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渝回白龍港拿上去年參與轉運時做的筆記,匆匆趕到市委大院,葉書記的秘書小柳正在門廳里等。
“韓支,省軍區的人在常委會議室,葉書記和楊部長正在陪他們。”
“常委會議室在幾樓?”
“三樓,我帶你去。”
“好的,謝謝。”
在柳秘書看來韓渝是葉書記和沈副市長眼前的大紅人,這段時間只要與陵海港建設項目有關的事,韓渝幾乎都有參與。
今天更夸張,省軍區的人居然一直找到了市委。
柳秘書一邊在市委機關工作人員驚詫的目光下帶著韓渝上樓,一邊不動聲色說:“省軍區來的是一個姓劉的處長,軍分區姜副政委親自陪同他們來的。跟劉處長一起來的那四位看著不像軍人,劉處長和姜副政委沒介紹,不知道他們是哪個單位的。”
不愧是市委大秘,太會做事了,擔心等會兒見著不知道怎么稱呼,竟抓緊時間介紹情況。
韓渝連忙道謝。
跟著柳秘書來到三樓的一間小會議室,在門口喊了一聲報告。
葉書記微笑著站起身,親自幫著介紹,陪同四位船舶設計工程師前來的省軍區劉處長,竟迎上來緊握著韓渝的手說“久聞大名”。
楊部長在等韓渝的空檔,通過武裝部的老同志了解過韓渝的情況,剛才從葉書記那兒又得知韓渝曾被總政記過一等功。
如果是現役軍人,并且在部隊立了功,哪怕是三等功,部隊都會通知老家武裝部,武裝部是要敲鑼打鼓送喜報的,更別說被總政記一等功了。
終于見著真人。
楊部長很高興,緊握著韓渝的手笑道:“韓渝同志,原來你之前屬于交通系統,不然你榮立一等功這么大事,我們武裝部不可能不知道。恭喜恭喜,熱烈祝賀,我們都要向你學習。”
武裝部長是陵海的常委,居然聲稱要向自己學習…
韓渝受寵若驚,正不知道怎么開口,省軍區的劉處長又笑道:“葉書記,楊部長,韓渝同志被總政記一等功,別說你們不知道,連我們省軍區之前都不知道。”
陪同劉處長和四位工程師過來的濱江軍分區姜副政委也苦笑道:“我們軍分區一樣不知道,剛才打電話向王司令員和陳政委匯報,王司令員和陳政委大吃一驚。”
那個一等功在哪兒立的不重要,什么時候立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咸魚現在是陵海的干部!
葉書記既是陵海的書記,也是陵海武裝部的第一書記。
手下有個一等功臣,葉書記很高興很有面子,拍著韓渝肩膀哈哈笑道:“現在知道也不晚,小韓,你既是總政表彰過的一等功臣,也是我們陵海的驕傲!”
“葉書記,我…”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這是實至名歸。可惜你的許多事跡要保密,不然市里就可以搞幾場事跡報告會,給你戴上大紅花,上臺好好講講的。”….葉書記抬起胳膊看看手表,隨即轉身笑道:“劉處,姜副政委,小韓我幫你們請來了,我等會兒有個會,只能請楊部長陪你們。”
“沒關系,您忙。”
“謝謝葉書記,我們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用謝,能為國防建設做點事,這是我們陵海市委市政府的榮幸。”
葉書記跟眾人挨個兒握了下手,帶著柳秘書先走了。
省軍區的劉處長目送走葉書記,回頭笑道:“韓渝同志,葉書記剛才說你的許多事跡要保密,幾位工程師接下來要跟你請教的事一樣需要保密,我和姜副政委去樓下等,你們聊。”
“是!”
“楊部長,我們先出去吧。”
楊部長愣了愣,連忙笑道:“好的,劉處,姜副政委,這邊請。”
之所以把會談地點安排在常委會議室,就是考慮到保密。
韓渝送走三位領導,趕緊帶上門,從包里取出筆記本。
四位來自東海的高級工程師大喜,從帶來的一個圖紙筒里取出一卷之前設計的草圖,參照韓渝提供的數據,一項一項研究起來。
之前沒設計建造過,不懂就問,不丟人。
韓渝有問必答。
這是搞大型特種船舶設計,不是干別的。
五個人從下午一點半,一直探討到傍晚,期間就出去上過幾次廁所。
楊部長見他們竟打算挑燈夜談,連忙讓市委辦的工作人員送飯,安排好一切才陪劉處長和軍分區姜副政委去陵海賓館吃晚飯。
吃完晚飯打電話問,幾位高工和韓渝說要加夜班,不知道幾點能搞完,楊部長只能先安排兩位領導休息,然后讓對韓渝很熟悉的劉參謀給常委會議室準備夜宵…
跟江對岸的大倉、熟州和章家港等城市相比,陵海在經濟發展上嚴重落后!
