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律回到草甸子的時候,段大娘和王燕陪著陳秀玉在吃飯,至于馬金蘭,則是回家守著,也算是有些家底了,她很不放心。
聽到外面的狗叫聲,三人紛紛從屋里迎了出來。
看見呂律騎著馬朝著柵欄大門走來,王燕跑得比什么時候都快。
還隔著柵欄,門都沒打開,她就連忙問道:“律哥,找到人了沒有?”
“找到了!”呂律點點頭。
“那他咋沒有跟你一起回來,還是…他已經回家了?他…還好不好?”
王燕再次催問,一連問了幾個問題,滿是擔憂和關切。
呂律翻身下馬,抬頭看著王燕:“還活著!”
緊跟著跑到的陳秀玉把柵欄大門打開,呂律牽著追風走進草甸子,一直進了院子,卸下馬鞍和馱著的帳篷,隨后將從戚文凱那里得來的東西,隨手扔進倉房里,徑直回了屋子。
當著人面,這些東西不好拿出來。
還活著?
王燕聽到這話,卻是愣住的,她在品味這句話,越品越不對味兒。
所以,在呂律進屋后,她趕忙跟了進去,跟在呂律身后,看著陳秀玉倒水給呂律洗臉洗腳,然后又跟著呂律走到大炕邊,看著他脫鞋上炕,先是逗弄了一下自家孩子,接過陳秀玉遞來的酒碗和筷子,一聲不吭地吃著東西。
見三人都眼巴巴地站在炕邊看著自己,呂律趕忙招呼:“干媽,趕緊上炕吃飯,愣著干什么?還有比吃飽更大的事兒嗎?”
“律哥,我哥到底咋樣啊?”陳秀玉也忍不住問道。
段大娘看了兩人一眼:“干兒子,她們都挺擔心的,你就跟她們交個底吧,是不是出了啥事兒了?”
呂律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酒,這才看向王燕:“燕子,我自我覺得,對你們說不上多好,但至少還說得過去吧?怎么說也是沾親帶故的,秀玉就只有這么一個哥哥,我一直也都是把你們當自家人看…
可我怎么覺得,咱們兩家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但凡你自己拿捏不準的東西,跟秀玉或者是我說上一聲,事情可能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
怎么說也是成家的人了,年紀不算大,但也不至于這么不懂事兒,還是我一開始認識的那個,看到自己母親被野豬襲擊,能從山里那么遠回來找人救援的人嗎?
那時候,我覺得無論心性還是毅力,都挺不錯的,除了容易害羞外沒啥缺點。怎么,現在跟清子結婚了,關上門成了一家人,自己的小算盤開始撥得噼啪響,就不能讓我們知道了。
也對,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秀玉成了外人,我就更不用說了。”
“不是…律哥,我真沒那么想…”
王燕神色一下子變得驚慌起來。
“我不想聽你解釋,清子獨自進山,我那丈母娘不知情,沒問沒說,我想得通,畢竟她之前挺嘴碎的。唯獨你,你是清楚知道他去干啥的,別的不說,單是去那種原始森林里,就是件很危險的事兒。
你最起碼應該知道,那不是他單槍匹馬就能闖的,他還沒那本事兒。
可你愣是生生幫著瞞了七天,就這七天的時間里,在我這草甸子里,咱們也算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你硬是半個字兒都沒透露。
如果不是我找他有事兒,如果不是我覺得他有些反常進行追問,我那丈母娘說的話跟你說話對不上號了,你打算瞞到什么時候?
還是說,你也覺得,那是件發大財的事情,應該去做。可你也不想想,我們其他幾個,為什么不去?是我們不知道那種事兒容易發財,還是我們傻?”
呂律搖了搖頭,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
王燕悶著頭不說話了,只是眼淚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律哥,燕子還小…”陳秀玉看著王燕,想要勸一下呂律。
這么長時間以來,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呂律話語中隱而不發的怒火。
“小嗎?一轉眼也是快當媽的人了,還小!我看她不是不懂事兒,而是懂事過頭了!”呂律忍不住一下子爆發出來:“知不知道,他差點沒命了!”
