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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師妹查崗

  燈火通明的大堂內。

  除了歐陽戎外,裴十三娘、秦小娘子、紅綃皆一臉驚訝看著突如其來的紅裳女郎。

  只見她闖進來時,一臉急切關心之色,似是這位長史郎君的親密之人。

  謝令姜手扶劍柄,與身上只剩一件素白里衣的歐陽戎對視了一會兒。

  秦小娘子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男子衣袍,反應過來什么,張嘴欲語。

  裴十三娘不動聲色,準備旁觀。

  可歐陽戎忽然抬手。

  “呀!”

  謝令姜突然捂住了潔白額頭,吃疼出聲,瞪大美眸。

  當場賞了一個板栗。

  歐陽戎擺擺手說:“瞎猜什么呢,想象力這么豐富,走吧,沒事了。”

  他率先朝門口走去。

  謝令姜怔了下,揉了揉被大師兄敲醒的腦門。

  她點了點頭,老實的跟上。

  只是剛跨過門檻,謝令姜停下腳步。

  “大師兄外面等我下。”

  一襲火紅裙裳扭過頭,再次沖入大堂。

  歐陽戎站在院子里,背手伸手,望月靜待。

  俄頃,只見謝令姜重新從大堂內走出,手里多了一件月白色男子長袍,折疊整齊,披在藕臂上。

  扶劍的紅裳女郎昂首挺胸走出,僅給身后大堂內的數女,留下一道高挑窈窕的背影。

  “走吧,大師兄。”她招呼道。

  歐陽戎點頭。

  二人一齊離開幽蘭小院。

  路上,他們保持安靜,默契的沒有聊剛剛的事情。

  在潯陽樓的門口,歐陽戎與謝令姜遇到了王操之。

  矮個青年正帶著馬夫與隨從們,在巷子內的燈火闌珊處等待。

  “姐,姐夫!”

  看見歐陽戎與謝令姜的身影,王操之眼前一亮,迎了上來。

  聽到這稱呼,黑暗中的謝令姜,微微別過臉去。

  “姐夫你剛剛去哪了,怎么小弟我剛出水仙包廂,你人影就不見了?找了半圈,只有你這匹愛馬還在外面等待。”

  王操之一臉擔憂。

  歐陽戎看見他身后,有一位馬夫正將冬梅牽了出來。

  “剛剛有點事,臨時收到一份邀請…現在沒事了。”

  歐陽戎搖頭。

  “沒事就好。”

  王操之松了口氣,沒多問,只是有點小抱怨道:

  “剛剛令姜姐姐突然沖進來找伱,滿臉擔憂的問我你去哪了,小弟我也不知怎么回答,明明沒安排什么下半場…咳咳。”

  他嘀咕聲漸小,在謝令姜的危險凝視下,捂嘴咳嗽兩下,乖乖閉嘴。

  “現在沒事了,多謝關心,你先回去吧。”

  歐陽戎朝王操之笑說。

  “好嘞,姐夫,不打擾你和令姜姐了,你們慢聊,回頭再聚,小弟走也。”

  搶在謝令姜長裙下那雙大長腿出現飛踹征兆前,王操之縮著腦袋,逃之夭夭。

  原地留下了低頭打響鼻的冬梅。

  歐陽戎走去牽馬。

  謝令姜默默跟上。

  小巷子口,師兄妹二人間,又恢復了沉默。

  待走到燈火稍微亮堂些的地方。

  歐陽戎轉頭看向謝令姜,目光平靜的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師妹今日穿了一件貴族仕女間流行的桃紅曳地大幅長裙,化了一個淡雅的酒暈妝,兩頰酒窩點了兩處嫵媚的花靨,再仔細一看,竟還敷了淡淡的胭脂薄粉…是特意打扮了下出門。

  只不過此刻,她額頭有一層細密香汗,精心打扮的鳳冠發鬢有點兒凌亂。

  顯然是因為剛剛匆忙的尋他。

  而在此之前,二人明明是說好了的,她在潯陽城內,要窈窕淑女、溫雅乖巧。

  歐陽戎的目光,從謝令姜腰間那一柄與盛裝淑女裙裳格外不搭的長劍上默默挪開:

  他臉上沒有責備之色,相反還有點愧疚。

  “大師兄別看了,妝都花了,有什么好看的。”

  謝令姜側過身子,舉起手中的男子長袍遮了下臉。

  歐陽戎點頭:

  “用裙刀呼喚你時,本以為你遠在柴桑坊潯陽王府那邊,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到達。”

  謝令姜咬唇:“感應到時,我就在潯陽樓外不遠,今夜聽說…聽說王操之這家伙來潯陽城了,準備過來瞧瞧,看看這小子有沒有聽大師兄的話。”

