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陵海鄉下的婚嫁習俗,張蘭嫁到許明遠家之后的三天內,小兩口要回一次娘家,簡稱“回門”。
許明遠現在是中隊長,正在聯合工商、海關查桉,明后幾天根本沒時間陪張蘭“回門”,所有與結婚有關的流程必須在一天內走完。
正因為如此,拍完照入席,女方家這邊的“嫁女宴”即將拉開帷幕。
一下子來這么多領導和親朋好友,領導還分別來自公安和鄉里兩個系統。
酒席準備了八桌,肯定是能坐下的。但這個位置怎么安排,張爸和張蘭的舅舅沒了主意,只能向徐三野求助。
論人緣,他絕對不是最好的。
論行政級別,他一樣不是最高的。
但要是論知名度,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一個徐三野。
他當仁不讓地接過指揮權,走到堂屋門口,熱情洋溢地招呼:“娘舅,別躲啊,你的位置在這邊。天大地大,娘舅最大,你要是不入席,今天誰也不敢坐!”
“徐所長,我還是坐那邊吧,我又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沒關系,這兒不是有我么,明遠、張蘭,把娘舅請過來。”
徐三野環顧了下四周,又笑道:“任老師,我找了你半天,原來你躲在那兒,來來來,請入席。”
一個矮矮瘦瘦、看上去很土很寒酸的老人連連擺手:“徐所長,不能開玩笑,我進去像什么樣,我跟祁隊長坐外面。”
“你不光是張浩、張蘭兄妹的老師,也是老張的老師,天地君親師,今天除了娘舅你最大。老張,你們一家組織一下,一起請任老師入席。小韓,向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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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任老師桃李滿天下,非常不容易,趕緊拍張小照,留作紀念。”
“好的。”
鄉下的民辦教師工資很低,上完課回家要干農活,其實就是農民。
老教師沒想到能受到這禮遇,怎么都不好意思跟老娘舅那樣上座,但張家父子父女齊出動,他就這么被拉坐到了張蘭舅舅的身邊。
“席鄉長,龍支書,今天是來喝喜酒的,談什么工作,來來來,趕緊坐。”
“徐所,我們坐外面,我等會兒進去給你,給娘舅敬酒!”
“給我敬什么酒,你們是父母官,必須進來,而且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什么任務?”
徐三野把鄉長和村支書摁坐到下首,指指八仙桌東西兩側的四個空位置:“我等會兒坐你身邊,這三個位置要留著,有三個客人馬上到。你等會兒不但要代表張蘭和許明遠,也要代表老張,甚至要代表悅來鄉人民政府陪好客人。”
席鄉長只是認識老張,跟老張并不熟悉,更談不上什么交情。
今天之所以來,是徐三野讓老張去請的。
他可以不給老張面子,但不敢不給徐三野面子。
見徐三野說得如此夸張,他忍不住問:“有領導?”
“今天只有賓客,沒有領導。”
“徐所長,我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喝酒,我還是坐外面吧。”老娘舅嚇一跳,起身就要躲。
“都說了,這不是有我么。”
徐三野哈哈一笑,隨即轉身笑道:“老張,都說一代管一代,現在輪到你組織了,請老嗲、老太,老舅嗲(舅姥爺)、老姑嗲、老姨嗲們坐。”
老張緩過神,連忙笑道:“好的。”
“明遠,趕緊邀請你們的堂哥表哥坐,你們年輕人一桌,先坐下來,別人才好坐。”
“是!”
轉眼間,堂屋里三桌就坐滿了。
主桌是張蘭的舅舅、老師和家鄉父母官,第二桌是張家的長輩,第三桌就是接親隊伍和新郎官新娘子。
這三桌坐下來,外面的五桌就好辦了。
韓向檸見小學弟竟鉆到了魏大姐和公安局后勤股蔣大姐那一桌,不光讓小魚繼續冒充接親人員,而且沒正式開席就在那兒偷吃涼菜,立馬跑過來拍拍他胳膊。
“向檸姐,你怎么不坐?”
“我要拍照,你先幫我占個位置。”
“好的,要是有人來問,我就說這兒有人了。”
“不許偷吃。”
開掛槳船雖然算不上累,但手總是要扶著方向桿,柴油機噪聲大、震動也大,冬冬冬了半天,韓渝早顛餓了。
并且偷吃幾口涼菜,是經過師娘和蔣大姐同意甚至鼓勵的。
現在居然被學姐批評,韓渝有點沒面子,干脆站起身:“向檸姐,要不你陪我師娘和蔣大姐,你幫我看著位置,我去拍照。”
海關贊助的這部相機是進口的,很重。
韓向檸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干脆把相機從脖子里摘下來交給他,竊笑道:“這還差不多,趕緊去拍吧。”
“膠卷夠不夠。”
“別動,把包帶上,膠卷在包里。”
見韓向檸就這么把小咸魚趕走了,魏大姐把她拉坐到身邊,露出慈母般地笑容。
蔣大姐見小咸魚被這個說普通話的小娘,治的服服貼貼,也忍不住笑了。
“小韓,魏主任說那件皮革衫是你送給咸魚的?”
“我自己都沒有,我哪送得起,是我們單位領導送的。”
“真皮的?”蔣大姐對此是真好奇。
韓向檸下意識看了看正跟記者般到處取景的小學弟,得意地說:“當然是真皮的,聽說是去專門給空軍飛行員做皮夾克的軍工廠訂做的。”
“要花不少錢吧。”
“一千六還是一千七的,是不便宜。”
“你們港監真有錢!”