突然的大聲音,嚇得在炕上趴著玩嘎拉哈的孩子嚇了一跳,哇地一下哭了起來。
嘎拉哈,是大荒里小女孩的玩具,是羊的膝蓋骨,只有后腿有,共有四個面,以四個為一副,能提高人們的敏捷力。
以小羊拐為上品,這種骨頭,不僅在羊身上有,豬牛身上以及狍子身上也有。
呂正陽正在玩的,是呂律從狍子身上取下來的,品相也很不錯。
煮吃狍子肉,在剔骨的時候專門找出來,清洗干凈當成了孩子的玩具。孩子還小,還不知道怎么玩,只是放在炕上胡亂地扒拉。
見孩子被嚇哭,呂律愣了一下,趕忙將孩子抱起來逗弄,試圖將他哄乖:“對不起,對不起,爸爸聲音大了,以后不會了…”
而在一旁的王燕聽到這話,卻是嚇得渾身打顫,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身體晃了晃,被陳秀玉扶住。
“他騎著去的馬被打死,他自己左小腿被人打了一槍,崩斷了骨頭,也傷了筋脈,已經被我們送到醫院里邊救醒了,醫生說,他那只腳,以后要靠拐杖走路了。他現在還沒回來,在那邊醫院里住著院,有峰哥、趙大哥和梁炮守著,等到醫生讓接回來修養的時候,再接回來。”
懷里的孩子在呂律逗弄下,漸漸又安靜下來。
呂律抬頭看著王燕:“這樣也好,以后能安分在家呆著,不用跟著我們去趕山了。他這命,能撿回來一次,已經是天大的運氣,可惜,我勸說過那么多次,還是不懂得珍惜,我也只能幫到這份上了。
我話說得直,想不通的話,你們對我是怨還是恨,隨你們。
秀玉,明天同樣的話你自己跟媽說。”
王燕悶著頭掉眼淚,好一會兒,扭頭朝外面跑去。
陳秀玉和段大娘見狀,也跟著往外跑。
直到臨近天黑的時候,陳秀玉才回來,看到呂律就坐在炕上,沒有再動筷,一直等著。
“燕子已經回到家了,事情,我也跟我媽說了,勸過她們在家不要吵不要鬧,也跟她們說了,不要外傳…路上我拉著問過,燕子跟你說的一樣,是有了小算盤,只是,他高估了我哥的能力,兩個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陳秀玉在炕沿邊坐下,小聲地說著。
“讓他們自己慢慢去想吧!”
呂律更在意的是陳秀玉這個跟自己過一輩子的人的態度:“媳婦兒,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在這件事情上,你會不會恨我?”
陳秀玉微微笑了笑:“我怎么可能會恨你,一直以來,你沒少說教,就連在私底下,我也沒少說他,叮囑他,可我哥這鐵皮憨憨…唉…
說不定,這對我哥來說也是好事兒。就像你說的,命能救回來一次,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何況,他這是第二次了…”
呂律點點頭:“不怪我就好!干媽呢?”
“干媽在我哥家里呢,在那兒陪著她們,說是晚上回家住,明早再過來。”
“害得她連飯都吃不好。”
“其實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沒事兒!我去把菜熱一下,再添兩個小菜,待會兒,我陪你喝點!”
“好!”
