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公安分局剛成立,各項工作很多,余向前這個局長很忙。
但不管有多忙,他都要和濱江港公安局副局長張俊彥一起送韓渝去東海海運公安局報到。
徐三野不是不想去,而是要上學,實在抽不出時間。
他每天上午坐白龍港派出所通勤的警車來濱江,在濱江航運學校參加一天的培訓,再坐白龍港派出所的車回去。
學的很認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絕不會請假。
港區分局的韋局和濱江港公安局刑偵科的蔣科長,知道他每天都來濱江上課,不止一次想請他喝酒,但始終請不到。
今天運氣不錯,他說晚上有時間。
蔣科中午就訂好了包廂,一下班就趕到了飯店,一邊等候徐三野的到來,一邊跟前來作陪的韋局、水上分局的王文宏政委和水上分局的周局打升級,順便聊起沿江派出所這一個多月來的變化。
蔣科扔下一對老K,抬頭道:“王政委,我一直以為他接下來會有大動作,沒想到他說消停就消停了,還把小咸魚送那么遠。你對他最了解,你說說,他這性子怎么說變就變。”
“他哪里消停了,他的動作很大。”
“王政委,我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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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宏扶扶眼鏡,笑道:“他不光自個兒要學開船,參加三個月船員培訓。也在組織李衛國、章明東和幾個聯防隊員學習考證。”
韋局不解地問:“這又怎么樣。”
被罵了那么多年王瞎子,王政委對徐三野太了解了,耐心地解釋道:“他是在未雨綢繆,或者說是在立規矩。不信我們可以打賭,等他們都拿到了證,馬上就會搞制度建設。”
蔣科追問道:“然后呢?”
“然后不管誰調到沿江派出所,都要按照他現在立的規矩來。不會開船就沒水上作業的資格,連水上作業的資格都沒有,更談不上去水上執法。”
“明白了,他這是想讓以后調到沿江派出所的人員一律靠邊站!”
“船辦證是局里要求的,人辦證也是局里要求的,他來個順水推舟,把相關制度完善到極致,到時候局里就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這是想把沿江派出所搞得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啊。”
“差不多。”
周洪對陵海的情況不太了解,似懂非懂地說:“王政委,據我所知徐所現在跟你們老單位的楊局、丁政委關系不錯,老李雖然快退休了,但新教導員的人選,楊局和丁政委應該會尊重他的意見。”
王文宏笑道:“我們是走一步看兩步,他是走一步看十步。他立這個規矩不只是考慮到李衛國快退休,而是考慮到五年甚至十年之后。”
蔣科不禁笑道:“看來他是真把小咸魚當接班人培養,這是在為小咸魚將來接班做準備。”
“蔣科,徐三野是在培養咸魚,但搞這些跟咸魚的關系并不大。”
“那他為什么非要送咸魚上海輪?”
“我們常說人生的際遇會發生變化,比如我王文宏,調到濱江等于重新開始。老周也一樣,從你那兒調到我們分局,跨度也很大,也相當于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王文宏笑了笑,接著道:“一個單位同樣如此,現在的沿江派出所跟以前的沿江派出所完全不一樣,可以說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而沿江派出所能有今天,小咸魚發揮了很大作用。
徐三野不止一次當著很多人面說,他一要感謝把他發配到白龍港的領導,二要感謝小咸魚,不然他哪有現在這么廣闊的天地。
現在沿江派出所已經走上了正軌,小咸魚能發揮的作用已經不大了,他要考慮的是小咸魚的未來,并且要結合小咸魚的專業、年齡和家庭情況進行綜合考慮。”
徐三野做事確實滴水不漏。
不然他得罪那么多人,確切地得罪過那么多領導之后,也不會一點事都沒有,反而越活越滋潤。
蔣科微微點點頭,追問道:“那他究竟是怎么考慮的。”
“小咸魚是學航運的,夢想是開大船。可小咸魚到今年才年滿十六周歲,由于年齡的關系,想上大船正常情況下至少要再等兩年。
你和老周都是老港航,應該很清楚船員的職務晉升全靠熬資歷。于是他想到了你們和東海海運公安局都隸屬于交通部公安局,通過你們的關系送小咸魚去大船上實習。”
王文宏放下牌,笑看著三人道:“其實他是尊重小咸魚的想法,給了小咸魚一個選擇的機會,等過幾年小咸魚學到本事了,擁有相應的資歷甚至資格,如果想繼續跑船賺大錢,他肯定會支持。
畢竟我們都生活在現實社會中,沒錢真不行。況且小咸魚家的情況比較特殊,世代船民,在岸上連個家都沒有,父母的壓力又大,將來能不能過上好日子,全靠小咸魚自己。”
蔣科反應過來,輕嘆道:“他是給小咸魚創造機會,是想把小咸魚的年齡優勢利用起來!”
