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巨大的石砬子上,或許是常年生有苔蘚的緣故,雨水季節大量繁殖,到了干旱季節又干枯,不知道多少年,遠遠看去,潑墨一樣,在石頭上留下黑漆漆的一條痕跡,很是顯眼。
趙永柯順著呂律所指的方向看去,差點忍不住叫了出來,自己一把捂住嘴巴,回過頭來看著呂律,深吸了幾口氣,才小聲地說道:“大爪子!”
他顯得有些緊張。
相比起來,呂律就要淡定得多。
都知道大爪子厲害,可即使是山里人,真正見過大爪子的也沒幾個。
不少見過大爪子的,要么命喪虎口,要么被嚇破膽,趙永柯身為一個常年在山里活動的獵人,見到的獸類不少,可在看到這大爪子的時候,一樣避免不了地驚悸,大氣都不敢出,可見大爪子的恐怖有多么深入人心。
呂律不一樣,在動物園了看過不少次,還曾在動物園花錢買了肉用吊桿吊著喂過大爪子,看過大爪子一縱之下,約起來將數米高處晃悠的肉塊扯下。
在他眼中,大爪子,只是極為珍稀的大型猛獸,至于兇猛到何種程度,聽到的跟在動物園中乖得跟大貓似的大爪子,走的完全是兩個極端。
昨天聽到趙團青的烏力楞出事兒,呂律往回跑,心里確實沒有太多懼怕,關鍵是手頭還有槍壯膽。
也就是親眼目睹了大爪子被槍聲驚得逃竄出來,所展現出來的迅捷,呂律才真正意識到它的厲害。
大爪子全身上下都彰顯出的野性,所迸發出的力量,更是讓他吃驚,但還達不到看到就被嚇得控制不住自己的程度。
這也算是呂律見多識廣煉就的沉穩心態上的優勢。
那大爪子,就在那塊石砬子下邊的陰影里,四仰八叉地睡著。
人在看著一片靜物的時候,輕微的一點點不一樣,都很容易吸引注意力,盡管它被石砬子下的幾塊較小的石頭擋了大半,但就只是動了動腿腳,甩了下尾巴,就立馬被呂律注意到。
呂律輕輕拉拉趙永柯的衣服,朝來時的路指了指,然后當先悄摸著往回走。
趙永柯又回頭看了眼大爪子的位置,然后也跟著離開。
兩人直到翻過山脊才停了下來。
“我在這看著,你回去叫你阿瑪!”
呂律快速地呼了口氣,看著此時胸腔不停噴張的趙永柯:“之前是不容易找到它的蹤跡,現在直接碰到它在休息,這樣的機會太難的。”
“你的意思是,今天就打?”
趙永柯有些擔心地說:“就咱們三個人。”
“三個人,三把五六式半自動,我覺得咱們有不小的機會。”
呂律瞇起了眼睛:“不管怎么樣,跟趙老爹說一聲,打還是不打,由他決定…我不希望他還整天惦念著打大爪子,這虎傷了那么多人,也留不得,早些除掉也好,省得更多人出事兒。”
“行吧!”
趙永柯點點頭,轉身就走。
“等等…”
呂律趕忙叫住他:“跟清子交代一聲,就讓他在那兒守著,幾條狗留在那兒,馬也拴好了。別跟嫂子說,省得她們擔心,就叫老爹一人過來就行。”
“好!”
趙永柯應了一聲,動作輕快地順著山坡往下邊跑去。
呂律則重新回到那片草坡,蹲在灌木叢后邊,打量著大爪子藏身的位置,以及周邊的地形。
等了二十分鐘左右,趙永柯領著趙團青悄悄摸了過來。
順著呂律的指引,趙團青立馬就看到了那頭此時已經翻爬在地上,彎轉腦袋,舔著自己腹部皮毛的大爪子。
他神情一下子變得很復雜,但更多的是激動,像是刀刻的布滿滄桑的臉頰上,出現了一抹紅,就連太陽穴上的筋脈都鼓了起來。
呂律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
趙團青一雙細長的眼睛,緊緊地盯了大爪子好一會兒,眼睛開始在四處一動觀察。
接下來,他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這才伸手輕輕砰砰呂律和趙永柯,當先順著來路朝山脊返回。
到了山脊上,三人蹲了下來。
“趙老爹,打不打?”呂律當先問道。
“打!”趙團青肯定地說。
一山不容二虎,大爪子的領地范圍面積很廣,不用想也知道,現在看到的大爪子,就是接連傷人性命的那頭。
現在是夏季,萬物繁盛,也是山野中動物最多,活動最頻繁的時候。
在這不缺獵物的時節尚且傷人,要是到了洞穴天,萬物凋零,動物們也藏的藏,離開的離開,食物匱乏的情況下,那完全有可能出山,到周圍的村屯獵殺牲畜,傷人性命,到了那種時候,威脅性更大。
呂律和趙永柯都沒有多說話,靜靜地看著趙團青,等他說話。
趙團青細細想了一會兒,說道:“我這些年,沒少在大荒里走動,認識的獵戶也不少,其中就有在獵虎隊呆過的老獵人,也曾跟他們嘮嗑的時候,問過怎么殺大爪子。
有用活物作誘餌的,有驅狗追攆獵殺的,還有設了繩套的…各有各的法子,也聽他們說過用槍獵殺的法子。”
早年間,有大爪子為患,各地紛紛成立獵虎隊。
那時候,大荒中的大爪子數量不少,這從地名上就能聽出來,大荒里帶有虎字命名的地方,足有數十個之多。
這一點,呂律聽人說起過。
