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渝沒住賓館,好不容易來一次漢武當然要住小魚家,不然梁叔梁嬸不高興。
之前只知道玉珍買了一套商品房,來了才知道竟買在漢武房價最貴也是最高檔的小區,位于解放大道邊上,每個單元都有電梯,小魚說警校的領導和同事都很羨慕。
花了幾十萬,梁叔梁嬸有些舍不得,嘴上說著花同樣的錢能在白龍港蓋一棟大樓,但事實上驕傲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晚上聊到十一點多,主要談小魚和玉珍的婚事。
等過了春節兩個人就達到晚婚年齡,考慮到老家沒什么親戚,批發生意也不能受太大影響,打算在漢武操辦。到時候幫老錢、老李等長輩買船票,請大家伙來喝喜酒的同時,也請大家伙來漢武玩幾天。
小兩口都在一個房間里睡好久了,再不結婚天知道會不會未婚先孕,韓渝自然不會反對。
在次臥睡了兩三個小時,梁叔梁嬸和玉珍就起床去市場。
韓渝在首都飛漢武的飛機上睡了兩個小時,本就不是很困,在陌生的環境里也睡不好,干脆爬起身跟他們一起去市場看熱鬧。
不去不知道,去了大吃一驚。
正漢街批發市場不只是一個市場,而是好幾棟交易大樓。
這里也不只是經營服裝鞋帽,而是從針頭線腦到副食品、小百貨、服裝、鞋類乃至家電都有。
光在市場里經營的商戶有一萬三千多,算上商戶請的員工、市場的管理人員、保安、打掃衛生的清潔工和拉貨送貨的有五六萬人,前來批發商品和游玩的人流量每天都在二十萬以上。
相比之下,之前覺得規模很大的三興家紡市場根本不夠看。
值得一提的是,市場的經營戶中有近百個陵海人,大多來的比玉珍早,也有不少是聽玉珍說這邊錢好賺跟過來的。主要批發床上用品,還有經營工業縫紉機的。
下午跟沉副市長聊起這事,沉副市長很感興趣,竟給陵海市委統戰部和工商聯的負責人打電話,把玉珍的手機號告訴人家,建議統戰部和工商聯聯系玉珍,看能不能協助在漢武經商的陵海人成立商會,強調人家經銷的大多是陵海企業的產品。
領導就是領導,站得高看得遠,不管走到哪兒都想著怎么才能把陵海經濟發展的更好。
接下來要辦的事比想象中更順利。
航道船廠負責人見到新甲方很熱情,畢竟這是一千多萬的大業務。
重新簽訂完消防救援船的合同,拜訪黃遠常。
本以為黃遠常會拿架子,沒想到不但不拿架子還很熱情,在酒桌上搞清楚沉副市長的來意,當即表示審批的事包在他身上。
至于劃出三片水域作為待閘錨地、內河貨船錨地和海輪錨地的事,他在航道局有朋友,當著沉副市長面給人家打電話,約人家明天中午出來吃飯。
沉副市長不斷敬酒,代表陵海市委市政府表示感謝。
總之,漢武這邊一切拜托他,該疏通的請他代為疏通,該打點的請他幫著打點。
韓渝昨晚在小魚家沒睡好,今晚借口要陪市領導住賓館。
送走黃遠常,跟沉副市長一起步行回賓館的路上,忍不住聊起黃遠常這個人。
“有什么沒想到的?”
沉副市長回頭看看身后,笑道:“其實我早聽朱局提過他,在濱江時他的人緣是不太好,但也算不上有多壞。只是年輕氣盛,覺得懷才不遇,甚至覺得領導尸位素餐沒能力沒水平。”
韓渝低聲道:“他是本科生,當然有水平,只是…只是…”
“只是對工作不負責任是吧?”
“他在港巡三大隊做大隊長時,我們幾乎看不見他人。”
“可據我所知他在漢武干得很好,航務局領導很器重他。”
沉副市長看著周圍的一棟棟高樓,循循善誘地說:“這里是漢武啊,是中部最大的省會城市,他在這兒上的大學,他的同學大多留在漢武,就算沒能留在漢武的也大多去了東海、江城等大城市。要知道那會兒的大學生真是天之驕子,換作我被分到濱江,我心里一樣會有落差。”
韓渝覺得這不能成為不好好干工作的理由,抬頭道:“沉市長,你是東海財大畢業的,還不是一樣分到了濱江。”
“我是東海財大畢業的,但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對當時的我而言能走出農村就已經改變命運了,能分配到濱江計委有什么不滿足的?”
