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請看,這個細婢,來自大海對面的東瀛小國,皮膚白里透紅,烏發濃密,眼睛憂郁,氣質溫柔嬌弱…一看就是個聽話的美人,符合咱們乾人審美,適合當貼身丫鬟伺候郎君。價格僅要三十貫錢。”
大食商人李彥提著繩子,牽來一位穿絲綢的黑發少女,朝歐陽戎、甄氏等人笑著介紹。
甄氏微笑轉頭,質詢歐陽戎意見,不過后者注意力有點奇怪,他不禁問:
“李掌柜也是乾人?”
李彥聞言頓時有點小急,立馬道:
“我雖是胡商,但也是乾人,我母親是乾女,父親早在二圣共治時就在廣州城入籍歸化,我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周良民,不是那種還蕃的胡客。”
歐陽戎笑道:“原來如此,沒別的意思,難怪李掌柜雅言說的比在下都好。”
李彥自豪一笑,又問:“郎君覺得這個細婢如何,能進咱們錦嘯商行的,都是純潔健康的異國胡女。”
歐陽戎看了眼長得和某位老師有點像的東瀛奴。
只不過眼下這個妝化得慘白,眉形也很奇怪…可能她家鄉那邊覺得好看吧,蕞爾小國的風俗他欣賞不來。
歐陽戎搖搖頭。
“那行。去把下一個牽來。”
李彥轉頭吩咐,昆侖奴點頭去屋后,很快又帶上來一位高挑少女,風格迥異。
“郎君請看,這個細婢是西域胡姬,皮膚很白,金發碧眼,艷麗高挑,眼神嫵媚,性格熱情洋溢,能歌善舞…這可是當下緊俏貨,調教一個出來不容易,不僅能做貼身丫鬟,還能當歌姬舞女。價格只要五十貫錢。”
甄氏瞧了眼西域少女高鼻深目的面相,微微皺眉,“身材和才藝倒是不錯,可怎么長得和鬼一樣?”萬一大半夜嚇到檀郎了怎么辦?
李彥咳嗽道:
“確實有點不符合咱們老祖宗審美,不過當下在長安洛陽的酒肆確實挺流行的,大周也有不少男子喜歡這種獵奇風格。
“大娘子請看,這金色的頭發雖然沒黑發高貴優雅,但金色瞧著多喜慶招財,異域風情嘛,咱們這叫天朝上民的海納百川,兼容并包。”
似是想到自家檀郎可能有的奇怪癖好,甄氏把話咽了回去,不再多言,任由檀郎自己選。
面對西域胡姬的拋媚眼,某人面色如常,搖頭。
大食商人發現歐陽戎看都不看幾眼就搖頭。這么挑剔?他心中微微皺眉,不過面上還是微笑,繼續喊道:
“沒事。下一位,牽上來。”
這時,門外走來一個小管事,探頭張望,看面色像是有事稟報,可待瞧見大廳內的李掌柜在招待貴客,便很有眼色停在門外候著。
李彥轉頭瞥了門外小管事一眼,沒去馬上處理。
很快,第三位、第四位細婢被相續帶了上來:
既有豐腴妖嬈的波斯美姬,又有東夷運來的溫順新羅婢,還有高句麗亡國破家的落難貴族女奴。
特別是后者,讀過詩書,學過女紅,不僅能當通房丫鬟,還能委以重任,幫忙管理家業,對此,甄氏越看越順眼,這可是加分項,半細就是太笨了,唔六十貫錢,貴就貴點…
等在一旁的半細,手指揪在了一起,小臉十分緊張,沒想到今日不只是來逛街,還是來失業的。
某羅裙婦人不禁朝侄兒悄悄使眼色,只是歐陽戎置若罔聞,都是在…搖頭,搖頭,再搖頭。
而且還是李彥每回剛剛介紹完,就立馬搖頭,十分果斷,都不帶多看一眼的。
整的這位大食商人都有點自我懷疑了,他們錦嘯商行可是走高端國際化路線的,這些細婢有這么差嘛?之前接待的貴客們,就算是青樓豪客,被這些異域美姬們輪番視覺轟炸,都無不是臉色精彩。
可今日這位小郎君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對他們錦嘯商行牽出的這些細婢都毫不意外,面色平靜。
等等,該不會是來找茬的吧,還是說…標準太高?