陳秀玉手腳麻利地收拾碗筷去了廚房,呂律則是趁機去倉房,將隨手放進倉房的那些金子和一沓沓的鈔票拿回臥室,放入樓板上的箱子里。
那些戚文凱提煉后的金塊,還專門用了模具,弄成了一根根金條,少說也有十三四斤。
錢可以存銀行,可這些金子,也不能一直放樓板上的箱子里。
以后絕了去淘金的念想,這些金子也該藏起來了,留到以后備用。
關鍵是,大都是狗頭金,現在按照普通砂金出售,那根本就是劃不來的,作為金礦的標的物,太容易引起轟動,也太容易引起注意。
至于將來,出售渠道多了去了,呂律倒是絲毫不擔心。
放好東西,呂律站在門口看了好一陣,覺得就自家院子里的那棵去年移栽回來,長了一年,如今已經藤條爬到架子掛滿了果子的軟青棗樹(東北野生獼猴桃)的樹下就是個極為不錯的地方,深挖個洞,埋下去就完事兒了。
人來人往,大熱天來家里,也都喜歡在那樹下乘涼,最顯眼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陳秀玉弄好了小菜,她給自己倒了些柔和的藍莓果酒,上炕跟著呂律邊嘮邊喝,言語中,更多的是在安慰著呂律。
有這樣一個一心向著自己的媳婦兒,呂律滿是欣慰。
他順便也將埋金子的事情跟陳秀玉說了,當天晚上,陳秀玉打著手電照著,呂律在樹根腳挖了個一米多的深坑,將那些金子找了個罐子裝著,放在坑底埋上,順便把樹根腳的土都松了一下,施了些腐熟的農家肥掩蓋痕跡。
第二天早上,王燕和馬金蘭沒有過來草甸子幫忙打理獐子養殖場,呂律一點都不意外,他估計,兩人這會兒,應該都在家里關著大門抹眼淚。
這方面,兩人倒是很像。
但,抹眼淚最大的作用,頂多就是讓自己不那么難過,別的改變不了什么。
能不能想清楚,也只能看她們自己。
段大娘倒是來的挺早,王燕和馬金蘭沒來,呂律也就親自上陣,趕著架子車和段大娘一起去地里拔胡蘿卜和收集其它草葉,用于配制獐子所需的飼料。
現在在家里,已經能時不時地聞到麝香味道,呂律知道,在九月中旬,又到了一年收集麝香的時段。
兩人一邊嘮嗑一邊趕著架子車往地里走,一路上段大娘和呂律說了昨晚陳秀玉回來后王燕和馬金蘭的情況,也在不斷地寬呂律的心。
“干媽,這段時間,浩子沒有從京城來信?”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辦的事兒,在京城此時唯一的熟人劉浩大概能幫上忙,呂律也趁機問了一嘴。
“來信,那信一個月有兩三封,你一直都忙,所以就沒怎么去煩你,我找的是秀玉,秀玉不是一直在識字嘛,我經常讓她給我念,也讓她幫忙回信,這事兒可把她忙壞了,念一封信,得不停地查字典,手忙腳亂地。
有些字潦草認不出來,靠猜,后來啊,秀玉干脆在回信里讓浩子媳婦兒寫好點,現在回信,可都是橫平豎直的方塊字。”
說起這事兒,段大娘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沒啥喜事兒?”呂律笑問道。
“有啊,他們有了孩子,是個女兒,還給我寄回來照片,三個月大了,胖嘟嘟的,老稀罕了。”段大娘滿臉堆笑。
“想不想去京城看看浩子?”
“想…可是又怕去麻煩他。”
“這有啥麻煩不麻煩的,我在接近十月的時候準備去京城一趟,到時候跟我去一趟吧,也順便見見浩子。”
“你怎么想起來要去京城?”
“聽說有大閱兵,想去看看,也想領著秀玉去看看京城到底啥樣。”
“這樣啊…我真的能去?”
“當然!下午的時候,我給浩子寫封信知會一聲,到時候好碰頭,我也有點事兒,想請他幫幫忙…到時候一起去吧!你有啥想跟他說的?”
“就想問問他們身體好不好,孫女乖不乖,有沒有啥想吃的,我給他帶過去,另外就是告訴他我很好,讓他自己把錢留著,家里什么都不缺…”
一時間,段大娘興奮得不得了,眼睛中充滿了期盼。
而回信的內容,永遠是讓兒子兒媳照顧好自己,她啥都好,就連新養的雞仔長多大了都有。
絮叨,但卻溫馨無比。
也正是因此,呂律在忙完獐子養殖場的時候,花了一個多小時,寫了自己自有記憶以來最長的一封信,當然了,也在信中說了自己買房的想法,請劉浩幫忙問問什剎海周邊有沒有好的四合院出售。
好歹在那邊也混了不少日子,他相信這事兒對于現如今的劉浩而言并不難,也省得他到了京城,花大把的時間去問去找。
也就在當天下午,呂律騎著追風往城里去了一趟,去電話電報大樓寄信,然后又往銀行里存入十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