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港派出所的張所幾乎成了徐三野的小弟,韓渝覺得沒什么。
畢竟人家是企業公安,要接受地方公安的業務指導,本來就把地方公安當作老大哥。
況且人家通過與沿江派出所合作賺大了,姿態放低點不丟人。
相比之下,從市局來的這個余科長,韓渝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他雖然穿“馬褲尼”,但完全不像領導。不是把姿態放的很低,而是完全沒有姿態。
對徐三野大獻殷勤,討好指導員,討好老章,討好自己,討好王隊長,甚至連朱寶根、梁小余和老錢都討好。
見人就發煙,還幫著點火。
身上的煙發完了,悄悄跑白龍港去買了兩包,還順便給自己這個見習期的新民警和梁小余買了兩串糖葫蘆。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所作所為,給人感覺很卑微,真有點像犯了事求沿江派出所從輕發落的犯罪分子。
今天又要開單子買東西。
想到他上午在船廠交代的那些事,韓渝一吃完午飯,就拿著筆記本去所長辦公室向徐三野匯報。
“朝江上的那邊是門面,朝岸上這邊也是門面。既要讓江上的人看到,也要讓岸上的人知道我們是公安機關,這個建議值得采納。”
“那要趕緊訂做一塊大牌子。”
“開單子,回頭我找墻頭草簽字。”
“一層走道的公示欄和黑板呢?”
“照他說得辦,只要是合理化建議,我們都要采納。”
韓渝回頭看看外面,確認余科長還在食堂沒過來,忍不住說:“徐所,余科早上又是量走道朝南方向兩邊的尺寸,又是打聽這個打聽那個的。看著不像調研,他究竟想做什么。”
徐三野心知肚明,點上煙笑道:“你去把他喊過來,我問問他。”
“好的。”
韓渝收起筆記本,連忙去喊。
聽說徐三野叫自己,余科長顧不上再跟老錢套近乎,掏出香煙跟了過來。
韓渝幫他倒了杯茶,正準備回避,結果被徐三野叫住了,又開玩笑說作為未來的沿江派出所長,所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參與。
韓渝沒辦法,只能坐到一邊掏出小本子準備做記錄。
余科長有些尷尬,可又不敢反對,只能擠出笑容問:“徐所,什么事。”
“我正準備問你呢,莫名其妙跑我這兒來,跟特務似的打聽這個刺探那個,還勘察我的躉船,收集我的軍事機密。別跟我賣關子,老實交代,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所,我們認識多少年了,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你跑我這兒來搞破壞,你給我面子了么。”
“你這話說的,我怎么可能搞破壞。”
“那你是來做什么的。”
徐三野臉色一正,不怒自威。
余科長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笑道:“哥哥,我想跟你借一間辦公室,把水上分局的牌子掛你這兒來。”
昨天只是想“聯營”讓“掛靠”,這才過了一夜,他居然想把牌子掛這兒來,膽子是越來越肥。
徐三野既覺得好笑又好氣,砰一聲猛拍桌子:“余秀才,你這是想強行收編,想領導我徐三野?”
余科長嚇一跳,急忙道:“徐所,別生氣,你聽我解釋。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個兒心里清楚,我哪有資格領導你,我是來投奔你,接受你領導的。”
市局的科長在所長面前這么老實,作為沿江派出所的一員兼徐三野的關門弟子,韓渝油然而生起一股優越感,心想市局也不過如此。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余科長的話,徐三野聽著很受用,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笑看著他問:“老余,你都已經穿上‘馬褲尼’了,大小也是個正科,折騰這些圖什么呀。”
“圖個面子。”
“市局領導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呀。”
“他們又不要去省廳參加水上治安有關的會議,也不用跟兄弟市局的水上分局的局長政委打交道,更不會被從事水上治安管理的同行笑話,他們當然不在乎。”
余科長深吸口氣,又帶著幾分尷尬地說:“再說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去年有一個同學打電話問我的近況,我說我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長。前幾天人家又給我打電話,說春節前要來我們濱江開會。
多少年的同學,在學校時關系就很好。人家難得來一次濱江,我總要請人家吃頓飯,帶人家去單位看看吧。如果讓人家知道我們濱江壓根就沒有水上公安分局,你說我這臉往哪兒擱。”
眼前這位剛分到市局的那兩年,也曾風光過。
當時市局領導不管去哪兒開會或者去哪個區縣公安局檢查工作,都要帶上他。
那會兒不叫余秀才,而是叫余大秘!
