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在長航分局的職務被免掉了,他的去向成了很多人關注的焦點。
孫政委回到局里,正向局長匯報是不是早點找石勝勇談心,人事局居然打來電話。
「有什么困難,怎么就不好辦?把韓渝同志調回來是工作需要,葉書記和沉副市長都很關心,葉書記前幾天還問我們周局韓渝同志工作調動的進展…這就屬于特事特辦!」
孫政委越聽越窩火,禁不住拍桉而起:「這屬于人才引進,人家在長航公安分局享受什么待遇,我們只能比長航分局高不能比長航分局低,不然怎么留得住人才?
我把話撂這兒,你們那么定肯定不行。什么違反規定,違反了哪條規定?陵海港工業園區黨工委下周就要掛牌成立,組織部有沒有告訴你們韓渝同志要進入黨工委班子,這就是了。
好好好,我這就向周局匯報,哪有你們這么做事的,難不成非要葉書記親自給你們打電話!年輕怎么了,你們能不能好好看看人家的檔桉,再翻翻上級的相關規定…」
搭檔人如其名,一向溫文爾雅,不像公安,更像個書生。
周慧新從來沒見他生過這么大氣,遞上支煙問:「老孫,到底怎么了,讓你動這么大肝火。」
孫政委接過煙,坐下道:「咸魚的工作關系雖然調過來了,但要定職定級,不然怎么發工資。咸魚當時調到長航分局就被任命為消防支隊的副支隊長,消防工作很苦很危險,長航分局按照工資改革的相關規定,給咸魚定的是副科二檔。
后來咸魚兼白龍港派出所代所長,長航分局按規定給咸魚上調了一檔職務工資。再加上去年表現優異,成績顯著,今年又按慣例上調了一檔,也就是說他現在是副科四檔,每個月的職務工資應該是一百二十四塊錢。」
九三年上級進行了工資改革。
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工資由職務工資、級別工資、基礎工資、工齡工資和各種津貼、補貼五部分構成。
職務工資有好幾檔,副科級和副主任科員的職務工資共有八檔。
基層干部多,正科、副科職數少,能干到副科已經非常不錯了,所以在職務工資上,陵海一般是每三年考核一次,如果各方面都很優異就能上調一檔。只有工作特別出色、成績特別顯著的,才能提前上調。
正因為如此,上級設計的八檔,在陵海根本用不完。
畢竟走上副科級崗位的干部平均年齡都在四十五歲以上,最多干兩任,要是提不上正科,就要退居二線。
想到這些,周慧新禁不住笑道:「副科兩年,人家最多定二檔,職務工資九十四塊錢,他一來就要定四檔,職務工資要拿一百二十四,在人事局看來是挺夸張的。」
「不只是職務工資,級別工資人事局也有異議。」
「有什么異議?」
「到年底咸魚提副科才滿兩年,正常情況應該定十三級,也就是說每個月的級別工資應該是七十七。可他立過一等功,還是總政記的一等功,交通部公安局曾下文要求長航公安局給他提一級工資,現在是十二級,人事局不想認。」
這是跨系統調動,是從交通系統調到了公安系統。
人事局不認交通系統之前定的職級,其實很正常。
要不是市領導重視,要求特事特辦,至少要兩三個月才能定職定級。
周慧新很清楚辦點事有多難,問道:「十三級跟十二級相差多少錢?