“嗯。”
“如果小咸魚兩三年之后想回來呢。”
“他一樣會支持,甚至會很高興,畢竟這意味著為陵海公安局乃至我們濱江公安系統培養了一個會開大船的干警。”
王文宏打心眼里佩服徐三野,想想又感嘆道:“據說東海海運公安局很厲害,過去這些年抓了很多逃犯、破獲很多桉件。有吸毒販毒的,有走私的,那些桉件我們都不敢想象。
把小咸魚送過去,既能學海輪駕駛,也能學到公安業務。
在海運公安局好好干三年,船員的職務晉升了,公安業務學到了,如果再努力點把大專文憑考到手,要是愿意回來繼續做公安,將來就算不接他徐三野的班一樣有前途。”
東海海運局的客運公司經營的都是沿海航線,南邊到香港、廣洲,北邊到大鏈、靑島,每年發送旅客的人次高達三百萬以上,客輪停靠的都是大城市。
其他不說,光在見世面這一問題上,就不是呆在白龍港甚至濱江所能比擬的。
韋局暗暗感慨,在培養人才方面,自己真沒法兒跟徐三野比。
蔣科則笑問道:“王政委,他也是你們分局的黨委委員,他現在去你們分局嗎?”
“沒來過,也幾乎不過問局里的事。”
“不過問?”
“不過問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
王文宏洗好牌,帶著幾分尷尬地說:“仔細想想,我之前是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尤其在搞基建這一問題上,居然擔心他會反對。”
韋局笑問道:“他很支持?”
“很支持。”
王文宏點點頭,感嘆道:“我當時考慮的是干警大多是從陵海帶過來的,做水警風里來雨里去又比岸上的民警辛苦,如果在濱江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怎么留得住人?我一個搞政工的都能想到,他那個主持過工作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況且,他全力支持魚局做真局長,動員我來濱江做這個政委,甚至挖你們的墻角,動員老周調到地方公安局,全是為了打擊江上的水匪船舶。只要大方向不偏移,不管做什么他都會支持。”
蔣科突然有些羨慕徐三野,發自肺腑地覺得徐三野活的灑脫。
韋局則調侃道:“老周,把你調過來委屈你了,聽說工資少了好幾十。”
周洪愣了愣,急忙道:“不委屈,是我自己想來的。再說現在不調到地方,早晚也會并過來。現在調過來還能混個副局長,等并過來恐怕只能做普通干警。”
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說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早在兩年前,交通部就研究決定把濱江港等五個港口移交給地方,正式文件下了好幾份,港務局甚至成立了一個領導小組,專門跟市里談歸地方領導的事。
整個濱江港都要移交給地方,濱江港公安局不可能再單獨存在,十有八九會并入濱江市公安局。
因為移交地方的事,港務局這兩年是人心惶惶,領導擔心行政級別和職務,職工擔心工資待遇…
值得一提的是,交通部的文件中說“條件成熟一個移交一個”,所以天天說要移交地方,但光打雷不下雨,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歸濱江市管。
徐三野當時提議周洪調到水上分局擔任副局長,濱江港公安局領導之所以那么支持,其實就是想讓周洪來打前站的。
雖然只是水上分局的副局長,但至少能在水上分局說得上話,將來真要是并入地方公安局,說不定能幫幫別的干警,畢竟三十多號人呢。
就在四人議論著港務局什么時候移交給地方時,徐三野終于到了,還帶來一個四人都不認識的中年男子。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徐三野緊握著蔣科的手,側身笑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氣象局的韓工。你們跟韓工不熟,但應該見過港巡三大隊的小韓,韓工就是小韓的父親,過年時001的雷達出現故障,就是韓工去幫著修好的。”
“原來是向檸的父親,韓工好。”
“我叫韓樹群,各位局長政委好。”
“什么局長政委,這兒只有老朋友和新朋友。”
人都到齊了,蔣科急忙讓服務員上菜。
徐三野坐下解釋一下,眾人才知道小咸魚在東海買到了雷達的配件,托白申號客輪的乘警帶回來了,他打算請老韓同志周末去幫著換上。
王文宏幫著斟上酒,笑道:“韓工,你女兒很優秀,人長得漂亮,普通話說得也好,工作還特別努力。”
“是啊,我見過她好幾次。”
“讓各位見笑了,前段時間她被單位安排去白龍港幫忙,全靠徐所關照。”
“我可沒怎么關照她,主要是你侄子咸魚在關照,倆孩子關系好著呢,跟親姐弟似的。”
徐三野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先干為敬。
周洪好奇地問:“徐所,小韓還在白龍港嗎?”