  歐陽戎微微挑眉,多看了眼她。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問小師妹為何打扮的如此鄭重,專門過來世交族弟。

  不戳破她。

  “剛剛是個誤會。”

  歐陽戎岔開話題,把裴十三娘的事情,簡略講了一遍。

  原本裝作漫不經心的謝令姜,聽著聽著,不禁轉頭,臉色格外認真。

  “原來美人計呀。”

  謝令姜點頭總結。

  歐陽戎聳聳肩膀:“誰能想到,那個賣藝不賣身的頭牌清倌人會來這一出。那個裴十三娘倒是有些手段,會拿捏女子。”

  “大師兄這么厲害,還年輕俊俏。”

  謝令姜側目看他,嘴里夸道:

  “可能也有被大師兄魅力折服的緣故吧。”

  她笑了下,一副不在意的語氣:

  “嗯,小郎有權有勢,小娘有姿有色,也算你情我愿。”

  “什么你情我愿,我可不愿。”

  “如玉佳人,琵琶春色,孤男寡女,大師兄難道一點也不心動?”

  心動?

  歐陽戎很想說,動是動了下,不過卻被某柄裙刀穩穩壓住。

  哪敢抬頭。

  “不心動。”他毫不猶豫,堅定搖頭。

  “這是為何?”

  謝令姜食指彎曲,輕點紅唇,瞅視大師兄,嗓音如貓,有些循循善誘:

  “能得到這樣一位名動潯陽、萬人追捧的頭牌清倌人主動獻身,大師兄當真一點也不動心?

  “嗯,我是女子,都難免有些動心,只恨不是男兒身。”

  “不動心。”

  歐陽戎依舊堅定搖頭,輕聲:“因為我知道,有一個重要的人在外面等我。”

  謝今姜噎言,臉上笑容消失。

  她嗓音有些顫抖:“什…什么重要的人?”

  “我小師妹啊。”

  歐陽戎燦爛一笑,頓了頓:

  “嗯,作為大師兄,我當然要以身作則。當時頂多丟一件外袍給那個秦小娘子穿上,再多的,就真的沒了。”

  見他又搪塞過去,謝令姜鼓嘴,板起俏臉:

  “懂了,還是因為不小心提前摸過裙刀,通知我來,所以才忍住的對吧,好好好,下次我不來了,大師兄盡情施展,無需顧及臉面。”

  歐陽戎點頭:“也行。那我下次多脫幾件吧,不能讓人家著涼了。”

  “你敢?”

  謝令姜瞪眼,嗔問。

  歐陽戎忽然伸手,“別動。”

  “你干嘛。”

  她下意識后縮,可被身前男子霸道一瞪,她突然心中涌出一股老實乖從的沖動,不敢違逆,也不愿意違逆,反而有一點雀躍期待。

  “你頭發亂了。”

  謝令姜身子頓住,抬目一看,歐陽戎把她落在額前的一縷發絲,撩至耳后。

  謝令姜有點害羞,俏臉朝向他懷里,想躲開,可旋即發現,耳朵邊別了一樣東西,她抬手一摸,驚喜發現是一朵蘭花。

  有幽香繚繞在二人之間。

  “這是…”

  歐陽戎已經離開,朝前走去,頭不回說:

  “剛剛等你取衣,在院里摘了一朵,果然戴著好看。”

  頓了頓,輕聲:

  “今夜…辛苦你了。”

  謝令姜微怔,停在原地,臉頰有些滾燙起來。

  不多時,二人走出巷子后,一輛潯陽王府的馬車駛來,停在面前。

  歐陽戎攙扶一身盛裝的謝令姜登上馬車。

  他自己騎冬梅,在馬車旁邊護送。

  “去槐葉巷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好。”

  路上,隔著薄薄車簾,二人又聊起了裴十三娘。

  謝令姜輕聲:“我不喜歡這婦人。”

  歐陽戎點頭,淡淡:“很標準的江淮商人,充滿金本位與官本位思想,。”

  “金本位、官本位思想?”謝令姜咀嚼新詞。

  歐陽戎看了她眼,解釋:

  “可以理解成,金錢至上,官位至上,以這兩者為貴,為尊,尤以后者為最。”

  “難怪她這般討好大師兄,不過…”謝令姜問:“能被這樣一位有錢有色的美婦人小心翼翼的討好侍奉,大多數男子應該都覺得舒服吧?”

