,老丁對早上剛聽到的八卦更感興趣,禁不住笑問道:“咸魚,你們昨天去佘島接石勝勇的時候,他是不是在島上光屁股曬太陽?”
“丁叔,你怎么知道的!”
“小魚告訴我的。”
“他個大嘴巴,都已經做上教官了還改不了。”
“這么說是真的?”
“小魚只會說大實話,不會編瞎話。”
韓渝笑了笑,解釋道:“島上環境惡劣,高鹽高潮,在島上呆久了容易爛襠。所以只要出太陽,島上的人就趕緊脫個精光曬太陽。”
老丁追問道:“可石勝勇上島時間又不長,他又沒爛襠,怎么也跟著光屁股躺石頭上曬?”
“島上的衛生員拉著他去曬的,說是預防。”
“哈哈哈哈。”
“丁所,你笑什么。”
“沒什么,哈哈哈。”
想到石勝勇逞能出海,暈船暈成那樣,甚至滯留在小島上光屁股曬太陽預防爛襠,老丁實在忍不住又笑了。
他是老前輩,百無禁忌,笑誰都沒關系。
韓渝是晚輩,不能在背后笑話老單位領導,趕緊換了個話題:“陳教,馬隊他們去哪兒了。”
陳子坤連忙道:“羅文江不知道從哪兒搞到條線索,神神秘秘的還跟我保密,好像今天有什么行動,他那邊人手不夠,就通過趙大抽調馬金濤他們回去幫忙。”
“通過趙大?”
“差點忘了,王政委早上給我打電話,說當時成立水警三大隊,讓賈大過來擔任大隊長,只是權宜之計。我們這邊已經走上了正軌,通過這次水上嚴打,我們兩家也磨合差不多了,打算撤銷三大隊,賈大今后也不會再過來了。”
當時讓老賈過來,主要是考慮到港監局剛從陵海公安局買下兩條船,陵海公安局正式退出,北支水域的治安管理不能因此脫節。白龍港派出所雖然事實上在管江上的治安,但在嚴格意義上并沒有管轄權。
通過這次水上嚴打,長航分局和水上分局可以說已不分彼此,確實沒必要再留著那個有名無實的三大隊。
躉船上又少了一個人,韓渝正有些舍不得,對講機里突然傳來學姐的呼叫聲。
“三兒,方支找你,趕緊上來接電話。”
“來了!”
韓渝剛走出港監值班室,老丁就下意識問:“子坤,哪個方支?”
陳子坤起身笑道:“方國亞,他現在是港務局經警支隊的副支隊長兼消防隊長。”
老丁恍然大悟:“差點忘了,原來是他呀。”
沒特別重要的事,方國亞不會無緣無故給白龍港打電話。
陳子坤很直接地認為是不是發生了火災,需要001趕緊過去幫著撲救,顧不上再陪兩位老同志聊天,一口氣爬上二層,拉開門走進指揮調度室。
韓渝見搭檔追上來了,干脆摁下免提鍵,坐在指揮臺前問:“方支,我韓渝啊,什么事?”
“沒什么事,我…我就是打電話問問的。”
“問什么。”
“沒什么,好久沒見了,打個電話聊聊的。”
支支吾吾,肯定有事。
韓渝抬頭看看學姐和陳子坤,笑問道:“方哥,到底什么事,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方國亞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魚支,你們都換警銜了?”
“嗯,已經換好幾天了,你們沒換?”
“經警只有肩章,沒警銜。”
“是嗎,我真不知道。”
“就算經警授銜,上級也不可能給我授銜。”
“為什么?”
方國亞看著早上剛接到的文件,苦笑道:“港務局成立經警支隊是根據八零年《關于建立經濟民警的實施方案》的規定,人民警察授銜是九二年開始的,而且上級有明文規定,港航機構中的消防隊隊員和守護隊的人員不評定授予警銜。”
文件打架很正常。
至于民警授銜,現在是越來越正規。
據說前段時間上級又下文,要求做好清退合同民警的收尾工作,對之前招收的合同民警進行清退。
韓渝意識到他是被昨天的事刺激到了,昨天在三號碼頭,經警跟保安似的只能靠邊站。
港務局的工資待遇比長航分局好很多,如果算經濟賬,方國亞跳槽不虧。
但他是軍轉干部,穿了那么多年制服,突然間變成了國營企業的干部,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兒。
韓渝沉默了片刻,故作輕松地勸道:“方哥,授不授銜對你而言沒什么區別。要做的依然是那些工作,工資也不會漲一分,以前是干部,現在依然是干部,就算連經警服都不穿又怎么樣。”
“話雖然這么說,但回頭想想還是覺得有點遺憾。”
“沒什么遺憾的,你現在多少錢一個月,在分局時一個月拿多少錢?有得必有失,沒必要患得患失。”
“事已至此,只能這么想了。”
聊了一會兒,方國亞率先掛斷電話。
能聽得出他很后悔調走,可這個世界上沒后悔藥。
陳子坤覺的很慶幸,如果沒及時“迷途知返”,這會兒估計會跟方國亞一樣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