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進閨樓,歐陽戎回頭,疑惑看了眼說話語氣有些怪的離裹兒。
他不禁四顧了一圈樓內。
一樓是一間供人歇息喝茶的小花廳,有暖爐正在燒炭,十分暖和。
爐中不時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更顯屋內寂靜。
歐陽戎試探問道:“這樓里有外人?”
離裹兒不語,冷眸默默看他,似是在說…
你不就是?
歐陽戎露出難為情之色:“抱歉,今夜事出從權,不是故意夜闖,壞公主殿下閨名。”
離裹兒冷笑:“真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正人君子,都闖進來了,才開始找補。”
她像是有些置氣,沒有關門。
僅站在門口,面朝門內,沒有進屋,眼神警惕的盯住歐陽戎。
像一只遇見危險的豎毛貓兒。
歐陽戎皺眉,轉頭擔憂看了眼敞開的門口,“殿下,咱們就不能進來,關上門聊?”
離裹兒一動不動。
她一手扶門框,一手背到身后,反問:“你以為本公主是三歲小姑娘啊?”
歐陽戎搖搖頭:
“深閨小娘,男女大防,殿下警惕心強,確實沒錯。
“可殿下能不能稍微動腦子想一想,綰綰就在隔壁,在下能做啥壞事?殿下喊一嗓子,她就能聽見。
“在下也是冒著很大風險來的,哪有那么傻,專門跑來做登徒子之事。”
“呵,綰綰?倒是喊得十分親切啊。”離裹兒輕笑一聲,又點點頭:
“哦,那你前幾次過來本公主這兒,肯定都是做聰明事、做好事吧?”
“而且誰知道伱有沒有什么其它手段。”離裹兒抿嘴,似是自語的補充一句:
“喊謝家姐姐?你臉皮厚就罷了,本公主沒你這么不知羞。”
歐陽戎憂慮:
“殿下不關門也行,不相信在下,站門口防備也可以,那咱們說話小聲點,那個,在下過來是想問問,門口那些東西去哪了,是不是被殿下拿走了…”
離裹兒冷笑打斷:“呵,你還好意思提那些東西?”
歐陽戎一愣,小心翼翼看了下她臉色,老臉頗紅:“殿下打開看了?”
她垂眸不答,語氣有些恨恨:“簡直是污了本公主的眼。”
歐陽戎撓頭:“確實讓殿下見笑了,額,為了防止再被污眼…殿下能不能還給在下?”
離裹兒眼睛凝著他:“歐陽良翰,原來你也知道怕啊?心虛了?本公主之前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歐陽戎苦笑,點頭承認:
“實不相瞞,確實心虛,在下是臉皮厚沒錯,讓殿下笑話下也不打緊,可若是…若是令綰綰知道了,那就真無顏面見她了。”
看著誠懇坦白的他,離裹兒輕輕頷首,似自語:“哦,原來謝家姐姐在你心里這么重要啊。”
歐陽戎啞口無言。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離裹兒亦不語,只是看著他。
二人四目以對,空氣陷入安靜。
歐陽戎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面前的梅花妝小公主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許哀怨。
像是他十分虧欠她什么似的。
“殿下,那個…”
歐陽戎見離裹兒遲遲不動,一直口呼他正名,語氣嘲諷,他不禁小心催促:
“能不能先歸還在下東西,不知道怎么和殿下解釋,在下眼下情況實在緊急,沒時間閑聊太多。”
離裹兒深呼吸一口氣:“歐陽良翰,你現在知道后悔了?”
歐陽戎嘆氣:
“有些后悔,此事本就心血來潮,做的馬虎大意,這些日子叨擾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現在一口一個殿下,喊得真是順暢,真是恭敬客氣啊。”離裹兒語氣略怪,似是故意激將某人:
“可之前怎么不見你這么對本公主?之前的囂張猖狂呢,都哪里去了,哦,原來是謝家姐姐回來了,你就慫了。”
只道她又在翻前些日子、二人互不對付的老黃歷,歐陽戎不禁頭疼:
“殿下說笑了,在下怎敢囂張,前些日子可能是些誤解…”
離裹兒夸贊:“好一個誤解。”
聽她反唇相譏,歐陽戎盡量不多提這些,一筆帶過,看了眼離裹兒似氣的漲紅的臉色,他語氣認真說:
“明白了,這樣吧,殿下也別賣關子了,想要什么,請直言,在下能辦到、能給到的,原則以內,盡力而為,只要殿下歸還剛剛門口的那些東西。”
離裹兒朝他甩袖:
“念在謝家姐姐的份上,把那些不知羞之物,歸還給你可以。
“但本公主什么都有,一點也不稀罕你的東西,不用給,但必須答應本公主一件事。”
歐陽戎頓時松了口氣,同意歸還就好,他期待問:
“何事?殿下請講。”
離裹兒不看他,偏著頭,美眸盯著隔壁那座閨院亮起的燈火,壓著嗓子警告:
“你以后送東西,不準再如此的明目張膽,大搖大擺的放在門口,你…你低調隱蔽點。”
怎么連這事都管。
歐陽戎一愣,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愛多管閑事”的離裹兒。
他皺眉想了會兒,點頭保證:
“放心,這類事在下保證以后再也不會發生了,絕不會再來打擾殿下。”
絕不會再來打擾?