不等徐三野開口,韓樹群連忙道:“早調回來了,在咸魚去東海前就調回來了,不過沒回船員考試科。”
現在濱江長江港航監督局是在原來的港務局港管處和濱江市航政處基礎上成立的。
作為一個老港航,蔣科對港監局的情況比較了解,問道:“現在在哪個科。”
韓樹群笑道:“調到了交管中心,已經在交管中心上一個多月班了。”
“交管中心是港監局的核心部門,相當于我們港務局的總調室!”
“說起來要感謝各位領導,要不是在白龍港鍛煉了幾個月,她哪有這機會。”
提到這些徐三野有話說,放下快子眉飛色舞:“韓工,照理說我不應該貪天之功,但王政委是知道的,你家向檸在我那兒的時候,我對她是委以重任,把她和咸魚一樣當接班人培養的。”
“這個我可以作證,那會兒躉船上的指揮調度室,就咸魚和你家千金說了算。”
“謝謝,謝謝各位。”
在座的雖然大多沒當過兵,但性格都很豪爽。
韓樹群感覺像是找到了組織,喝著喝著就放開了,聊工作,聊部隊,聊家庭,聊孩子…
徐三野摟著他肩膀,幫他滿上一杯,感嘆道:“韓工,現在雖然提倡生男生女都一樣,我也知道確實都一樣,女孩子甚至比兒子更貼心,但要是沒個兒子心里總覺得缺點什么。”
韓樹群被戳到了痛點,端著酒杯點點頭:“是啊,沒個兒子感覺生活沒什么意義,對將來沒什么盼頭。”
“這說明我們的思想很傳統,甚至很封建。”
“平時倒沒什么,主要是逢年過年回老家,老父親看人家子孫滿堂很羨慕,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心里多少有點不是滋味。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呀。”
王文宏很清楚徐三野不會無緣無故跟人家說這些,急忙道:“韓工,這個問題不難解決,你有兩個閨女,兩個閨女都很優秀,你家的條件又那么好,找個上門女婿應該不難。”
老韓同志苦笑道:“王政委,哪有你說得這么容易。”
“怎么就不容易?”
“兩個孩子能看得上的,人家不愿意倒插門。愿意倒插門做上門女婿的,兩個孩子又看不上。”
“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徐三野敲敲桌子,笑看著他問:“韓工,你覺得咸魚怎么樣?”
老韓同志愣了愣,笑道:“咸魚是挺好,但咸魚還是個孩子。”
蔣科終于知道徐三野為什么要請老韓同志來喝酒了,不禁笑道:“韓工,你家向檸也是個孩子,孩子終究是要長大的。再過兩年你再看看,咸魚肯定會變成帥氣的小伙子。”
“咸魚現在就是小伙子,去東海前我拉著他去四中隊量了量,過去半年個子長了六七公分,現在一米六二了。以前只能穿女式制服,現在可以穿男式制服。按照現在這長勢,年底一米七應該沒問題。”
“徐所,你真會開玩笑,咸魚比我家檸檸小兩歲。”
“只要兩個孩子相互喜歡,年齡不是問題,再說只是小兩歲。”
見老韓同志似乎有點心動,徐三野趁熱打鐵地說:“首先,他們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學的又是同一個專業,有共同語言;其次,相互之間知根知底,我們知道檸檸是個好姑娘,你和你愛人也知道咸魚是個好孩子。
再說咸魚也姓韓,兩個孩子都姓韓,將來生個孩子一樣姓韓,不存在倒不倒插門、要不要做上門女婿那些事。就算非要說個清楚,咸魚的父母估計也不會反對,畢竟他家兩個兒子。”
蔣科樂了,禁不住笑道:“更重要的是兩個孩子關系好。”
咸魚也姓韓!
如果這事能成,咸魚就是天然的上門女婿,能幫著韓家延續血脈。
韓樹群越想越有道理,帶著幾分尷尬、幾分欣喜地說:“如果能成倒是挺好,關鍵兩個孩子關系雖然不錯,但更多是姐弟關系,是友誼。”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們可以給兩個孩子創造機會。”
“徐所說得對,我們先不用說那么明白,只要給他們創造機會就行,到時候水到渠成,都不用我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