作為陵海的一把手,葉書記認為要爭分奪秒迎頭趕上,根本不存在雙休,第二天一早就趕到了辦公室。
沈副市長同樣沒時間休息,見葉書記上班了,趕緊來向葉書記匯報工作。
“港監局要八個泊位做非法船舶暫扣點,江海河港池就那么大,總共才幾個泊位啊!”
“葉書記,我一樣舍不得,可沒他們支持,港池項目也搞不成。”
“你有沒有找找朱春苗?”
“朱局不分管這一塊,而且這是湯局提出來的。”
“湯局既然開了口,就給他們八個泊位,除了這八個泊位,他們有沒有提別的要求。”
沈凡連忙攤開帶來的港區規劃圖,指著滸濱河口的位置無奈地說:“湯局說等陵海港建成投入使用,水上交通管理的壓力會非常大,他們的執法人員在躉船上辦公只是權宜之計,他們想要這塊地皮,打算建一棟辦公樓。”
要了泊位還要地皮,難道他們不知道地皮是能賣錢的嗎?
葉書記越想越心疼,看著規劃圖道:“今天答應給他們一塊地皮蓋辦公樓,過幾天海關、邊檢一樣有可能開口要,到時候給不給人家劃撥?”….“葉書記,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們都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不能因為這點上前功盡棄。”
沈凡頓了頓,接著道:“而且港監局的情況跟海關、邊檢不一樣,港口建成投入使用之后,能不能經營管理好,有沒有一個良好的水上交通秩序很重要。”
葉書記沉默了片刻,微微點點頭:“從長遠考慮,港監局愿意來我們陵海港蓋辦公樓確實是一件好事。”
“我就是這么考慮的,再說他們至少沒提出讓我們掏錢幫他們蓋。”
一下子出這么大血,葉書記心里肯定多多少少有點不爽,沈凡連忙話鋒一轉:“葉書記,昨晚吃飯時,湯局提供了一個信息。”
“什么信息?”
“中遠船廠場地太小,跟不上發展需要,打算找地方擴大生產經營規模。江對岸幾個區縣的一把手消息比我們靈通,這段時間總往中遠跑,給了好多優惠政策,想把中遠拉過去投資建廠。”
中遠是真正的大企業,建造的都是大海輪,每年產值上億。
葉書記立馬來了精神,敲著桌子說:“這個情況很重要,你趕緊想想辦法,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把中遠拉過來,對岸能給的政策我們一樣可以給!”
“船廠的老總我倒是能聯系上。”
“光能聯系沒用,要做工作。”
“工作我正在做,我等會兒給咸魚打個電話,讓他陪我去一趟中遠船廠。”
“咸魚跟中遠船廠很熟?”葉書記下意識問。
沈凡微笑著解釋道:“我問過朱局,朱局說長航分局打算建造消拖兩用船時,曾邀請中遠船廠的總工參與過評標。而且中遠當年收購濱江造船廠,就是港監局的老局長幫著牽的線搭的橋。”
葉書記追問道:“港監局的老局長?”
“就是上任局長,姓馮,馮局是看著咸魚長大的,對咸魚很關心。朱局說要不是馮局給機會,咸魚也立不了一等功。”
“馮局跟中遠很熟?”
“不只是很熟悉,而且還調到了中遠總部,具體什么職務朱局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享受正局級待遇。”
有這關系必須利用起來!
葉書記立馬拿起電話,飛快地撥了一串號碼,等了幾秒鐘,問道:“小柳,韓渝同志有沒有走?”
“走了,他跟省軍區劉處長帶來的那四個人談了一夜,早上在市委食堂吃完飯走的。”
“他們談了一夜?”