離裹兒迅速回頭,微微瞪眸,盯著臉色一本正經的歐陽戎。
“你…”
她瞪圓的眼眸迅速低垂,毫不在意似的甩了下袖子,“好好好。”
離裹兒點頭表揚“心氣高傲”的歐陽良翰:“你要真這樣懂事識大體,本公主很滿意的,十分滿意。”
歐陽戎感覺她說話語氣怪怪的。
怎么這么喜歡陰陽怪氣…他抿了下嘴,再次點頭,繼續道:
“另外話語,之前的事情,咱們也當一筆勾銷,如何?”
離裹兒螓首驀抬。
眼神復雜難言的看著他:“你是要本公主全部忘記,當作什么都沒發生?”
歐陽戎泰然頷首:“沒錯,我也是,算一笑泯恩仇了,以后從新來過。”
離裹兒看著瀟灑脫離的他,沉默了會兒,斬釘截鐵:
“不用多此一舉的說這些。其實,你把那件狐白裘披肩給謝家姐姐的時候,本公主就該知道的。”
歐陽戎一愣:“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一個偽君子。”
歐陽戎認真問:“我哪里偽君子了?”
門前梅花妝小公主小巧精致的鼻翼顫動,清嗓大了點:
“明明與謝家姐姐糾纏一起,卻還偷偷給本公主寫那些情詩,現在想想,真是肉麻惡心,今日甚至還贈輕薄小衣,本公主在你眼中,是不是何茶館歌妓一樣輕佻廉價?”
歐陽戎第一時間,面露困惑:“什么偷寫情詩?”
她橫眉冷對:“你敢說,贈來的三柄傘上,那些詩句不是你親手所寫?”
“傘上詩句?”歐陽戎瞬間反應過來,脫口而出:“傘和包袱是送給綰綰的啊。”
離裹兒先是怔了下,旋即臉色變了變,
歐陽戎眼神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殿下該不會以為,在下是送你的吧,怎么可能…”
離裹兒俏臉紅透,難掩難堪社死的神情,連忙瞪圓杏眼呵斥:“瞎說,本公主沒,沒有,你瞎說什么呢!”
“檀郎,裹兒妹妹,你們在這聊什么?”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謝令姜的困惑嗓音。
只是她速度很快,聲音剛傳進來,一襲倩影就已出現院內,直勾勾注視門內的歐陽戎與離裹兒。
二人都嚇了一跳。
慌急對視一眼。
歐陽戎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走出門迎接:“綰綰怎么來了。”
“剛沐浴完,準備找檀郎,不過路過門口,聽到聲響,進來一瞧,檀郎還真在這里。”
謝令姜解釋一句,眼神有些疑惑,看向歐陽戎:
“檀郎不是去找大郎了嗎,為何來了裹兒妹妹閨房?”
歐陽戎心中“咯噔”一聲,說話卡殼:“大郎他,大郎他…”
謝令姜轉過頭,換了個人問:“裹兒妹妹,臉怎么這么紅,檀郎是不是做什么事,惹你生氣了?”
歐陽戎被打的措手不及,趕忙轉頭:“殿下,在下剛剛…”
離裹兒忽然回答:“他剛剛確實是做了蠢事,謝姐姐。
完了,這是要倒打一耙,告他御狀。
歐陽戎心中暗道一聲糟糕,他迅速轉頭,搶時間般,主動坦白:“綰綰,其實和那件小驚喜的事有關…”
謝令姜蹙眉,輕責一句:“檀郎別打斷裹兒妹妹,等她先說。”
她微微鼓嘴,眼睛盯著面方輕笑的離裹兒。
離裹兒沒看歐陽戎,轉身進屋子:“謝家姐姐暫等一下,會和你好好說清楚的。”
歐陽戎話語噎住,屏氣凝神。
俄頃,離裹兒自走屋子走出,取出來一個包袱與三把新傘,遞給謝令姜:
“謝家姐姐,拿著,這是歐陽公子要送你的小驚喜呢。”
謝令姜小臉狐疑:“怎么在妹妹這兒?”
“歐陽公子真笨,把這些東西擺在你院子門口,這路上人來人往的,萬一被不長眼的丫鬟下人拿去怎么辦,本公主看見后,暫取保存,準備等你回來再交予。”
謝令姜語氣詫異:“還有這事?”
她不禁轉頭,看向歐陽戎:“是這樣嗎,檀郎?”
