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得知王主任上了001,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的幾位局領導就趕到了沿江派出所的躉船上。
三天前,刑偵隊和交警隊升格為大隊。
丁教也隨之成了丁政委,躉船是他負責建造的,對躉船的情況最熟悉。
剛和白龍港派出所的張均彥,一起去客運碼頭把前來參加表彰儀式的長航公安東海分局的一位領導和乘警中隊的三個同志接過來,就當仁不讓地陪同參觀。
港監局、濱江海關和濱江公安局的領導一起出發的,大概九點左右抵達白龍港。
那三位都是正處級領導,楊局在張蘭和朱大姐的陪同下親自去白龍港候船室前面的路口等。
李衛國起得很早,按照朱大姐幫著操刀修改的接待方桉和議程在躉船上坐鎮協調,韓向檸一會兒去接電話,一會兒要端茶倒水,忙得焦頭爛額。
吳老板和他的合伙人張老板早早地到了,開來兩條半棚式的玻璃鋼快艇。
一條快艇上很貼心地幫著刷上了“港航監督”,另一條上面刷著“濱江公安001巡”字樣,并且都安裝了警燈。
艇身呈流線型,跟電影里的那種小游艇差不多,看著很漂亮。
韓向檸在江上檢查了半個多月,很清楚這兩條快艇漂亮歸漂亮,開起來也很快,但實際上中看不中用,對此不是很感興趣。
她拿著對講機跑到李衛國身邊,苦著臉道:“李指,你們所里辦喜事,領導和客人都來了好幾撥,徐所怎么到現在都沒起床。”
徐三野是三點多睡的,前段時間忙著摸那些地痞流氓的底一樣沒睡幾個好覺,正在宿舍呼呼大睡。
老章和水警四中隊的四個臭小子是凌晨四點回來的,一樣睡得很香。
想到徐三野昨晚睡覺前的交代,李衛國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你們馮局大概幾點到?”
“現在已經八點四十,他們應該快到了。”
“等你們馮局到了再去敲門。”
“好吧。”
“小韓,辛苦了。”
“不辛苦,不客氣。”
韓向檸終于知道對小咸魚的那個很兇的所領導而言,今天只有馮局和海關的唐關長、濱江港公安局的陳局算客人。
其他人都是來湊熱鬧的,能多睡一會兒是一會兒,沒必要為那些來湊熱鬧的人起床。
至于領導,這里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
公安局的局長、政委來了,他都懶得起來打招呼,更別說敬禮問好匯報工作。
九點十二分,朱大姐用對講機通知李衛國,楊局已接到馮局、唐關長和濱江港公安局的陳局。
李衛國連忙向丁政委匯報。
“你趕緊去叫三野,張所,你們局領導也來了,我們一起上岸接一下吧。”
“行,一起去。”
徐三野被李衛國叫醒,穿上衣裳端著茶缸,走到一層水房開始洗漱。
“徐所,搞快點,馮局他們已經到江堤了。”
“著什么急,馬上好。”
徐三野擠著牙膏,呵欠連天地問:“咸魚有沒有消息。”
李衛國探頭看看外面,說道:“運煤船上一共六個船員,他們救上來五個,正在返航的途中。”
“還有一個呢。”
“他們在江上搜救了幾個小時,沒搜尋到。而且風高浪急,連王隊長都暈船都扛不住了,只能先回來。”
“幾點能到家。”
“他們這次跑得遠,回來又是上水,最快也要到十二點左右才能趕到家。”
“那五個救上來的船員呢。”
“朱大姐說事故是在大倉水域發生的,要歸大倉港監站處理,鶴翔9的后續救援也是大倉港監站組織的,照理說應該把船員送到大倉港。可咸魚和王隊長他們太困太累,金大讓直接返航。”
徐三野追問道:“營救上來的船員有沒有受傷?”
李衛國解釋道:“沒人受傷,但在江上漂了七八個小時,凍得不輕,也被嚇得不輕。我已經聯系了白龍港衛生院,請他們十二點安排幾個醫護人員過來。”
“六個船員,只救上來五個…唉,能救上來五個已經不錯了。”
涉及到一條生命,這個話題太沉重。
上次救援失控船,李衛國真有點成就感。
現在營救上來五個人,甚至保住了一艘六千噸的海輪,卻沒有之前那樣的成就感。
徐三野刷好牙,洗把臉,剛拿著毛巾走出水房,赫然發現縣委的陳書記居然在交通局老葛等人的陪同下來了,正站在江堤上跟幾個之前沒見過的領導談笑風生。
“徐所,個子最高的那位就是我們馮局。”
“我看出來了。”
“你又沒見過他,你怎么看出來的。”韓向檸好奇地問。
徐三野把毛巾和茶缸交給李衛國,笑道:“一看就知道是當過兵的,左邊那位應該也是部隊出來的。”
白龍港派出所的老劉走上來笑道:“徐所,那是我們陳局。”
“這么說中間的那位是唐關長?”
“應該是。”
“都是大老板,我去迎接下。”
浮橋很窄,徐三野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正陪著馮局和唐關長迎面而來的陳書記,竟被他給擋住了去路,只能停下腳步。
“馮局,唐關長,陳局,歡迎歡迎!”