李彥暗暗咬牙,看來得上上強度了,可不能墜了錦嘯商行的名頭。
就在這位大食胡商準備轉頭再吩咐之際,門外等候多時的小管事有些按耐不住了,輕手輕腳進門上前,朝貴客們歉意賠笑,朝李彥小聲道:
“掌柜的,運貨的船在彭郎渡候著了,要不要現在就把貨裝上船。”
李彥不滿道:“沒看見店里有人嗎,貴客要緊。那些都是賠錢貨,急什么,等會兒再搬,現在別礙著貴客挑婢。”
“是是是。”小管事哈腰歉色。
李彥轉頭道聲歉,歐陽戎與甄氏搖搖頭,沒在意。
前者繼續朝身后昆侖奴吩咐:“下一個…去把菩薩蠻帶上來。”
歐陽戎聞言好奇,甄氏轉頭解釋了下,原來在衛氏女帝的帶頭下,大周佛風逐漸盛行,開始把漂亮女子稱呼為女菩薩,而菩薩蠻,自然就是稱呼漂亮的蠻族女子。
終于,待這個名叫“菩薩蠻”的細婢被帶上場,歐陽戎眉頭挑了挑,不禁多瞧了眼。
主要是閱片無數的他還真沒見過這種類型的異族女子。
大廳內,一位菩薩蠻細婢,危髻金冠,纓絡被體…就是豎著高發鬢,晶瑩剔透的精美寶石綴滿全身,一眼望去,確實有些驚艷,歐陽戎一時分不出這是哪個少數民族。
打量歐陽戎面色的李彥微微松口氣,哼,小年輕,還震不住你?早說喜歡這么貴的嘛,皆大歡喜。
他淡淡一笑:“郎君請看,這個來自女蠻國的細婢,可是咱們店的壓軸貨,女蠻國是個奇怪地方,菩薩蠻一般只朝貢給長安、洛陽的皇族權貴的,不過咱們商行好不容易過去弄來幾個…”
歐陽戎直接搖頭。
李彥正準備侃侃而談,頓時噎住,忍不住問:“小郎君這都不喜歡?那你喜歡哪種?”
歐陽戎臉色有些不好意思,真誠道:“一看就很貴,這些還是算了吧。”這菩薩蠻的裝扮一看就是氪金皮。
甄氏拍了拍他的手,皺眉道:“檀郎喜歡,價格不是問題。”
歐陽戎固執搖頭。
李彥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說:“這個菩薩蠻一百貫…十萬文確實貴了些,但是絕對物有所值,要不這樣…”
他嘆了口氣,語氣假裝有些猶豫:“便宜十貫,九十貫錢如何?”
大食胡商期待著這位俊俏郎君再砍砍價,然后他裝作一臉肉痛的同意,交個朋友。
可惜他不知道,某人差的不是九十貫錢,差的也不是朋友。
歐陽戎面色誠懇說:“其實我十貫都沒有,俸祿買不起,最多一貫吧,算了一貫也有些貴,買東西要量力而行…你們店有沒有幾百文的婢女?我沒啥其它條件,能有就行,我去挑一個。對了,能不能打欠條,我身上帶的六十文錢,剛剛買米了。”他還不忘指了指柳阿山背的米。
聽著聽著,李彥兩眼一黑,差點被送走。
旁邊的小管事趕緊扶住掌柜,急掐人中。
甄氏愕然,“檀郎說什么玩笑話呢,今日的錢嬸娘出,一百貫,嬸娘緊一緊還是拿的出來的!”
歐陽戎認真道:“我是答應嬸娘來選婢,但沒說要花嬸娘的錢,也沒說要買多貴的,挑我順眼的不行嗎。”
甄氏氣惱,“嬸娘的錢不就是伱的錢,這個家不都是你的!還與嬸娘見外?”
“行,那等會替我先墊個幾百文。我現在去挑個順眼的。”歐陽戎語氣毋庸置疑,板臉后,是一家之主的氣勢。
“…”甄氏。差點失業的半細臉色微喜。
歐陽戎點頭:“李掌柜,你們家店有沒有便宜的婢女,若是沒有,我們就換家店了。”
李彥深呼吸好口氣才緩過神來,推開旁邊的小管事,他匪夷所思的看著面前這個翩翩玉公子打扮的小郎君,沒想到竟是遇到個吝嗇鬼,白白浪費這么多口水!
旁邊小管事不禁插嘴,“掌柜的,后院不是有一批白吃大米的賠錢貨嗎,賣不出去,最近米價高,養著太浪費糧食了,要不讓小郎君去隨便挑個,還能省一點運費。”
李彥滿臉無語,話都懶得說了,手有氣無力的指了指后院方向揮了揮,示意他自己去。
歐陽戎一笑,也沒在意,帶著扛米的柳阿山朝后院走去。
那日小師妹說得確實有點道理,可他又想了想,那些貴的優質細婢,并不需要他救,這么貴,被富人家買回去過得不錯的可能性更大,反而是便宜的奴隸,才最是悲慘。
這家錦嘯商行終究是沒完全不給面子,還是派了那個小管事來意思意思,小管事帶著歐陽戎走去后院,禮貌道:
“小郎君,后院的奴婢都是被一波波客人挑剩下的,很久賣不出去了,運走的運費掌柜都嫌貴,你隨意挑,最貴也不超過兩百文,到時候我再說說情,給個優惠價。”
“兩百文,那感情好,可以交個朋友。”歐陽戎輕輕點頭,背手走到后院,后院露天,很臟,全是鐵籠子,根本沒有前面大廳的光鮮靚麗。
然而他剛來到后院,還沒逛夠一圈,眼睛便被角落某道白得晃眼的影子刺了下,臉色一愣,懷疑是不是最近沒睡好眼睛花,可反復打量確認后,露出了比剛剛見到菩薩蠻還要愕然的眼神。
歐陽戎指著一個臟兮兮的小籠子,一本正經問:“她…只要不到兩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