  歐陽戎回過頭,一臉正色:

  “她敬畏討好的不是我,是我這一身緋紅官服。今日她能因這身緋紅官服,奉我為尊,明日,她也能對另一身朱紫官服,言聽計從。

  “我不覺任何舒服。道不同,不相為謀。”

  謝令姜看著義正言辭的歐陽戎,有點發呆。

  “大師兄看的真清楚。”

  而且總是能說出一些讓她豁然開朗的新奇之言。

  過了會兒,她問:

  “那她提出的治水方案如何?好像有些道理。”

  歐陽戎點頭:“可行。”

  謝令姜好奇:“那大師兄為何直接拒絕?。”

  歐陽戎沐著迎面而來的江風,長吐一口氣:

  “她想把星子坊修繕重整,去做富貴人家的生意,可是一座城市不僅要容納富裕之人,同樣也要給窮苦之人棲息之地。

  “潯陽城的繁華,也絕不是僅靠富商大賈們支撐起來的。

  “星子坊內,不止有一個懷民兄。

  “他們才是潯陽城的繁榮之基。”

  謝令姜若有所思。

  二人之間,沉默片刻。

  臨近槐葉巷,謝令姜忽問:

  “大師兄是不是快要放假了。”

  “嗯。”

  謝令姜低聲:“假期,大師兄陪我與裹兒妹妹,一起去逛逛街,參加些聚會,放松一下如何?”

  歐陽戎猶豫了下:“可以。”

  謝令姜眉歡眼笑。

  不多時,馬車抵達槐葉巷宅邸…

  翌日。

  歐陽戎走進江州大堂,繼續辦公,落實雙峰尖來鑿、潯陽石窟之事。

  迎面撞見元懷民。

  元懷民突然問:“良翰兄昨夜去了潯陽樓?”

  歐陽戎腳步一頓,沒回頭:“嗯,是去過,懷民兄怎么了?”

  “良翰兄是去找秦小娘子了吧?”

  歐陽戎不動聲色的問:“懷民兄怎么知道我去了潯陽樓。”

  他悄悄看了看身上衣服,明明是件嶄新的,沒有留下昨晚任何關于秦小娘子的香味痕跡才對。

  元懷民卻是直言:

  “昨夜我也在潯陽樓,離開時,看見了冬梅,猜到你也在潯陽樓,只是我在冬梅旁邊等了會兒,不見你人影,趕時間就回去了。”

  “原來如此。”歐陽戎忍不住多看了元懷民一眼:“懷民兄去潯陽樓做什么,又是聽琴曲?”

  “是啊,按照慣例,昨夜潯陽樓有秦小娘子的琵琶演奏,等等,難道良翰兄過去,不也是想聽琵琶的嗎,良翰兄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元懷民搖搖頭:“我還以為良翰兄是聽了我的描述,百聞不如一見,才去的呢。”

  歐陽戎保持微笑:

  “都有吧,想聽聽那個秦小娘子琵琶曲的,正好有個私人宴會,算是順路了,只不過…運氣好想不太好,昨夜潯陽樓一樓,好像是一首歌舞表演,沒看見那位琵琶大家的身影。”

  “唉。”元懷民扼腕嘆息:“我也是撲了場空,聽說,秦小娘子好像是身體不適,近日心情郁結,特意請了假,在閨院休息,謝絕接待客人。”

  他眼神憧憬:“像秦小娘子這樣的琵琶大家,潯陽樓東家都不好使喚她哩,演奏什么的,都要看她心情,咱們昨夜運氣不太好,良翰兄應該是第一次去聽琵琶曲吧,比我還倒霉點。”

  元懷民一臉過來人老哥的表情,手掌拍拍一臉懵懂老實的歐陽戎的手臂,寬慰:

  “沒事,下次還有機會,來日方長,秦小娘子的琵琶曲,總有機會耳聞的,良翰兄勿要失望。”

  “好的,期待。”歐陽戎跟著點頭,頓了頓,“下次一定要一賞芳容。”

  “是一賞仙音,秦小娘子喜歡蒙紗,平日遮掩的比較多,芳容很難見的,我去那么多次,也才驚鴻一瞥見過一次吧了,希望良翰兄下次也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好好好。”

  嘴里應和著,歐陽戎忍不住看了看老實人元懷民,眼神略有恍惚,似是眼前又閃過了什么雪白耀目的光景…歐陽戎一本正經的趕忙點頭:

  “好的,懷民兄。”

  顯擺分享完畢,元懷民滿意離開。

  歐陽戎看了眼同僚好友開心離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些許古怪的愧疚之感。

  兩日后,江州大堂終于迎來了元正的漫長假期。

  這個假期類似于新年除夕,辭舊迎新。

  但是各地的官員,禁止返回老家過節。

  忙碌許久的歐陽戎,終于閑暇下來。

  不過這假期第一日,才睡一個、上午的回籠覺,便又被人拉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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