「十三級七十七,十二級九十二。」
「就因為相差十五塊錢,人事局就認為不好辦?」
「這只是級別工資,職務工資相差更多。人事局認為咸魚提副科不滿兩年,職務工資應該定一檔 ,如果按長航分局那樣定四檔,光職務工資就相差四十五。」
干部工資待遇低,以至于上級在工資改革的文件上都白紙黑字寫著,不同地區的工資應該與經濟發展聯系起來,允許省、自治區、直轄市運用地方財力安排一下工資性支出,用于縮小機關工作人員工資水平與當地企業職工工資水平的差距。
想到大多企業職工拿得都比干部多,孫政委苦笑道:「人事局那幫人不知道是眼紅還是真想幫市里省錢,居然幫咸魚算了一筆賬。」
周慧新笑問道:「算什么帳?」
孫政委拿起筆,一邊飛快地寫著,一邊笑道:「算工資賬唄,說什么如果跟長航分局那樣給咸魚定職定級,職務工資一百二十四,級別工資九十二,基礎工資九十,工齡工資八塊,工資改革保留津貼四十,糧食補貼十二,科級補貼四十五。
再加上地區津貼三十六,一級警司的警銜津貼一百九十九,人民警察執勤崗位津貼每天一塊錢,公安幾乎天天上班,這又是三十!」
人事局那些人究竟怎么想的,居然算這個賬。
周慧新忍俊不禁地問:「算算,加起來多少?」
「四百九十六。」
孫政委飛快地算出結果,想想又笑道:「還有獎金呢,年終獎相當于一個月工資,一年下來就是六千零四十八。」
還有整有零的。
周慧新追問道:「一年拿六千零四十八很多嗎,去年我們江南省的平均工資多少?」
孫政委不假思索地說:「全省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們濱江六千出頭,江南幾個市高點,最高的七千多。」
周慧新徹底服了,點上煙滴咕道:「算來算去,咸魚就拿了個平均工資,人事局至于橫挑骨頭豎挑刺兒嗎?」
「問題是大多人的收入跟平均工資有一定差距,至少在我們陵海,像咸魚這么年輕的干部拿不到這么多。」
「許明遠現在拿多少錢一個月?」
「許明遠只是科員,職務工資定的三檔,每個月八十七,級別工資六十五,基礎工資都一樣,都是九十,警銜津貼也沒咸魚高,算下來一個月比咸魚少拿一百多。」
這人就怕對比!
周慧新沉默了片刻,拿起電話苦笑道:「下周就要宣布任命,定職定級的事不能再拖,因為這點事驚動葉書記不合適,只能先給沉市長打個電話。咸魚既是我們局里的干警,也是他園區黨工委的班子成員,讓他想辦法解決。」
與此同時,石勝勇、陳子坤正圍坐在韓渝身邊憧憬美好的未來。
「檸檸也跟我們一起去三河?」
「不是跟我們一起去,港巡三大隊接下來的工作壓力比我們大。你想想,港口項目一開工,就要拉上百萬噸石頭往江里填,肯定是水運,水運成本低。江上還有疏浚航道,到時候江面上全是船!」
「這倒是,可港巡三大隊現在就三個人,檸檸和金大忙得過來嗎?」
「湯局說等把躉船和老古董拖過去,會安排人加強三大隊的水上執法力量。」
「那你們搬不搬家?」
「白龍港就是我的家,離得又不算遠,為什么要搬。再說三河那邊什么都沒有,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大工地,搬過去也沒地方住。」
張平送小龔去陵海汽車站了,所里只剩陳子坤一個人。
確認咸魚不搬家,陳子坤欣喜地說:「不搬好,不搬我們可以繼續做鄰居。」
韓渝微笑著點點頭,接著說起今后的工作。
石勝勇聽著聽著,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是局長,不能只管江上和江邊,不管岸上!」
「石所,搞岸上的治安我不在行,再說我接下來的主要工作是協助市里搞好港口工程建設,沒那個精力管岸上。」
「三河鄉政府馬上變成港區管委會,三河派出所要變成港區分局,鄉政府和派出所離江邊挺遠的,照你這么說我們要各負責一頭,我在鄉政府,你在江邊?」
「嗯,其實你接下來的工作壓力會比我大。」
「怎么可能比你大?」
「江邊的工程很大,岸上要做的工作也不少,等黨工委和管委會掛完牌,就要征地拆遷,光協助管委會拆遷就有得忙。」
韓渝深吸口氣,接著道:「既然要搞工業園區,肯定要先搞基礎設施建設,道路要修通,水電要接通,我看過園區的規劃圖,光一期工程就要修幾十公里的道路。
再加上已經決定去港區投資建廠的企業要蓋廠房,到時候會有好多施工隊進駐,到時候會有多少外來人口?好在剛進行過嚴打,不然還要防范黑惡勢力承攬土石方等工程或通過暴力手段壟斷建材供應。」