個個都以為他要飛黃騰達,結果干了這么多年還在寫材料。
想起過去的種種,徐三野對他真有幾分同情,低聲問:“你那個同學什么職務。”
“去年提的副廳,現在是副市長。”
“其他同學呢。”
“有三個下海了,兩個去了深正,一個去了南海。沒下海的那些發展的都挺好,只有一個副處,其他都是正處以上。”
“人家混得一個比一個好,你怎么混成這樣,當年怎么想起來公安局的?”
“上級分配的,去哪個單位是我能選擇的么。”
雖然自己混的也不怎么樣,徐三野依然有那么點恨鐵不成鋼,語重心長地問:“余秀才,你知道你為什么混這么慘嗎?”
余科長下意識問:“為什么。”
“因為你只顧眼前利益,覺得領導看重你,就投領導所好,絞盡腦汁幫領導寫材料。生怕別人跟你爭寵,不想甚至都沒有培養人才。結果領導離不開你,不管提拔誰也不會提拔你。”
“我…”
“我什么我,難道我說錯了?”
徐三野反問了一句,抬起胳膊指指坐在角落里的韓渝:“你看看我是怎么培養人才的,咸魚現在是我們所里的業務骨干,將來是我沿江派出所的所長!所以說不管做什么都要注重人才梯隊建設,要有后備力量,懂不懂?”
余科長被戳到了痛處,干脆轉身看向韓渝:“徐所,你只要讓我把牌子掛上,咸魚不但是未來的沿江派出所長,也是未來的濱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局長!”
韓渝被搞得啼笑皆非,不知道要不要起身致謝。
徐三野哈哈笑道:“余秀才,你這餅畫得夠大的,可惜你說了不算。”
“咸魚將來能不能做沿江派出所長,你能說了算?”
“余秀才,不是跟你吹,在陵海真沒我徐三野辦不成的事。我培養的接班人,將來要是接不了我的班,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哥哥,我信,你在陵海威望多高,我們還是先說掛牌的事吧,能不能幫幫忙,給兄弟一個面子。”
“兄弟,說了你別生氣,你的面子沒那么大。”
“只要讓我把牌子掛上,我就去幫你跟市局領導申請經費。他們要是不給,我天天纏著他們!”
“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徐三野如果缺錢有的是辦法解決,用不著去求人。”
“我幫你們總結成績,幫你們往省廳報,往公安部報!”
“干這個你確實很在行,但我們不在乎這些。”
“哥哥,我求你行了吧,你說說,怎么才能讓我掛牌。”
“求爺爺告奶奶沒用,這事你想都不用想。”
“為什么,不就是掛個牌子么。”
“這是掛牌子的事嗎,真要是讓你把牌子掛上,那沿江派出所還是沿江派出所嗎?”
正說著,外面傳來摩托車引擎聲。
徐三野抬頭一看,頓時樂了,起身笑道:“老張,這車是從哪兒搞的,還是輛新車!”
韓渝走出來一看也忍不住笑了。
白龍港派出所的張所竟開來一輛紅色的、小小的、踏板式的木蘭50小輕騎,他身材那么魁梧,騎坐在小輕騎上看上去真的很搞笑。
“余科也在啊。”
張均彥跟余秀才打了個招呼,下車把小輕騎停好,拔下鑰匙打開裝在后面的小行李箱,取出一個文件袋,迎上來遞給徐三野。
“前幾天提的車,昨天上的牌,保險和養路費也交了,說明書、行駛證、保險單和養路費單據都在文件袋里。”
這種女式小輕騎很時髦,電視上天天有廣告。
徐三野接過文件袋,看著小輕騎笑問道:“老張,你這是做什么。”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么,咸魚因公負傷,要好好獎勵。”
“張所,這是獎勵給我的?”