“啊。”歐陽戎咽了咽口水:“嗯,對。”
離裹兒沒看他,朝謝令姜淺淺一笑:
“謝姐姐是不知道,歐陽公子剛剛慌張跑來,紅臉詢問的模樣,有多好玩。”
“是嗎。”謝令姜接過三柄新傘與小包袱,多瞧了兩眼梅花妝小女郎的暈紅臉頰。
離裹兒輕拍臉頰,語氣狀若無常:
“彩綬那笨丫頭,往屋里暖爐塞那么多炭,太熏人了,還是廊上夜風吹的舒服。”
謝令姜輕輕頷首:“檀郎,這種事,怎么不和我提一下?”
歐陽戎捂嘴咳嗽了下:“我也是跟你回來,才發現驚喜不見了,有些手忙腳亂。”
離裹兒嘆息:“謝姐姐,歐陽公子對你,真是別出心裁。”
“哪里,真是笨。”謝令姜瞪了眼歐陽戎:“你擺在院門口干嘛,翻墻進去呀,放在院子里,不就沒人拿了。”
她嗔色:“平日見面時那么機靈大膽,怎么我不在時,就如此禮貌、謙謙君子了?”
離裹兒的目光從謝令姜削肩上那件熟悉的狐白裘披肩上收回,接話說:
“至少心意很好,他今夜還特意過來,就是專門等謝姐姐回來呢。”
“哼,真拿他沒辦法。”謝令姜莞爾。
二女過招,歐陽戎除了苦笑,哪敢插話。
只是有些忍不住看了看突然替他說話的離裹兒。
離裹兒這時轉頭,與他對視,歪頭好奇問:“話說,歐陽公子這是送了什么?”
謝令姜挑眉:“離妹妹不打開看看?何必見外。”
離裹兒搖頭:“這可不行,歐陽公子的禮物,沒姐姐允許,妹妹豈能打開。”
謝令姜瞧了瞧她真摯無比的表情,輕輕點了點,垂目打開包袱,好奇瞧了眼,旋即她小臉一紅,忍不住剮了眼尷尬的歐陽戎。
“何物?”離裹兒目露純潔好奇之色。
“沒什么。”謝令姜迅速合攏了包袱口。
不過當她看到歐陽戎送的是這套熟悉無比的貼身藍粉小衣后,這番解釋,再無多少疑心。
“裹兒妹妹吹吹風,早點進去休息,姐姐我與檀郎就不打擾了,先走一步。”
離裹兒垂眸:“好,謝姐姐慢走。”
謝令姜抱著傘與包袱,沒有率先走,當著離裹兒的面,她斜眼瞅了下歐陽戎,胳膊肘輕撞他腰:
“愣著干啥?”
歐陽戎秒懂,立馬伸手,乖乖接過包袱與傘。
謝令姜站在離裹兒身邊,垂目整理了會兒狐白裘披肩與開襟衣領,這才走去,大方挽起歐陽戎的右臂。
謝氏貴女儀表賢惠溫婉,與他同行。離裹兒默默旁觀。
二人走到院門口,謝令姜忽然停步,回眸一笑:
“對了,裹兒妹妹莫要誤會,披肩是那日生辰宴后下雨,檀郎擔憂我冷,借我一披,等會兒就還他,檀郎沒有慷他人之慨,裹兒妹妹莫不開心。”
“謝姐姐這是何話。”離裹兒笑說:“怎會不開心,謝姐姐能喜歡它,妹妹我也開心。”
謝令姜微微頷首:“偏要給我披,拿他沒辦法,不過,裹兒妹妹確實會挑衣,這條披肩真好看,妹妹好眼光。”
解釋完畢,她柔挽歐陽戎胳膊,悠悠離去,淡淡留下一句:
“妹妹留步勿送。”
離裹兒孤立樓門口,目送二人背影,俏臉保持淺笑:
“好,謝家姐姐,歐陽公子慢走。”
走出離裹兒閨院。
歐陽戎頓時長松一口氣,察覺謝令姜瞅來,他小聲問:
“綰綰在看什么?”
“哼。”謝令姜撇嘴:“看笨蛋。”
歐陽戎點頭:“那我也是。”
謝令姜掐了掐他腰,歐陽戎不禁挺腰吸氣。
少頃,他轉頭,臉色逐漸認真,可心中猶豫,怕出賣離裹兒,只好問道:
“綰綰沒生氣吧?”
“生什么氣。”謝令姜搖頭,輕聲:“這是你一份心意,我怎么生的起氣。”
歐陽戎欲言又止:“可是我卻…”
“不是你錯,你已送至門前,只不過被裹兒多此一舉拿走,你也控制不了,對吧。”
謝令姜十分體貼,善解人意:
“而且又不是你馬虎送錯的,也沒有節外生枝什么的,我生氣做何?檀郎下次注意些就行了。”
“一定一定。”
某人不禁暗暗摸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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