“徐所是吧,你好你好。”
“這么冷的天,讓你們大老遠趕過來,不好意思。”
馮局緊握著他的手,說道:“徐所,唐關長和陳局是祝賀的,我跟他們二位不一樣,我首先是來感謝你們對我們港監工作的支持,然后才是祝賀你們喬遷新居的。”
徐三野哈哈笑道:“我們都已經合署辦公了,合作的很愉快,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雖然是一家人,但該感謝還是要感謝,要不是你們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今天夜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連航道都可能被堵塞。”
“馮局,咸魚和金大去救援的事你知道了?”
“這么大事,我第一時間就接到了匯報,實不相瞞,是我讓交管中心問你們的001能不能出動的。”
“我們沒讓你失望吧,你的水深探測儀沒白贊助吧。”
“沒有,都說好鋼用在刀刃上,把水深探測儀裝在001上,就是把好鋼用在了刀刃上。”
馮局松開徐三野的手,轉身笑道:“陳局,你們港務局的孩子也不錯,徐所昨晚有大行動,不在躉船上。
小咸魚知道大倉水域有船只發生碰撞事故,也知道大倉水域不但風高浪急,而且下大霧,還是義無反顧組織船員出動了。
搞清楚因碰撞破損的海輪進水嚴重,知道001馬力太小救援不了,立馬想到利用001上的先進電子設備,給太倉港的大拖輪引航。
早上來前我去了趟交管中心,聽了下夜里的指揮錄音,如果不知道他才十七歲,要是只聽口令,真以為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船長呢。”
港務局的孩子很爭氣,陳局很有面子,不禁笑道:“小咸魚是航運學校畢業的,學的雖然是水運管理,但對駕駛和輪機也很在行。”
海關也有執法船艇,今年打算再造一條。
唐關長很清楚駕駛員和船員的重要性,感嘆道:“航運學校出人才,可惜航運學校是交通系統的,我們海關就算報計劃,人家也不會把畢業生分配給我們。”
小咸魚被夸的跟花兒似的,徐三野很高興,探頭看了看跟在后頭的交通局老葛,笑道:“唐關長,這事沒你想的那么難,馮局和陳局剛才說的小咸魚,不一樣分到了我們公安系統么。”
“還真是,徐所,那個小咸魚到底是怎么分你們單位的,你們走的是什么路子。”
“這我真不知道,反正他就這么分過來了。我回頭幫你打聽打聽,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小咸魚既然能分到我們公安局,航運學校別的畢業生,一樣能分到你們海關。”
“徐所,這事你要幫我放在心上,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放心,包我身上!”
葛局聽得頭皮發麻,被徐三野盯的心里發毛,急忙低下頭躲在楊局身后。
三位大老板來了,要熱情接待。
徐三野現在顧不上敲打老葛,陪著三位財大氣粗的“大老板”,說說笑笑往躉船上走,故意走得很慢。
縣委陳書記完全被無視了,只能跟隨員似的跟在后面,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笑的很勉強。
政法委李書記馬上要退居二線,懶得管陳書記高不高興,就這么默默地跟著,笑而不語。
部下不給陳書記面子,就等于公安局不給陳書記面子。
楊局很尷尬,連忙指著剛系泊到002對面的兩條快艇,沒話找話地介紹起來。
丁政委覺得沒什么好擔心的,徐三野又不是第一次不給陳書記面子,并且不給面子事出有因。
這是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并且徐三野名聲在外,陳書記就算再不高興也不能怪罪公安局。
相比徐三野故意把陳書記晾一邊,他對交通局的朋友在想什么更關心,故意放緩腳步,不動聲色問:
“葛局,聽唐關長剛才這一說我也覺得奇怪,航運學校是交通廳的,航運學校的畢業生應該分配到交通系統,小咸魚是怎么分到我們公安局的。”
葛局緩過神,故作鎮定地說:“我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道沒關系,反正很快就知道了。”
“什么很快就知道。”
“你剛才沒聽見么,徐三野要幫唐關長打聽,你說在陵海有他打聽不到的事嗎?”
外面很冷,葛局卻出了一頭汗。
想到徐三野剛才那眼神,他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拉住丁政委:“老丁,躉船上地方小,這么多人擠不下,我們去岸上抽根煙吧。”
你一定沒想到小咸魚會被分到徐三野手下,更不會想到徐三野會把沿江派出所折騰得這么夸張吧。
現在交通部的港監,隸屬于交通部公安局的公安局,甚至連垂直管理的海關,都知道本應該分配到交通系統的小咸魚,居然被分到了公安局,你現在知道怕了吧。
丁政委越想越有意思,輕輕推開葛局長的手:“你的煙我可不敢抽。”
“老丁,你這話什么意思?”
“徐三野剛才又在看你。”
“他看我怎么了,我還會怕他看!”
“你不怕我怕呀,我這個政委才做了三天,他要是因為這事發神經病,搞得我下不了臺,那多沒面子。”
“因為什么事?”
“別揣著明白裝湖涂。”
丁政委抬頭看看躉船走道,想想又一臉同情地說:“你跟他認識多少年,我跟他才認識幾年,他的脾氣你比我清楚。而且他現在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有事只會往上捅,才懶得去縣委縣政府呢。”
徐三野以前雖然也很野,但只在陵海野。
誰能想到他能咸魚翻身,搞出這么大動靜,居然跟港監局、海關、濱江港公安局合作,連陳書記他都不放在眼里…
葛局長意識到丁政委不是在危言聳聽,心里更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