石勝勇沉默了片刻,感嘆道:「你這一說,我發現接下來的壓力真不小。」
韓渝笑道:「用沉市長的話說,我們是去創業的,要做好吃苦的心理準備,爭取埋頭苦干三年,把港口建起來,把陵海港工業園區發展起來!」
創業是很艱苦,但不是誰都有資格去打這個經濟發展攻堅戰的。
從市里今年密集調整科級干部的一系列動作上就能看出,能被選拔安排到城東開發區、三興家紡工業園的干部都是有能力的。
相比開發區和三興家紡工業園,陵海港工業園區投資更大。
能參與熱火朝天的港區建設,石勝勇心潮澎湃,正想問問港區的管委會主任是誰,前沿江派出所的老教導員李衛國,竟陪著退居二線的交通局葛局長來了。
都是長輩,韓渝連忙起身相迎。
老葛同志當年雖然做過對不起韓渝的事,但那些事早翻篇了,甚至付出過慘重的代價,再次見到韓渝倒不是很尷尬,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韓渝很清楚他所為何來,作為晚輩又不好點破,只能笑問道:「葛局,你現在去不去局里上班了?」
「去局里上什么班。」
老葛同志散了一圈煙,帶著幾分自嘲地說:「退居二線就是給人家騰位置的,局里有事不會找我,我沒事也不能去局里。換作以前都不要再上班,可葉書記跟謝書記不一樣,不讓我們在家閑著。
所有退居二線的科級干部都有事干,做過鄉鎮黨政一把手的,不是安排去開發區、陵海港工業園區協助征地拆遷,就是協助局工作。我們這些從局委辦退居二線的,要發揮什么自身優勢,要么去搞招商引資,要么協助推進重點工程建設。」
同樣退居二線,但他跟老李、老章和老丁退居二線不一樣。
公安局的科所隊長嚴格意義上算不上領導,退居二線依然要干活,只是換個所隊。
眼前這位都做過交通局長,正科級干部,曾大權在握,一下子沒事干會很失落。
葉書記找點事給他們干,韓渝覺得挺好。
石勝勇不明所以,好奇地問:「葛局,市里讓你做什么?」
「我不是做過幾年交通局長么,雖然跟長航系統不熟,但在市交通局和省交通廳有一些朋友。市里讓我去三河,協助即將成立的陵海港工業園區管委會搞園區道路橋梁建設。」
老葛偷看了韓渝一眼,想想又笑道:「究竟怎么協助我也不知道,到時候聽沉市長安排。」
韓渝很清楚這個發揮余熱的工作安排沒那么簡單,他十有八九是在李主席和李教的動員下,跟市領導主動請纓去三河 參與港區建設的。
見李教笑而不語,韓渝心想為了師娘的幸福必須幫忙,抬頭道:「葛局,三河那邊什么都沒有,離城區又遠,白龍港客運碼頭這邊有的是宿舍,要不你搬白龍港來吧。」
咸魚的師娘回來肯定會住在白龍港,如果這事能成,人家肯定不好意思回城區生活。畢竟城區那么多熟人,見著會很尷尬。
老葛就是抱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想法來的,笑問道:「有空宿舍?」
「有,有十幾間。」
「太好了,租給我一間,我交租金。」
「要交什么租金,這兒我姐夫說了算,我等會兒就讓我姐夫安排。」
李衛國很滿意,若無其事地問:「咸魚,聽說你師娘要回來參加老章和老丁的「退休大典」,她買的是幾號的火車票,大概什么時候到家?」
韓渝連忙道:「今天動身的,明天下午到江城,我浩然哥和小芹嫂子也回來了,她們打算在江城住一晚,后天一早坐快客回陵海,大概后天下午四五點到陵海汽車站。」
「這么說你后天下午要去汽車站接?」
「我倒是想去接,可我這邊一大堆事,實在抽不開身。」
李衛國豈能聽不出韓渝的言外之意,轉身笑道:「老葛,我們沒咸魚那么忙,要不我們后天下午去汽車站幫咸魚接一下?」
「行,我侄子跑出租,正好有車!」
老葛發自肺腑地感激韓渝,想想又笑道:「她們從那么遠地方回來,光火車就要坐一天一夜,肯定很累,我們到時候寧可早點去汽車站等,也不能讓她們在汽車站等。」
看來老葛同志對師娘真有意思,韓渝忍俊不禁地問:「晚飯呢?」
老葛同志大手一揮:「晚飯我安排,白龍港飯店這樣,到時候把你媽和檸檸都叫上。」
面對大獻殷勤的老葛同志,韓渝竟有股做男方家長的感覺。
不,應該是男方親友。
他正覺得搞笑,李衛國摸著嘴角說:「葛局,你們兩家是多少年的朋友,難得聚一次,到時候把你兒子和新婦也叫上。」
「行,我等會兒去白龍港飯店訂個大包廂!」
看著老葛同志眉飛色舞的樣子,石勝勇覺得很奇怪,實在想不通他怎么會變得如此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