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唐甲長是被哞哞咩咩的叫聲吵醒的。
“外頭咋了?”老伴也給吵起來了。“咋跟到了牛羊市上似的?”
“誰知道呢?”唐甲長打著哈欠道:“起來看看就知道了。”
他老婆子本就好看熱鬧,這哪能忍得住?便趕緊披衣起床,唯恐錯過了。
誰知一推門,嚇了她一大跳。
“老,老頭子…”老婆子倒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指著外頭道:“那些牛羊,都在咱院子里。”
“啥?”唐甲長趕緊穿鞋下地,走到門口一看。
還真是滿院子的牛羊,塞得滿滿當當…
“這是弄啥咧?”唐甲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要出去看看,可又不敢貿然穿過牛群羊群。
院子里牛羊這么密匝,一旦驚了哪一頭,弄不好就發生踩踏,出現死傷自己可賠不起。
正迷糊呢,院門被推開了,他看到外頭大街上竟然還滿是牛羊…
唐甲長伸手使勁掐了老婆子一把。
“疼死我了,你干啥?”如墜夢里的老婆子,登時疼得叫起來。
“疼啊?那就不是夢…”唐甲長得出結論。
這時,終于有人給他解惑了。
一個穿著綠色武將官袍的男子,費盡辛苦出現在他家門口。
“大叔,嚇了一跳吧?”男子一開口,聲音很熟悉。
“張虎?你從哪弄來的這身?趕緊脫下來,讓人家瞧見了送官,吃不了兜著走!”唐甲長這才認出,這個人模狗樣的貨,居然是之前那個混混頭子。
“恁看不起誰呢?咱現在是正經的朝廷命官!”張虎昂首腆肚,拍著胸脯道:“本官晉王府太原中衛,正八品小旗官張虎是也!”
“真假?你咋當能上官兒了?”唐甲長比看到滿院子的牛羊還震驚。
“嘿嘿,當然是咱優秀了…”張虎得意一笑,才老實答道:“老丈,這是咱們的造化啊。”
說著他一指已經人去屋空的對門道:“恁知道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洪家兄弟啊?”唐甲長有些明白了。“他們爹起復了,提拔伱了?”
“哈哈哈,這話也對也不對。第一,人家爹就沒丟過官,這大明朝也沒人能罷他的官。”張虎便不再賣關子道:“第二,人家也不姓洪,人家姓朱!是五位如假包換的親王殿下!”
“嚇,你說那哥兒五個,是皇上的兒子?”唐甲長下巴掉到了地上。
“那可不。洪二郎是當今秦王殿下;三郎晉王;四郎燕王;五郎吳王;六郎乃楚王殿下!”張虎便如數家珍道:“恁現在知道,咱們這是多大的造化了吧?”
“那,那他們那個爹…”唐甲長感覺暈的厲害,趕緊扶住門框。
“沒錯,就是咱大明朝的開國皇帝,從咱們臨淮走出去的洪武爺!”張虎大聲宣布道:
“這二十頭牛、兩百只羊,還有一百車炭,以及這袋子金砂…”
他說著,取下肩上沉甸甸的褡褳,高高舉給唐甲長看道:
“都是殿下們當初許給恁的!現在全都兌現了!”
皇帝父子已經帶著他們收的糧食,還有洪家院里幾乎所有物件搬走了,不出意外,便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張虎沒必要再保密,反而要大聲宣揚這段事跡,好讓它成為朱老板的又一段傳說。
金橋坎的村民們早就聽到動靜,也紛紛過來看熱鬧,聞言自然艷羨不已。好多人悔青了腸子,后悔當初為啥不對那哥五個好點兒,那樣這會兒就算當不上官兒,也肯定能得到大大的賞賜。
要是把閨女嫁給他們就更好了,那不就麻雀變鳳凰,轉眼成王妃了嗎?
那邊村民們恨不能以身代之,這邊唐甲長卻陷入了恐慌。
他記得那天,自己當面罵皇帝殺千刀來著…
驚懼之下,竟一口痰迷住,一下子暈了過去。
“哎呀,老頭子,咱要當財主了。你可不能有事啊。”他婆娘趕緊扶住唐甲長,呼天搶地起來。
村里人也趕緊湊上來,又是掐人中,又是啪啪扇耳光,終于幫唐甲長咳出那口痰。
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不過這一折騰,唐甲長也想明白了,皇上應該不會怪罪自己的。人家真龍天子,實在犯不著跟只小計較啊…
去了這塊心病,他便傻笑著樂呵起來。
二十頭牛,兩百只羊,一百車炭,還有一袋金子!
自己轉眼成了本鄉有數的大財主了!
回頭買上十幾坰地,佃出去讓人種。自己再蓋上大宅子,整天坐著收租子。嗯,頓頓吃白米!
可惜自己不行了,不然還可以再納幾房小妾…
唉,可惜自己不行了…
想到這兒,他忽然愣住了。然后難過的哭起來。
“唐老爺又難過啥啊?”鄉親們對他的稱呼都變了。
“對啊,恁該高興才對啊。”
“哎,你們不懂,曾經有個當大官兒的機會擺在我面前,可惜老漢沒有珍惜…”唐甲長難過道:“追悔莫及啊…要是殿下再問一次,我肯定答應!”
眾人便一陣唏噓。確實,當財主哪有當大官兒好呢?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是需要挨一刀的那種大官…
不說被幸福沖昏頭腦的唐甲長,說回朱元璋父子,當天中午便返回了二十里外的中都城。
朱元璋卻沒有馬上進城,而是與等在城外的韓宜可匯合,繞到了北城外,一個叫蒲北崗的地方。
羽林衛的官兵已經將這里戒嚴,杜絕閑雜人等靠近。
朱元璋的車駕,駛過警戒線時,他忽然對朱楨道:“你留下吧,別嚇得再尿炕。”
朱楨卻搖搖頭,表示自己沒問題。其實他已經嗅到了濃濃的尸臭…
朱元璋便不再說什么,繼續前行。
不一時,圣駕便來到一口被放干水的大湖前,朱元璋下車走到湖邊,往里一看。
便見湖底淤泥中,密密麻麻鋪滿了累累白骨,還有數不清尚未完全腐爛的尸體…
這下,不光朱楨,他幾個哥哥也跑到一旁大吐特吐起來。
朱元璋卻紋絲不動,只面色鐵青的負手看著眼前恍若地獄般的景象。
“這都是病死累死被處死的民夫和工匠。”韓宜可從旁稟報道:“本來應該拉去琉璃崗化人場燒掉的。但死的人實在太多,根本來不及燒,運尸的差役便偷著往這方丘湖里丟,就成了這樣子…”
ps第四更,一邊照顧孩子一邊碼出來的…
(本章完)