“魏姐,蔣姐不知道情況,您是知道的。這是引航員的皮夾克,就這么一件,連我們局長都沒有。”
三人女人一臺戲,聊完皮夾克,聊起張蘭結婚的衣裳和嫁妝。
她們正聊得起勁兒,一直守在外面路口的老章陪著一個穿中山裝、一個穿西裝和一個穿公安制服的領導走到張家門口。
徐三野帶著席鄉長和張家人出來迎接。
坐在臨時搭的棚子里面的親友,紛紛擠出來看熱鬧。
“檸檸,那是王主任嗎?”
“好像是。”
“他前面的那位呢。”
“看著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徐三野在王瞎子介紹下跟兩位“不速之客”握手問好,隨即中氣十足地介紹道:“各位長輩、各位親友,在酒席正式開始之前,我給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
濱江市政府的柴副秘書長,濱江市公安局水上公安分局的王政委和我們陵海政府辦的喬主任,分別受濱江市人民政府曹市長、濱江市公安局的鐘局長以及我們陵海縣委縣政府委托,前來喝張蘭和許明遠同志的喜酒,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對三位領導的到來表示歡迎!”
市長、市公安局長和縣領導都派人來祝賀…
張蘭不敢相信曹市長在001上的一句玩笑話,市政府辦公室和市局的人居然當真了。
她都不敢相信,別人更不敢相信。
在村里想見到鄉長都很難,更不用說市里和縣里的領導。
好在今天來喝喜酒的同事多,徐三野一聲令下,干警們立即鼓掌。
有人帶頭,頓時掌聲雷動。
韓渝緩過神,忙不迭上前拍照。
換作平時,徐三野宣布完就招呼人家把禮物放下,進去吃飯。
但今天不是平時,他甘當綠葉,舉起雙手壓了壓,等徒弟小兩口給領導們敬完禮,微笑著提議:“柴秘書長,喬主任,王政委,來都來了,給大家講幾句吧。”
“三野同志,我們是受領導委托來吃喜糖喝喜酒的,不是來作報告的。”
“不行不行,必須要說幾句。”
“三野,要不這樣,我們請柴秘書長作為總代表。”
“也好,柴秘書長,請。”
柴秘書長微微一笑,把許明遠和張蘭請到身邊,感慨萬千地說:“同志們,想必大家都知道,這頓喜酒應該是春節前喝的。但新郎許明遠同志和新娘張蘭同志因為有緊急任務,只能把婚禮推遲到了今天。
首先,請允許我代表曹市長和鐘局長,對二位新人沒能在原定的良辰吉日舉辦婚禮表示最誠摯的歉意,對兩位新人的家長、親友表示最衷心地感謝,感謝你們對兩位新人工作的理解和支持…”
市里和縣里來的領導不是空口說白話。
柴秘書長剛講完話,掌聲都沒停,老章就領著幾個來吃喜酒的干警,幫著把市政府、市公安局和縣里的賀禮,一件接著一件抬過來讓大家開開眼。
曹市長的賀禮必須是濱江特產。
不過不是脆餅那些不值錢的東西,而是一臺十四英寸的三元牌彩電!
包裝箱上不光扎著紅綢子,還龍飛鳳舞地寫著“濱江市人民政府贈”等字樣。
市公安局送的禮物一樣不便宜,竟也是一輛紅色的木蘭小輕騎,車龍頭上也扎著紅綢子。
所有人都驚呆了,張蘭緊緊捂著嘴生怕激動得叫出聲。
韓渝比她更高興,心想我的小輕騎終于可以姓韓了。
相比之下,陵海縣委縣政府的賀禮真正體現了什么叫“精神獎勵為主、物質獎勵為輔”,竟是兩份記功命令。
給許明遠記二等功一次,獎金兩百元。
給張蘭記三等功一次,獎金一百元。
大徒弟這次立了大功,圍剿無人沙洲只是公開報道的,沒公開報道的戰果更驚人。
并且今天結完婚,明天一早就要回去繼續深挖細查。
徐三野覺得這些都是大徒弟應得的,看著親朋好友們目瞪口呆的樣子,他覺得有必要總結一下。
“老張,素珍,別不好意思,過來一下。”
他把張爸張媽請到身邊,抑揚頓挫地說:“各位長輩,各位親朋好友,柴秘書長來前曾委托王政委跟我溝通過,他們原來打算是晚上去許明遠家的。我沒有同意,大家知道為什么嗎?”
韓渝見沒人配合所長,急忙問:“為什么!”
看來小徒弟也非常有前途。
徐三野很高興,轉身指指張爸張媽:“因為張樹根同志和顧素珍同志把張蘭養大成人、培養成才,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把女兒培養大,又要把女兒嫁給許明遠,更不容易。
所以,我強烈建議柴秘書長、王政委和喬主任中午來女方家祝賀,來女方家喝喜酒!
許明遠,作為師父我要借這個機會給你提一個要求,從今天往后,必須把張蘭的父母當作自己的父母,把張蘭哥哥嫂子,當作自己的親哥親嫂子…”
他這么一總結,張蘭再也控制不住了,跟張媽抱頭痛哭。
張爸老淚縱橫,緊握著他的手,一個勁兒道謝。
出席張家嫁女宴的親朋好友唏噓不已,紛紛感嘆原來婚事居然可以這么操辦。
連韓向檸都感動得熱淚盈眶,喃喃地說:“魏大姐,徐所對張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