“嗯,他們在里面談了一夜,武裝部的劉參謀在外面守了一夜。”
“他一夜沒睡啊,那就算了。”葉書記放下電話,喃喃地說:“那四個人究竟找他了解什么情況,居然了解了一夜。”
沈凡分析道:“可能跟立一等功的那個任務有關。”
“省軍區的那個劉處說要保密,既然要保密我們就不打聽了。但咸魚跟港監局老局長的關系必須利用起來,中遠船廠要擴大規模這么大事,我估計中遠在濱江這邊的負責人也做不了主,肯定要經過總部同意。”….葉書記想了想,接著道:“但我們不能只找總部不找濱江這邊的負責人,你好好計劃下,這個工作怎么做。”
沈凡連忙道:“我知道。”
要讓馬兒跑不能不給馬兒草。
葉書記摸摸嘴角,又笑道:“咸魚被總政記一等功,交通系統不當回事,我們陵海市委市政府不能不當回事。我回頭問問武裝部,以前遇到這樣的情況,地方黨委政府是怎么表彰的,應該有‘配套獎勵’,必須給他補上。”
沈凡豈能不知道頂頭上司的良苦用心,不禁笑道:“葉書記,據我所知好像沒這方面的‘配套獎勵’,或者說沒這方面的先例,只有一些擁軍優屬方面的政策,但都是針對現役軍人在部隊立功的。”
葉書記反應過來,笑問道:“這么說交通系統不是不當回事,只是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不知道怎么弄?”
“應該是。”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我們不能跟他們那樣墨守成規。回頭我找找楊部長,看看現役軍人在部隊榮立一等功,在老家這邊能享受什么待遇,我們完全可以參照么。”
參照估計也參照不出什么。
畢竟針對現役軍人的政策,不太好往非現役軍人身上套。
與此同時,今天同樣沒休息的周慧新,正坐在辦公室里跟石勝勇談話。
“周局,你放心,我心態擺的很正,再說我跟咸魚打了這么長時間交道,很清楚江上的情況跟岸上不一樣,我不覺得給咸魚當副手委屈。”
“我知道,事實上市委和局黨委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研究決定讓你跟咸魚搭班子的,但該說的我要說清楚。”
周慧新頓了頓,緊盯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其實把咸魚調回來擔任港區分局局長,市委市政府和局里還有一層考慮。”
石勝勇下意識問:“什么考慮?”
“港區的治安管轄權。”
周慧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耐心地解釋道:“以前沿江的那些只要有點規模的港口都是交通部的,港區治安都歸長航公安局管轄。濱江港的治安之前雖然歸濱江港公安局管,但濱江港公安局一樣隸屬于交通部公安局。
久而久之,不但形成了慣例,甚至有文件支持。
如果不把咸魚調回來擔任港區分局局長,很難說長航分局會不會橫插一杠子。如果人家非要管,官司打到首都去,港區的治安管轄權真可能會被劃給長航分局。”
周慧新點上支煙,補充道:“長航分局的情況你是知道的,真要是讓他們管港區治安,我們陵海就要給他們發工資,要給他們安排辦公場所,提供辦公辦案經費,在人事安排上市委還不能過問。遇到事不聽招呼,我們陵海市委市政府還拿他們沒辦法。”
石勝勇猛然反應過來:“把咸魚調回來擔任分局局長,何局和江政委就不會橫插一杠子!”….周慧新點點頭:“其實何局和江政委是身不由己,如果長航公安局能解決干警工資和辦公辦案經費,他們也不會去跟港務局要錢。”
“港區治安管轄權的事,他們是不是沒想到?”
“怎么可能想不到,人家是裝糊涂。”
周慧新磕磕煙灰,低聲道:“他們上半年跟港務局的關系鬧那么僵,港務局恢復保衛處,組建經警支隊,甚至有市局支持,打算不讓他們再管濱江港區的治安,結果長航公安局領導都出面了。涉及到很嚴肅的治安管轄權,人家寸土不讓!
最后市局都不得不承認濱江港區的治安應該歸長航分局管,港務局保衛處和經警支隊在業務上都應該接受長航分局領導,市局內保支隊把之前同意港務局成立經警支隊的批復都撤回了。”
這件事石勝勇知道,禁不住問:“這次裝作沒想到,是看在咸魚的份兒上?”
“有咸魚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我們陵海拿出了最大誠意。”
“買他們正在建造的新船,他們開價多少市里就給多少,沒跟他們討價還價!”
“相比養一幫外人,現在多花點錢還是值得的。”
“那港區治安管轄權歸屬的事以后會不會有爭議?”
“我們今年跟長航公安局聯合開展水上嚴打,是并肩作戰的戰友,并且取得那么大戰果。長航公安局領導就算知道我們要成立港區分局,要管港區治安,他們短時間內也不好意思跟我們爭。”
周慧新笑了笑,想想又掐滅煙頭道:“總之,何局和江政委沒想過橫插一腳。至于漢武那邊,等他們知道了,等他們反應過來,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
我們這邊都已經成立分局,港口治安管得好好的,他們如果再提什么治安管轄權,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上級肯定會想,你們這吃相也太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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