“借給你的,不過想騎到什么時候就騎到什么時候。也不用擔心明年的保險和養路費,到時候我們局里會幫你交。”
大摩托車騎不了,小輕騎可以。
有了它,無論去濱江看姐姐姐夫和小冬冬,還是去陵北看嫂子和小潯潯都會很方便。
等林小慧從東海回來過年,還可以開著它送林小慧去航運公司。
韓渝樂得心花怒放,扶著車龍頭問:“張所,買這車花了多少錢?”
“三千多。”
“謝謝張所。”
“別謝我,這是陳局獎勵你的。我們開始不知道怎么獎勵,他聽說你將來要去濱江上夜校,說白龍港離市區那么遠,通勤是個問題,獎勵別的不如獎勵一輛小輕騎。”
這小摩托車正適合小咸魚開,徐三野越看越喜,越想越高興,抬頭笑道:“陳局大氣,咸魚,回頭要去好好感謝陳局。”
韓渝咧嘴笑道:“是!”
人家一出手就是一輛小摩托車,自己兩手空空居然想來收編,此情此景,讓余科長無比尷尬。
李衛國、老章、老錢和朱寶根、梁小余聞訊而至,看到小輕騎一個比一個高興。
在眾人的鼓勵下,韓渝戴上安全頭盔,在院子里學著開。
這小摩托車真的很好學,點著引擎擰下油門就走。
沒有檔位,不用換擋,想停下松開油門捏剎車,跟騎自行車差不多。
院子太小,出去開。
兜了一圈回來,指導員躍躍欲試。
指導員學會了,老章學。
老章開出去兜了一圈,徐三野又讓梁小余學,最后連老錢都過了把開摩托車的癮。
沿江派出所的基建工程接近尾聲,張蘭要來盤點算賬。
她一看到嶄新的木蘭小輕騎,喜歡的不得了,整個人都快瘋狂了,拉著韓渝不松手。
“借我開幾天。”
“這是人家借給我的,不能隨便借給別人。”
“我是別人嗎,我是你姐,馬上是你嫂子!”
剛才那么多人開,韓渝看著都心疼,怎么會輕易借給別人,輕輕推開她的手:“借什么都可以,唯獨車不能借,這是徐所說的,不然出了事很麻煩。”
張蘭簡直太喜歡這輛小輕騎了,再次攥住他胳膊:“我就借兩天。”
“不行。”
“你都不問問我為什么借。”
“為什么?”
“我跟許明遠結婚肯定要回門,我想騎它回娘家。你沒警服,是我借給你的。而且我都沒嫌棄你,讓你去給我們暖床,到時候還要給你紅包。你連我這點小小的心愿都不成全,以后別叫我姐了,我沒你這弟弟。”
見張蘭急成這樣,眾人頓時一陣哄笑。
徐三野更是笑道:“咸魚,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新娘子想借還是可以借的。”
不等小氣的咸魚開口,張蘭就嘻嘻笑道:“謝謝徐所。”
“先別急著謝,我的話沒說完呢。”
“徐所,你說。”
“你是因為結婚借用的,這就相當于婚車,到時候要準備兩個紅包,暖床是暖床的,婚車是婚車的。”
“徐所,你偏心!”
“什么偏心,這是規矩,許明遠找船去你家接親,難道不用給人家紅包?”
徐三野哈哈一笑,回頭道:“老李,老章,你們懶得學開大摩托車,可以學學開小輕騎。回頭給交警隊打個電話,等有時間都去考個駕駛證。”
剛才是開著玩的,一個大男人開小輕騎不像樣。
李衛國連連擺手:“我就不去考了,我還是騎自行車吧。”
老章很快就是副所長,覺得在工作上要有點作為,笑道:“徐所,這是濱江港公安局獎勵給咸魚的,我們開不合適,我還是學學怎么開邊三輪吧。”
徐三野也意識到把人家獎勵給咸魚的車當作所里的公車不合適,一錘定音地說:“也行,但咸魚必須要去考個證,而且要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