在獵虎隊的,都是不簡單的人。
卻聽趙團青接著說道:“我剛才想了下,大爪子眼睛厲害,耳朵厲害,跑跳得也厲害,咱們想要靠近百米內,估計會很難,距離太遠,又不容易打中,而且,那片地方石砬子太多,我估計,咱們三個人一人只有開一槍的機會。
只要槍聲一響,大爪子肯定被驚動,一動就是跑就是跳,有那些石砬子遮擋,咱們很難有再開一槍的機會,哪怕用的是半自動。
所以,在這三槍中,必須得打中,除非運氣好,不然不會再有機會,我相信,這大爪子,也不會傻到迎著咱們跑過來送死。”
說到這,趙團青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看呂律和趙永柯,接著說道:“打大爪子,有三個地方最為要命,第一就是腦袋,從額頭上打進去,必死,這不用說。
第二個就是打心,這個太難了,子彈必須擦著大爪子下巴下從胸口射入,比打腦袋還難。
第三個地方,就是大爪子的腰了,不見得一槍能打死,但只要打中,就癱了。但是這樣的位置,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
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們,打什么地方最有效果,到時候還得看情況,有機會的話,盡可能打頭。漢人有句話,打虎打頭,殺雞割喉…實在沒辦法的情況,只能選著能打得到的地方打,總沒有錯。
別的我就不多說了,總之,抓住所有機會,想辦法將它留在這里。”
“只是是各展所能了!”
呂律點點頭:“我們剛才看到大爪子的位置,距離有兩百米開外,有那些石砬子遮擋,怎么都不好打,所以,必須得想辦法靠近,可是今天天熱啊,一點風都沒有,要是有風,咱們還能逆風靠近些…
這種情況,想要靠近,隨時可能驚動大爪子,所以,我覺得,咱們估計只有兩槍瞄準的機會。
三個人不能分開太遠,沒法肯定大爪子一定會逃,畢竟是吃過人的,看到人完全有可能直接撲來。咱們必須相互照應,一個都不能有事兒。
所以,一個人靠近,另外兩個必須瞄準,無論是撲過來還是逃,這樣都有兩槍瞄準開槍的機會。”
呂律觀察的時間最長,也在那段時間想了很多。
可是,到處是石砬子的地方,到處崎嶇,似乎換到別的地方,也都有遮掩,反倒是剛才直接能看到大爪子的方向,才是最好的視角,而且,不能下去太遠,下得位置低了,會被大爪子旁邊的石砬子擋得嚴嚴實實。
“最好的位置,就到下邊那片石砬子邊緣!”
呂律想了想,補充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這大爪子,不僅僅是種猛獸那么簡單,休息的時候,也太會選地方了,聰明得不得了,怎么看對它都很有利。
至于大爪子跑起來后,那時候射殺的難度更高,所以,呂律才會說各展所能。
這一點,趙團青顯然也很清楚。
“就這樣吧!”趙永柯憑自己的經驗想了一會兒,也覺得沒啥好辦法。
趙團青在這時候卻猶豫了。
“趙老爹,你怎么了?”
見趙團青神色有異常,呂律出聲問道。
馬上就要行動,可不能分心。
趙團青抬頭看了看呂律,又看了看趙永柯,微微一笑道:“如果可能,第一槍射擊的機會,留給我。”
一聽這話,呂律頓時笑了起來:“如果有可能,一定留給你!”
呂律清楚,趙團青這話就是跟他說的。
至于趙永柯,肯定不會去想著跟趙團青爭這樣的機會。
他們都明白趙團青的意思,無外乎還是為了圓滿那獵虎的名號。
見呂律答應,趙團青沖著他微微一笑起身朝著草坡走了過去。
呂律和趙永柯也小心地跟上。
到了地方一看,大爪子還在那石砬子下邊趴著,透過石砬子間的縫隙能看到,大爪子現在又變成了側躺,依然看不到腦袋。
三人小心翼翼地順著草坡,借著灌木叢的遮掩,一點點地往下挪著腳步,往下走了三十多米后,在一蓬灌木叢后藏住,再往下,那片地方可就再沒遮掩了,有的只是齊膝的野草,想要到達下邊那片石砬子,最少也有五十米的距離。
為了盡可能地靠近,保證射殺精準,呂律和趙永柯兩人沒有繼續往下走,而是一左一右地蹲在這灌木叢的兩側,都端槍上臉瞄著大爪子所在的位置。
趙團青深吸一口氣后,冒著腰,小心地伸腳緩慢往下走,每一步都盡可能地輕緩,站穩踩實,后腳才抬起繼續下一步。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趙團青這輩子,似乎從沒有這么謹慎過,只是走了十數步,額頭上就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
就這么點距離,趙團青至少花了三分鐘時間。
不過,他好歹算是到了位置了。
謝謝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