“如果這么說的話,對黃遠常而言畢業分配的確實不怎么樣。”
“不只是不怎么樣,而是工作分配非常不理想。”
沉副市長笑了笑,想想又問道:“咸魚,你通過了公大的公安管理專業自考,你知不知道公大的畢業分配情況?”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不知道。”
“那你有沒有見過公大畢業生?”
“沒有,我們陵海公安局一個公大畢業生都沒有。”
“事實上不只是你們局里沒有,整個濱江市公安系統都沒有。”
“不會吧!”
“騙你做什么,不信你回去之后可以打聽。”
“那公大的畢業生去哪兒了?”
“公大一年才招多少生,公大學員畢業之后不是留在部里就是分配到各省公安廳,要么考研繼續深造,根本到不了市一級公安局,連省會城市公安局都很少,更不用說分到區縣公安局了。”
沉副市長一邊做著擴胸運動,一邊接著道:“黃遠常的母校在長航系統相當于你們公安系統的公大,如果單純的從工作分配角度看,當年讓他去濱江真委屈他了。”
昨天不只是何局來漢武,水上分局的趙紅星也一起來了,約好明天上午一起去看正在建造的巡邏艇。
趙紅星不再是水警一大隊的大隊長,上個月剛提拔為水上分局副局長。原來的副大隊長擔任大隊長,羅文江現在是副大隊長兼水警四中隊的中隊長。
相比自己這個港區分局局長,羅文江才是火箭式提拔。
見習期滿就當中隊長,中隊長干了不滿兩年就提副大隊長,之所以升的這么快,就因為他既是正規高校畢業的大學生,也是省委組織部和省廳招錄的選調生。
由此可見,學歷對一個干部而言有多么重要。
人跟人真不好比,自己當年覺得能有個工作就不錯了,可在黃遠常看來濱江港監局那么好的工作都算不上好工作…
韓渝正暗暗感慨,沉副市長話鋒一轉:“雖然只在一起吃了一頓飯,但能看出來黃這個人是個官迷。可像他這樣的干部,在機關里往往能混得如魚得水,我們以后少不了請他幫忙,所以你要學會跟各種人打交道。”
“沉市長,有些事我真學不會。”
“為了港區建設,學不會也要學,再說黃又沒得罪過你,據我所知他也沒得罪過你愛人。”
“這不是得不得罪的事。”
“就是有成見?”
“也算不上成見。”
韓渝回頭看看身后,滴咕道:“不管怎么說他也做了一年港巡三大隊長,平時雖然不怎么去白龍港,但只要去了小魚對他都很尊敬,畢竟他是領導。后來他調到漢武,小魚也調到了漢武。
沉市長,小魚什么樣的人你是知道的,小魚把他當領導當老鄉,還興沖沖跑去找他。結果黃遠常都沒正眼看小魚,搞得像認識小魚很丟人似的。”
人家根本不喜歡濱江,沒把濱江當第二故鄉,又怎么會認小魚這個老鄉?
再說人家眼里只有領導和對他有用的人,小魚只是個警校教官,又怎么會搭理知道他不光彩過去的小魚?
明知道姓黃的很功利,你還去跟人家拉老鄉關系,這不是一個笑話么。
沉副市長不想再解釋了,覺得再解釋會把咸魚教壞,干脆拍拍韓渝的胳膊:“咸魚,朱局說得對,你以后不用往外調,就在公安系統干。就這么守在江邊,守著船挺好的。”
韓渝不再是幾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臉不好意思地問:“沉市長,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沉副市長掏出香煙,感嘆道:“你師父把你們教的很好,做人單純點挺好的。”
“其實我沒那么單純。”韓渝撓撓脖子,咧嘴笑道:“真要是有那么單純,前段時間也不會因為我舅和我哥他們的事跟你請假。”
“這是兩碼事。”
沉副市長彈彈煙灰,輕描澹寫地說:“李光明確實不像樣,就算他沒找你的岔,紀委早晚也要調查他。”
韓渝禁不住問:“他真有經濟問題?”
“據我所知問題不少,但葉書記也有葉書記的難處,市里想干點事有多難,跟我跑了這一趟你也看見了,所以接下來的調查結果尤其處理結果,可能會讓你失望。”
“沉市長,你是說…”
“這幾天好多人給葉書記和錢市長打電話打招呼,來頭一個比一個大。不過你放心,他這個所長是做不成了,警服也別想再穿了。”
“我倒不是怕他。”
“我知道,之所以說這些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沉副市長沉默了片刻,又意味深長地說:“這次雙規他為什么這么快,就是因為紀委那邊一筆一筆給他記著賬呢。
這次出于經濟發展大局考慮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等于之前的賬一筆勾銷。他要是再敢興風作浪,到時候就給他來個秋后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